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青烟四起,幻化着一个又一个梦。此时剑池上人满为患,不是祈福上香的香客,而是求学若渴,盼望着出人头地的学子。正中偌大的殿宇前摆放着一个金文雕龙的香炉,香炉两耳三脚,上盖一望天龙马,炉腹莲花雕印,釉色青汭自然,近而观之,巧如范金,金比琢玉。
一路歌来一路笑,莫溪枫和林恒一路上吹拉弹唱,没多久就穿过泊阳城来到终南山下。此时莫溪枫和林恒早已熟络,在莫溪枫眼中林恒从一开始的油头粉面,巧舌如簧成了一个有涵养的笑起来让人感觉很是温暖的人。唯一让莫溪枫感到不解的是,林恒从哪里拿出来那么多乐器的。刚开始炎热的太阳让人感到旅途的疲乏,林恒顺手往身后一模,拿出来一只长笛,便开始奏起乐来。听着从长笛里传出的悠扬曲音,莫溪枫也不由神往,闭上双眼,回忆起小时候的歌谣,不自觉的顺着曲子哼唱起来。如此一来,林恒奏的是更卖力了些。一曲过后,莫溪枫深深吸入一口气,在缓缓吐出来,转眼看着林恒,发现这小子竟然莫名的顺眼多了。林恒却是依然挂着那招牌般的笑容,将手中长笛放向身后,撤回手来,手中长笛竟然变成了笙,对着莫溪枫炫耀片刻,又开始兀自吹奏。如果仅仅是这样,莫溪枫也不会觉得有多奇怪,毕竟自己两旁的包袱里也装了许多小东西,见怪不怪。可是让莫溪枫没有想到的是,每次林恒奏完一曲后都会换一个乐器,小的不说,竟连琴瑟这等也能信手拈来。你能想象的出一个人从身后缓缓提出一把四尺多长的古琴吗?莫溪枫想不出来,挠着脑袋,紧紧的盯着林恒身后,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林恒是如何做到的,转眼间就到了终南山,林恒也不在弹唱,将最后一件乐器放向身后,消失不见了。从此,林恒的背后便成了莫溪枫心中永远的迷。
莫非他有什么纳物藏虚的宝贝!莫溪枫抓耳挠腮如是想到。悄悄看了一眼林恒,发现他也看着自己,脸上依旧是那番温暖的笑容,可是此时却让莫溪枫觉得甚是烦躁。
“啊啊啊....”莫溪枫抓着头发一声大吼,转头对着林恒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林恒一脸无辜的样子。
莫溪枫一把抓住林恒的手臂,一脸严肃的说道,“乐器,那些乐器你是怎么变出来的,是不是有什么‘宝贝’!”说道宝贝两字的时候,莫溪枫还对着林恒挑了挑眼眉。
“宝贝?没有啊。”
“那你把那些东西装在哪儿的!”莫溪枫惊异非常,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恒。
“呵呵”林恒轻笑两声,没有回答,转而一指前方,“我们到了,看!那上面就是剑池。”
顺着林恒所指,莫溪枫也看向前方,没有太多的惊喜,毕竟自己也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唯一让人觉得不同的是,今天的剑池比较热闹而已。
束好马匹,背上行囊,林恒指着剑廊上长长的人群说道,“那边就是参武的地方,想进剑池的话,得先到那边报上姓名,然后参加考核,通过以后方可成为一名外门弟子。”
“哦!”看着长如蛇龙的队伍,莫溪枫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是亲自参加考核呢还是凭着手里的金贴跳过考核呢?就在莫溪枫犹豫不定的时候,林恒拍了拍莫溪枫的肩膀,“怎么,肚子疼吗?”
“没有...”
“那你一脸肉疼的样子干嘛。”
“我...我们走吧。”莫溪枫紧了紧肩上的包裹,眼神坚定地望向队伍后方。
“等等”林恒一把拉住莫溪枫,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贴,“我就不去了,我可免过考核的,在山上等你!”
“为什么?”
