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又怎么样呢?」
「我想……魔术这种东西,果然是不能拿来当饭吃的啊!」
「削好了……来,吃苹果。」
「你这个人啊……喀滋喀滋……真是卑鄙无耻阴险到了极点,讲什么要堂堂正正的一战,结果却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喀滋喀滋……你们这些所谓的高人,一个个都是心理变态,每次出来不是用假名就是伪装,从没一个敢以真面目示人。如果你一开始就表明身分,我们也会比较有防备,才不会这样被你突袭打败。」
「嗯!有道理。可是你也替我想想,如果我一出来就直接对你大声嚷嚷,「我是天草四郎,现在要与你一战」,你又会有什么反应呢?就算你没有反应好了,在你之前我碰上了十七、八个看起来有一点功夫的家伙,听了我的话却全英倒在地上了。」
逮到人后,天草四郎押着妮儿丢到附近的花家分舵,将她囚禁其内。当天草四郎亮出形同花家家主亲至的令牌,妮儿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这人与花家有关系。花家子弟并不晓得他的身分,只是听他说,「这是四十大盗的馀孽,要押解给家主,由家主发落」,跟着便依言为他打理一切。
「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你快动手吧!」
「别紧张,小丫头。杀男人我从不手软,但美女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杀的,所以找不会杀你,可是我又偏偏答应过朋友,要提你的人头去见他,所以只好麻烦你和我走一趟了。」
「什么意思?」
「我只答应要把人头提到他面前,至于人头下面有没有身体,这可不关我的事。」
「你……你是武林前辈耶!堂堂天下三剑之一,怎么可以这样撒赖?」
「天下第几剑是别人叫的,又不是我自己封的。我只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才不受任何人、任何东西拘束,天下三剑还是天下三贱对我根本没意义。」
把妮儿扔进大牢,隔着铁牢门,两人席地对谈。天草四郎更带来大批水果,自削自食之馀,也慷慨地与他的俘虏分享。牢房目前生意不旺,只此两人,聊什么都不怕给人听见。
若不是见到这人之前展露的绝强武功,妮儿压根就不会相信他的身分。三大神剑之名是风之大陆习武者的最高神话,「剑圣」陆游、「剑帅」山中老人、「剑爵」天草四郎,每一个都是盖世无敌的强者,能与他们并列的武者,早在两千年前就死得乾净,在天位力量重新给世人震撼的此刻,人们毫不怀疑,这三名魔震之前就已睥睨天下的强者,任一人都有独立溃灭七大宗门的能力。
就算是自己这样漫不经心,胆大包天的人,一听见天下三剑,也会心儿一跳,想像到与他们对上时,掌心也不由得冒汗。哪想到今日实际遇上,会是这么样的一个情形。
仍然是那一句,要不是亲眼目睹,打死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个臭家伙就是威震大陆的天草四郎。而且,这个人绝对有双重人格,早先的那场战斗,当场面见血之后,这人的杀气与狂态就千百倍地提升,从他的笑声里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个男子绝对地嗜杀,更百分百是在享受杀戮与战斗所带给他的快感。
这样的人真是恐怖,那种战斗时昂扬到极点的疯狂,会让一个人的杀伤力倍增,尚末动手便已尽摧敌人战意。但结束战斗,他现在看来又是一副土兮兮的乡巴佬样子,买了大批水果,说是要弥补自己的胃,好好享用近一千七百年未曾吃到的大陆口味,还毫无架子地端坐在地,用小刀削水果。
这人的风度似乎也还不坏,起码对女性是这样。被擒至今,自己一直对他冷嘲热讽,他似乎全不当回事,只是偶尔合握起双掌,喃喃自语道:「主啊!请您原谅这头尖酸刻薄、幼稚无知的恙羊吧!虽然您的确给了她一双性感美腿……」,听到后来会让人疯掉,跟这种人斗嘴根本就是浪费口水。
总之,左看、右看,这人实在和「宗师」两字扯不上关系……
「喂!我问你,我的同伴怎么了?」
「喔!那个使白鹿洞武功的小子吗?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死了,不过……我没时间找他的尸体,要是他好狗运,说不定还活着呢!而且……」
「而且什么?」
「没什么,吃香蕉吧!」
天草四郎的表情明显闪过一丝疑惑,妮儿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朗声道:「哈!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没有把握杀掉他。哼!什么天下三剑,连区区一个白鹿洞弟子都杀不掉,难怪当年你会败在人家白鹿洞宗师手上……」
这句话明显引起了天草四郎的注意,他慢慢侧过头来,目中散发森冷的寒意。本该极具压迫感的场面,却因为他嘴里塞满了香蕉泥,而让妮儿拼命忍住快要爆发的笑意。
「你说的那是什么鬼话?」
「哼!可别以为我不晓得,整个江湖都传遍了,当年你就是因为在剑圣陆游手下一招惨败,羞愧得不敢见人,这才躲到海外,永远不踏上大陆一步。」妮儿说得有点心虚,其实她也只是听过一些传闻,反正横竖是传闻,就顺便加油添醋吧。
「我……我会败给陆老儿?!」
「抱歉啊!听说你和人家月贤者年纪相近,辈分相当,叫人家老儿,你自己又年轻到哪里去?别以为仗着张娃娃脸,就可以到处招摇撞骗,现在的女孩没那么容易上当。」
「混帐,真是混帐透顶,我……」天草四郎扔下怀中水果站了起来,像是要说什么,却盯着妮儿,没有说话。
妮儿心中惋惜激将失败。要是自己有源五郎或雪特人那般口才,说不定就可气得这家伙暴跳如雷,找到逃跑机会。哪知这念头才一起,对方的回答却让她险些吓掉了下巴。
「多言无益,我说得再多,你也不会相信。好,反正我本来也就有这打算,我现在就杀上白鹿洞,找陆老儿一决胜负,看看究竟是谁高明些。」
天啊!没想到会遇上个比自己更直肠子的蠢蛋,难道就为了自己的一句话,世上两名最顶尖的天位强者就要决一死战了吗?
「长腿帅妞,告诉我,白鹿洞在哪个方向?」
「西……西边!」
话声未了,天草四郎已经破屋而出。他身法好快,才一眨眼,妮儿已经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只有一件事颇奇怪,白鹿洞在西方,他为什么朝着北方飞驰去了?
真可惜,天下三剑之二的互斗,这是多么让人振奋的一战,自己若能亲眼目睹,肯定以后梦到都会笑。
先不管那个,少了这人的看守,自己没伤没病,这小小铁牢怎困得住自己?
妮儿一运劲,撕裂铁门正要逃脱,眼前人影一闪,天草四郎已经出现,出手如风,点住她重要大**。
「差点忘了,我一去,你不就跑了吗?现在我把你制住,明天一早花家的人就会把你送往基格鲁,我会在你抵达之前回来的。」
话声一完,天草四郎身形晃动,再次破屋而出,这次竟是施展魔导师的高速移动咒文。奇怪的是,这次是一道光影横掠过东边夜空,眨眼就消失不见,连想叫他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这个人到底是在干什么啊?东边西边都搞不清楚,这些武林高人脑子都有问题吗?)
满心不解,妮儿放任自己身体慢慢坐倒,不久后,她稍微有点担心,自己现在重要**道被封,动弹不得,要是突然来了什么人对己意图侵害,结果岂不是大大糟糕!
都是那可恶的源五郎不好……呃!其实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人一生气,就很自然地怪到他身上,大概是这一阵子没事就把他叫过来踹,当出气包当惯了,忽然少了他,还真有点怪。
这死人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真是笨蛋,以他那时候的身体,还想要阻住天草四郎,根本就是自杀行为嘛!现在弄到个生死未卜,天草虽然说找不到尸体,有生存希望,但照两人激战的程度来看,源五郎不死也重伤,绝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天位高手的**异于常人,一旦进入天位,**的新陈代谢速度比常人快,伤势回复得也快,但回复咒文却几乎不能产生作用,特别是在天位对战的情形下。源五郎若受重伤,现在肯定是好危险的。
当他以为自己已遇害,瞬间把什么理智冷静全撇掉,变得暴躁与狂怒,疾冲上前的时候,将那一切全听在耳里的自己,心里忽然跳得好快。
有些着急,有些担心,好像还有几分沾沾自喜……这种心情是怎么一回事呢?
想着想着,一种担忧与失落袭上了妮儿心头。自从四十大盗溃灭,她一直与源五郎为伴,此刻连他也不在了,自己变得孑然一身,久违的恐惧,再次令她感到旁徨与不安。
可恶!死人妖,你究竟死到哪里去了?要是你没死的话,那就赶快出来啊……
一阵嘈杂脚步声打乱少女的思绪,像是有什么人靠近了。这也难怪,天草他说走就走,还弄得这样惊天动地,花家分舵里的人起码也会过来看看吧!
真糟糕,自己好歹也算是美女级的人物,偏生现在动弹不得,花家子弟多是男性,要是趁机对自己不轨,这该如何是好?
想起一些发生在监牢里的污秽传闻,妮儿皱起了眉头,而彷似与她的想法相呼应,一阵古怪异声响起,有人来到了身前。
一伸手便拉留了铁门,来人蹲低在少女身旁,浓厚的男子气息立刻告诉妮儿来人的性别。戴着黑面罩、黑头套,一身夜行衣完全遮掩了本来面目,只露出一双不怀好意的邪笑眼眸。冷笑两声,更伸手往少女粉颈摸去。
「你……你不要乱来!要是你真敢动手,我就咬你,还……还要吐口水、流鼻涕在你身上,让你做不下去!」
「嘿!有精神说这些,那你大概没问题了……」声音刻意变得模糊,看得出这人极力想隐藏身分。
两指点在肩头,内力所到之处,被封闭的**道自动解开。为了怕损及妮儿身体,天草四郎下指不敢太重,但没有天位修为亦是解不开,换言之,这人也是天位高手?
**道一解,妮儿立刻坐起身,却看到那人已站在北边墙壁的破口,招手示意她快些离开。
「喂!你是谁?」
匆匆赶到那人身边,妮儿想要先弄清楚这人身分。神秘兮兮的,说不定是不怀好意的可疑人物呢!
拗不过少女的坚持,这神秘入不愿再开口,仅是用脚尖在地上轻轻写了两个字。
「莫问!」
沿着龙腾山脉纵走,兰斯洛一行人亦在赶赴基格鲁途中,这天傍晚,三人巧遇一支商队,在这罕见人迹的山路上遇着旅伴,也是件值得欣喜的事,两边一阵寒暄,恰巧时候也晚了,便决定就地扎营。
枫儿希望与陌生人保持距离,但已对地狱伙食感到胃部痉挛的兰斯洛、有雪则竭力找理由留下,横竖对方没认出自己是通缉犯,付几枚银币,搭伙吃上一顿,岂不妙哉?
