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乐者奏完一曲,正停下来,微微的喘息著,呷著面前的龙舌兰酒。而他的听众们的反映则相当混乱。本来期待听到一支让人快活的小曲的酒客们却意外的得到了一支让人心情焦躁、没来由的惶然不安的曲目──虽然在接受采访时没有人肯承认这一点,但人的表情却往往比言语更加诚实──失望更加剧了不安,而不安则使人更加焦躁。结果就是沈重、凝滞、又夹杂著大量的茫然惶恐的恍如淡黑色实质般的空气充斥了整个小酒馆。在乐者奏完一曲之後的一段应该不是很长但在听客们的感觉中却仿佛千年万年的时间里,平日里喧哗如闹市的小酒馆中一反常态的鸦雀无声,只有微微的声音,是乐者在啜著他的酒。
好一阵子之後气氛才稍稍松动。酒客们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安的扭动著身子,似乎想要借以从不安和恐惑的感觉中解脱出来一般,拼命的、大量的、食不知味的朝自己嘴里灌酒塞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明显努力但也明显勉强的笑容,一边吃喝一边对著周围的酒友们试图如平日里一般自然的讲述那些有趣又淫秽的小段子。然而不约而同的,那些往日说惯了的词句如今却无不在溜到嘴边的一刻毫无道理的吞咽了回去。即便勉强的想要出声的笑上一笑,也是干巴巴空洞洞的让人失望。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渔夫由於无知、懒惰和蠢笨,结果漏掉了重要的大鱼群或遗失了昂贵的渔具之後,面对船长和同伴们愤怒又轻蔑的无声注视时那样:比挨一顿骂或者干脆挨一顿打更加的让人全身不舒服。
一段时间里,小酒馆里人人敛口无言。除了平静的啜饮著的乐者之外,酒客们人人都埋首於自己的那一份酒菜,而用向上翻起的眼睛,仿佛作过的什麽错事被人揭穿了一样偷偷的扫视著周围人的脸色。酒馆的老板双手捧著他的大酒杯,在角落里找了个好地方坐下来,脑袋几乎埋到了桌子下边。老板娘以往嚣张的红发也显得有气无力的垂著,单手托著腮邦倚在吧台上,不停的换手:左手、右手、左手、右手……象一头被困久了的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个冒失的年轻渔夫发出了与气氛绝不协调的一声干叫。这个年轻的渔夫也许是来的必较晚,也许是在讲究论资排辈的渔夫们中间地位较低的缘故,所叫的酒菜并没能完全上起。这使得他比别人早得多的吃光了自己面前的食物。这也使得他在面对周围试图掩饰什麽似的拼命吃喝的同伴们的时候越发得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况下,年轻的渔夫终於开始意识到一个人的……应该存在——或者更切实的说,一个影子,一个会端酒端菜烧火打杂的影子的“应该存在”。
於是他一边摇著脑袋寻找那个没有及时履行自己端酒上菜职责的影子一边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嗨……”
然後,他哑然了。
但这一声已经够了。酒客们象从梦中惊醒一样纷纷的抬起了头,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突然意识到:
“哦,这只是一首曲子……”
“原来,这只是一首曲子……这只是一首曲子嘛……”
所以他们人人都显得颇尴尬的扫视著酒馆里他人的脸孔,发出一片的好像是互相招呼又好像如释重负的“哦……”“阿……”“哎……”来。
但旋即,他们也象那个冒失的年轻渔夫一样哑然了。
他们看到了那个孤女,那个一向都在酒客们的呼喝声中不停的忙忙碌碌却连被称呼一声名字的的资格都没有的女孩。
在小酒馆吧台的右手,是连接餐厅和厨房的门。门板为了进出方便的缘故已经被拆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门框。
女孩斜倚在门框上,静静的凝视前方。脸上的神情流动变幻,仿佛仍在聆听乐者的曲子。
在看到女孩的一刻,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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