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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第一部 第四集(2 / 2)

“为什么要我动手?可别说你没这能力,三流谎话我不接受。”花次郎冷哼着,那日在东方府第内交手,源五郎运功硬拼时,双脚浮起离地,这代表了什么,彼此清楚。要说他没能力助兰斯洛镇压真气,谁肯相信。

“你真多疑。老大伤成这样,纯属意外,难道会是我的安排吗?”源五郎叹道:“不错,我承认要助老大镇压真气我做得到,但纯以内力而论,我的修为及不上你,你十日之内可以回复的耗损量,我可能要花上几个月,为了避免人力资源的浪费,可以请花二哥你出手吗?”

要求合情合理,如果早十几天,自己必会嗤之以鼻,但多日来的情谊,自己似乎难以再拒绝……

助他导内力回正轨的消耗,在完全恢复前,约莫有个五六天时间,这段期间,自己会只剩七成功力;不过,横竖距离重要的大约会还有一年,这五六天内自己别无他事,七成功力该足以应付一切了……

花次郎摇头道:“也罢!臭猴子今晚伤成这样,我确实也有责任,帮他一次吧!”

商议既定,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扶兰斯洛进屋,就在前院草地上,让病人端坐,以便运功。这时,两人才发现兰斯洛整条右臂与小半身体,表面呈现石化。

“这种痕迹……是石家的化石奇功!下手的是石家人?”

“哼!你找的好买卖。”花次郎冷哼着,为了等会儿更棘手的救治工作而不悦。

屏住气息,花次郎缓缓行功,双掌贴上兰斯洛背心,才将真气注入,不知为什么,兰斯洛体内却发生了某种自己不能理解的变化,内力开始千百倍的增幅,将自己输入的真气吸化部份后,轻易反推回来,像被激流冲撞般,如潮真气震得胸口微疼。

(这……没可能啊!臭猴子没有天心意识,为什么能把内力转化成天源内力……这是谁传给他的?)

早知道这猴子的内力不寻常,正面碰上果然麻烦,真见鬼!什么人这么挥霍,把这么雄厚的功力转注入这猴子体内?

不过,这并不代表就能难倒自己了!

花次郎瞥了源五郎一眼,后者像是事不关己般,吹着口哨转过脸。

“嘿!”

冷哼一声,银月下,花次郎的外表开始有了改变,俐落的短发迅速延伸长度,变化成一头披肩黑发。

而当渐渐回复本来相貌,这男人应有实力更是几何级数地递增发挥,强大无匹的内力,无惧吸化分散,将兰斯洛体内狂暴窜走的真气,用更狂暴、更威猛的撞击迫回,慢慢压制。

一次次内力撞击,自己尚且胸口微疼,兰斯洛首当其冲,痛楚可想而知,可恨这猴子还睡得像没事人一样,必然有医道高手施术稳住他心脉及脑部,真混帐,为何有这么多人在背后帮这臭猴子。

一轮行功,顿饭功夫后,花次郎额头微微见汗。

曾有人以偷天妙术,将这臭猴子的内力封锁,滤出一小不份纯真气以供使用,现在封锁壁被毁,自己要重做一遍,对功力造成的耗损,非两年以上不能回复,与那人的决斗只剩一年,怎样都要把实力维持在巅峰,臭猴子的伤只好叫他自己想办法了,横竖只要保他一命,就交代得过去了。

打定主意,花次郎深吸一口气,预备将兰斯洛内力逼出丹田,背后忽生警兆。

“源五郎!你做什么?”

回答这话的,是一记冰冷剑指,毫不留情地戳刺在他背后大椎**,剧痛像火炙般,烧灼了每一根神经,要不是护身真气立即运作,这一下便重伤丧命。

“臭人妖!这时候你开什么玩笑!”

花次郎愤怒咒骂,但当他瞥见源五郎双足缓缓飘离地面,不禁脸色大变,明白这已非单纯玩笑,而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足以摧破自己护身真气的锐利寒劲,也如浪拍来,与将崩溃的护体真气作激烈攻防。

本想跳起来还招,但一来顾虑兰斯洛伤势,二来,在吸收自己部份真气后,兰斯洛的内力更形强大,彷佛一个强力磁石,将自己双掌牢牢吸住,甩之不去,本来打算慢慢化散吸力后撤手,现在哪有这等空闲?

要是不加力抵御,随时都可能给源五郎的指劲把人轰成两段,可是,前有兰斯洛、后有源五郎,自己等若同时与两大天位高手比拼内力,那样的消耗,将使自己在一年后的决斗中,一招败死对方剑下……

这点,花次郎知道,源五郎也明白,但他依旧是那样微笑道:“花二哥,一年后与旧日师门的决斗很重要吧!可是,假如你现在死在这里,什么家国之恨、父母之仇,就通通没意义啰!”

说着,指上再度催劲,阴寒柔劲渗入护体真气,花次郎整条脊骨像是要爆碎了般。

“想想吧!复仇比得上性命重要吗?”

源五郎的一言一语,全听在花次郎耳里;滴滴冷汗也不住自他额上淌下,不是因为环境恶劣,而是心里面临抉择时的艰难。

可恨!可恨!

极度气愤,花次郎侧瞥向源五郎,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为什么阻止我一年后的剑决?与那个人的决斗,对我有多重要,你明明知道的……

然而,源五郎只是回应了一副“算你倒楣”的微笑,剑指上又加了劲。

“源五郎!你……你好可恶啊!!!”

为自己的抉择而痛,花次郎仰首长啸,尖锐啸声像野兽痛极怒嚎,声波化作一尾墨龙,直撞天际,云层破开一个大洞,滚滚翻涌,蔚为奇观。

嚎啸声中,花次郎满头黑发亦转为一种纷丽的银白,不是老年人的灰白,而是让人想起雪地银狐最光泽时的美丽毛色。

当伪装尽退,真面目重现人前,曾经令全大陆武者为之震慑的剑仙传说,于焉再现!

事情就如预料中一般发展,源五郎却没有庆幸得计的喜悦,因为一股莫可抵御的狂飙气劲,从花次郎**位上急速反弹,震得自己指骨欲裂,要不是撤手得快,两只手指绝对当场炸断。

只听得兰斯洛闷哼一声,缓缓倒地,跟着就是鼾声大作,脸上表情十分平和,看来已经没有问题了。源五郎心中一宽,跟着,脑中警兆乍现。

(不好!)

没有破风声,因为发招速度远超过“声音”。

没有影像,因为挥剑时间来不及为视觉所捕捉。

源五郎甚至判断不出,对方是仅出一剑,抑或连环发招,他只能展开极速身法,拼命的退、拼命的换位,盲目却竭尽所能地,为自己谋求生路。

好不容易拿稳了身形,耳畔一凉,上趟曾被削断至肩的长发,再次随风飞散,后颈更显出一道浅浅朱痕,须臾,大蓬血珠似雾纷飞,从后颈激喷出来。

生死关头,源五郎急吸一口气,独门神功尽显妙用,瞬间将颈部周围血液抽干,阻止出血,继而狂提真气逼出剑劲,以回复咒文催愈伤口,勉强镇住。

竭力逃过一劫,厄运却才只是开始,脸色苍白的源五郎眼前,出现了银发剑士的身影。

“花二哥!请听我一言,我……”

“……你去死吧!”

愤怒一剑索魂而来,超越肉眼的速度,但当源五郎有所准备,就能正确掌握虚实。觑准来势,源五郎双掌结印,希望能尽量化卸掉来势后,扣住剑锋。

“砰”的一声,剑威已给化去不少,但当源五郎要合掌拍住剑刃,掌心忽地剧痛,虽未拍实,已是鲜血淋漓,惊得他连忙翻身滚开,免得给这剑连掌带人削成两截。

这一剑的威力,在源五郎闪开后完全显现,后方沈宅的结实偏楼,给破空剑气扫过,斜斜地从中断作两截,还来不及倾倒颓圮,随后的连环剑斩,绞成满空碎木屑粉,骇人之至。

(好厉害!他盛怒之下,心中无我,连天心意识也大幅提升。彼此间天位级数差距太大,我没可能和他正面相抗的!)

源五郎刹间做出判断,脚下一蹬,身子如箭离弦,往夜空飞射而去,直直往云端冲去。

下方隐然传来冷哼,银发剑士展开身形,急追其后,两人在天上一追一逃,眨眼功夫便穿破暹罗城上方云层。

银发的他,傲立云端,冷眼搜寻敌人踪影。淡淡月光洒在脚下云朵,更显得冰洁明静;他手中持着一柄仅长数寸、像是童玩的短小木剑,但此刻,木剑尖端却延伸出尺余青白光刃,晶莹如玉,正是当日剑仙享誉江湖的爱剑“明肌雪”。

长久以来,只存在于风之大陆传说中的天位级数,终于在两人正式表态后再现。

成为天位高手的第一特徵,便是不凭藉魔道之术,单单操控体内真气,令自身两脚离地凌空浮起。这点,两人在适才的空中追逐战中,已展露得很清楚了。

打开始,自己便对这自称源五郎的神秘青年有着好感,在东方家他以天位力量强破自己一招后,自己更对他的武学来历感到好奇,有心比武试探一番,只是想不到,竟会在这情形下实现。

为了甩脱兰斯洛、源五郎的夹击,自己功力付出了难以弥补的耗损,倘若一年之后仍去决斗,死将是唯一的结果。事已至此,再去赴约只是愚行,决斗当然只能作罢。为此,满腔怨怒升至高点,誓要把所有激愤发泄在破坏这场决斗的源五郎身上。

“花二哥,住手!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不打算与你兵刃相向。”

藏身在云层某处,源五郎的声音断续传来,他的反应仅是回手一剑。恐怖的威力将大片云朵剖开,剑气范围扫出数里开外,这正是天位高手的实力,也是源五郎将战斗场所引离地面的原因,否则给他一剑横扫,暹罗城内死伤惨重,而以他此时气昏头的状况,还真没什么是他不敢作的。

“一年后的那个战约,有那么重要吗?你真的已经有决心,与你曾经敬爱有加的师父生死剑决?”

显然是没斩中,源五郎的声音仍不住响起,他闻言炽怒更盛,明肌雪荡起虹霞,剑气连环追踪发出,把满空云朵切得支离破碎,却沾不着目标物的衣角。

“源五郎!你够种的就给我滚出来!你这畜生够胆做事,没胆承担后果吗?”

狂愤中,平生恨事在脑中闪逝。

当初,自己承蒙世上顶级宗师人物收为门下,剑术有成,又与知心爱侣婚期在即,世所共羡,正是人生得意时刻。怎知,婚期前夕,自己与素来崇敬有加的二师兄餐叙,却被他在酒中预下奇毒,一杯饮下,毒发晕厥被擒。

醒来,已身处不见天日的黑狱,使剑的天才双臂被废,一身武功化为乌有,从云端掉入炼狱的突然打击,令自己濒临疯狂,之后,他听说艾尔铁诺大军踏平唐国,自己已家破人亡,毕生挚爱嫁入艾尔铁诺王家的消息。

种种机缘巧合,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代价付出,自己侥幸不死,伤势康复,一身武功更飙升到从前梦不到的强绝境界,然而,重出江湖所要面对的,只有更悲哀的现实。

潜入艾尔铁诺王都,重遇一生挚爱,彼此心意不变,也曾伸出手,要携她离开那里,但最后,双方只明白,在两只始终没法相握的手掌间,横亘着太多面目全非的人、事、物,纵使情深意真,他们还是有太深的壕沟无法逾越,结果,他黯然而走。

往后一年多,他三闯中都,手中剑像要发泄所有悲愤怨痛,纵横倾出,败尽高手无数。陪伴在这条复仇之路上的鲜血、尸首,数也数不清了;当热血不分人我地洒满身上,他每每失声狂笑,但心中却找不到满足,因为当初一把将他推入地狱的二师兄、对此事旁观袖手的师父,始终未有做出交代。

当第三次闯出中都,伤愈复出时,他的恩师,举世景仰的剑圣陆游,透过第六弟子旭烈兀送来密函,约他往白鹿洞一叙。

师徒再见,当恩师表明绝对守护艾尔铁诺的立场后,决战就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面对恩师的无敌神话,这一年所累积的战绩并不能增添什么信心,出剑前,他已经有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锵!