夜里独自练刀,行功完毕,最理想的便是进冰水潭泡澡,而仰望天上星辰,兰斯洛有着一种特别的感受。
星空真是一片奇妙的东西,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看到同样的星星,纵然人与人相隔万里,却仍可以透过这片辽阔星海,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此刻,是不是也有人和自己抱着同样心思,在仰望这片美丽夜空呢?
「兰斯洛大人,夜已经深了,潭水很冰,请保重身体。」
枫儿像平常一样做着叮嘱,将这当作是自己的职责。这名从不扭捏作态的女子,纵使瞧着面前男子的**,表情也没有任何不自然,这是兰斯洛最庆幸的地方,因为这样的相处模式,可以让他少花很多无谓心思。
「嘿!枫儿,口风不要那么紧嘛!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你们家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去基格鲁又是为了什么呢?」
「口风紧是我的职业需要,兰斯洛大人。」枫儿道:「第一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但小姐之所以在基格鲁,是因为雷因斯女王到基格鲁赈灾,小姐与女王升下形影不离,也因此就待在该处了。」
「哦?这么说,小草不仅是贵族千金,自己也还在雷因斯任职,是宫廷里的女官囉!」
「嗯……是的。」就某方面来讲,完全符合事实,没有否认的必要。
「那小草的父亲呢?也是雷因斯的大人物吗?」
「嗯……曾经是。小姐的父亲,以前曾在雷因斯拥有很高的地位,是任何人都要敬畏三分的大人物。」虽未任官,但前任白家家主,在雷因斯应该是仅次女王的重要角色吧!
「曾经?那现在呢?是退休了?还是死掉了?」
不清楚这问题的正确答案,枫儿只能歉然微笑,摇头不语。
「是吗?连你也不知道啊……小草他们家在雷因斯有这么大的来头啊!」
几分揣揣不安,兰斯洛低声自语着。自暹罗归来后,和小草的感情日益稳固,除了小草的付出,自己与四十大盗逐渐闯出名堂,声威日振,亦是主因。因为感觉到身分地位提升,有自信配得上人家,这也才比较敢对她放下感情。
不过,听到枫儿所说,小草一家在雷因斯可是大到不得了的大贵族,本身还在宫廷内任职,深获女王信任,兰斯洛心中又开始不安。而且,说到底,她是一个出身尊贵的千金小姐,自己却是一个混身草莽的强盗头,纵使混得再显赫,那也只是更拉开彼此间的差距。
她的父母看见自己会有什么想法?知道女儿和这样的人来往,正常人都不会赞成吧!小草是个有主见、思想独特的慧黠女子,但两人身处的大环境实在……
还有,当初是与小草约在基格鲁见面,但是现在非但送不出礼物,还搞到四十大盗全军覆没,以生平所未有的衰样去见她,小草应该是不会嫌自己的,但是这么丢脸的样子,怎么能……
唉!是不是应该放弃,别去基格鲁好了……
兰斯洛不是善于隐藏心意的那种人,心里想着,自然也就形于颜色,令一旁的枫儿全然了解他的想法。
「兰斯洛大人,在您这么认为之前,我希望您能想一想,小姐此刻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基格鲁等待您的到来!」
不欲对事情多所干涉,但到最后,枫儿仍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虽然这并不符合她的个性,也不合莉雅一直以来的心意,一种不愿意给丈夫心理压力的心意…
「现在的兰斯洛大人是艾尔铁诺必诛之而后快的对象。您是四十大盗之首,与石家、花家都有深仇,又痛殴了艾尔铁诺皇帝,只要您一现身,艾尔铁诺必定要您的性命;更有甚者,您的武功一日千里,为了不重蹈当初剑仙李煜的覆辙,艾尔铁诺必然将您当作大敌,要在您羽翼未丰之前铲除,换言之,收容您的地方,定会成为艾尔铁诺的攻击目标。」
枫儿淡淡道:「这些事情,小姐都知道的,她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只是衷心期待您的到来,与您分担这一切。这样子的心情并不要求您的回报,不过如果您还对她有所怀疑,那小姐不是很可怜吗?」
听了枫儿的话,兰斯洛也只能沈默不语了。诚然他不喜欢欠人人情,也不喜欢让心爱的女人看见自己糗样,可是,眼下自己举目无亲、无处可去,这是事实,那黑袍魔女华扁鹊也说,除非是雷因斯,不然找不到配解药的药草,自己与雷因斯毫无瓜葛,又是臭名在外的强盗,他们凭什么肯给自己药草,还不是只有靠在雷因斯宫廷任重职的小草,纵然不愿意,这人情却是欠定了。
枫儿讲得很对,现在不是执着自尊与面子的时候,要是真的不愿意欠人什么,那就好好记下这笔人情,早日偿还吧!此时此刻,别再因为自己的无谓心结,给其他人带来负担……
「谢谢你啊!枫儿,我现在觉得比较清楚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了,我会尽量努力,不给小草与你多添麻烦的。」
对于兰斯洛的表白,枫儿欠身一礼,做出符合她风格的回应。
「你客气了。不管怎样,请您相信,小姐和我总是会站在您这边的。」
第六章追查真相
自牢狱逃脱后,妮儿心有不甘,顺道放了把火,烧得花家分舵人仰马翻,这才心满意足地开溜。开玩笑,让自己蹲苦窑的烂地方,不留下点东西做纪念,岂不是太不合自己的作风了?
前头那黑衣蒙面人似乎不赞同这样招摇的行为,但为求尽速脱离此地,也就不加以阻止,让少女出气之后赶快上路。
跟在这神秘人身后,妮儿满心怀疑。起初,她以为这男子是源五郎改扮而来,但看清楚之后,这人的身形、动作肯定不是源五郎,但又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看过。
唯一肯定的是,这个署名‘莫问’的男人对身分的绝对保密,而且看得出来,他好像极力想与自己撇清,摆明了只等救自己脱险,就马上分道扬镳的架势。妮儿不禁有几分生气,自己难道是洪水猛兽吗?为何这男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就某方面而言,这评价其实没有错,至少,在当日参与枯耳山之役的飞龙骑士眼中,这个一边咆哮、一边抬起大石往空中乱砸的怪力少女,几乎是和暴龙同等级的危险生物……
‘好了,花家的入不会追来了,你趁早逃跑吧,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黑衣
人一副紧张模样,如果不是比手语浪费时间,说不定连话都不肯讲。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走。’
‘不行?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家教良好的大美人。’妮儿插着腰,神气说道:‘美少女家训第一条,入夜之后,不可以随便和陌生男子走在一起。如果要我离开,最起码我要知道你是什么人?’
这不是个耍大小姐脾气的时候,不过看这人鬼鬼祟祟,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这人又有天位力量,与其就这样被他甩掉……如果能拉他入伙,万一遇上什么危难也有点保障,嘿!跟源五郎那家伙相处多日,自己多少也学到了点他的奸诈狡猾……
而那黑衣人摆明是快要翻白眼了,有生以来他终于理解到,女人是多么不可理喻的生物!
‘拜托!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很危险,如果不尽快逃离此地,那我们可能就……’
‘那……你们这封奸夫yin妇,就要双宿双飞了!’
突来的声音,让两个人面对面呆住,半晌后,才一齐转过头去,仰望那漂浮于上空的冷峻身影。
‘你这个狡滑的死丫头!竟然骗我白鹿洞在西边,幸……幸好我精明,在海上发现不对,不然照你说的方向赶去,差点就跑回日本了!’
(这……这个人在胡说些什么啊?)
对天草四郎的指责感到不解,但妮儿旋即想起他先前在牢里的怪异举动,一个想法登时出现在脑海。
(该……该不会这个人的方向感是……是……)
没等少女回答,天草四郎的目光已移向地上的黑衣人。
‘小子!你胆子挺大的啊!被我擒下的俘虏你也敢来抢!’天草四郎睨瞧着下方两人,轻声冷笑。
‘不!天草前辈您弄错了,其实晚辈我只是路过,我根本……’话还没说完,已经给妮儿从旁一把勾住手臂,毫不避嫌地亲昵贴着。
‘啊!我向你介绍一下,飘在上头的那个白痴小天天是刚刚被我甩掉的上任情夫,姓天草,家里排行第四。个性暴躁,被怀疑有轻微的变态,附带一提,听说他杀男人从不手软!’
妮儿抬头道:‘我也顺更向你介绍,这是我的新任男友,他是……呃!神秘人先生!因为不忍心我这样的美少女落人你那肮脏的魔掌,特别冒险来救我出火坑的。’
纵然想装得抚媚动人些,妮儿仍是学不来像郝可莲那样的绝代妖姬,言语上也无法太放肆,但认清天草嗜战的个性,把目的放在弄乱场面,这点仍是可以做到的。
黑衣人像是还想解释撇清,上方的天草话也不多说,随意一弹指,无匹剑劲直射下来,尽封所有退路,黑衣人无奈,唯有抽剑招架。
横剑于胸,几乎是使尽了全身力道,长剑上火花四冒,黑衣人手腕剧痛,几乎滑退出一丈,却终于在这一招之下得保无事,正在考虑要不要立刻掉头就跑,免得和这超越自己太多的煞星动手,前题的妮儿已经大叫起来。
‘这把剑……啊!你不就是那个逐魔猎人韩特吗?’
‘不、不是啊!我不是韩特,也不是什么逐魔猎人……我、我是来自冰之大陆的逐魔星人……’
心情极度紧张,根本就已经语无伦次,更立刻被妮儿抓住衣领,喝问道:‘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为什么一副要躲着我的样子?’
‘旭烈兀那家伙当初只委托我保护你,可没说会碰上天草四郎这种狠角色啊……’
‘你好歹也算是个天位高手,难道就没有半点自尊吗?天草四郎有什么了不起,和他拼了就是。’
‘和他拼?那不是等于要我挑战陆游?我们之间差了起码一个天位,打起来稳死的。如果给我一座金山那还有话讲,现在旭烈兀又没答应给我加钱,要我囊里空空去战三大神剑,我去你妈的呀!’
‘混帐!你这样胆小儒弱,还能算是男人吗?’
‘哈!要讲这种话,等你这男人婆真的能算是个女人再说!’
一男一女怒目相视,彼此越说越火大,要不是有人阻止,说不定就要把大敌抛在一旁,彼此先对干一架了。
‘抱歉……时间已经满晚的了,如果两位不介意,我现在可以动手了吗?’天草四郎微笑道:‘太晚睡对身体不好,不过如果是永眠的话,那就不必担心了。’
他这话才说完,妮儿与韩特对瞪一眼,不约而同地掉头就跑,朝两个不同方向飞奔而去。
(哼!天草老头的目标只是那笨丫头,不和她跑在一起,那我就没有事了!)