林恒打开手中的金贴对着莫溪枫展示道,“凡岚朝兼有官职的年轻官员皆有一张金贴,凭此金贴可免过剑池外门弟子的考核。”
“什么!”莫溪枫惊异道。
“羡慕吧!”林恒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对着莫溪枫晃着手里的金贴。
让莫溪枫感到惊讶的不是林恒有这张金贴,而是岚朝每个年轻官员的都有这张金贴,老头子还说是他好不容易从岚君那里求来的!老滑头,我看分明是从不要的人手里拿来的,莫溪枫狠狠的磨着牙齿,“这老头子就是喜欢让别人对他感恩戴德...”
“少年!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别懊恼了,快去排队吧”林恒捂嘴轻笑。
莫溪枫阴沉沉的低着头,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伸手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当当当!这东西我也有!”
“嚯嚯嚯...某某人是不是大吃一惊呀!”莫溪枫轻笑道。
林恒瞪着眼睛,炫耀的动作瞬时僵在那里,看着莫溪枫手里闪着金光的压贴,明显和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一样的东西,“你也有?那你刚才怎么还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这不是为了考虑某某人的感受吗?要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看着莫溪枫比自己炫耀的还要厉害,林恒感觉真是遇上对手了,收好手中的金贴,赶紧催促着莫溪枫一起上去。
越过那条长龙,莫溪枫和林恒来到旁边稍短一点的队伍,展头一望,前方仍有好几十人等待着。林恒诧异的拍了拍前面的人询问道,“兄台,你也有这个?”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金贴。
前方那人没有说话,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对着林恒笑着,同样也晃着自己手中的东西,那赫然也是一张金湛湛的压贴。
林恒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对着莫溪枫叹息了一声,“江湖本,人手一个!”
莫溪枫也无奈的陪笑道,“好比过旁边。”
....
剑池每年都会招收外门弟子无数,在从中挑选天赋异禀的人来替换自己的血液。这样的方法类似于军队中晋升的模式,一切以能力说话。虽说角逐略显残酷,但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每一个出生在这里的人都能体会到,没有一双强壮的臂弯,就只能蜗在某个狭小的地方,不闻不问,静默喘息。
炎炎烈日,众人都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却也有条不紊地等待着。每个人都明白,能加入一个大门派是多么的幸运,从此以后修行路上会少走多少弯路,天资聪慧的可能就此一跃成龙,天资愚笨的只要努力进取,那也能在剑池外门捞到些许职务。不能与群雄仰天争笑,那也能获一隅养身凭老。
这安静祥和的气氛像晶莹剔透的水珠儿一样,弥漫在每个人的脸上和心里。突然一声巨响如利剑一般划过空中的水珠儿,还在构思美好未来的人们都不由自主的齐齐转头望向最前方,莫溪枫和林恒也不例外,透过人墙紧紧的盯着上方。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张藤木雕琢的古朴方桌成块成沫的躺在地上,一张张白纸四溢的飘散,砚里的墨汁在地上铺开了一副黑色的图画。一身整齐的灰色贴身锦衣,后背有金色白纹缝制的一把古朴长剑,这名年轻的男子,生的秀气,却奈何脸上多挣了一道指长的刀疤,让他看起来凶狠了许多。这名刀疤男子手里正攥着一只毛笔,对着自己面前一人两眼圆睁,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刀疤男子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晰无比。
这人面对刀疤男子的质问毫不退缩,挺直腰身说道,“我从小就是听着剑池的传说长大的,没想到今日得见竟然也如乡野井莽一般,只懂得阿谀委身。”
“哼”刀疤男子放下手中毛笔,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怎得儿说?”
少年人面色铮铮,一指身后长如蛇龙的队伍说道,“我们在此站了少说也有个把时辰,为何还未轮到我们,难道那张多如牛毛的废纸比我们赤诚道心还要重要?”
“废纸?”刀疤男子拾起地上撒落的金贴说道,“这可是岚君亲笔所写的荐书!”
少年人嗤笑一声,“岚君岂能有那等闲功夫,没日没夜的写这般东西。我看是你等外院为谋私财私自伪造,凭钱送出的吧!”