三招!仅仅三招,自己长剑脱手,在昔日恩师手中一败涂地。

“你的天位力量尤胜于我,但身为天位强者最重要的天心意识却差得不成比例,我给你五年时间。一切恩仇,就等你五年后有了足够实力,再来了断吧!”

于是,他从白鹿洞黯然败走。这一战的经过,大陆上无人得知,呈现在枱面上的事实,则是他向艾尔铁诺低头,双方达成和解的种种屈辱事实,从此成为风之大陆上毁誉参半的传奇人物。

而他在四年苦练后,自信大有长进,本拟一年后一战了结,谁知被源五郎设计大耗内力,一年后再上白鹿洞,只有落败身死。如此影响,教他怎能不怨忿欲狂了!

“源五郎!给我滚出来!”

剑气交错来去,将数里内云层斩得零零碎碎,所幸时值半夜,不然连番异象早惹来大批人众注意。源五郎展开九曜极速,在云层掩护下电光挪移,饶是剑气范围既广且厉,却总给他在间不容发的空隙避过。

(被耗掉三成功力,还有这种威力,在当今的天位强者中,他的力量稳居首位,剑仙果真是个恐怖的存在啊!)

相识以来,这人总是说不做超过花风流应有能力的事,现在,当花风流不只是花风流,“剑仙”的实力简直可畏可怖,正面相抗,自己绝难幸免。

两人如此再拖上片刻,主攻的一方也察觉情形不对,不再追踪发剑,而是长长吁出一口气,手中剑似舞非舞,荡漾出一片青蓝剑光,紧跟着,一道伟岸的青色气柱撞天而起,裂成片片莲瓣,往四面八方盛放扫过。

强大的冲击气流,在碰触到云朵后,将所有水气摧破散化,数里内的厚密云层,竟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源五郎不意有此一着,仓促下给气劲撞得飞起,立即成为追击目标。

临危不乱,源五郎从腰间取出一柄光剑,掣开剑刃,与追截过来的剑气拼上一记。

两力互撞,源五郎以玄妙手法化去,却疼得两臂发麻。

不可力敌,便只能智取,最佳策略是攻心为上,但想到要再触怒这头气得喷火的暴龙,源五郎心中悲叹,为何自己总是得负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调停工作?

“花二哥!再上白鹿洞,你认为自己真的能赢吗?就算剑仙胜过了剑圣,那又怎样呢?逝者不会复生,这一切没有任何益处啊!”

连说话者本身,都为自己的论调荒谬而摇头,想当然尔,回应过来的,是一道几乎打得他折腰的霸道剑气。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唐国国破,艾尔铁诺虐杀我家人的情形,你可曾目睹?我为了我的家人、臣民,挑上应该负责的人,又有什么错?”

“当日在金陵的暴行,是艾尔铁诺第三军团所为,纵容此事的军团长曹彬已伏诛于你剑下,你这么一路杀戮下去,难道要杀光艾尔铁诺所有人才肯罢休吗?”

“首恶未除,我怎能停手!”

源五郎心下暗叹,这人真正要追究的,是当日下手暗算的二师兄周公瑾,也是由于陆游庇护,才使得师徒反目;但以目前进境,一年后他再上白鹿洞必死无疑,要保他一命,就得设法阻止这场剑决,问题是,以此人个性,这种事明说无益,只得找些蹩脚藉口来阻止。

更糟的是,他盛怒下心中无我,竟反将力量推至平时难达的强横,超越自己预算。

(唉!没有天心意识控制,出招力度怎么还强得这么匪夷所思?剑圣三招内能败他,却不晓得回去以后吐了多少血?调息了多久?)

“花二哥,请你静下来听我……”

“源五郎!我本来对你很有好感的!想不到你根本也是叛徒,背叛了我的信任,就像二师兄那样的背叛我了!”

“不是那样,我是……”

“你去死吧!”

不是开玩笑,对方剑上的威力与杀意,绝对证明他是真想杀了自己。源五郎全力卸化,但来势实在太猛,卸之不尽,给一丝剑旡透入胸口,登时大口鲜血喷出,护身气罩破了个大孔,剑气涛涛涌入,整具身体痉痛欲碎,心头也起了真火。

(可恶!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真想要我的命!我就和你拼命!)

源五郎大喝一声,天位力量源源而发,猛将侵入体内的剑劲全数迫出,散化无踪,跟着凭九曜极速闪挪变位,瞬息间拉远距离,手上连组十数组法印,脚底亦变化万千,最后擎手向天。

“李煜!别以为剑威够强就赢定了!世上能封你青莲剑歌的,未必就是抵天三剑!九。极。星。神。变!”

长喝声中,漆黑的夜空,舫穗、紫微、天机、魉魅、蛊冥、鹫翎、破军、古梦、馥思,九颗鲲仑夜空主星,蓦地大亮,九道星光急射而下,贯串银发剑士的身躯,将他牢牢锁死。

银发剑士的惊人实力在此时尽现,重要运气经脉被锁,在近乎不可能的情形下,他竟犹能奋起全身功力,额顶根根青筋暴突,预备强破星光封锁。

竭力提运之下,九道星光明灭不定,竟真有被破之虞。

可惜,施术人完全预料到这种情形的发生,猛地飞身扑上,在他全力运功抗衡时,一记剑指重重戳刺在他眉心间。

疾若电火、灿若星芒,偏生又冰冷到极点的一道剑气,瞬间贯串过银发剑士脑袋,凭着他对剑学的渊博知识,这道冰寒剑劲似曾相识,它更有个不应再重现人世的名字:星野天河剑!

他怒吼震天,却终究捱不住这记重击,睁目晕去。

第六章黑袍幻体

再度恢复意识,依旧是置身云上,星光封锁未除,源五郎在面前结印静坐,神情无复往常优雅,只显得一派憔悴,面容苍白,显然为动用这印法大伤真元。而他之所以没沦落到披头散发,也只是因为长发被削去大半,没得披散而已。

刚刚不知昏迷多久,但夜色仍黑,应该不会太长,给愤怒冲昏的脑袋稍稍清醒,正预备蓄力轰破九道星光锁,察觉到人已醒来的源五郎开口了。

“……也罢!花二哥,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带着疲惫,沉重的嗓音缓缓说话。

“兄弟结义一场,请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只要你老实答完,我就会解开封印,到时候你要劈了我或是烤了我,小弟绝不反抗。”

他并不想理会,但一种理智外的直觉,却令他相信,源五郎的作为确实是为了他着想,因此,他仅是如常冷哼了一声。

“假若你执意要追究与周大元帅之间的仇,而你师父又绝对袒护他,那么,这一战是否真的无法避免?”

“这问题的答案,不该问我,该去问问那个导致此战发生的人!”

“那么……你认为自己赢得了这一战?赢得了教导你剑艺的昔日恩师吗?”

“我修练四年,在这方面有绝对自信……就算不行,我也要拖他与我陪葬!”

“假设你大获全胜,到时候,你预备怎么处置把你推进地狱的师兄,和漠视你受苦的师父?”

“我……我……我绝不能善罢干休,我家国破灭的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

“多谢你,这三个问题你都给了答案,照约定,我是该放你了。”源五郎叹息道:“但可惜,这三个问题你都说了谎!”

“你在胡说什么狗屁!”

“是不是胡说,花二哥很清楚……不过,要是你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就请你对自己也诚实点吧!”源五郎道:“首先,你根本没可能胜过你师父。我不知道你曾有过什么奇遇,无疑你的天位力量举世无双,大陆上无人能及,但你最基本的天心意识却低得可以,没有天心意识控驭、催化,你释放出的力量九成以上都浪费了。你会打算同归于尽,那也就代表你没获胜的信心。抱着这种心态决战,你师父一招就可杀你!”

这话半真半假,源五郎知道,陆游纵能一招毙敌,那也得拼上休养三五百年不可的重伤。但看眼前这人沉默不语,自然想不到此节。

“你四年修练,以你的天才有什么东西领悟不到,却为何没什么进境?这其中原由,你可知道?”

他回答不出,四年来曾潜心思索,曾埋头苦练,更为此走遍大陆各地试剑,但武功却几乎停顿。天位级数的力量之秘,向来是武道的大谜团,多少天资不凡的英杰之士,苦练近千年,仍只停留地界,终生与天位无缘。自己因际遇而进窥天位,但对于其中奥秘,却委实是一知半解。

“天位级数里的力量,称作天源内力;操纵这股力量的智慧,称作天心意识,亦唯有这两者结合,天位高手才能成立。但天位高手提升的关键,不在思索,不在苦练,而在于对自我的了解与领悟。”

他很想说:“你放什么狗屁!”自我了解与领悟,这和武道修练有什么关系?但知道源五郎没必要说谎,只得耐着性子听下。

“传自神话时代的一句箴言:当拥有天位力量,生物将蜕变为神。但要负荷这庞大力量则需要多方面配合,除了用天心意识控驭,自我信念尤为重要,唯有当你百分之百地了解自我,确信自己的每一剑,无论对错,都是真心想要挥出,天位力量才能发挥到颠峰!”

自我信念与武学修为……他感到迷惘,却想起将自己由绝望渊底拉起的那位异人,授业于己时留下的最大课题:你真的知道自己想挥出什么样的剑吗?

“花二哥,大家兄弟一场,我不想见你无谓送死,假如你真的要上白鹿洞,最起码也请你等到能发挥自己真正实力后再去,要战就要胜,明知必死的败战,战来何用?”

“那……我该如何提升?”

“这问题问谁都没用,只该问你自己,因为天位强者的力量,只在于对真我的领悟与理解。唯有当你真正了解自己的方向,天心意识方能运转无碍,契合天道,使你的天位力量精准发挥。”

源五郎深湛目光转为柔和,缓道:“假如你是真心想要挥出每一剑,以你目前级数,你的剑,普天下就该无人能挡!也因此,请花二哥好好考虑自己的第三个答案。”

彷佛一头冷水从头浇下,他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其实……这件事自己也许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吧!

这种事,连想也不该想,又怎能面对呢?

看了面前人一眼,源五郎道:“你身上有太多枷锁,让你无法面对这份冲突,而你更毋须向我证明什么,只是……我不知道,真正的花风流怎么了?不过,你这冒用人名流浪的恶习,或许也就代表了你对自我的逃避吧!而抱着这种矛盾的心态,你将永远无法领悟天位真谛,并导致武功停滞不前,败死在你师父手里。”

一连串话连续说完,源五郎在对方面上看到的,是种茫然若失的表情。

未算足够,但已经可以赌上一铺!那么,就是掀底牌的时刻了。

“我的话已经说完,接下来就到我实现我的诺言。”源五郎说完解开了九极星神变。事实上,为维持星光锁的内力耗损,也令他再难以为继了。

“要是花二哥对我的这番行动仍无法接受,那就随你处置吧!我绝不抵挡就是!”

呃……不抵挡不代表要等死,倘使对方真的挥剑,那就得凭九曜极速远遁百里之外……

九极星神变一解,星光封锁撤除,银发剑士迟疑半晌,最终仍是举起明肌雪,往源五郎头上落下。

(……唉!算了,斩他何用?)

心念一转,剑到源五郎头顶瞬间,猛地收势,任由一股巨力反撞自身,横竖内力高强,不过一时气窒,并无影响。

哪知,胸口方自一疼,背后跟着也传来剧痛,某种歹毒的阴劲,觑准自己甫脱星光锁囚,内力未足,又是急收剑气,护身真气最弱的当口,倾巢攻入,只是刹那,腑脏已受重伤。

(好卑鄙!居然暗算!)

这时能动手的,除了源五郎更有何人?他怒从心起,拼着性命不要,也得抢先诛杀这口蜜腹剑的反覆小人!

不料,定睛一看,源五郎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亦是身负重伤;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黑袍人,得势不饶人,一掌劈向源五郎后心,被源五郎勉力接了一掌,却又是鲜血狂喷。

他们此时皆是置身云上,由于这是两名天位高手彼此对战,没把暹罗城中人放在眼里,适才又陷入全神对峙,难以分顾其他,因此被这神秘来客辣手偷袭,竟全无抵抗之力,两名智勇双全的天位高手,同时重伤。

黑袍人显然对银发剑士忌惮最深,暂时迫开源五郎后,见他未死,连忙补来一掌。源五郎见情形不妙,飞身扑上,身体硬挨下这一记,骨碎血流,却为同伴营造出反击良机。

雪白剑光荡起,就算伤重,只要有剑在手,便没人能小觑剑仙的杀伤力。黑袍人怪叫一声,为剑气迫退。

然而这边两人情形更糟,他们原本就已在彼此对战中受伤,兼之大耗内力,这时再被重击,连维持站在云上的功力都施不出,闷哼两声,一齐向地面坠去。

“喂!你还活着吗?”