(哈!笨男人,天草要战也只会找男人,只要我不和那爱钱蠢蛋跑在一起,就有希望开溜了!开玩笑,我要赶着去基格鲁阻碍他们,怎么可以被留在这里呢?)
不一样的念头,却是同样的没命奔驰,默契之佳,就连上空的天草四郎也有些看得傻眼。
‘呵……真是有意思,这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吗?主啊!您真是让我见识到了有趣的东西啊!’
天草四郎在空中哑然失笑,做了个类似用餐前的祷告手势,跟着睁开双眼,要开始进行这顿令他兴奋的飨宴。
‘小鬼们!这是让你们警惕,别小看了大人!就算我一步不离,你们也未必跑得了啊!’
天草四郎指头微曲,连环剑气弹射而出。自现身至今,与源五郎、紫钰对战,天草四郎一直也仅是以指代剑,或是随意迫发剑气。有着身为武者的尊严,眼前这些小辈就没有资格要自己拔剑或动用实招。
‘叫做韩特的小鬼,既然你也有天位修为,有本事就在丧命之前跑出百里吧!’
一道靛蓝剑气准确地射向韩特后心,既快且疾,若不招架,立刻便要丧命身亡,韩特无奈,唯有止步,所幸这一剑威力虽强却留下了闪躲余地,让他可以不必硬拼地选择后退,但是当三道剑气先后封住去路,他登时明白了敌人用意。
(糟!他想把我逼回去!)
虽然明白,但对方的力量、准确度均远胜于己,在绝没可能硬拼闯关的情形下,韩特只有一步步地被逼回……
‘而小丫头,我确实答应过不会杀你,不过,能让女孩子回头的方法有很多,你要是跑得下去就跑吧!’
剑气连珠,如矢如炮,交错落在妮儿左右,溅激起的土石柱直冲十余丈,声势骇人,但在天草精准控制下,连妮儿半根头发也伤不到。
伤不到人,却仍可造成打击,三人本是位于市街,此刻夜色已深,居民早已就寝,给三人一番嚷闹,不少人给吵起,却顾忌外头江湖仇杀,不敢探头张望。
天草四郎的剑气威力强猛,街道又没多宽,要是射不中妮儿,那落点自然就是两排民房。以他强天位级数出手,剑气杀伤力毫不逊于天火陨雷,只听见两排民房爆破声不绝,人们惊惶地想要逃出,却又一一在那震天爆响里,全家老小一同被炸得粉碎,更还有许多人连发生什么事也不知,惨叫都不及发出,就此被轰成粉碎。
剑气混和血沫土石,冲起一道道赤红色约三角尖锥柱,交错组出一道怪异却壮观的景象,也许这些东西没有实质杀伤力,但妮儿仍能感受到,内里枉死者的种种不甘与悲怨。
少女曾奔驰过的道路,顷刻间使化为一条染血长路,极度的惊愕令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看背后那一连串血腥景象,耳内兀自传来天草的长笑。
‘哈!到底是修为不足啊!这一代的年轻人历练太差,这么点人命就停下脚步啦!我还以为你可以撑出百里的,丫头,好可惜啊!’
没法再硬跑下去,妮儿调转过头,愤怒地朝天草四郎奔去,心里感觉却是一片冰凉,脑中反覆回响当日源五郎说过的话。
‘宅心仁厚是好事。但当进入天位,当人类拥有了本不该属于人类的力量,人们的作法与价值观会有极大改变。假若一个人不再把生命视作生命,他的所作所为就绝对恐怖,而面对这样的人,仍保有一颗善心的你,又要拿什么筹码与他玩下去呢?’
原来……死人妖讲的都是真的……
天位战进行的时候,每一招过强的威力总是会牵连到附近。所以在九州大战时期,每当高手们以天位力量战斗,不论胜负,总是拖着大量生命陪葬,作为此战的点缀,若是战场不住转移,拉大范围,一场决战死伤成千上万都不稀奇。
可是,被牵连进去的无分敌我,都是无辜者,就如此刻,那些死伤者不全都是自己的责任吗?
脚步加快,眼睛却不敢往旁边稍瞥一下,生怕自己目睹了那残酷的景象后,会当场无力地跪下来,没法再支持下去。
韩特被逼回天草身前,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再不设法挣得主动,只有等着落败身死,现在要逃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全力一拼,再找空隙逃命,就还有一线生机,既然鸣雷剑已重回己手,那就用当日自己的得意绝招一并吧!
将天位力量灌注入鸣雷剑中,随着剑里法咒能量积聚,天上雷云急遽密布,隐约可见金蛇窜动。手一掷,鸣雷剑直飞入空,轰雷声大作,霹雳电光急窜,疯狂地打在剑刃上。
韩特身影如墨,急追而上,手一展,已将鸣雷剑重握手中,配合本身功力将电劲交织组出一道金电巨剑,威凌劈下。
已入天位的内力远胜数年之前。剑未至,无数细小电流狂笞地面,飞沙走石,地表破裂,却影响不了兀自漂浮于空,微笑仰视的天草四郎。
‘魔法剑吗?许久未见的有趣花招,但传闻中只为钱卖命的你,此刻亦有一丝不该有的怒意,是不是刚才的景象也刺激到小子你了呢?’
‘废话!你随便杀掉的那些人,他们……他们都是钱啊!说不定他们以后也会花钱雇我,谁准你在这里随便杀人的!’
‘唔!有意思的回答,就但愿一切能如你所说吧!’
电剑斩下,和长达丈许的闪电巨剑相比,天草四郎的身影是那么渺小,但当他旋身一指,与电剑相抵,韩特却感觉到一股直觉的恐惧,自己的剑势不知为何开始迅速崩溃、瓦解。
‘换作强天位的其他人,小子你这剑或有迫他们硬拼一击的实力,可是你却不幸碰上了曾为魔法剑士的我。奉主的圣名,雷之精灵,给我退吧!’
天草四郎长吟一声,原本积聚在鸣雷剑上的炫目电光,刹那间消逝无踪,绝招骤然被破解的韩特,更因为咒力反噬,浑身就像是血液被掏空一样,气闷难受得只想死去。
‘临阵对敌,不一定要蛮力,小子,好好记着这点吧!或许你来世用得着……’
天草四郎一记剑指正中韩特胸口,第一重劲道甫吐,已将他护身真气击溃,胸骨半数碎断,鲜血狂喷,而跟着的第二道剑劲,则可有效率地将这差了一个天位的小辈击杀。
‘天草!’
后方响起劲风声,有人跃起攻击,从声音判断,是妮儿的直拳,天草四郎毫不在意,护身内劲一吐,要将妮儿锁停在半空。
什么?
虽是地界,盛怒之下心中无我,功力却能再长三分,不可思议她突破了自己的封锁气网,直击而来。
就算打中,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而立即再发第二重劲力,要阻止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只是件简单小事……不过,要阻止她吗?
微侧过目光,天草瞥见了一双盛怒之中蕴含着伤悲,威风凛凛的眼眸,在那眼神里,让他感觉到一种许久未见到的美感。
还是不要吧……
砰然一声响,在韩特快掉出眼珠的诧异眼神中,少女充满力道的拳头,结实地痛殴在天草四郎白皙的左脸上,跟着又是一记左拳,天生神力把这不可一世的天位强者打得跌飞了出去,像团被掷出的垃圾,狼狈地落往远方。
‘混蛋!你们这些进天位的都是变态!’
没有天位修为,一击之后,妮儿坠回地面,却仍自声嘶力竭地朝天草四郎消逝方向大吼。
‘有了天位力量就可以随随便便乱杀人吗?这样子……这个样子……你们到底把生命当成是什么?’
连续几句大叫,少女双肩微颤,声音里更蕴着哭音,在夜空里分外显得刺耳。
韩特亦跌落在地,天草四郎第二重劲末发,他侥幸保得一命,听见妮儿的叫声,心中微叹,扯脱已没意义的头套,一面运功镇伤,一面想出声请妮儿来扶一下,却忽然眼睛瞪得老大。
妮儿心中警兆一现,颈后一紧,已给人掐焰住举了起来。
‘主说,人打了你的左脸,就要给她打你的右脸,这点我可是做到了喔!’
和之前相比,这时的天草四郎显得狼狈,受了少女两记重拳,他嘴角微肿,一丝血线笔直流淌下来,但表情却显得沉静,墨黑眼瞳更形深遂,一种让人不安的深遂。
‘啊!托你刚才两拳的福,我现在的心情觉得很舒畅……’
声音轻缓,但生命与这人从未交集的少女,此时并不晓得他说的并非是反话。
‘你要杀就杀好了,不要再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你这种人让我恶心透了,杀掉这么多人,你这变态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呵!被我这魔头杀掉,这些人都有机会上天堂吧!听说你们四十大盗杀人如麻,干掉的人命不比我少啊!为什么这点小场面就让你吓成这样呢?’
‘那是别人误传!而且……就算我们杀人,那种心情和出发点也和你这变态不一样!’
‘大家都是杀人,有什么不同呢?不管出发点和心情是什么,还是一样把人杀掉了,就算你会觉得心痛,就算不得不杀,杀掉的人还是不会回来,那我们最后又有什么差别呢……’
天草四郎的声音很轻、很慢,目光也跟着变得渺远,与其说他在对妮儿说话,倒更像是陷入了一种自我迷惘里。
‘那……我……我怎么会知道你这杀人狂的想法?你要动手就快一点,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杀了,不然等我们有一天武功强过你,一定也会把你这魔头宰了下地狱!’
不愿向天草四郎屈服,妮儿愤怒地叫着,却不顾一旁的韩特面色发白,偷偷地想找路走。
‘是啊!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好像也不能不杀你了!’天草四郎手下施劲,喃喃道:‘可惜啊!丫头,我本来期望你能解答我一些问题的……’
正要下手,怪异而尖锐的破风声响起,八道黄纸片飞射至天草四郎脚下,甫一着地,立即爆起浓烟,景色一阵错乱,黑夜街道骤化作一重重高山流水。
(有术数高手来到!)
天草四郎一凝神,发现手上妮儿重量有变,指间一吐劲,却已迟了一步,只感觉满手碎纸屑。
(符纸?东方仙术……白鹿洞!还是……)
巨吼声在耳畔响起,全无可能的情形,三头赤红色飞龙出现在身侧,巨大利爪连续扑击在身上,更恃着近距离之便,一头张口就咬住天草四郎胸部以上。
‘区区傀儡,会有用吗?’