“你....”刀疤男子闻言,怒火中烧,脸上青筋涌动,憋的竟是说不出话来。
莫溪枫两眼微眯,看着刀疤男子气急模样,悄声对着林恒说道,“不会被那小子说中了吧!”
“我怎么知道,看看再说。”
刀疤男子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金贴一一拾起,递给身旁的师弟们,脸上的愤怒随着一块又一块的金贴渐渐平息了下来,最后刀疤男子又如一开始的模样,看着面前少年饶有兴趣的说道,“你若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就让你直接进外院。”
少年人闻言,自嘲一笑,“如果仅仅是十招,我和我手中的剑还是有信心的!”话罢,少年人闪电般抽出自己的佩剑,向着刀疤男子刺来。
“师兄!不可!!”一外院弟子试图拉住刀疤男子,“五师兄在上面”说着,外院弟子指了指道观深处。
“起开!”刀疤男子却是毫不在意,肩膀一颤便甩开那名外院弟子,纵身一跃,在空中并指成剑,便和少年人手中的金铁较技起来。
周围人都默默的退开,场中剑光飞舞,刀疤男子并指成剑竟也有剑光飞射,让周围人都不由呈呈称奇。
“那师兄好生厉害,我看那少年手中佩剑自有光晕流转,显然不是凡兵,那师兄竟能以血肉之躯抗衡,一身修为端是高深!”莫溪枫端着下巴聚精会神的点评道。
林恒站在一旁若有所思,没有接过莫溪枫的话茬,反而是盯着那少年人喃喃自语,“这少年不简单啊!”
仿佛是在印证林恒的猜想,场中少年迅速后撤几步,嘴里念念有词,将手中佩剑抛向空中,大喝一声,“万剑归宗!”随着少年音落,那佩剑定在空中,一阵抖动,竟从中崩出了数把一模一样的长剑,不消片刻,竟有上百把长剑出现在空中,发出嗡嗡的剑鸣声响。
“御剑!”刀疤男子大惊失色,叫出声来。围观的人也难以抑制心里的惊异,发出处阵阵惊愕。林恒点头称奇心道果然!莫溪枫双眼放光,一脸羡慕。
“去!”少年人一指前方,空中的长剑如有灵性一般向着刀疤男子飞射而去。数百把长剑引的狂风呼啸,在空中如龙蛇飞舞,声势浩大。刀疤男子心道不妙,眉间隐隐有汗珠滑落,被逼的直退数步,对着周遭的人群吼道,“快闪开!”
不用刀疤男子提醒,周围的人早就一溜烟儿躲过一旁,唯独几个剑池弟子依然挺立身后。刀疤男子依旧并指成剑对着空中虚画成圆,随着刀疤男子的动作,洁如圆盘的灵盾刹然成型,接着便是如雨滴般的噼啪作响。少年人幻化的长剑一击则退,毫不拖沓,随着少年人的法决又迅速补充,连绵不绝,打的刀疤男子的灵盾左摇右晃,苦不堪言。
莫溪枫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转而又看向那少年人说道,“好厉害!这等修为怕是入内门都够了吧。”
林恒轻笑一声,“你把剑池想的太简单了,那少年想入内门怕是还差了那么一点。”
莫溪枫瞥了林恒一眼,“说的好像你比他厉害一样。”
林恒咧了咧嘴,没有和莫溪枫争辩,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少年。莫溪枫见林恒没有反驳,又继续观赏起来,如此争斗也算难能一见。
场中刀疤男子显得疲惫不堪,汗水早已染湿了他的衣襟,却还是依旧苦苦支撑着灵盾。此时的刀疤男子就像随风飘摇的小草,虽然摇摇欲坠,脚下却纹丝不动。那少年见久攻不下,当下法指再是变换,那空中的长剑竟是又变大了三分,此时打在那灵盾上铿锵作响。原本还能坚持的刀疤男子此时也显得有点无力,连连后退着,灵盾也开始出现裂纹,显然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不过十息,那人必定被万剑穿心”林恒看着迅速龟裂的灵盾说道。
“那怎么能行,如果那少年收不住法决,他岂不是会被削成肉泥”莫溪枫看着空中密密麻麻的飞剑担心道。
“不行”莫溪枫接着说道,“试武而已,何必弄出人命”说着,莫溪枫伸手摸向背上的观世就准备上前去阻止这场比试。
林恒见状,一把拉住莫溪枫的后襟说道,“你能挡住那少年的剑诀吗?就算他收不住,也用不着你来,自然会有人收拾。”