“好像还比阁下多一口气的样子。”

凭着绝顶修为,两人在坠下途中竭力减低坠势,再以护身真气硬挨,总算在与地面的剧烈拥吻后,得保不死。

只是,从他们的外表,谁也不能说这两人安然无事,特别是,其中一人的银色长发已经消失。

“都是你这混蛋!搞那什么无聊阴谋!现在我就算想作‘超出花风流应有能力’的事,也作不到了。”

只能说倒楣,平素为了活动方便,特别将相貌稍作改变,并将一身功力压缩至地界以下,需要回复真面目时,再运功突破,现在重伤之余,力量直线滑落,自动变成花次郎的形貌,连带封锁功力,只剩地界级数。

“这个啊!今晚我们不死,我再向你赔罪吧!”源五郎可不认为敌人会那么好心,至少,白痴也懂得趁胜追击这小小战术。

两人原本是直飞上天,现在笔直下地,摔落处正是沈宅偏楼。这阁楼不久前给一剑毁去上半部,又被两人摔落重击,乱得七零八落,现在,一股莫名恶寒窜过两人神经,黑袍飘飘,神秘人冉冉飘降两人身前。

能飘身云上,与他们空中对战,自然也是天位级数,从他的出手与气势判断,武功绝不简单。花次郎与源五郎对望一眼,这黑袍人虽然厉害,但真要对打,未必就能胜过己方两人中任何一人,只恨被他趁虚而入,闹得两人同时重伤,现在连站起的力气也奉欠,哪有能力抗敌?

不知是否因为伤重,明明近在咫尺,那黑袍人的目光却朦胧得几乎看不见……

花次郎竭力运气,偏生半点气力也搜运不出,心内不停想着:岂有此理?我纵横天下,难道今日真要不明不白葬身于此……

源五郎喘着气,将残余功力凝聚掌上,最糟也要拼个玉石俱焚,只是心中有两事难解:暹罗城内有多少高手,早在自己胸中,怎会突然冒出个天位强敌?再者,这人浑身用黑袍、黑头套、黑绷布缠得死紧,用的武功又诡秘阴损,自是为了刻意掩藏身份,他偷袭己方二人,究竟是何来历?

黑袍人目中露出凶芒,似是忌惮两人知悉他身份,连话也不说半句,左右手同时扬起,右手荡出一片腥风,左手却凝聚起一团黑气……

“吮命禁咒?”源五郎失声叫出。这人右手使的武功看不出来,总之是毒功一类;但左手施放的,却是魔法中一种极歹毒的失传禁法,能吸纳旁人元灵,助长本身修为,被害人魂飞魄散,连转生机会也没有。

对方同时运起这两记,意图是再明显不过了……

黑袍人两手先后挥下,源五郎提臂欲击,终究因为伤势太重,喷血散劲,只能闭目待死。两人心中都是同样想法:还有那么多的恩仇未了,现在竟然死在这里,真是不甘心……

“混帐!要动我小弟,问过本大爷先!”

危及之际,一声暴喝轰雷响起,雪亮刀光直扑黑袍人背后,黑袍人回手欲应,来人已藉机翻身从上方跃过,落在源五郎、花次郎身前,舞刀护住两人,神威勇悍,却不是兰斯洛是谁?

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却覆盖上一层晶莹色泽,完全看不出重伤方愈的憔悴,兰斯洛挺刀站在两人身前,守护住两名义弟,气势有如天神,直直盯住眼前这名黑袍木乃伊,绝不让他越雷池一步。

给向来鄙视的猴子救了命,花次郎心头百味杂陈,虽然想不透应该重伤的兰斯洛,为何能出现在此,但也知道他与这黑袍人的差距太大,连忙出声示警。

“这人已臻天位!你不是他对手,自己先逃吧!”

兰斯洛一愣,回头询问的狂笑,则让两名伤者心惊肉跳。

“天位?那是什么东西?巷口新开的面店吗?”

黑袍人似乎难以忍受,决定结束这场闹剧,两手挥出,杀招再次轰往三人。

“小心!”

听见源五郎惊叫,兰斯洛大笑回身,脚下一蹬,飞扑往黑袍人,手中神兵风华幻出绚目刀光,闪电直劈敌人手腕,去势奇快,如若对方不变招,必能在他发招之前,削下他左手手腕。

感应到对方只有地界级数,黑袍人压根没把兰斯洛放在眼里,索性受他一击,先毙了两名天位强者中的心腹大患。

哪知,当风华结结实实地砍中手腕,护体真气迸发,将兰斯洛反震得轰上天去,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却由中刀处狂爆冲击向全身。

“什么兵器?!”

黑袍人长声怒嚎,声音中充满痛苦与不甘。源五郎两人不知发生何事,但也知道敌人状况不妥,互望一眼,拼着最后力气同时出手,击向敌人。

谁知,招式尚未及身,裹着敌人一身的黑袍、黑绷布、黑面罩,忽然像是失去支撑物一样,颓然散落地上。

两人瞪着满地衣物,面面相觑。黑袍人像是化作空气,瞬间消失。

又或者,黑袍内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曾有过人……

长声惨呼由远而近,一样笨重物体轰然坠地。

“唉唷──!他娘的,是什么邪门东西甩本大爷上去的!”

“丢脸死了,居然欠了那臭猴子的人情,这是毕生耻辱啊!”

“别这样说嘛!猴子也会进化的,偶尔欠他一次人情,不算什么啊!”

花次郎与源五郎的伤势甚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得花上老大时间调养,此时两人因为伤重,说话有气无力,而想到说这话的因由,更是觉得浑身乏力。

本来对这份结义,花次郎就没怎么当真,对于兰斯洛的长兄位置更是轻蔑不已,然而这次,兰斯洛确实是尽了身为结义兄长的责任,抢着守在两人身前。无论花次郎怎么不愿意,这次的确欠了他一次救命之恩。

兰斯洛的处理方法也很漂亮,虽然在那之后,他总摆出一副得意模样,但起码嘴上从来不提“你们两个欠我一次了”之类的话,否则,自尊心一再被挑衅的花次郎,说不定会在报仇无望后,发狂拔剑,干掉所有看不顺眼的人,然后自杀。

花次郎对兰斯洛仍有一个疑问。兰斯洛身受重伤,虽然得己之助,将暴走内息逼住,那也不过是暂保性命而已,为什么他立刻就能像没事人一样,跑出来与黑袍人动手,而且功力似乎又有进步?

满腹疑问,花次郎将目光投向旁边满面倦容的源五郎,隐约感觉到自己又中圈套了……

两大高手一齐重伤,他们不愿解释理由,兰斯洛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花若鸿与有雪当然只能偷偷揣测。

那晚之后的三天,负责参赛的三人各自上台比赛。花若鸿以稳健脚步,险中求胜,总算连过三关,只是,花次郎不知为何,忽然对他态度冷淡,使花若鸿在得不到援助下,赢得倍觉艰辛。

兰斯洛这边就没什么好说了。连续三场维持同一模式,上场后擎刀轰烂场地,所有面无人色的对手自动弃权退场。

“好像把一头肉食暴龙丢到绵羊群里,破坏行情!”这是源五郎一边旁观的感言。

至于雪特人,打着“每出赛一次,主办单位就修改一条规则”的污名,暹罗比武招亲赛中的最大恶德者,雾隐鬼藏,则是依旧在三场出赛中,令场内与观众席屡次掀起风暴。

由于进入一对一比武后,对手名单预先公布,这多少给了源五郎可趁之机,针对每场对手的特性,为有雪设计应付方法。

当他知道下场对战的选手擅长擒拿、拳术,灵机一动,就为有雪拟定了这样的策略。

雪特人甫上台,立即从怀中取出匕首。对方懔于这人上趟的诡计,立刻退后两步。

“老……老兄,你可不可以用这匕首刺我两刀,我……我全身实在痒得厉害!”

“别想!你休想再用什么天草神刀的诡计,我不会中计的!”

骂完立刻飞身出击,两手扣往有雪腕脉要**,暗中伏下几记厉害后着,哪晓得有雪避也不避,轻易让他扣住右手腕脉,更奇怪的是,敌人发现这胖子肌肉松软无力,就像全无内功的样子……

方觉诧异,忽然察觉落手处感觉怪异,定睛一看,适才扣住有雪手腕时施力太大,扯裂衣袖,而这胖子的肥油右手上,赫然长满了烂疮,红黄溃流,腥臭难当。

“你、你……这是什么?”

擒拿手扣住了烂疮,再被那些黄汤流在手上,对方惊得魂飞天外,想要甩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掌心,一时甩之不去。

“唉……多谢你帮我抓痒……现在总算好过点了……”有雪呻吟着,近距离之下,更让人觉得他身上有股恶心恶臭,像在屎尿堆里滚了十天,薰得旁人眼冒金星。

“他母亲的……昨晚奸杀了一个花姑娘,身材不怎么样,哀叫的声音倒是一级棒……就是她死前说自己是什么毒什么皇的弟子,又对我下了什么东西……好莫名其妙的呀!”

给有雪手臂黏住的那人,险些两眼翻白,毒皇是风之大陆超级瘟神级的人物,这胖子奸杀毒皇的门人,必然给下了奇毒,自己却抓中他的毒疮,这……这该怎么办?

就算现在一拳杀了胖子,自己也染毒在身了。这时,他不禁深深后悔,当初为何不练刀练剑,却去练什么擒拿手!

“唉呀……**啊……老兄你行行好,帮我看看,为什么我胸口这么痒啊……”

有雪说着,自己撕开胸口衣襟,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胸膛,大片肌肉腐烂见骨,黑污内脏清晰可见,甚至好像还有些肥白蛆虫,在腑脏中蠕动……

“**啊……为什么会这么痒……老兄,帮我抓抓好吗?”

雪特人最擅装神弄鬼,夸张的诡异语调,听在被这一幕吓掉三魂的对手耳里,彷佛就是自己明日的投影,只怕得两腿打颤,张大了口,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然后就是最后一击!

“唉……不好意思,刚刚话说太急,喷得有点……呃!你吞到了我的口水!”

一声巨响,给吓昏的对手轰然倒地。有雪摇摇头,动手撕下贴在胸前的一块彩色猪皮,叹气道:“武功不怎么样,脑袋却蠢成这样,真是武林中人的耻辱!”

第二场的获胜过程大同小异,只不过,这次除了全场嘘声、喝骂,还有大批有备而来的观众也纷纷动手,什么蔬菜果皮全扔了过来,蛋洗赛场。

第三场则较有看头,源五郎观看公布的赛程表,发现对方是东方世家旁系,善用火劲的好手,心下不禁暗笑,必是东方家不愿比武成闹剧,特意派人来清场的。

虽是如此,他仍然坏心地拟定策略。

比赛的时间很短,被源五郎施以咒术,暂时阻绝所有痛觉的有雪,上台后发现自己对手是一名彪形大汉,瞧那壮硕模样,一拳就可以将自己打成肉酱。

“死胖子!今天要你知道大陆上一流武学的利害!”连续几天,他对这出尽卑鄙诡计,毫无武者精神的胖子怒忿交加,难得长老们派这重要任务予己,定要狠狠焚杀这胖子。

“嘿嘿!老兄,你有没有兴趣知道,我衣服底下是什么宝贝?”

有雪猥亵的怪笑,更惹得对手愤怒,火劲运于掌上,怒道:“谁管你藏了什么污秽东西?你休想故计重施!”话虽如此,终究是担心胖子的阴谋,一记“红莲指”便击了过去。

“你打过来,我们就同归于尽!”

毫无畏惧,有雪拉开上衣,立即惊得对手翻身退开,不敢将火劲击上这胖子缠满身上的火药。

忍了片刻,对手终究是不甘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喝道:“死胖子,你诡计多端,我不相信这些火药是真的……”

话才出口,有雪立即从腰间拔起一根炸药,火线一引燃,轰然爆响,将自己左手掌连带五根手指,炸得稀巴烂。

“哈哈哈!我们大和民族是最坚忍不拔的民族,忍者更是随时都会被牺牲,我们不怕痛,不怕死,不怕羞辱,不怕同归于尽,誓死完成目的!”