暴喝声中,天草四郎护身剑气如轮飞转,刹那间就将所有障碍物破开,什么巨龙、什么高山,全给斩成粉碎,化作杏黄纸屑,雪片般纷坠落地。
想当然尔,韩特与妮儿早已没了踪影。
天草四郎凝视自己前襟上的破口,这代表适才的巨龙并非幻象,虽是符纸傀儡,但在操纵者的魔力下,绝对具有等同一头赤龙的杀伤力,而有这样高深魔力的,放眼大陆,也不满五指之数……
‘是吗?我终于又遇到你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是和他在一起吗?但愿是没有吧……不然……不然……’
注视着地上碎符纸片,独立街心,对着自己所猜的那人,天草四郎苦笑低语,当‘不然’两字反覆说着,却找不到接续的话语,他黯然垂首了。
‘丫头!好好想想,别给人盲目设计了也不知道!’
结束与天草四郎一战后,紫钰因为身心两方面的疲惫与迷惘,发令飞龙骑士们退回升龙山,自己亦从追剿敌人的第一线退下来。
在与天草四郎对峙时,是因为源五郎的帮助,族人们才得以幸存,这点让紫钰对此人印象颇改,在纳闷他与天草四郎比拼的后果之余,更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人之前讲过的话。
给人盲目设计?
他指的会是什么呢?思前想后,目前的自己,并没有任何会给人利用的破绽啊!但归纳他之前说过的话语,难道是歼灭四十大盗这件事本身有了问题?
扫荡四十大盗,这是当日师父陆游亲自下的指令,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没有半分怀疑,认真地去执行。
月贤者陆游在风之大陆上,几乎是神明一般的存在,除了他无人能敌的武功,更因为他在九州大战时击杀魔族帝皇,致使魔族败退的功绩,之后一直到现在,比起消逝无踪的皇太极与卡达尔,陆游始终主持大陆上的正义;就龙族而言,要不是陆游出手相助,早在一千七百年前,龙族就覆亡在天草四郎手上了。
在自己身上又何尝不是呢?天生练武奇材,却又生而体弱,注定只有二十岁寿元,若非师父和二师兄千方百计找来传说中的九天冰胆,自己早就因病身亡,哪可能在这里想东想西?这样的恩人,自己都还对他们有所怀疑,这样不是太不应该了吗?
但是……怀疑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不是那么容易止住的。
回想枯耳山上见到那匪首兰斯洛,这人粗蛮无礼,鄙俗下流得让人打从心里讨厌,可是看那坦荡荡的眼神,似乎……不像是个无恶不做的坏人,至少不像有传说中那么坏。
还有源五郎。尽管打初识起,双方就一直处于敌对,但是在两次交手里,这人似乎就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还颇为维护。否则,以自己小觑他实力的大意,他是有机会偷袭,将自己重创的;对战天草时,身为敌人的他更可以袖手旁观,让飞龙骑士伤亡在天草四郎手里,落得干净。
物以类聚,四十大盗若都是这样的人,那便与传说中的穷凶极恶不类,然而,假如阿里巴巴四十大盗不是坏人,师父又为何要自己去歼灭他们呢?
尽管情感上不愿去思考,但脑里一出现了疑问,天生的理智思绪立刻开始条理分析,包括种种阴暗面考量也一并纳入。
天下混乱之势将现,随着新生代天位高手的一一崛起,大陆上的旧有势力版图势必重新分配,这股冲击,就连各门派中实力最雄厚的白鹿洞,也不能幸免,那么,抢先巩固自己实力,就是白鹿洞执掌者必须的考量。
怎么巩固实力呢?善意的结盟固然是种方法,但以手段上来着眼,也有让对方不得不依附己方的这种作法。例如说,让对方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行为……
倘使四十大盗并不如师父所说的单纯,那么将他们消灭掉的龙族,会不会已在无意中,与某个势力反目成仇了呢?
等等,这结论太荒谬了……那不过是个强盗团啊!没有任何背景,更谈不上有称雄大陆的野心,自己的设想似乎太荒谬了。
但是,紫钰想到枯耳山之役,舍命阻止自己追杀的那三人,武功并非庸手,更像是某个世家集团训练出的死士,要用这个当证据,说明四十大盗背后有人在操控,倒也不算空**来风。
而且……四十大盗至今,起码有三名天位高手,不论其他,单是这三人联合,就已经是一个很恐怖的实力了。
越想越是不安,最后,紫钰决定亲自上白鹿洞去询问当事人。师父陆游正在闭关,假若他是有心避开自己,那是定然见他不着的,不过,仍有另外一人可问,白鹿洞中有东方仙术的水镜装置,千里传形,可以省去直奔西方国境的麻烦。
隔着水镜,铁面雪衣的俊逸身影出现在水波上。与从未花时间修练术数的自己不同,入门最久的二师兄,在精通白鹿洞武术之余,也是一等一的仙道士,不必使用特殊装备,对着任何一滩水都能施展水镜术。
聆听师妹的疑问,些许沉默后,对着眼前海洋,也对着水波上的女子身影,公瑾说话了。
‘假如你觉得有疑问的话,就自己去求证啊!’
‘咦?’
‘师父闭关,白鹿洞中无人是你之敌,就算对我不信任,我也打你不过,更没能力阻止你大开杀戒,既然这样,你大可直接去求证,用你的眼睛和耳朵,实际去了解什么才是真实,这样比询问我这个嫌疑者来得可靠多了吧!’
没有想到公瑾会还以这样的回答,紫钰一阵思索,点头告辞。亦在她关闭水镜离去后,将师兄妹对谈看在眼里,始终随侍在公瑾身边的蒋忠,向主公提出他的不安。
‘公瑾大人,这样子真的可以吗?如果让您师妹知道了真相,您之前所做的不就全部完了吗?’
‘……’
公瑾沉默着,没有说什么。他看得出紫钰的怀疑,也晓得在疑窦初生的此刻,只要自己斩钉截铁地一句‘绝无此事’,就可以暂时压住紫钰的心情,不过……
‘让她自己去寻找出路吧!这是每个身在迷宫中的迷惘者,所应有的权利……’
只是当初还真是想不到,那个应该死在西湖地底的小子,居然还活着,并且还以更具威胁性的姿态重新又立在自己身前。这一次,不是预感,那小子是真的对艾尔铁诺造成威胁了。
但……真的是想不到吗?还是自己压根就在期待这结果?当时自己也曾料到紫钰会手下弄鬼,只要亲自去确认一遍,这小子绝无生理,但自己却没有这样做。
为何总是这样了?明明早已下定决心,却又在每个可能出轨的节骨眼,半刻意地漠视眼前的破绽,任由日后的险难出现。
一如此刻……
一如当初在西湖……
一如多年前在唐国的雨夜……
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又到底是在期待着什么呢?
‘小乔……我好像变笨了,那个答案……你可以告诉我吗?’
没有让旁人听到,这是公瑾低诉给某个不在此地之人的心语。
忙着查证的紫钰首先找到了风之大陆的情报门户--青楼联盟。她出示信物,以白鹿洞特使的身份,向青楼联盟的代表调阅资料。
‘这令符……您是代表陆大宗师而来的啊!那么……不知道您想要查阅阿里巴巴四十大盗哪方面的资料呢?’对方的回答很客气,但也听得出些许迟疑。
‘请给我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的一切犯案资料,谢谢。’
‘犯案资料啊……这倒是容易。’
如释重负的笑容,对方在片刻后拿出了四十大盗的犯案纪录,效率之快,让紫钰极是吃惊。
‘呃!这些……要收钱吗?你们的价钱会不会贵了点?’
‘不贵。虽然贵派是我们的老客户,不过就算是陆大宗师亲至,我们也是这个价钱的。’
付帐之后就是仔细地一一查阅。大体上而言,四十大盗的掠夺涵盖诸多物件,在石家领地内主要是金银珠宝,趁着石家与麦第奇家三次战争,无暇他顾的繁忙时刻,令石家的追捕队屡屡受挫,更杀掉几名石家重要人物,间接帮助了麦第奇家。由这点来推,四十大盗或许与麦第奇家颇有关联,这可以由传闻中麦第奇家一直协助四十大盗销赃得到证明。
而在麦石战争告一段落,石家要专心对付四十大盗时,他们已抢先转入花家领地,在那以后的掠劫目标清一色都是粮食,直到枯耳山之役……
‘就算是为了逃避追捕进入花家领地……但在饥荒最盛的时候,还公然掠劫粮食,这简直就是民贼!太可恶了!’
推论得到这个结果,但为了慎重起见,紫钰走访石家、花家领地做实际查询。要了解盗匪最快的方法就是询问执法者,在访问十数名曾参与围捕四十大盗的两家子弟后,为了担心敌对立场的仇视,紫钰又暗中查阅了石家、花家有关四十大盗的纪录,那几乎和青楼联盟的资料一字不差,要硬说有什么不同,就是青楼联盟的版本改过了原本错字……
第七章设计陷害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艾尔铁诺
「这么多的资料……结论只有一个啊!」
结束了调查,紫钰在花家领地内的一间茶馆休憩,顺道等待委托青楼联盟所调查,有关兰斯洛目前的下落。
照目前得到的结论来看,师父与师兄的决断应该没有错,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的确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之徒。可是……自己心中好像还有些疑问,似乎还想再确认一些东西……
当日与兰斯洛的交战,由于对方给予自己的羞辱气昏了头,但事后冷静回想,直觉上他似乎不是个坏人;可是调查之后的这些纪录也是铁证如山不容狡辩,那么在这两个「正确」之间,有没有合理的解释呢?例如说:四十大盗是基于某个原因,这才不得不一直犯案……
不行啊!这种想法太过一厢情愿了,自己到此是为了了解事实,不是刻意为四十大盗洗脱罪名的。倘若调查出的结果真是这样,自己也就必须贯彻原先任务,彻底将四十大盗消灭才行。
思量间,陶壶中的茶水已经饮尽,对于那劣质的粗茶,也实在没有再饮一壶的**,青楼联盟的报告仍没有送来,凝望天边斜阳,心绪委实烦扰,这时,茶铺外传来恼人的喧扰声。
是一群官兵正在催租,催讨不到就发起蛮来砸毁器物,将主人屋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甩出去,看那样子是有够恶形恶状了。而不知是懔于官兵凶态,或是不愿多管闲事,街上行人低头匆匆走过,街坊们亦掩着门户视而不见。
将这一幕看在眼内,紫钰不由得皱起眉头。她之前以白鹿洞使者身分,向石家调阅资料,现在也不愿多生事端,但当官兵们把屋主,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也给重重扔出来,头破血流,紫钰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枯坐饮茶了。
身为白鹿洞使者,见不义却无闻,那不是慎重而是耻辱了!