“可是...”莫溪枫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发现身子动弹不得,转眼一看,原来是林恒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莫溪枫大骇,此时再一看林恒,早已不是那番嬉笑温顺的模样,而是一脸的肃然,静静的望着刀疤男子的身后,那赫然是道观的深处。
仿佛是为了印证莫溪枫所言,就在灵盾破碎的瞬间,那少年果然收不住法决,引来一阵气涌翻腾,踉跄跌地,嘴角泌出一口鲜血。失去控制的飞剑依旧一往直前,直奔刀疤男子心口而去。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刀疤男子也无能为力,跌坐在地,先前还有些不屑一顾的眼神,此时却变的死灰一片。
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从刀疤男子身后突射而来,迎着如大腿般粗壮的飞剑。眨眼的功夫,这柄长剑就和空中数百柄飞剑相接触。没有想象中金铁交击,火花四射。那柄长剑就如滚烫的火炉一般,将与之相接触的飞剑一一融化消逝。不消片刻,数百把飞剑就如冬雪入春般,消失不见了。
众人见状全都惊讶的瞪着眼睛,紧紧注视着那柄在空中盘旋的长剑。刀疤男子一脸劫后余生的欣喜,那少年也是庆幸不已,如果出了人命,那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万剑归宗?你和剑神山卢远是什么关系!”声音从道观深处传来,空中盘旋着的长剑幽幽泛着青光,直指那少年。
“小...小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我父有恩于他,于是教授了我这招御剑法决”那少年闻言,打了个哆嗦,看着空中那把青光锃目的飞剑赶忙站起身子,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哦!你父是何人?竟让卢远舍得用这招报恩?”那声音疑惑道。
那少年接道,“我父亲乃乡间一小商人,不足挂齿。只是早年间,我父游走在平南一带,正值恒河大洪,救了几个乡野孺妇,恰巧是卢师兄的亲人,故此有此一说。”
“原来如此,那你为何不去剑神山,来我剑池作甚?”那声音突然变得愤怒起来。
“我...我久仰剑池大名,从小就立志做一名剑池弟子”那少年赶忙接到。
“真的吗?”那声音继续说道,空中盘旋的长剑陡然射向那少年,只差毫分便可以割破少年喉咙的时候,长剑却停住了,围着少年人盘旋着。
少年人被吓的后退一步,豆大汗珠从脸上滚落,看着近在眼前的长剑,结结巴巴的回应道,“真...的。”
听到少年的回答,那声音变的沉默了,等了好一会才悠悠传来,“陈风,他不用参加考核了。”
刀疤男子连忙对着道观深处弯腰致歉,“师弟明白,打扰师兄了。”
那声音没有在传来,那柄盘旋着的长剑也陡然飞向道观深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满地的狼藉却在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情。
过了好久,众人才敢大声的喘气,没有人意识到,刚才那声音一出,四周连鸟兽草木都停止了喧嚣。
莫溪枫紧握的双手终于松开,手心全是汗水,被风一吹感觉微凉。再一回想刚才那柄在空中盘旋的长剑就如死神的镰刀一样,稍有不慎估计瞬间就会人头落地,每一个人都被压的心脏皱缩,连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
林恒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看着莫溪枫起伏不定的胸膛笑着说道,“年少不知天高。”
莫溪枫从刚才被林恒按住的时候就猜测到林恒肯定不凡,此时再一看林恒站的端详,笑的温柔,和自己的惊魂不定形成偌大的反差,也不由的在心里对林恒提高了评价。莫溪枫抚着胸膛,稳定了呼吸,看着林恒也笑着说道,“天高不如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