跟着,有雪点燃了全身火药的总引线头。

对方曾想过急速扑上,一掌先灭掉引线上的火花,就可以阻止奸计。但脚步才一动,有雪立刻把引线往身上炸药靠近,只要他一扑上,瞬间就引爆。

眼看引线一秒比一秒短,对方额上的汗珠也滴滴流下,最后似乎下了决心,满面严肃,踏前一步,拱手正色道:“不论你我今日立场,我生平最敬佩的,就是像阁下这样漠视生死的英雄好汉,你视死如归的气度,我很佩服,希望他日有机会再战!”

每说一句,这表情严肃的汉子就后退一步,待得整篇话说完,人已经踱到台下,一溜烟的飞快逃走了。

不消说,台上的有雪当然忙着熄灭引线,只是,或许比较省事吧!过百颗四面八方砸来的鸡蛋,早将引线上的火苗熄得干干净净。

下台后,有雪找着源五郎,殷切询问。

“刚刚你帮我施的那个法术,效果该不会一辈子吧!你看,我左手已经炸得稀烂了,却半点感觉都没有,这样下去就糟了。”

“放心吧!再过个几分钟,咒文的效果就解开了。不过……”源五郎皱眉道:“因为我重伤在身,一时运不起回复咒文,所以怎么医治你的伤,可能要从长计议。”

“啊?什么?那我的手岂不是……唉唷──”迟了许久才响起的惨叫,终究还是在赛场内爆发出来。这时,刚击败对手的花若鸿,看看左边新被轰烂的擂台,右边擂台上火药的碎末,不禁低头叹气。

“唉……我觉得,在这里认真比赛的人真像呆子一样。”

三天比赛结束后,在四月十号这一天,终于选出前八强,兰斯洛、花若鸿都榜上有名。想到平凡无奇的自己,能在数千英豪中脱颖而出,花若鸿只觉得一切彷佛梦境,真不真切。

兰斯洛沉稳得多,但嘴边笑意也难掩心中喜悦。尽管源五郎说,这场比武招亲的得名,在江湖上受到的肯定,远不如香格里拉定期举办的比武竞赛,不过,自己也是凭着实力,一步一步打到这里的。回思初至暹罗城的窘迫模样,不禁颇为自满。

“哼!哼!能在这么多武林豪杰里头,打到前八强,可见得本大爷也是……哼!哼!”

“老大!喂!老大!”

一个兰斯洛极力想忽视的声音,唤起了他的注意。

“我们三个都打入前八强了,这趟可混得帅吧!”

兰斯洛长叹一口气,望着自己名字旁边“天草太郎”四个大字,满腔喜悦消失无踪。

“居然和这种武林败类一起排入前八强,这种虚名还有什么意义呢?有什么意思呢?唉……”

一干人等成功晋级,是预期中的喜事;不过,源五郎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他极为担心地思索着那日黑袍人的身份。

单就武功来说,这人已有天位修为,而且还极其高强。此外,他那日预备施展“吮命禁咒”,显然也是个同时在武学、魔法上俱有深湛修为的强者,这样的人,暹罗城内绝对没有,就连核对过如今风之大陆上的众天位强者,源五郎也找不出符合人选。

高手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突然冒出来的,会有这样的突变发生,那指代表原先的估计与情报出了错误,必须及早修正。特别是,倘若是友方也就罢了,但从那人下手唯恐不狠,招招致命的情形来看,实在感觉不出有多少善意。

“唉!一个人想很头大啊!为什么事情总是掉到我头上呢?”源五郎叹道:“看来,还是有必要向两边的女王陛下查询一下了……”

想想也是麻烦。雷因斯的女王,向藏身在风之大陆重重黑幕后的那位女士,提出邀约,这事经自己传达已有数日,以青楼传递讯息之快,不该到现在还没有回音,那么,香格里拉那边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呢……

“所以说女人很麻烦,特别是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源五郎苦笑道:“不过,男人这边的麻烦好像也不少……”

伤上加伤,倘使不尽速痊愈,一旦恢复真面目,自己连自保都成问题;但就算伤势痊愈,这一来一往间的消耗,明年此时要上白鹿洞剑决,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了……

源五郎那日的一番话,加上目前的现实状况,花次郎不得不重新思考未来的方向。只是,一心冲刺的目标猝然失去,饶是心志坚定如他,一时也有些虚脱,恍恍惚惚,终日像游魂似的晃来晃去。

见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有数的源五郎自是不敢招惹,闪得远远。以免突然触怒了这家伙,又被他拔剑追斩到空中。一直花时间保养的长发被砍得七零八落,自己可是非常心痛呢!

另外,那日的盗宝事件,在暹罗城内也引起了大骚动,除了许多人到现在还忙着搜索柳一刀,东方家更侦骑四出,用的是追缉柳一刀的名义,实际目的当然是想找回那张武器设计图。

源五郎对这点也只能苦笑了,那日为求脱身,转移目标,将设计图塞到兰斯洛怀里,但事后向他询问、搜查,都找不到那张草图,看情形多半是在打斗时失落或损毁了,真是一拍两散,谁也得不到。

尽管弄不清真相,兰斯洛三人也感觉得到,萦绕在花次郎两人身边的气氛颇为怪异。特别是兰斯洛,对于那晚自己离奇伤愈,还有黑袍人从何而来感到不解,负责解释的源五郎除了说是花次郎出力相救,其余的全胡扯一通。

“你和花老二为什么会流血?”

“这个……我们正在亲热感情,亲热亲热着……就流血了。”

“为什么你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

“这……大概是亲热动作太激烈了。”

“就算激烈好了,为什么连屋子都会少了上半截,好像被流星打到一样?”

“这……或许也是因为太激烈了。”

“好,再怎么亲热,也只是你们两个的事,那个黑袍怪物又为什么和你们打起来?”

“这个……我们正在联络感情,他突然翻墙进来,说也想参一下,我们不答应,然后就对打起来了。”

“花老二那时候说他什么天位,要我小心。天位又是什么东东?”

“你自己不是说了吗?就是巷口新开的那家面店啊!”

“……老三,在你眼中,我和花若鸿那土蛋是同样等级吗?”

只是,不管再怎么小心回避,冲突仍然是发生了。

这天下午,花次郎依旧指导剑术,花若鸿连试了十几次,都没法照他的要求做好。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尽管只练那一套剑法的变化,但花若鸿的武功实已突飞猛进,剑法方面的进步更是惊人,不然也无法在比武中支撑至今。

不过,这两天花次郎在教学时脸色大坏,指导也刻意刁难,相应的挨骂与苛责大为提高,现在连续十几次做不好,花次郎起手就一木棒打下去。

兰斯洛从旁握住木棒,不想花若鸿给这一记打伤,皱眉道:“你不想教就不要教,这么恶形恶状的,收买人命啊?”

岂料花次郎反应更是直接,“那更好,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教一个没种懦夫?”

手一摆,便要离开。

“等一下,把话说清楚再走。”觉得花次郎话中有话,说不定还是针对自己,向来好事的兰斯洛连忙把人拦下。

“那好,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花次郎转向低着头的花若鸿,冷笑道:“那天晚上,你们两个潜进东方家,会你的小情人。她有要求你带她离开,你却拒绝了,是也不是?”

听见这句话,花若鸿登时面色惨白,半口气也喘不出来。

“花老二,人家小两口的事关你什么事,要你在这里狗拿耗子,而且那时情形很危急,哪能说带人就带人。去去去,喝你的酒吧!”原来事不关己,但见到场面僵住,兰斯洛努力打起圆场。

“没你的事,你闭上嘴!”花次郎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怒意,虽然经过压抑,但仍可听出鄙视的感觉。

“有些事不一定要实际作为,而是心意的问题。我当初之所以肯传你剑术,就是因为你这人虽然是个窝囊废,但为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敢豁出生死,做点让人竖拇指的蠢事。现在你武功高了,胆子却小了,这样的懦夫,怎有资格学我剑术,我也不屑再与你说话,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吧!”

言毕,花次郎掉头就走,连多看这边一眼也不肯。

兰斯洛同情地望向花若鸿,心想这一堆事情不知道该怎样解决。

第七章无字天书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日自由都市暹罗

“我讨厌这种感觉,好像我们两个是所有事情的背后黑幕一样。”

“呵呵,身为半个青楼人的你,的确是啊!”

“把事情全推给别人,这样有欠女王陛下的气度啊。”

同样的小茶铺内,两个人依旧背对而坐。为了谘商一些重要问题,源五郎再次来此秘密会面。

“我们别再打哑谜了吧!有些事不摊开来说,永远也说不清楚的。”甜美的嗓音道:“这次多谢你的帮忙,若没有太天位强者的全力施为,我夫君体内的雄霸真劲,始终是心腹大患。”

源五郎苦笑道:“谢我没用,真正出力的是我们李二哥。那晚的机会确实难得,是实现你计画的千载良机,只是,如果再多给我些准备时间,事情应该可以办得更圆滑,起码不必给人追斩得这般狼狈,所以你也真该谢我,那晚稍有差池,我的小脑袋就不翼而飞了。”

“一件事,同时达成许多结果,我们这是彼此互惠啊!”

被硬耗去三成功力,短期内无法恢复的某人,可能想破头也猜不到,他最后的一掌之力,原本是为了一举震开黏住自己双掌的兰斯洛,但却给了硬挨这掌的兰斯洛天大帮助。

要将这么强大的内力,全数灌进兰斯洛体内,助他打通窍**,代价就是像现在这般耗去三成功力。换做平时,任旁人怎样软劝硬求,也休想他答应,但生死关键不容细想,他的全力一掌却造成了同样效果。

这一切当然都在源五郎的计算中,还顺便阻止了一年后白鹿洞的战约,一计两用。

“不过,你也真舍得,老大体内的雄霸天下已有八成火候,只差临门一脚就可圆功,现在被硬生生打散,他师傅多年来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舍得舍得,大舍之后方有大得。虽然只欠临门一脚,但如果始终没有人来踢,那么日渐偏离正轨的雄霸真劲,只会对修习者的身体造成重大伤害,不!如果没有乙太不灭体护身,伤害早已造成了……既然夫君他无法运用,当世之间也无人再能教他使用雄霸真劲,那么现在将它彻底打散,也可以早点修习其他武功,不浪费多余的时间。”

“转换跑道之后预备修习的武功,已经决定好了吗?”

“何必明知故问呢?当然是份不输给雄霸天下的优差。”

“……是那东西吗?可是,老大心性未定,修练魔气那么重的武学,不怕出岔子吗?”

似乎为了报上趟的一箭之仇,聪慧的她对此做出辛辣反击。

“这个嘛……恕小女子无礼,当年孤峰之上,三贤者与那位大人的决战,到底是哪边的魔气重些呢?”

源五郎登时语塞,不只是因为他晓得这例子的黑幕,更是因为他与三贤者的密切关系。

“我们还是把精神放在有意义一点的话题上吧!”源五郎道:“那晚的黑袍人是何来历?你有结论吗?”

“暂时还没有,等我核对一遍魔导公会历年来的禁忌名单,也许会有发现。他所使用的,是一种高等咒术,幻出自我虚像,来去无踪,本体则可藏身于远处,不过……”

不过什么,双方都很清楚,这等立体投影的术法,许多高级魔导师都可运用无碍,但虚拟影像能转虚为实,还可发出天位力量,与他们正面作战,那就不是普通人物能做到的。

当然,源五郎并不认为自己逊于对方,因为无论是自己,还是当时气疯头的那位,都是在被偷袭后伤重,才使得战局一面倒,若两人能发挥完全实力,不出几招,就能把黑袍人的虚影解决。只是,假设碰上的是本体,那又会如何呢?怎么想都觉得非常棘手啊!

“对了,既然他是在远处操控虚影,那也就能反向追踪了,以女王陛下的灵觉搜魂,有什么线索吗?”

“很遗憾。”她轻叹道:“距离太远,时间又太短,如果再碰上他一次,我就能追踪得到,目前所得的线索只有一个,就是对方身处万里之外。”

源五郎沉吟话意。聪明人的一句话,就可以传达许多情报,假设对方来自万里之外,这可以推出来人功力的最低底线,同时,万里之外,那已经超出了自由都市的范围,来人置身之处是海外群岛?武炼?还是艾尔铁诺?那些地方有什么厉害高手?