「看你们的胸饰,是石家子弟没错吧!催讨租税也用不着这般蛮横,而且你们还是以官兵身分前来,这样假公济私说得过去吗?」
对于突然出现在后头,冷冷出声的紫钰,这班石家子弟并没有敏锐察觉到对方的武艺高强,却第一时间为那俊美面容所迷醉,色眯眯地死盯,连番说出意存狎弄的污言秽语。
紫钰快要叹气了。女子天性,她对自己的绝色美貌感到自豪,却也了解对一个心存大志的女子,美色只会带来不便,因此才以男装行动,但来来去去仍是免不了遭到调戏。假如自己是宫装打扮也就算了,现在身分是男的,这些人嘴里还是不乾不净,人类的思想真是难以理解啊!
处理方法随心情而异,自己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和这群东西更不是同一种族,说不上什么残杀同类。要是以前,一记升龙气旋就可解泱一切,不过这一次,似乎还有个更有趣的主意……
「两仪翻天震!」
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自己当然会,不过那日看源五郎用得巧妙,现下也想一试。劲道一发,透过地面传震,立即将这六七人震飞上天,朝四面八方坠去,这是自己对力量控制的极限,他们肢体尚称完好,不过是否性命无碍,那就得要自求多福了。
恼人的家伙全处理掉,紫钰馋搀扶起老人点**止血。龙族武学不同于西王母族,威力强大尤有过之,但在疗伤化毒方面却远远不及,纵有天位力量,亦不会改变。
「阿爷!」
一名穿着碎花衣衫、绑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跑了出来,泪眼朦胧,向紫钰千谢万谢。她的衣服有些凌乱,面色惊惶,大概也猜得出来,假使紫钰晚一步动手,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
(真是乱七八糟的国家,君不似君,官不成官,这就是当今大陆第一强国吗?)
紫钰微叹便要离去,却不经意地听见,那老者似说未说的一句低语。
「……要是四十大盗还在,就不用看这些石家杂碎猖狂了……」
简短的一句话入耳,紫钰剧震,连忙转身探问。然而,老人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自己说过,最后甚至磕头求恩人别再问了,就连身旁的少女也是脸如土色,直催爷爷入屋。
「抱歉!打扰两位了。这是谢礼,你们拿去交租吧!」
知道问不出什么,紫钰叹了口气,将腰间一袋金币留下转身离去。之后,她向附近百姓打听,但一个衣着华美、气质高雅的贵族青年,忽然打听已被石家下禁口令的通缉犯,哪里有人敢讲,最终的答案也是不了了之。
「果然是有问题……」
间不出来,但从这事件里,紫钰已开始感觉事情不寻常,横竖是有疑问,那乾脆直接去问本人。
青楼联盟的特使在此时来到,送来有关兰斯洛一行人如今的下落:他们正沿着龙腾山脉往北,确切位置不明。这不是问题,以天位力量空中搜寻,要在山里找人不算顶困难。
脑里浮现兰斯洛的面容,和他那豪迈无比的破天一刀;假使不预存敌意,这人倒还不讨厌,师父曾教诲过:人性本善,那么给他一个解释自我行为的机会,应该不为过吧!
晨曦时分,兰斯洛一行人辞别路上相逢的那队商旅,继续往北而行。
当然,临行前又叨扰了人家一顿早饭,这让兰斯洛与有雪共同有着感慨,下次旅行时选择旅伴,还是得挑一个厨艺较好的,虽然说兰斯洛自小就习惯野外谋生、有雪也知道怎样做饭,但前阵子吃惯了源五郎亲手料理的伙食后,嘴巴与胃对食物的要求都变苛了。
枫儿歉然道:「如果我师姐在就好了,听师父说,师姐的厨艺很好,或许能满足兰斯洛大人的要求……」
「那个死人面孔的鬼婆娘吗?算了吧!她弄出来的东西就算不下毒,我光看都会拉肚子了……」。
仅凭上趟会面的恶劣印象,兰斯洛的批评出乎意料地准确,倘使被天草打断胸骨,忙着咳血兼镇伤的韩特在此,一定也会忙不迭地点头。
临别时,商队首领的女儿,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亲手送了三人一句食物,其中也包含了一只早餐时特别做好的烧鸡,用以酬谢雪特人表演的杂耍与笑话。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不会烧起来的烧鸡……真是太感动了……」
捧着烧鸡,雪特人感激涕零,险些连眼泪都落下来,千谢万谢后,才被兰斯洛拖着离开。
山脉苍郁,人踪罕见,商队之人也为着与这三人的偶遇感到热闹与欣喜。挥手目送三人离去,休息片刻,整理物件,他们预备继续往南,进入自由都市,贩售买自雷因斯的香料与宝石。
那名送烧鸡给有雪的小姑娘蹲在远处,看着划在地上的方格,独自玩起先前雪特人教她的跳格子游戏。
「小姑娘……这游戏好像挺有意思的啊!」
古怪的语音,小女孩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前方出现了一道黑影,黑长袍、黑面罩、黑绸布,来人浑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仅有一双眼瞳殷红如血,异芒暴炽,使人心怯。
「叔叔!你是谁啊?」
「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你愿不愿意来玩一个更有意思的游戏呢?」
「哎呀!还是这样上路轻松多了,和一堆人在一起,吵得烦死了。」
「呃!老大,说是这样说,可是我看你昨晚还是和那些人玩得很高兴啊!」
逃亡生涯很伤脑筋,除了要时时担心被奖金猎人暗算,遇到一般老百姓,总也怕被人认出自己是通缉犯,就算没有敌对行为,千夫所指,无疾而死,也够让人难受了。
昨晚和那商队晚餐时的谈谈笑笑,已是兰斯洛两人好一阵子未曾有的享受,也正是因为这样,本该避开闲杂人等尽快赶路的他们,才不顾枫儿的轻微反对,在那商队接近时没有特别避开。
「老大,我们午餐吃鹿肉怎么样?你看看,那边好像有头鹿喔!」
「你才刚刚吃过早饭,这么快就要吃午饭,你们雪特人的胃到底是什么做的?」
「这……食色不分家,色都被你一个人享尽了,我如果不吃吃喝喝,你叫我去哪里找寻生存意义?」
走在最后头,枫儿没有什么话,自我性情,她并非是个多话之人,只是……在妹妹逝去之后,见着那样年纪的女孩,总是不禁微愣地露出温柔的微笑。
蓦地,枫儿停住脚步,内心警兆正告诉她,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兰斯洛大人,您感觉到了吗?有血腥味……」
「不是吧!有雪才刚刚被那头鹿蹦倒,我连刀都还没有砍下去,怎么会有血腥味?」
讲了几句,兰斯洛止住说话,他本来也就是一个野生直觉远较常人发达的人,静下心去感受后,立有所获。
「糟!」
匆匆擂下一句,兰斯洛回头疾奔。旁边红影一闪,枫儿挟着有雪,以高速轻功飞驰而去。
半里多的路程,以枫儿轻功之迅,几乎是转眼便到,当接近目的地,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眉头一紧,知道不好,正要掠去查探,一道黑影猝然出现眼前,身法似若鬼魅,诡异转折更几乎不是人类能办到,来势奇快,照面就是一掌。
已没有多想的时间,一松手,任有雪往下坠去,劲随意转,熊熊紫火燎遍全身,对着敌人来势亦是一掌相迎。
「焚却阿房!六阳尊诀!」
两掌相交,只听得对方这样低语一声,似是诧异东方家何时有这样的女性高手。枫儿动作更快,也不驱除对方攻入体内的掌劲,腰间软剑弹射入手,猛地一剑对敌人拦腰斩去。
「什么?」
一剑得手,吃惊的却是枫儿。剑上感觉一片空空荡荡,浑没有斩中对方血肉的触感,而在对方黑袍破口,也只见到内里黑黝黝地一片,不见肉身,倒只像团黑色气体,再看这人一身怪异打扮,此时,小姐曾经说过的事在脑里闪过。
(他就是出现在暹罗的黑袍人!)
晓得敌人并非实体,更忆起对方有重创李煜、源五郎的实力,枫儿不敢怠慢,正要全力抢攻,敌人却似发现了什么,闪身退离剑火爆发的范围。
「好辣的女娃子!这一仗我记下了!」
沙哑低沈的语音,黑影一晃,化作一条墨线往南方射去,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枫儿没有追。黑袍人击来的一掌着实厉害,阴毒之至,自己仓促之下凝劲有限,已受了轻伤,现下正用家传「烈焰混元体」全力驱除。听小姐说,这种魂魄分离之术亦会将施术者的功力分散,换言之,若是这人适才以十成功力出手,实在不晓得现在自己能否挺住?
「枫儿?怎么了?有雪呢?」
连续三声喝问,兰斯洛亦已赶到,而呈现在他与枫儿眼内的,是一幕凌乱而残忍的景象。
整个商队十五人,被极凶残的手法支解杀害,遍地血淋淋的红白之物,瞧上去甚是恶心。
女子天**洁,枫儿虽是惯见杀伐,但见到这么多残尸肉块,仍不免紧蹙眉头,更开始担心这幕景象对兰斯洛的刺激。
「哎呀!好过分啊!是谁干了那么残忍的事?」
兰斯洛举目环视,对着眼前景象着实不悦,更有一股反胃感觉直涌上来。
「杀了人也就算了,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枫儿,我说这凶手一定是个心理变态,你看看,满地都是手啊脚啊……去!连内脏也扯出来……真是变态得可以……啊!这人运气不错,尸体还算完好!」
「抱歉!兰斯洛大人,那不是尸首,是有雪大人,我刚才……不小心让他摔了下来,现在好像晕过去了。」
「去!昏的样子比死尸还难看!」
枫儿端视兰斯洛,发现他除了表情不悦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虽然觉得这样很好,却还是忍不住发问。
「兰斯洛大人,您……没有什么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呵,枫儿!你在关心我啊?」兰斯洛道:「看到这么恶心的情形,任何人都会不舒服的,但这些人和我们非亲非故,又不是我老爸……呃!其实我也不知道谁是我老爸,说不定真的在里面……总之,我们是昨天晚上聊得很开心的朋友,但也只是如此,要是我现在呼天抢地、悲痛欲绝,你不觉得这样反而更不正常吗?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就帮忙把他们埋了吧!」
「……说得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兰斯洛没有预期中的反应,枫儿微感讶然,觉得自己对这位主子的性情似乎还欠了解,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大概也没有必要特别指出,这群商旅的遇害或许是受自己一行人之累。
「好怪啊!荒山野地,怎么会有强盗呢?虽然说有商旅就有强盗……糟!我们自己不就也是强盗?这比喻不恰当。」发现商旅们的货物与金钱散乱满地,兰斯洛皱眉道:「杀了人又不拿钱,倒像是把钱留下来一样,凶手的脑袋真是不正常……」
正预备掘土成坑,忽然一阵轻微的呻吟声,顺风飘进两人耳内。起初,还以为是有雪转醒的呼痛声,但不一会儿时间,呻吟声此起彼落,在两人周围传散开来。
「怎……怎么一回事了?」
从未遇过这等怪事,兰斯洛一时间也目瞪口呆,更为着怪异景象直起鸡皮疙瘩。那十馀具被以残忍手法支解的尸体竟似还有生命,虽然没法行动,却微弱地发出凄厉哀嚎,听得人汗毛直竖,要不是头顶青天白日,真要怀疑自己已置身幽冥地狱。
「枫儿,怎么搞的?为何会这样?」
「我以前曾经听小姐提过,武炼玥族有一门禁忌秘术,能够将人的魂魄拘锁在尸身上,直至尸身败坏,在这之间肉身上的痛楚,当事人仍可清楚感受。」枫儿道:「眼前所见,只怕就是这门秘术。」
「好歹毒的术法。」兰斯洛道:「没有破解的方法吗?让这些人这样下去未免太可怜了……」
「如果施术人自行解开,那就可以。不然,小……现任雷因斯女王的天赋异能也可做到;或者,本身就具有魔力的灵刀、灵剑……」枫儿停止了说话,她脑里隐约闪过一个念头,却还无法清楚掌握住。
「灵刀或灵剑啊?」兰斯洛缓缓抽出腰间的风华刀。神兵有灵,自己的这柄宝刀更是一样杀性极重的邪物,这事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今日会这样子派上用场。
刀锋划过,白光一现,鲜血飞机,一具残破尸身登时崩溃碎裂,却也像是解放了受害者灵魂,兰斯洛隐约听见一声轻叹,跟着就是渺渺白烟消逝在晨光中。
帮助人从邪恶魔法中解脱,兰斯洛却有种怪异感受,特别是刀锋斩下,鲜血溅到自己身上的刹那,他忽然觉得,好像自己才是杀人凶手一样,那种不快感尤其让他难以释怀。
「兰斯洛大人,要不要由我……」察觉到兰斯洛的不妥,枫儿停止思考,将注意力改放在这边。
「别说了,既然总得要个人来做,那就赶快做完吧!」
兰斯洛一个劲地挥刀,也不管那些鲜血洒在身上,只想尽快了结这让人不愉快的工作。
「什么嘛!不过就是抢劫,用得着这样杀人吗?就算非杀不可,把人杀掉就算了,用得着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就是因为总有这样的混帐东西,人家对盗贼的印象才会不好,王八蛋!」
守在一旁的枫儿想说话,但想了想,这时候似乎还是保持沈默比较好,蓦地,心头警兆一现,似乎有人往这里靠近,为数不少,有天位高手同行,说不定与那黑袍人有关。不想惊动兰斯洛,枫儿悄然往该处掠去。
不得不动手,兰斯洛的怒气全被引发上来。实在想不通,虐杀不如自己的弱者,这难道是一件很荣耀、很舒服的事吗?自己杀的人也不算少,但向来都是一刀毙命,在自己的观念里,这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虽然表达方式可能有些奇怪,但怎样也比这样的情形要好吧?
连续挥出十馀刀,周围的呻吟声渐弱,应该已经把人「超渡」得差不多了吧!兰斯洛瞥向最旁边的一具,那是商队首领的女儿,他还记得,昨天晚上有雪说故事时,这小姑娘忙不迭地鼓掌叫好,当时枫儿还悄悄地露出微笑,看那表情,多半是从这同龄少女的身上想到了已逝的妹妹吧……
艰难地举起风华刀,正要挥下,一把声音让兰斯洛暂缓动作。
「不……不要杀我……」
兰斯洛一惊,睁大眼睛往前瞧去,赫然确认声音是这小女孩所发出。那张脸上已无从确认表情,但由声音里,可以充分感觉到她的恐惧,恐怕她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是看到自己,将自己当作要杀害她的坏人吧!
「大哥……哥,求求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童稚的语音,让兰斯洛瞬间感到为难,甚至深深为之动摇。不管事实怎样,在挥刀的刹那,他就感觉这些人像是为己所杀,而现在这感觉正以最强烈的形式涌上心头。
如果可以,自己当然也不想下手啊!又不是那种享受杀人的变态狂魔,这种无意义的杀伐,自己有一种快要反胃的不适感。说是帮这些人解脱,但自己真有什么权力去判决这些人的生死吗?
可是,如果不下手,那也就意味着一件事,这个小女孩会一直躺在这里,受着肉身痛楚的煎熬,或许数月、或许年馀,直到整个身躯腐化,才可能得到解脱。那么,放着她去承受这种苦楚,真的可以吗?
下手、不下手,两难的抉择在兰斯洛脑里相争不下,两边都是他极想逃避的问题,但此刻却非得在两样中选择其一。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兰斯洛却与先前的妮儿一样,兄妹俩都面临了生死之间的难题。
「大哥哥,我……我好痛啊!你别杀我啊!我……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呢?那个叔叔……」
「对不起啊!」
伴随这声道歉,兰斯洛一刀挥过,让小女孩身首异处,**零散崩解,只是在那渺渺白烟消逝同时,他整个心都纠结在一起,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没有出过这么困难的一刀。
当日枫儿亲手斩杀妹妹的痛,自己好像隐约也感受到一些了……
真希望这时候有个好目标,让自己好好地发泄一下这种不快感。
冷电般的颤栗感,令身体有了感觉,兰斯洛蓦然抬头,在半空中,他发现了最梦寐以求的发泄目标!
第八章比武招亲
紫钰实在很庆幸,自己此刻能置身此地,假如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幕,可能没有办法让自己狠下心来,去贯彻之前相信的东西呢!
满地的死尸,金银货物散落各处,唯一的生者浑身沾满受害人的怨血,手持兵刃,杀气腾腾地瞪视自己……这样的景象,答案是再明显也不过了。
假如说自己还曾有一丝怀疑,那也全在听见那小女孩哭着求饶,却被凶手残酷地一刀断首后,烟消云散了。只恨自己晚到一步,目睹惨剧发生却不及阻止,不过,幸好还来得及亡羊补牢,上趟下手太慢,让这贼子逃去,以致有今日惨祸,这趟可不能重蹈覆辙了。
紫钰从背后取下朱枪,对付这贼子,单凭朱枪便已足够,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百花酥筋散的解药,没法在堂堂正正的情形下,诛杀这强盗,一雪上趟之辱……
仰望空中紫衫人,兰斯洛本能地感到颤栗,他可以清楚察觉到双方实力差距,也知道此刻身无天位力量的自己,绝无可能在对方手底走过数招,但一股想与她拼个死活的冲动,让他紧握神兵,凝神搜寻敌人的破绽,等待机会出手。
紫钰轻提朱枪,预备动手,突然心中一动,发现附近有天位高手正在互斗,这感觉才出现,左侧数里处一声暴响,火光、风动齐鸣,更有一道急劲紫焰笔直冲天,声势不凡,令她微分了神。
兰斯洛将每一丝心神全集中在紫钰身上,见她分神,那是天赐良机,身形一动,正欲跃起出刀,哪知脚才一点,未及跃起,便给人抱住双腿,身体下坠,与那人一起跌了个狗吃屎。
「你……死老四,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
「老大你才昏了头呢!以你现在这种身体,和这烂婊子硬拼哪有生路啊?」有雪跌得灰头土脸,却忙劝道:「英雄不逞一时之气,你如果死在这里,谁去见小草小姐?弟兄们的仇难道要我去报吗?」
了无新意的说话,但由有雪口中说出,却足以令兰斯洛一振。报仇这种事要成功才有意义,自己还年轻,还可以把希望放在未来,不需要硬拼死在这里,当下打消战意,决定撤退。
「你说得对。好!我们战略性撤退!」
两人一番喧闹,空中的紫钰已回过神来,发现兰斯洛与有雪欲开溜,隔空出指,立即便是数道「绕指柔红」指劲射来,只射得兰斯洛拖着雪特人连滚带爬,躲得叫苦连天,正不知如何逃命,有雪已有动作。
「这是我们家小草小姐的逃生秘宝!最后的臭臭弹!」
几枚细小弹丸自有雪手中掷出,分落四方,触地后立即爆起黄色浓烟,迅速弥漫四方,还往远方散去,紫钰指劲连发,却都击在空虚,待要寻人追赶,已晚了一步。
这类烟雾弹本是雪特人一族的逃生必备品,扩散极速,风吹不散;但此弹中又另行添加药物,黄色浓烟不但呛鼻,还刺目欲泪,当紫钰静下心来,欲以天心意识施展锁魂以便追踪,却发现这烟雾里有某些特殊成分干扰自己的探测,这肯定是有咒术高手专门调制。
(真是荒唐透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错愕之馀,紫钰恼怒万分,正要以升龙气旋将烟雾尽数驱退,左侧暴响声急速迫近,那两名混战中的天位高手直冲了过来。
紫钰赶着追杀,根本无暇卷入这场混战,但当流窜气劲朝她射来,也只有挥枪挡架,这一动手,那两人确认此处尚有第三名天位高手,不敢继续缠斗,以第一时间分开,隐身在烟雾里。
这一下,局面变得万分诡异。以三人修为,要驱散这片烟雾不过举手之劳,但情势未明,烟雾中的两人就算彼此敌对,却也未必就是自己的友伴,倘使在出手驱雾时给人偷袭,甚至是两人一起攻过来,那便危险得紧,三人屏气凝神,半点声音也不敢发。
谁也知道,这种僵局闷战最重要的就是沉得住气,谁先妄动,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紫钰并非没有定力之人,但她却急着将四十大盗匪首伏诛,心想今日若再让这厮走脱,不知还有多少无辜者受害?师父曾说过,小天位之内,自己已难寻敌手,那么这一点凶险想来自己还担当得起……
「大家别动手!我有话说!」
扬声一喝,果如预料,两名强敌在气机牵引下,一起往这攻来,紫钰朱枪舞动,迳自以焚城枪法迎去,只要能接下这一击,彼此就有弄清身分、打破迷局的机会。
气劲碰撞,紫钰只觉左面涌来的炽热炎劲,浑厚滚烫,定是当今东方世家一等一的高手;右面的指剑如雨点般洒来,绵密迅捷,几乎让自己不及招架,似是传闻中的花家绝学,雨花神剑!
(好厉害!想不到当今七大宗门竟有这等高手?不过……原来就只有这种程度啊!)