“大概就是这些东西了,另外,那边的女王陛下回应如何呢?”

“非常可惜,目前还没有回音。”

“呵,我该高兴自己的请求被慎重看待,还是沮丧自己不够资格让人把我的请求当回事呢?”

“比较有效率的方法是,两件同时进行吧!”

梅林里,兰斯洛一轮舞刀后,收刀用丝巾擦拭保养。那晚,自己挥刀斩向黑袍人,被他伸手握住刀刃,跟着就发出惨叫,那时自己就有个感觉,对方怕的是这柄刀,而且是因为没料到这柄刀的神异处,大意伸手去握,才伤在刀下,若非如此,那晚战局的结果定是惨不忍睹。

“好风华,漂亮风华,你还真是个好宝贝。”兰斯洛轻抚宝刀,一语双关的夸赞,却听得身侧佳人红着脸,抿嘴直笑。

以内心慧眼来窥看一切,虽然不在现场,风华了解的只有比兰斯洛更多。那黑袍人确是失算,怎也料不到,这看来平凡无奇的刀子,竟是稀世神兵,上头的怨霸杀气,斩神灭鬼,更对一切灵体有着强大杀伤力。假设以真身交战,兰斯洛在砍中瞬间,就给人家的天位力量轰成肉泥;但对方以灵体出击,这才伤在宝刀之下。

虚像消失之前所发出的怒嚎,大概也就表达了他的不甘心与气愤吧!而自己反向搜魂的结果,这人真身位于西北方……

不过,比起这些,兰斯洛现在的身体状况才更引自己注意。

“柳大哥,你现在觉得身体怎样?”

“很好啊,身体很轻,动作很俐落,连照你的口诀提气运劲,都比以前畅顺,再也没有那种闷在胸口的感觉。嘿!真古怪,怎么受个伤身体反而变好了。”

“那是当然的了,你啊!连神仙都会羡慕你的好运道……”

风华抿唇浅笑,让兰斯洛摸不着头脑。

那晚,重伤的兰斯洛被雪特人送进梅园,自己检查了他伤势后,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的内外伤,都不是问题,但冲破封锁而失控的真气洪流,却是最大威胁,除非有更强的高手,以力制力,硬生生将暴走真气压下,不然什么灵丹妙药都不管用,就算用回复咒文催愈**,只要暴走真气仍在,**依然会再度破损,毫无意义。

虽然没见过面,但隐约可以感觉到,在前方屋里与兰斯洛为伴的几人中,有两名实力未知的绝顶高手,因此自己才竭力使灵体离开梅林,外出向两人求援。

兰斯洛体内的真气之强横,莫说暹罗城内,便是放眼天下,有实力将之强行压下的,屈指可数,这两人是否有此能力,自己其实非常担心,只是无计可施下,死马当活马医。哪知,不晓得是哪一个人出手,不但镇住了暴走真气,更以绝世内力将之压散,令兰斯洛武功再次暴增。

本来兰斯洛体里真气,是一种至阳至刚的毁灭性武学,一经运用,以他此时内力,天下能抗者寥寥无几。但是,不晓得为了什么,兰斯洛并不会使用这套武学,结果这套阳刚神功的强烈排它性,反而成了修练者最大障碍。

空有满身强横内力,却使用不出,想用别的内功来催运,立刻被这套绝不与异种真气并存的霸道内力重伤自身。要运用,只能等待敌人击来,利用真气反激,可是纵使伤敌成功,自己也去掉半条命。

风华为此苦思良久,最后也只能想出一条变通之策,那就是以极高难度的施针,封住这股内力,从中滤出极小部分,还原成最纯的真气,供兰斯洛使用,虽然威力和原来相比天差地远,但起码可以修练别的内功了。然而,这方法有高度危险性,就是当被封住的内力突然爆发,兰斯洛没当场炸成血粉,就是祖宗保佑。

治本的方法有两个。其一,是让兰斯洛正式修完这套武学,那时知晓行功口诀,自然不受其害;第二个方法简单得多,却也难得多,就是找一个内力高过兰斯洛数倍的强者,强行把兰斯洛的雄霸真劲轰得溃不成形,全数还原成单纯真气,虽然损失了那份强横威力,却彻底了去后患,从此海阔天空了。

那么,要练什么好呢?

兰斯洛见识不多,西王母身为大陆上最顶尖的医者,对各派武学自有相当见地。

以内功而论,白鹿洞为天下正宗,但放眼大陆,武炼的引神入体别走捷径,七大宗门亦各有不凡成就……事实上,风华认真考虑着,西王母族中有几门内功心法,威力虽不是举世无双,但对于保身延命却极具韧性,要不要以此为这终日与刀光血影相伴的男人作份保险,顺道可以减低他的暴戾之气呢?

只是,命运的途径早已注定了轨迹,当风华正欲开口,一直为某事苦恼的兰斯洛,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风华啊!你读的书多,我有件事想起你帮忙。”兰斯洛小心道:“这东西是什么我也不太明白,说不定真的非常贵重,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喔!”

风华淡然一笑,自己的个性赧然怕生,但身为西王母,什么样的珍奇宝物没见过,难道还会对此大惊小怪吗?

“这东西呢!有人把它当作宝贝,好像是某种武功秘笈,但我又读不懂里头的意思,现在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所以想问你看看……”

兰斯洛好像拿出了什么东西,风华自是看不见,但当兰斯洛将那东西放入她掌心,风华蓦地一震,罕有波动的清明灵觉,在某种力量牵引下大乱特乱,无数喜怒悲惧一齐涌入心头,彷佛刹那间轮回人生千百世,悠悠荡荡,浑然不晓今生梦醒何处……

“风华!风华!你还好吗?”

风华的形体,忽然间变得透明,像是要就此蒸发,兰斯洛大惊失色,连忙出声叫唤。

“我……我没事……你别担心……这是什么?”

若非千钧一发之际定住心神,说不定全副魂魄就此给吸进去,不得脱身。从手上传来的触觉,似乎是本残缺书册,这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是武功,里头写得又怪怪的,你翻翻看……啊!对不起,我一时忘了你看不见,没关系,我念给你听。”

兰斯洛翻开那本自己藏在怀内许久的破书,生硬地念着全然不明意义的字句。

“开头的第一页只有一句怪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兰斯洛皱眉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个天地无仁无义,万物存在的意义就是牲礼,力强者胜,弱肉强食。”

“不是的,怎能这样解释!”风华微笑道:“这句话是个古老学派的深奥哲理,它是以一种无神的观点,认为所谓的天地,是一种无意识的存在,并非由神明在掌控,仁在这里解作亲私。整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森罗万象依照冥冥天道在运转着,毁灭与造育同时进行着,对世上万物一视同仁,没有所谓私心的存在。这个道理可以解作无情,但是这无情的意思,是没有感情、没有私情,并不是一昧地残忍好杀,解在武学上,就是连自身存在与否都忘却的无我境界,也就是……”

说到这里,风华停了下来,她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为了印证这个怀疑,她让兰斯洛先把整篇经文念颂一遍,约莫念过三四页后,风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本经书……或者说这本失去后半部的半本经书,的确是本武学典籍。而且,是千载难逢的天位武学,修练者依照经上指示苦练,纵是资质下愚,只要寿元够长,不走火入魔,最后自然能晋身天位。这类绝世武学,九州大战后未曾再现于人间,兰斯洛从何得来?不过,既然转赠内力予兰斯洛的那位高人,本身亦是天位强者,那身为弟子的兰斯洛拥有此类秘笈,也就很合理了。

在卷首经文总诀之后,是正式修习内功的法门,字字玄奇深奥,加上撰写时日远久,语法与今大有不同,若非西王母饱览群典,精熟各式古文,还真是解不出来!风华稍稍咀嚼,立刻为经中武学的杀伤力所骇然,她从未听闻过这么具大杀性的武学,这套武功,简直是专门为了灭绝世间一切,所创出的毁灭工具,这样的武功,实有大半已入魔道……

当发现这套魔功的无上杀性,这名内心极其聪慧的仁慈女子,此刻心中激烈挣扎着。

为了避免这套魔功日后必然造成的大量杀戮,自己是不是该欺骗兰斯洛,甚至毁掉这部危险魔经呢?

她实在应该要这么做的……

如果不是为了卷首的经文总诀……

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后,寥寥千余字,看似简明,却字字蕴含深意。大体上说来,是阐释此经所载武学,以“无情、无思、无我”为中心,令自身存在嵌合冥冥天道,从而生出大威力、大灭绝;但若修习者不明无情真意,纯照字面意义去解悟,就会流于残忍好杀,失去清明心境,永无望进窥最高境界。

天位高手最重自我心境领悟,同样一篇口诀,参悟者视角、出发点不同,领悟出来的武功也是大异。

天地造化并不是只有好的一面,生与死,育化与毁灭,这些同时存在,人们不应也不能因为自我喜恶,就否定另一面的存在。也许,冥冥中真有注定,该由自己将此功传给这个男人,让他明白此经真意,循天道运用此功,不致流于下乘……

无数念头在脑中窜过,轻抚着心爱男人的脸庞,风华有了抉择。

“柳大哥,现在,你念一段,我解释一段,请你好好记下吧!”

假如……我俩于梅林中的相遇并非偶然,假如真有所谓天意,深系我心的你啊!

就让我与你一起分担这份责任吧……

因为不便窃学旁人武功,风华仅仅是解释,甚至不敢深推文意,以免记住。

也许真的是巧合吧!假使风华不是目不视物,那么她就会发现,这本在兰斯洛眼中写满蝇头小字的破书,由她看来,只会是本张张白纸的无字天书。再根据某个远古传说,她或许就会猜到这本书的来历……

只是……

“老兄!你又发什么脾气啊!”源五郎叹道:“我又渴又累,又有内伤,再这么过劳下去,我今晚就秃头了。”

前脚进门,听说花次郎怒斥花若鸿,源五郎只有一声悲叹,一面找花次郎了解事态。四人结为兄弟时,他曾露出喜悦微笑,但此刻,这名面临秃头危机的美男子,打从心里哀叹自己为何不是独生子!

人如其剑,花次郎的回答直接了当。

“我对懦夫没有话说,这十几天的功夫浪费了!”

源五郎还要再说,花次郎转过头来,面上表情是没有怒气的平和,缓声道:“给我个理由,为什么帮白鹿洞做事,阻止我的战约?”

“因为不想见到你去送死,更不想你师门相残,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以前曾经说过,我是陆游大弟子,自然要关心一下糊涂师父和莽撞师弟!”

月贤者陆游的七大门徒,诸如周公瑾、王右军、李煜、旭烈兀……俱是威震江湖的传奇人物,但在二弟子周公瑾之上,陆游首徒的真正身份,千多年来始终是江湖中一大谜团。

陆游从未提过此人只字片语,对于武林中种种揣测,也从未回应。有人说,这名神秘的陆游首徒根本不存在,但也曾有数名已过世的长老人物,提过此人些微事迹……总之陆游首徒就是这么个神秘人物。

那日在花次郎追问下,源五郎曾笑称自己便是陆游首徒,这个似真似假的回答,令花次郎思索上好一阵子。倘若此人真是陆游首徒,那他对白鹿洞上下的熟悉,一身高强的天位武学,就都可以得到解释;问题是,明知这人撒谎成性,再笨得相信他就是没救了!

而在几天前的晚上,两人以真功夫正面激战,动辄生死立判,源五郎终于被迫施展绝招,却也因此暴露身份。

“星野天河剑!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厉害!”花次郎瞪着源五郎,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师父是谁了。”

“呵!我当然也知道你师父是谁!”源五郎两手一摊,摆明无赖状:“怎么样?阁下要开个感动的欢迎会吗?”

几天过去,比武招亲进入了最后的淘汰赛,东方家却为了一连串状况弄得焦头烂额。

参加此次招亲的势力,已然大致底定。六大宗门里,白家、王家、青楼联盟对此次隐藏在招亲中的军火交易,均表示高度关切,但也都表明无意参与;花家的老当家主上月刚刚去世,现在为了继承人问题,世家内乱成一团,无暇他顾;仅余石家与麦第奇家两边竞争。

六家中少去四家,令得原先所期盼的盛况大为失色,不过,石家与麦第奇家均为当世豪强,能与其中任一结成联盟,那也不枉了。然而,这次招亲自始至终便盘绕在许多疑云困扰中。

石家与麦第奇家两派使者的斗争、神秘刺客的出现、柳一刀四处出没作案、旭烈兀来而复返、使者身份疑云……都令招亲变数添多,最气人的是那肥胖倭人的连续闹场,使好好的一个盛会变得儿戏一般,可偏生被他过关斩将,奈他不得!

接踵而来的问题,东方玄虎紧蹙眉头,发现事情和自己原先企画大不相同。特别是,前几天武器设计图被盗,几名盗匪尽皆自称柳一刀,但从各种迹象看来,说不定就是石家与麦第奇家两边的使者。

哼!看来这两派首脑也未必安什么好心!

这件利用太古魔道原理设计的超级武器,是东方家近年来潜心钻研的技术。数年前的某日,有名设计师在龙腾山脉的一处断崖下,偶然发现一件武器残骸,看外表,似乎是从崖上掉下而摔碎,可是,这武器款式与制造技术,起码失传过四千年,为何会出现在与各大太古魔道遗迹无关的山崖下,迄今仍是谜团。

将这残骸运回东方总堡,动员东方家所有技师将之修复,却仅能还原为半成品,之后,研究这具半成品,再根据它的原理,才拟制出现今这样武器。

根据技师们的说法,这项武器的设计,堪称大胆与细致的极度杰作,鬼斧神工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组装时只要有千分之一的误差,甫一使用就会发生爆炸,令武器与使用者尸骨无存,设计者定是个足以媲美传说中名匠“隆。贝多芬”的太古时代天才,技师们穷数年之功,也不过将这武器还原七成,未能尽窥原貌。

因此,这份设计图极其重要,现在失落,东方玄虎满心焦躁,除了传令总堡,尽快送来副本,也命人在暹罗城中加意搜索,只是,最有可能的两大嫌疑者,都是搜查上无法触及的死角,料来效果也有限。

就在这样几分疑虑、几分的不确定中,比武招亲的正式淘汰赛,终于开始了。

非常幸运,在第一轮中,兰斯洛三人没有彼此碰头,而是各自碰到不同对手。

花若鸿被排在第一场,对手来自石家,使一柄大砍刀,身材高大,当花若鸿剑尖刺上他身体,发出金铁之声,显然大地金刚身修为不错。

前面大小预赛中,花若鸿也曾会战数名石家好手,对应付金刚身颇有心得,加上花次郎所传剑诀专破护身硬功,故而直至此刻才遇上剑伤不得的对手,当下不敢大意,凝神应战。

两人一面交战,在擂台两边角落的鼓声也响个不停,两名鼓手各代表一方,遥遥相对,昂励战阵气势,慷慨激越,配合上紧张战况,观者无不眉飞色舞,手掌紧握。

“去,还打什么鼓!想趁吵做坏事啊!”挤在人群中段,兰斯洛皱眉说道。

“以前的预赛没有这种东西,大概是进入八强赛之后,东方家增加气势的噱头吧!”旁边的有雪这样回答。

进入八强后,比赛改为一次举行一场,也因此,两人有时间在这里旁观花若鸿的决战。值得一提的是,有雪此时未敢再着忍者装束,而是回复雪特人的本来面目,因为在雾隐鬼藏晋身八强后,有一票年轻武者认为这倭贼连串龌龊诡计侮辱武道,四处搜寻这短腿倭贼,誓要将他杀死,以免再污染神圣的擂台。

花若鸿在大砍刀攻势下从容进退,趁隙反攻。换做数月前,不等这柄重型武器砍下,他可能已经吓得当场昏死,但坚实训练加上连续实战经验,这名朴质青年的武功突飞猛进,之所以没有引起注意,只是因为兰斯洛等人实在太过杰出!

白鹿洞武学堪为天下正宗,虽然初学时无赫赫之威,但扎实、柔韧而有长力,纵无名师异遇,只要修练时间一长,累积的威力自然显现。花若鸿的武功扎根良好,再碰上花次郎这个百世难逢的剑术天才,将他所应有的实力全数引发,展现在实战成绩上。

这名敌人,是石家亲卫队中的好手,金刚身上头的修为,尽管比不上十三太保,却也非寻常兵器难伤,但正面对上花若鸿斩击,饶是肌肤无伤,但每一剑拖过,都在身上留下一道白痕,疼痛彻骨,时间一长,迫得他连连后退。

花若鸿久久不能伤敌,本觉沮丧,但见到对方后退,败象微呈,登时精神大振,抖开剑花,攻势大振。对方更觉不易抵挡,连吃十余剑后,金刚身濒临散功边缘,大砍刀却总是无法伤及敌人,眼见落败就在数招内……

咚!

突然一声敲击传进耳里,花若鸿心中剧震,手中一软,攻势顿时溃散,还险些反伤在对方砍刀下。

“怎么搞的?”兰斯洛眼尖,瞧出花若鸿有所不妥,心中焦急。

藏身在赛场另一边的源五郎,冷冷地将目光移向代表石家一方的鼓手,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个穿着石家亲卫队制服的蒙头汉子。

咚!咚──咚!

鼓声连续传来,忽长忽短,每一下都如一颗百斤大石撞在花若鸿心坎上,没几下功夫,便令他剧喘如牛,真气提不上来,手足酸软。

对手趁机反攻,遽增压力,使得战局瞬间改观,花若鸿只有苦苦招架之功,凭着白鹿洞武学的柔韧,一时得保不失。

混着邪恶内力的鼓声,笼罩整个擂台,花若鸿的对手却不知用了什么秘法,不受鼓声影响,但属于花若鸿这边的鼓手,没有内力护体,片刻之后,惨叫一声,给鼓声震断心脉,七孔流血地掉下擂台,只是此时战情激烈,没人注意到这角落边的变化。

“哼!好家伙,居然在我面前耍这等小把戏!”源五郎寒声低语,正盘算着要怎样对石家还以颜色,将这把戏十倍奉还,场上变化又生。

“混帐东西!”

一声喝骂,一道人影闪电似飞身跃上台角,接住那鼓手落下的鼓棒,乒乒乓乓敲起来。来人一袭黑衣,身材高大,正是在台下忍耐不住的兰斯洛。

他野性直觉敏锐,虽然不明理由,却也知道鼓声作怪,只是人在台下,帮手不得,现在看到代表花若鸿这边的鼓手倒毙,连忙窜上台角,心想:既然是鼓声出问题,那么只要自己将鼓打得震天响,盖过对方声量,就能破坏阴谋了。

哪知,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连续几下重击,鼓声闷而不响,最后一下气极出手,发力奇大,更险些将鼓面整个敲破。

“我的娘!这烂鼓怎么这么不牢靠!”

击鼓不成,兰斯洛气急败坏,再看花若鸿兵败如山倒,嘴角溢血,更急得想直接拔刀冲进场,干掉那卑鄙奸贼;这时,一声低语传入他耳内。

“不是这样蛮干!你配合呼吸,心无杂念,身与意合,在每次吐纳间隙击鼓!”

语音清晰,似在身边响起,但回头却找不到人。兰斯洛不明白这是有高手于远处传音,只觉得这声音好熟,依稀就是那日碰着的怪老头“老爹把子”,心中诧异,但也只有依言直做,所幸他脑筋单纯,很快便能清除杂念,有板有眼地照着指示击鼓起来。

兰斯洛内力本强,经过前夜事端后,更是暴增不可道理计,区区鼓声何能伤他?

而当他静气击鼓,心神纯一,不知不觉中,内力也藉着鼓声挥发出来,往对方传去。

怦!怦!怦──同是擂鼓,不一样的鼓声,也便显示了双方的内力差距。对方显是没料到这里会忽然冒出一个兰斯洛,内力又是梦也梦不到的强横,瞬间在音波比拼上吃了大亏。

怦!咚!怦怦!咚!怦──两种鼓声交相错落,对方鼓者连变六七种技巧,却无法改变实力差距过大的劣势,最后,兰斯洛连续三记击鼓,一记快过一记,几乎同时敲在鼓上,重重一声,对面顿时响起惨叫。

敌方鼓手哀嚎一声,错手将整面鼓击得四分五裂,自己的身体就像滩烂泥般,软软垂倒。

音波影响所及,就连在与花若鸿激斗的那人,也闷哼一声,金刚身溃散,被伤疲交煎的花若鸿拼死一击,长剑封喉!

转眼间胜负已定,花若鸿坐倒擂台上,不住咳血,兰斯洛将鼓棒一抛,匆忙上前探看。

激烈战况,令全场观众纷纷站起,或鼓掌、或叫好,但在其中,却有几个人的站起理由不是因于兴奋,而是惊愕。

他们惊诧于适才所感应到,隐藏在兰斯洛鼓声中的讯息!

“王字世家……不,是王五本人的乾阳大日心法!”

当天下午,石家大太保石存忠,在众所瞩目中出战。他的对手,是自由都市一位知名武道家,使一对打**短刺,动作灵活,不停地在石存忠四周跳来跃去,试探他金刚身的罩门。

开头几回合,石存忠呆站不动,只是当敌人近身时,才偶然回手遮挡,动作也是迟钝缓慢,相照对手的敏捷,更显呆滞。

自进驻暹罗城以来,石家众人没什么表现,反而屡屡在兰斯洛一行人手里出丑弄乖,各路豪杰多有耳闻,这时看见石存忠败象大露,心中俱起了鄙夷之意。

兰斯洛在台下冷眼旁观,他眼力有限,但对于生死之间的杀气却敏锐得紧,感觉得出石存忠的劣势定然有鬼,那个跳来跳去的土蛋只怕再没几回合的命了。

果然,再拆三招,对手找了个破绽,高高跃起,点**短刺攻往石存忠天灵,便欲一举毙敌;蓦地,石存忠双目里精光大盛,半转过身,大喝声中,重拳如岳,气发似潮,正中对方胸口。

对手面色倏地惨白,张口欲喷鲜血,但一股邪异由胸口中拳处迅速扩散,所经之处,肌肉立即僵硬石化,他血还没咳出几口,便给化石异劲将上半身石化,再被石存忠拳劲一抖,身体登时碎裂,大小石屑坠地有声,惨死当场。

早前花若鸿获胜时,全场曾有欢呼,但此刻目睹这幕骇人光景,所有观众只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声,直至片刻后,裁判才干哑着嗓子,宣布石存忠获得胜利。

裁判的宣告在一半被打断,石存忠忽地仰首,野兽似的纵声狂啸,啸声中满是凶戾、残忍之意,再次令观众颤栗。

台下的兰斯洛心头纳闷,他以前对石存忠的印象,觉得此人除了武功不弱,为人亦是精明干练,殊不可小觑;但一段时间不见,上趟被他打成重伤时,这人武功大进,个性却也大变,有些时候浑浑噩噩,像具行尸走肉,有些时候又狂霸凶残,身上死亡气味浓得像是刚从地狱出来。这人究竟是怎么了?

正自好奇,石存忠将目光转来此处,同是野性的直觉,令他感应到了置身人群中的强敌,高声长啸,挑战狂意表露无遗。

(要战我吗?好啊!本大爷也正想找你算上次的帐呢!)

不欲在此多生事端,兰斯洛比了个“走着瞧”的手势后,转身离去。忽然,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背后的这个危险人物,究竟是人?还是兽?

自己真的分不出来……

同样对着石存忠深以为忧的,还有看台上的东方玄虎。

过度忧虑对老年人身体不好,但这名逐渐上了年纪的东方家长者,却为了比武状况的一夕数变,忧心不已。

也许自己真的不是和人玩谋略的料……不然,为什么有这么多计算外的事,此起彼落,才对一件事做出应付,另一件事又已生变,一阵疲于奔命后,才发现事情早已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中。

今次石存忠所用的武功,是石家的镇家之宝,化石奇功;非独威力浑厚,更有将触及物体石化的诡异效果。据说“武尊”忽必烈、“剑仙”李煜,这两位不世出的武学天才,都曾在这套诡异邪功下吃过大亏。

听说,这套邪功是石家当家主石崇的独门武学,出处不明,而石崇向来藏私,绝不将此功传人,直到他被李煜打得半身残疾,为免此功失传,这才将邪功传予数名世家中立有大功的护法。

化石奇功的初段,仅能石化生物表层,石存忠这次将人内部血肉一并石化,功力十分的不简单,足见修练此功时日非浅;但是,上趟交手,这晚辈在自己六阳尊诀下一败涂地,若他那时使出化石奇功,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胜得这样容易。

是他隐藏功力吗?不,应该不是,那么……是他最近功力忽然暴增了!