微微一凛,紫钰随即浅笑,手上朱枪如灵蛇窜动,眨眼千幻,龙枪三大绝招之一的焚城天火,以骇人之威狂乱轰去。
龙族神功,确实远在当今武学水平之上,或许对着天草四即时紫钰全处在下风,但单纯小天位比斗,紫钰的实力就展露无馀,甫一接触,焚城枪劲就先后压倒六阳烈焰、雨花疾剑,当紫钰再剌出第二重焚城枪劲,登时将两样绝学的联合攻势一举粉碎。
一枪退敌,占尽上风之馀,紫钰趁势表明身分,道:「我乃白鹿剑圣座下弟子紫钰,为缉捕四十大盗馀孽而来,两位是何人?」
十分明白的介绍,只听见烟雾里有人「啊」的一声,应道:「卑职花残缺,现任艾尔铁诺御前侍卫侍卫长,奉命缉捕行刺陛下的四十大盗匪首,依线索追踪至此。」
花残缺之名紫钰曾经听人提过,记忆中似乎是个相当正派、类似三师兄那样的好人,该与自己是友非敌,那么,另外一人呢?
「原来是花家第一高手在此,无怪雨花神剑犀利若斯,不知道另外一位是……」
「请小心!雾中的这位姑娘曾救过四十大盗匪首兰斯洛,极可能是与他同夥的疑犯。」这人个性明显与兰斯洛背道而驰,纵然双方为敌,亦不口出恶言。
「四十大盗的同党吗?」
紫钰目中精光大盛。由于这阵烟雾的阻挠,自己不及追踪兰斯洛,只怕已给他趁机逃逸,缉拿线索全落在这名女子身上。现在烟雾弥漫,那女子似乎又是隐藏气息的高手,令自己无法掌握她的所在,但在两名天位高手的全力监视下,也敢肯定她仍留在烟雾里,只要烟雾一散,她便无法遁形。
「花侍卫长,请你替我护法,我要把这阵烟雾给驱散。」
紫钰交代一声,升龙气旋缓缓运起,卷起强风,将身旁浓雾往四面八方驱散,这时,隐约见到前方红影闪动,一线针剑如星似火,朝自己面门疾刺过来。
(果然来了!)
紫钰挥动朱枪,以长制远,灵动枪势在对方攻进之前成功将她截住,双方一照面,紫钰瞧见对方是个极其冷艳的美貌女子,相貌之美,就连同为女子之身的自己也为之一惊。
趁紫钰分神,枫儿便要飞身掠过,但花残缺却于此时追至,花家的优异轻功,让他抢先封住枫儿去路,两人再度动起手来。
(荒唐!我……我这又是怎么了?)
紫钰将心一定,正要上前助花残缺先将这女子擒下,哪知才要动作,脑后风声响起,异变忽生。
当烟雾一起,有雪狂奔在前,兰斯洛跟着也欲脱身,却想起枫儿未归,若是回来时碰上紫钰,猝不及防,岂非大大糟糕?心一迟疑,再想遁逃便已迟了一步,索性直接贴靠树干,稳住气息。
他自小生长于山野,独立谋生,对于这类屏气潜踪之类的技巧甚是拿手,又被养父以大雪山训练法门刻意磨练,现下面对天位高手,虽无法像枫儿那样,即使行动仍完全不露行藏,但凝气不动,倚树默立,当三大高手全神留意彼此,就没有人察觉这里还有一条弱小的漏网之鱼。
紫钰枪势一发,碰巧便往兰斯洛这边移来,令他暗呼老天赏脸,待得紫钰将注意力全集中在前,他使趁这良机,发动雷霆一击。
「臭婆娘!死你姥姥家的去吧!」
喝声同时,风华刀贯劲疾劈,双方距离既近,兰斯洛发刀角度又极为刁钻,紫钰待要闪避,已然不及,给这霹雳一刀正中后脑。
风华刀乃当代神兵,何等锋锐,兰斯洛贯满劲道的一击,换作寻常高手,早就瞬间把整个身体一分为二,即便是枫儿,毫无防备下硬吃这击也得头骨破裂,但紫钰不愧是小天位中第一人,凭着龙体圣甲的护身硬功,硬生生接下这一刀。
「要我的命!你还不够资格!」
龙体圣甲确实神奇,风华刀聚劲斩下,只听见一声脆鸣,竟爆出点点星火,斩之不下,而紫钰更能反身出掌,为求一招轰杀来敌,不让他二度发刀,这痛极之下的一掌,实是生平功力之所聚。
但这一记早在兰斯洛预料之中,既知未必能一刀毙敌,敌人濒死反击就是理所当然,他急速变招,腾身而起之时,「多情应笑我」一式再度奏功,凭着这绝世天刀的得意武技,他将紫钰这掌的劲道全然转向,附于风华刀上,飞身跃起,一刀就往正与枫儿缠斗方酣的花残缺迎头劈下。
惊见敌人来势狠恶难当,又有枫儿趁势夹击,花残缺哪敢硬接,忙使花家绝顶轻功,在千钧一发之际,远远闪躲避开。
「哈!什么御前侍卫长,还不是被本大爷一刀砍得落荒而逃!」兰斯洛大笑道:「蜥蜴婆娘,上趟不过看了你胸部,你就气成这样,下次落在本大爷手里,把你剥得光光扔在大街上,教天下人都看清你男人头女屁股的怪样!」
长笑声中,兰斯洛手臂一伸,凌空搂住枫儿纤腰,携美急遁而去。紫钰全力一击岂同泛泛,他此刻以地界功力化劲转向,虽能成功,却已不免受到内伤,只能趁着两大高手回气夹击之前,与枫儿快快逃走。
花残缺待要追赶,却被枫儿连发七剑凌空阻住,待得破去剑劲,两人早已远去,又受烟雾干扰,欲追无从。
紫钰一时间亦无能追赶,兰斯洛那一刀,她虽以龙体圣甲得保无伤,却也给砍得披头散发,脑内金星乱冒,头晕眼花,踉跄坐倒在地,运气镇伤,但那阵挑衅狂笑入耳,几乎连肺也给气炸,更险些运功走火,直花了好大功夫,这才疲惫至极地站起身来。
迫散浓雾,敌踪早已不见,紫钰紧咬银牙,愤恨自己又错失了一次机会……
「唉……好痛啊!」
「男子澳大丈夫,不过碎了几根骨头,就叫得像要死了一样,你丢不丢脸啊!」
「你……你这女人真是没血没眼泪,你身上半点伤他没有,风凉话当然说得爽快!要是你和我受一样的伤,现在早就哭着找妈妈了:」
置身在一处隐蔽山洞内,韩特与妮儿斗口不休,虽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但两人并没有什么同舟共济的精神,全把过错推派在对方头上。
当时与天草混战,正在危急的当口,忽然连串暴响,跟着就是眼花撩乱,两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待得清醒,已然置身在这处山洞,之间发生的一切全然莫名其妙。
韩特受的伤着实不轻,胸骨给天草四郎一掌震断,再深一些,说不定就刺入肺脏,进入天位以来,从没受过这样的重伤。本来还期望有个女孩子在身边,能帮着做些细心的包扎工作,但看妮儿粗手粗脚,指望她还不如直接和死神打交道,唯有叹着气,自己点**止痛,把断骨移正,做好善后工作。
「你还挺能干的嘛!以前当过大夫吗?」
「没有,不过曾经和一个心地恶毒的鬼婆同行一段时间,学了点……反正我和你这种欠缺历练的小鬼不一样,可没有人花钱雇保镳来保护我,当然要自立自强。」
「你说话最好客气点。受重伤的是你不是我,要是我丢下你不管,到外头大肆宣扬你受了重伤,又窝在这鬼洞,后果一定很有趣。逐魔星人,听说阁下仇家不少啊!」
威胁完全命中要害,令韩特无法作声。他在自由都市仇家遍地,如果让人知道他重伤在此,就算身在艾尔铁诺,只怕也会有大批人马长途跋涉,赶赴此地取他人头。
(能让人这样千里奔走,说不定老子比冷梦雪还有魅力呢……)
浮现这念头,韩特不禁苦笑,而在妮儿追问下,他大致上交代了一下。当初旭烈兀与妮儿分别后,对于妮儿与源五郎孤身上路颇为担忧,于是再出重金,聘请韩特跟随其后,暗中保护妮儿。
两人武功不低,源五郎又应变得体,一路上没碰上什么麻烦,韩特也乐得清闲,哪如天草四郎忽然现身,将两人打得溃不成军。当天草一剑横扫飞龙骑士们,躲在后头数里外的韩特,差点吓得连下巴都掉下来。
他以最快速的传讯要求旭烈兀加钱,但一时间尚联络不到,见得天草四郎离开,有了机会,念在先前拿了人家这么多钱,得有些职业道德的份上,重重打扮,想掩饰本来面目,不甘不愿地去劫牢房。
事实证明,这果然亏了大本。天草四郎的武功只有比传闻中更厉害,那源五郎真是恐怖,仅凭地界力量,竟能与他缠斗这么久,自己最得意的「鸣雷断空」,给天草一指破去,跟着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把自己重伤溃败。传说中天位差距难以输越之事,果然不假,唉……
「奇怪,这旭烈兀干什么这样多事?我可没有要他这样做啊!」被韩特指责不够独立,不服气的妮儿就对此事抗辩。
「呃!难……难道你真的全都不知道吗?麦石战争为什么开打?你全都没听人说过吗?」韩特一阵错愕,继而爆发了狂笑。
妮儿给他笑得莫名其妙,不解地摇摇头。所谓的麦石战争,那是指近一年来,麦第奇家与石家之间爆发的三次大型会战,双方均有相当死伤,更消耗大量人力财力,也致使石家无法全力全神对付四十大盗,令得阿里巴巴四十大盗趁势崛起,这些妮儿都晓得,但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麦石战争的起因,是因为石崇在艾尔铁诺皇帝面前,公然质问旭烈兀为何收购四十大盗掠夺自石家领地的财宝……」
当时,旭烈兀含糊混过,满不在乎地说:「是吗?有吗?不会吧!绝无此事,一定是石家家主弄错了。」,两人都是曹寿驾前的红人,争执到最后,只有不了了之。当时人们已经在猜,旭烈兀会以何等外交动作回敬,哪知这名素来以爱好华丽而着称的贵公子一旦行动,程度也是骇人的庞大。
在随侍的长老与高手面前,思考片刻的旭烈兀手掌一拍,以他平时换车、想到新玩物时的华丽笑容,回身发令。
「决定了!通知我们驻扎在与石家领地交界的军队,一个时辰后,同石家发动攻击。注意!这不是演习,也不是佯攻,我要在这一仗把石家来个斩尽杀绝!」
麦第奇家众高手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当日武炼槿花之乱的决定性战役,麦第奇家之所以落败,和石崇忽然叛变,率队扰乱战线有极大关系,麦第奇家上下无不对石崇恨之入骨,但既已来到艾尔铁诺安身立命,在旭烈兀三申五令之下,众人唯有忍住仇恨,与石家保持距离。
但现在,旭烈兀本人却主动下敌对令,并且不是外交报复之类的文书行动,而是最具破坏性的正面战争。尽管众人早已习惯这年轻家主天马行空的作风,骤闻此言,想到这一战代表的意义,还是给吓得呆住了。
「家……家主,为……为……为什……」
「为了什么并不重要。」旭烈兀笑道:「重要的是,诸位麦第奇家的忠臣啊!你们想不想一出仅花之乱以来的怨气?杀尽石家的人,宰光那些平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杂碎们,为我兄长复那血海深仇?」
这种说法无疑是种煽动,但效果却极为显着,只见众人立时涨红了脸,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高喝着愿效死命,没人再管开战理由是什么,纷纷各自进行工作去了。
一个时辰后,麦第奇象的军队突破界防,突袭了石家领地,石家猝不及防下,后果只能用死伤惨重来形容。直至凌晨,石崇亲自指挥,这才暂时止住麦第奇象的攻势,隔天,石崇面见曹寿,要求严惩旭烈兀,但在御前会议上,旭烈兀仍是一派洒脱,从头到尾仅是一句:「是吗?有吗?不会吧!绝无此事,一定是石家家主弄错了」。