东方玄虎皱起眉头,阿朗巴特山的魔震,事后东方家子弟受惠良多,不少人因而功力大进,可偏生就是自己不受影响,武功未有寸进,真是扼腕。只是,魔震至今有段时日,石存忠还有麦第奇家的那黑衣小子功力的不寻常激增,该并非为此,还是说,他们背后各有高人操盘?

想起麦第奇家那黑衣小子,东方玄虎心头又是一阵不快,片刻之前,某人告诉他一个讯息,那小子使的内功,依稀便是王家的乾阳大日心法,不可小觑。

乾阳大日心法,与其说是王字世家的武功,不如说是“天刀”王五的独门神功。

从前,王字世家的弱水柔刀别具威力,但仍算不上第一流武学,直至武炼槿花之乱,王五恃着大日神威,在众多王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再甫以柔刀,将威力推至难以想像的颠峰,败七神诀,斩忽必烈,这才奠定了王字世家今日地位。

江湖传闻,这“乾阳大日心法”是王五少年时得逢异遇,某日出游时见着位枯瘦老者,自号“枯木公”,两人相谈甚欢,老人于是将此秘笈相赠。其后,王五一来感念师恩,二来认为此功非属王家所有,坚决不传予任何王家子弟,便连其手足王右军亦未得传,可说除他本人外,天下再无第二人会使。

王五仁义豪侠,实是大陆上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他既是用兵天才,而当包括陆游在内的三大神剑少涉江湖事后,他这柄“天刀”和“剑仙”李煜,便隐然为这一千年中最杰出的武者,只是王五本人手握世家霸权,比诸李煜的孑然一身,又不可同日而语。

江湖豪杰敬慕他英雄风范,每日都有人远赴武炼,希望一见这快成为神话的当代大侠,只要提到王五之名,各方英杰无不推崇备至,东方家也数度计画与王五拉上交情,只是武炼太远,除了送过几次礼物,迄今未能与之取得联系。

如今,倘使那黑衣小子使的真是大日心法,那他定与王五渊源不浅,可是……麦第奇家的使者,为何会与王家有牵连?这……委实叫人想不透啊!

第八章天刀王五

在沈宅前庭,平素学剑之处,花若鸿精赤上身,运着白鹿洞内功,调息养伤。

白鹿洞武学平和淳正,在镇伤止痛上头尤具好处,只是花若鸿修为不高,又不像兰斯洛被人灌输绝世内力,自我疗伤的效果也就差劲得多。

调息半晌,想起下次战役,若是碰上兰斯洛、有雪任何一人,那还好办,碰上别人那就麻烦了些,倘使遇上石存忠,单凭他今日下午化人为石的本事,自己便万事皆休,不如早早预备棺材了事。

想着想着,胸口微痛,又是几声轻咳。

“唉呀!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偷闲啊!”

背后传来人声,转头一看,雪特人笑着踏步走来,踱到他身边坐下。

“唔!你身上的伤不轻啊!刀伤剑伤又是内伤,这一路上赢来不轻松啊!”

“鬼藏前辈见笑了,若鸿这一点皮肉痛,又哪及得上您每次浑身浴血,肢残体破呢?您为了正义与公理而牺牲、舍身的崇高精神,真是让我感动惭愧得不知……咦?鬼藏前辈,您的脸色为何这样难看?”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大家都不过是出来混口饭吃的,干嘛弄得这么辛苦,每次被人当猪肉垫打,不是毁容就是残废,我上次被炸掉的左手,现在还会痛,何必呢……何必呢……”

“……”

双方交谈片刻,有雪把话题转到源五郎嘱咐他来试探的方面。

“我说,若鸿啊!我瞧你每次上擂台,咬紧牙关苦干,受得伤重,可从来也没退缩过,不像是个临阵退缩的人啊!”有雪拍胸道:“人家说你是懦夫,这我可不信,那天的事我也听老大说过了,有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因头,你现在可以说说看啊!”

花若鸿看了有雪一眼,低头道:“没……没有什么,我真的是……”

“去!胡说!将相无种,男儿自强,哪有人生下来就注定受委屈的。”有雪摸准他个性,诚恳道:“人在江湖,难免受到委屈,给人误解,好比我,难道还给人诬赖少了吗?大家兄弟一场,你把话说出来,有困难,我们一起解决。”

给有雪这么一说,花若鸿心中登时泛过一股暖流,做着他不熟悉的自我解释。

“那天……阿翠央着我带她离开,本来,我立刻便想答应她的。”花若鸿道:“但是,那时候东方家戒备森严,带阿翠离开,要是惊动守卫,我与她逃不出去也就罢了,牵连到麦当诺大侠,这该如何是好?倘使还为了我这小人物,使东方世家对耶路撒冷为难,那我便更是万死莫赎了。”

有雪频频点头,觉得这小子思虑周全,再非初识时那傻头傻脑,凡事都想一死了之的颓丧性格了。

“你能这么想,那好得很啊!是我们家的那个笨蛋错过你了!”

“不,王大侠传我武功,对我恩重如山,不管他如何待我,我都不会有怨怼之心。”花若鸿道:“而且……现在,我对自己开始有了点信心,希望将来能正式在擂台上夺冠,把阿翠风风光光的……迎娶回来。”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音低微,脸更是红得像个火炭,但语调坚定,显然脑中想得透彻,有雪不禁微笑,这笨小子真是长进良多。

这等劝说工作,本来不该由有雪负责,只不过,该负责的那人,此刻无暇他顾,正藏身在远处的树林中,微笑旁听。

“看,事情就是这样,其实你可以对若鸿小弟有更高一点的评价的!”源五郎微笑道。在他的对面,自然是满面不悦的花次郎。

“叫我来就是为了听这无聊东西?!”花次郎冷哼一声,掉头便走。

“花二哥!”源五郎出声道:“我让有雪去说这番话,不单是说给若鸿小弟,也是说给你听的。”

“什么意思?”

“若鸿小弟有情人,你何尝没有?他与他的小情人身处两地,不能相见,你何尝不是?所差者只是东方家与白鹿洞后山,地方不同而已!你早先对若鸿小弟发的脾气,是气他?还是气你自己?”

源五郎温言道:“别用花次郎的身份听我说话,我这话是对你说的。你的这段感情,江湖上无人不知,误解的人也不少,而你漂泊这许多年,对自己的折磨也该够了,现在连若鸿小弟都有勇气抬起头来,争取自己的东西,二哥!你一世英雄,难道真要就此颓丧一生?”

“……”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手也请离开剑柄,我伤还没好,你硬要砍人,我只好赔一条命给你,不过在那之前,请让我把话说完。”

源五郎叹道:“事在人为,你还在世,她也还在,只要不是天人永隔,有什么困难不能解决的?若鸿小弟要赢回他小情人原是千难万难,现在不也是成功在望了吗?不错,他是得到了我们的帮助,但二哥你武功天才胜他千倍,怎么就不能像你这徒弟一样,勇敢走出过去阴霾,别再受旧日恩仇所囚,活出自己的新生命呢!”

这番话,说得情深意真,花次郎面上笼罩着寒霜,僵凝半晌,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手离开剑柄,浑身紧绷的气势消失无踪,反倒像只斗败公鸡。

“这小子是比我想像中要有出息……”花次郎凝视着远处花若鸿,好一段时间,摇摇头,转身便走,犹有一丝低语遗下。

“也比我要有出息……”

源五郎没有阻拦,知道这是让他独自沈思的时候。这时,有雪那边又传来喧闹。

“可是,好奇怪啊!照老大的说法,那天你的小情人岂非和东方玄虎共处一室?”

有雪侧头思索,委实纳闷。

“是啊!这点我也不解,难道是发现我们潜入,他急忙赶来吗?”

有雪摇头,瞪着花若鸿,满脑子尽是雪特人的龌龊念头,忽然低声问道:“小兄弟,你和你那小情人……那个过了吗?”

“那个?哪个啊?”

“一男一女光着身子滚来滚去会做的那个!”

“喔!”花若鸿满脸通红,忙摇手道:“没有!绝对没有!这如何可以!未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洞房花烛,我等秉圣人之道,怎可……怎么可以……”

焦急过度,说到此处,已是语无伦次。有雪摇头叹道:“唉!你真迂得可以,有花堪折直须折,你不抢着把花折了,说不定那东方老鬼好色如命,已经喝了你小情人的啖头汤,还一喝再喝,将来到你嘴边,只剩烂渣了。”

花若鸿急红了脸,待要分辨,有雪哈哈大笑,道:“所以男人行走江湖,就该像老子一样聪明,有马能上赶快上,将来就算换人骑,也只能闻老子臭屁,穿老子旧鞋,可够他呕的了……”

讲得得意,雪特人更仰天狂笑,做出惊人之语。

“不只是你,就好比那绿头剑龟李煜,就是不明白这真理,我赌这蹩脚小子一定也和你一样死脑筋,没成亲连手都不敢碰一下,现在可好,这么漂亮的马子给人掳去,一定白天骑、晚上也骑,说不定凌晨还加鞭又骑,李小子剑法越高,乌龟也越做越拿手,现在可不成了乌龟精了吗?乌龟精……哈哈哈,真是笑死我啦!喔呼呼呼,唉呀,我肚子笑痛了……”

这段话讲得花若鸿面红耳赤,只是敬他前辈,不敢反驳,但在树林那边,情况可不简单,源五郎见到眼前人立即伸手按住剑柄,一头乱发就像刺猬般根根竖起直立,身上浓烈杀气直冲天际,看来比自己上趟惹火他时更要愤怒十倍。

源五郎满心骇然,连连祈祷,希望可怜的青蛙胖子等会儿不会被砍断四肢,硬生生给抽筋剥皮,倘使此事真的发生,自己只好袖手当作看不到,省得给怒气波及,连自己也给宰了,还刚好和那胖子混煮成一道暹罗新菜“五郎青蛙粥”。

所幸,前头那人始终没有踏前,反而转了回头。

“五郎!我今晚想自动请命,到城外守夜,可以吗?”

“守夜?没这必要吧!最近又没什么……”守夜原是要拦截城外重要情报或人物,但自从上次遇着旭烈兀,花次郎自叹倒楣,就终止了这项行动,现在他忽地重提此事,源五郎不由一愣。

“没关系,不知怎地,我今晚忽然很想活动一下!”

“不好吧!又没有预设目的,你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别去吧!”

“没关系,我很想去!”

“唔…我还是觉得……”还想婉拒,但给对方杀气腾腾的目光一瞪,源五郎登时改口。

“这个绝对没问题!二哥你辛苦了,今晚请你放手大干一场吧!”

“那我先走了!”

看着这人远去背影,源五郎暗喘一口气,回瞧有雪,这雪特人兀自大笑,浑然不晓得自己已与死神错身而过。看来结义以来,这人表面冷漠,对兄弟们却着实有了几分感情,否则刚才岂有不屠宰雪特猪啰的道理。

“唉!今晚想要进城的生物一定很倒楣,希望明早别血流成河……”

源五郎低叹着摇头,蓦地,一股突来感觉刺激着他的天心灵觉,令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西方。

好半晌,源五郎露出一丝奇异微笑。

“好家伙!无怪青楼查不到他行踪,果真是八方风雨会暹罗……花二哥,今晚你有得累了。把守城门和要进城门的,究竟哪边会倒楣些呢……”

不久前令东方玄虎猜不透的关键人物,此刻正呆在沈家梅林中,盘坐吐纳。

兰斯洛生性好动,要他坐下来静心练功,实在不易,当初修练风华所传口诀,便是风华连哄带劝,这才耐着性子修练;但是今午看了石存忠的骇人邪功,再想起上趟战败之辱,假使两天后与他擂台上重逢,自己岂非大糟特糟,说不定给他化成石粉,洒得满地,连火化都省掉!

因此,一回梅林,就在风华护法下,开始勤练那半本手卷中的功诀,希望临阵磨枪,纵使不亮,只要能逮个机会偷毙掉石存忠,那便上上大吉。

不过,说也奇怪,这本经书果有些门道,不像上趟风华传的口诀,修练时使人心境平和,这书上的功夫一练起,整个人若身登极乐,通体舒泰,轻飘飘地几欲离地而起……

一旁的风华,听闻兰斯洛气息稳健而悠长,情知他修练顺畅,没有走火入魔之虞,却哪知道他体内有此变化!

一轮调息,兰斯洛疲倦收功,自觉内力更形凝固,使用上又有进步。睁目一看,赫然已经天黑,再转头侧望,风华纤柔身影便在身边树下,淡淡发光。

兰斯洛有些疑惑。近日来,风华的身影颇不似初识时那般清晰,明明近在咫尺,看上去竟也有些朦朦胧胧,有时更令他心中一惊,险些认为这缕幽魂就要从此消逝……

“风华,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似的……”兰斯洛说着,微感歉咎,这几天忙着练武逞能,比较之下,对风华的关注确实减了许多。唉!难道这真是男人的劣根性?一旦到手了就不珍惜……

“看起来真是这样吗?呵呵,所以……大哥你要再把我抱得紧些啊!不然,说不准我呼的一下就再也没有了。”风华婉然一笑,身上亮度陡增,形影又清晰起来,看上去好像没事,但兰斯洛却有一种感觉,好似这温婉女孩只是在硬撑。

“你别吓我啊!有事要对我说喔!我们订过约,十五号那晚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的,我每天不管多忙,晚上可都是乖乖来这报到呢!”

“嗯,我真的没事。大哥你别多心。”

说到此处,风华心中无声一笑。多么讽刺,本来见个人都会脸红的自己,现在居然能把谎话说得这般流畅,所谓的红尘人世,真是个易污的大染缸啊!

出现在兰斯洛眼前的自己,本就是一缕脱离肉身的虚渺灵体。失去肉身依凭,支持灵体存在的,全靠自身灵力强弱,若灵力耗损殆尽,只有魂飞魄散的结果。

身为太古遗族,西王母的灵力之强,傲视当代,某些地方便连雷因斯女王也有所不及,即使是灵体状态,也能修养调息,使灵力循环无损,时间再长也是无惧。但是,自从与兰斯洛相识以来,连串事情皆是大耗灵力之举,对他的多次救护,尤是损得厉害。

倘使只有这样,还可以慢慢调复回去,但近日来昆仑山长老们搜魂秘法施得越益频繁,范围更缩小在附近一带;为了不让她们发现,只得设下多重伪装灵障,但这么一来,更使得本已濒临危险界线的灵力,终于不堪耗损,无法循环补回。

假如再这么下去,当灵力耗竭,自己仍未回归肉身,烟消云散便是唯一结果。

修行多年,在以前,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对一切事物均无牵挂,生与死,同样仅是漠不关心的两面。

然而,现在的自己却没法这么放得开,倘使与这世间永诀,便再也看不到这个让自己欢喜无限、却也忧心不已的男人。那样子的恐惧,光是想像,整颗心儿便纠结成一团。

无怪世间俗人这般贪生怕死,原来,当心中对世上某件事物有所依恋,要割舍起来,真的好难、好痛!

兰斯洛凝视风华。这女子常常说话说到一半,便自顾自地陷入沉思,想到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浑然一副哲学家面貌,自己看在眼里,有时也觉好笑,只不过,倘使她能把脑里想的事多说出来些,自己也可以少担心点吧!

好比最近几天,每当那股冰冷感觉弥漫梅林,风华就浑身打颤,要自己把她抱往梅林东侧,直到那冰冷感觉消失。事后更是好几个时辰,脸色惨白得像鬼……唉!这形容词真烂,风华本来就是鬼,脸色不像鬼,难道还该像僵尸么?

脑里方自烦扰不休,那股冰冷感觉再次笼罩整片梅林,兰斯洛不待吩咐,连忙抱起风华,就往东首移去。他曾问过风华,这冰冷感觉究竟是什么?风华总是微笑不语,问不出个所以然。

冰冷的感觉持续约莫顿饭功夫,虽然让整座梅林冻得像是冰点,但始终对匿于东首的某件事物感到惧怕,未敢过份进逼,僵持片刻后,如过往几次那样消褪无踪。

看着风华彷佛生了场大病般的雪白娇颜,兰斯洛心中不忍,待要出言追问,她微微一笑,道:“大哥,你不是一直好奇这梅林东边藏了什么吗?风华有件新发现的东西给你看,好不好?”

假如那冰冷感觉是一种对风华有威胁的东西,梅林东首必然藏了一样可以破坏那冰冷感觉的宝物,此事兰斯洛纳闷已久,这时听得风华提起,好奇心大起,搀扶起她,拨开长长荒草杂干,一齐往东首深处走去。

“就是这里了,大哥,你看看吧!”

风华指着长草尽头,一堵被杂草堆覆盖的白墙,兰斯洛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依稀见得白墙上有字,走近过去清光杂草,赫然发现墙上龙飞凤舞地题了两阙词。

上头的一阙,明显是被人以利器刻下,字迹剑拔弩张,每一字都似欲破墙而去,显然题字人除了伤心,更有着无穷激愤,将全副情绪发泄在字里词间。

兰斯洛看着字迹,心头一动,觉得那字彷似毒龙恶虎,要向自己扑来,连忙凝神以待。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在这一阙之后,又有另外一阙写在墙上,这次的却是以毛笔留字,并且是女子手腕,字迹温婉柔和,并非原先挥剑题字的那人。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兰斯洛胸中墨水有限,对这阙《钗头凤》辞意一知半解,只是想不通这烂墙烂字,和宝物有什么关系!

风华也料到兰斯洛不明白,嘴角微笑。兰斯洛虽然直觉灵敏,但于武道终究修为尚浅,对剑术更是差劲,所以没能发现到,在第一副字中,蕴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飙狂剑气。

当年题字之人,必是剑道上的绝顶强者,在心情极度激荡时,挥剑题词,以致惊世剑气随着满腔激情,尽数长留壁中,千百年不散。

这股剑气积郁不散,影响所及,非独使得沈家梅林在暹罗酷暑中,千年来冰寒无比,终日梅花不谢,更形成了一个异变力场,使得梅林中发生种种异变。

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自己的灵体,再来到此地后,被锁于梅林中,不得离去,归其所以,还不都是因为这道剑气作怪!

因果,因果,看来一切真是前尘早定,就不晓得千多年前是什么人在这里留下一剑,这才衍生出今日自己与身边男人的一段情缘。

说不晓得题辞者是什么人,其实也未必,看这两阙词,倘使西王母族中那个传说是真,那么……

深夜,暹罗城西一里处,月暗星稀,周遭一片凄清,只有座新搭的小茶铺,兀自闪着灯火。

“嘎──嘎──”拖曳声自远方传来,不久,一辆小木拖车在黑暗中缓缓现出了踪影,前方只凭一头老牛拖拉,速度甚慢,一名素裳女子戴着斗笠,坐在前头操车;后头一名男子躺卧车板上,斗笠遮面,鼾声大作,睡得正熟。

黑夜行路,危险本多,何况暹罗地界近日不太安宁,但这一双男女看来悠闲无比,浑没将夜路凶险放在心上,就像是田间闲步一样,慢慢驶着牛车,来到小茶铺旁。

眼见暹罗城门在望,驾车的女子止住车子,转头柔声道:“老公,暹罗城到了,你醒一醒,咱夫妻准备入城了。”

后头男子半坐起身,似乎懒得动作,斗笠仍遮在面上,嘟囔几句后,又传出鼾声,身上更有隐不住的酒味。

女子似是对丈夫偷懒的脾气司空见惯,微微一笑,摘下自己斗笠,踱下车来。

长发倾泻,斗笠之下,赫然是张罕见的美丽娇容。较诸风华的倾国绝色固有不如,但明明未施脂粉的清新面孔上,却另有种艳在骨子里的娇媚,柔眸一瞥,软语微嗲,就让身边男性连骨头都酥了。

若只看她艳媚芳容、火辣辣的喷血曲线,任何人都会将这天生媚骨的美人儿,当作妓馆中的红牌,男性的恩物;但当她抿唇笑起,原本的柔媚尽数转为一股凛然英气,明艳英魅,教人由衷敬慕,却又不敢轻侮。

“小二哥,请打壶热茶,我和我家老公还要赶着进城呢!”

当她往小茶铺走去,本来趴在桌上瞌睡的小伙计,立时为眼前美貌所惊艳,忙不迭地送上热茶。

只是,当热茶送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被对方堵死话头。

“在这么冷僻的地方盖茶铺,哪有生意?又何况深夜营业?你回去向你主子传话,要做什么,光明正大的来,再死盯着我夫妇俩,说不定我发起脾气,一把火将她香格里拉的魔屋烧成白地。”

身份被一语揭穿,伙计不敢多言,只是恭敬道:“是。如您所言,老板娘知道贤伉俪将于今夜入城,特命兄弟们在四城门外伺候,看看夫人您有什么地方,要使唤兄弟们做的…”

“不必了,拿青楼伏在自由都市的人力网招待我夫妇俩,我们可受不起……或者,你们老板娘另外暗示些什么呢?”

长发丽人抿唇轻笑,话意中的尖锐却令这小干部更招架不住,险些跪地求饶。

情知问不出什么,长发丽人提着茶壶,走回牛车边。

她身上的穿着,只是素净布衣,和那绝艳芳容太也不相称;而她那睡在牛车上的丈夫,浑身的打扮与其说随性,不如说是散漫,穿得似乡野村农一般,更洋溢着一股土气,和这等丽人一比,简直似个随从,要说这丽人嫁他为妻,只怕任何人都会摇头长叹:鲜花插在牛粪上。

只是,瞧着她凝望丈夫的眼神,满是笑意的欢悦中,浑然找不到半丝不耐与嫌弃。

“老公,起来了,你瞧,这边已经有人盯上了,说不定等会儿就有敌人来偷袭了喔!要是你像乌龟一样被人砍着,那多糗啊!”

连摇几下,半醉半睡的男子只是嘟着几句梦呓。

“……三更半夜……乌龟和敌人……都还在睡呢……你别惹事,不会有敌人上门的……呼……呼噜……呼呼呼……”

丽人淘气地笑起来,待要去搔丈夫的痒,逼他起来,忽地浑身一震,戒慎地望着空中。

四月天,暹罗未算酷暑,却也气候炎热,但此时天空居然一点、一点,白白的细点漫空飘落,随风纷飞,竟是不可思议地下起雪来了!

“青莲残雪,六月飞霜。是他?”

丽人微声惊呼,万万想不到会遇上此人,更值得高兴的是,他这么明显地表露了挑衅之意。

当灵觉在天心意识运转下高度提升,赫然可以感知道,在暹罗城头,有名男子独自吹笛,声调悲怆激越,一头银白长发随风飘扬……

知道对方在江湖上的地位与神功,丽人没有半分胆怯,面上反而升起了更多跃跃欲试之情。那并非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而是同为当代用剑高手的自信,跟着,她腰带一束,探手腰间神兵,便要赶奔前去。

只可惜,甫一踏步,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立即挽着她的手,阻住她前奔的步子。

回头一看,便如预料一般,本来打着呵欠的丈夫,斜倚车板坐着,双目凝望东方──这场大雪的源头。只是他面上找不到半分面对同级数强者的喜悦,有的只是最深沉的疲惫。

就像每个江湖人知道的一样,他此生最讨厌战争……

“老公!拜托……让我去嘛!答应我……好不好嘛!”

苦笑着望向软语哀求的爱妻,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她只是想耍什么小淘气,哪想得到她是急着与三大神剑以下,当代的第一剑手决一死战……

唉……

男子蓦地双目一睁,迫散去一身与自然平和共存的静逸感,取而代之的,是股如十万大山层层相叠,雄浑强霸,直欲顶天镇地的凛然刀气,如波如潮,猛往暹罗城头涌去。

正在暹罗城头吹奏横笛的银发剑士,眉头一紧,尖锐声波里蕴着无匹剑劲,凌厉飙迫出去。

一刀一剑,一者如云海千幻;一者似怒涛裂岸,两股无形气劲在触及瞬间,作最猛烈的爆发。

在此同时,隔着一里遥距,两人眼前都彷佛看见了对方的巨大身影。

完全不是彼此预料的意外状况。相隔四年,自从当日中都皇城一役后,风之大陆的“剑仙”、“天刀”,于焉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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