战事告歇,麦第奇家撤军回领地,尚给这场大战震惊得昏昏沉沉的艾尔铁诺人,还在预测下一步御前会议发展,两天后的正午,麦第奇家再次发兵,由旭烈兀亲自领军,攻入石家领地内,再次将石家打得措手不及。
「是吗?有吗?不会吧!绝无此事,一定是石家家主弄错了。」
还是这样戏谑的一句,但身在百万军队相互对峙,穿着盔甲,仍这样面不改色对曹寿说着,旭烈兀的笑容就只给身旁之人一种冷澈感,把他天才里最疯狂的一面表露无遗。
调停无功,据传石崇极度愤怒,要求举行御前会议。但奉旨出席御前会议的五大军团长周公瑾始终沉默,未发一言:王五遣使呈报:「身染重病,卧榻多日,行将大归,不克前来」;眼高于顶的花天邪则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直接缺席。从此刻起,艾尔铁诺皇家再无力压制各方豪强的事实,清楚呈现在全风之大陆人的眼里。
这一战,为期四月,最后在曹寿的极力斡旋调停之下,彼此休兵,暂时告一段落。但显然双方都没什么诚意,隔天晚上,麦第奇家大军再次杀入了石家领地,根据青楼联盟的可信情报,当时石家正调集军队,预备半个时辰后攻入麦第奇家领地……
连续三场会战对两家的损伤都不轻,石家伤得尤重,吏使得艾尔铁诺国内动荡不安,最后终于惊动白鹿剑圣,在陆游的示意下,两家罢斗,各自撤军,「言归于好」。
当整件事情的始末渐为人知,而艾尔铁诺人归结战争原因时则众说纷纭,但最为百姓采信的一个说法,就是旭烈兀「冲冠一怒为红颜」,由于不甘心爱女子受辱,故而兴兵报复。当事人就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形下,得以晋身史上「红颜祸水」的绝色女子之列。
依恃着一身天位修为,当时以重金受雇于麦第奇家,忙着斩杀石家大将,几乎快成为麦第奇家头号杀手的韩特,也在频繁交易中与这多金金主有了一定友谊。饶是这样,他也不能全然明了旭烈兀的心思。
或许,他是厌烦了与石崇的虚伪应对,索性翻脸……
或许,他是觉得麦第奇家人对石家的怨忿,累积到了一定程度,需要藉机发泄……
或许,他只是为了想看长老们呆若木鸡的可笑表情……
想来想去,自己也委实猜不中他的心思。
说不定,旭烈兀还真的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毕竟这人在完全掌握「常理」之馀,也常常有超出常理以外的举动,或许在许多人眼里,他只是一个爱好奢华的暴发户傻瓜,但这次他的确以实际行动证明……可千万则小看了傻瓜的杀伤力呢!
「……总之,一切就是这样。非常抱歉,之前对二师兄你的无礼,我会尽快完成任务的。」
利用取自白鹿洞的水镜法器,紫钰与身在西方国境的二师兄取得联系,为着先前对他的存疑而致歉。美丽的脸上稍显疲态,却也看得出一股坚持要将任务完成的决心。
通讯结束后,双方收起了水镜。良久,周公瑾缓缓地长吁了口气,看在身边心腹蒋忠眼里,他的疲惫不亚于适才水镜那头的师妹紫钰。
「已经刻意放手了,事情仍是演变成这样……师妹,到底是我不给你机会?老天不给你机会?或是你不给自己机会了?」
「公……公瑾大人,您……」
「罢了!」公理道:「既然这样,那也好。联络青楼,我稍后将代表师父发送两封最速的正式信函。」
「您的意思是……」
「一封送给雷因斯宫廷,一封送给我六师弟,在师妹行动的同时,我要彻底断掉四十大盗的后路。」
「唉!真是头大啊!都已经快要到了,还生出这种事,难道麻烦事的发生率和我家夫君的接近距离成反比吗?」
接到枫儿以魔法信札送来的报告,莉雅烦扰地直搔头发。这下子,与紫钰间的误会又深了一层,在眼见为凭的观念下,恐怕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
「可恶,偏偏在那么巧的时候来,简直快成了三流的肥皂剧了,要是还能转成大团圆结局,那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根据枫儿的报告,事情似乎不算是凑巧,之所以演变成这样,和那鬼头鬼脑的黑袍人大有关系,极有可能是他算准了紫钰到达的时间,这才施下这卑鄙却有效的计策。
「该死的东西,早知道上趟在暹罗就不该放过他,如果那时候把他宰了,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话虽如此,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马后炮而已。一年多前在暹罗,自己并非手下留情,而是只能做到那样而已,破去魂魄分离之术,给予那人重创,是那时候所能做到的极限,对方瞧来亦是术数高人,何况自己与源五郎迄今仍未能肯定他的身分……
还有一件事也很伤脑筋,从信札上的言语看来,向来默默执行自己指令的枫儿终于颇有微词。没有明白说出,但却看得出来,她对自己隐瞒兰斯洛和紫钰间那段失落记忆一事感到不满,假如让这两个人知道事实,有许多伤害不就可以避免了吗?
「唉!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决,难道我会不想吗?就是因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啊……」
当四下无人,阅读枫儿的信札,感受着她的怀疑与不满,莉雅眉间亦有一丝掩不住的落寞,虽然说演变成这样非己所愿,但责任上又确实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如果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你一定会不高兴的……所以,就还是这样吧:」
枫儿与自己是无话不谈,亦是无话不能谈的情谊,却唯有这件事,是自己没法坦率对她说出口的,与其让一份责任两人分担,还不如别让她知道,保持现在的立场比较好。这是自己的判断,尽管未必妥当,但目前也只能这样做。
不过,真是值得庆幸啊!长途跋涉之后,他们终于要来到基格鲁了,比起碰着天草四郎的另外一路人马,枫儿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当自己接到梅琳老师的传讯,得知夭草四郎渡海西来,所受到的震惊委实非同小可,这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变化,除了自己之外,大概也有不少人的「阴谋诡计」不得不被迫修改吧!
只是,自己实在太低估花家的实力了。本以为没有天位高手守护的花家会是七大宗门里最弱的,想不到花天邪亦是深明天位对战之道,一开始就掌握了这张王牌……
「好吧!该来的都快来了,舞台也准备好了,现在该开始揭幕了……」
莉雅低声说着,朝屋外走去。
不久后,在花家子弟的诧异眼神中,雷因斯的莉雅女王终于答应了花家家主花天邪的结婚请求,唯一的条件是:历代雷因斯女王的夫婿,都是由竞争中脱颖而出,花天邪必须在基格鲁设下擂台,击败群雄后,方能赢得美人归……
「太过分了,凭什么老大可以休息,就我还要劳动?我也是伤者耶!」
嘴里不停地发着牢骚,雪特人懊恼地找寻猎物。由于兰斯洛与枫儿在先前一战中各自受伤,兰斯洛硬接紫钰一掌虽能转劲成功,却伤得不轻,此刻忙着运气调息兼吐血,而身上仅有些微擦伤的他,理所当然地被踢出来,负责找寻今天的晚饭。
「唉!老大真好,同样都是雄性生物,为什么他的身边总是美女温柔环绕,而我碰到的居然是大**蛇蝎毒妇?呃……不过话说回来,实在真是有够大了……」
回想起与郝可达的结识经过,雪特人的表情真是千变万化,时而半眯着眼,馋涎欲滴,却又立刻低下头去,哀声叹气。
「老大真是不够意思,有了小草小姐也就算了,现在又姘上人家的丫头,好歹也替我想想吧!我每天在旁边看,心里也是会……」
嘀咕个没完,有云的抱怨似乎永无止境,这时,眼前窜过的一只白兔引起他注意。不可能杀虎猎豹,要战胜梅花鹿似乎也大有困难,那宰杀白兔似乎就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主意一定,有雪追踪白兔,想要猎捕。哪知这白兔动作灵活之至,跑了一段路后,猛然一扑,却碰了个空,反而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也不知撞着了多少短木草泥,最后竟然掉入了一个极偏僻的小凹坑中。
「哎呀!好痛啊!」
有雪挣扎着起身,脑里犹自昏沉一片,忽然听见前方不远处有种怪声,听起来像是什么人受了伤,剧烈地喘息着。这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摔跤,都会遭逢异遇,莫非老天当真有眼,要轮到自己走运了?
蹑手蹑脚地走近,拨开短木丛,一见之下,差没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前方一人背对自己,看不清容貌,正自运气疗伤,穿着一身墨黑长袍,打扮得与枫儿描述的敌人相貌一模一样。
「黑……黑袍人!」
有雪如见鬼魅,只惊得魂飞魄散下,掉头就跑,这一下立将对方惊动,但闻后方劲风疾响,有什么东西罩了下来,跟着就是眼前一黑……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下旬,艾尔铁诺第二集团军的周公瑾元帅无视于中央王室的存在,迳自代表师尊月贤者陆游发函一封至雷因斯,质疑之前骚扰艾尔铁诺治安的阿里巴巴四十大盗,乃是雷因斯背后支援,并警告不希望再有类似事件发生。
雷因斯宫廷由于女王不在,并未做出回应,却在当日接到花家透过青楼联盟传达天下的通告,十一月二日于基格鲁举办比武招亲,胜者得为雷因斯女王之王夫。
这场自暹罗事件之后最大诱惑的招亲,轰动了整个风之大陆。
与这相比,麦第奇家发表的小小声明就显得微不足道:「逐魔猎人」韩特并非受雇于麦第奇家,其所作所为与麦第奇家无半点关系,麦第奇家不会付予其任何金钱,并本着五大军团长同气运枝的立场,发表对阿里巴巴四十大盗与此人的通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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