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慢，然而又很快。就在两人沉浸在相望之中，模糊了时间的时候，明火火突然从外面撞了进来。看她浑身伤痕累累的样子，想必是经过了一番恶战。她也不理这些，更不在乎自己来的并不是时候，劈头便问：“小玄玄，你怎么样了？”说话间，已是变换人形，又化作了小姑娘模样。不过这反而突出了她身上的伤势，脸上的刮伤和淤肿望来入目惊心。
智玄挣开了墨云天的怀抱，关切地问道：“火火，你没事吧？”
明火火咧嘴一笑，说道：“你没事就好。我能有什么事？”说到这里，她又转为愤恨，骂道：“你要是有事，我就不是打残几个这么简单了。这帮贱人，一群人联防我一个，真不要脸。”
对此，墨云天一边施法替她疗伤，一边问：“怎么你没有杀生？”
享受着墨云天的圣光照耀，明火火撇嘴道：“那些罪魁祸首都是缩头乌龟，我虽然打的他们露不了头，可也奈何不了他们的龟缩战术。我总不能杀那些炮灰泄愤吧？”讲到这里，她也是越讲越气，不忿道：“哼，要不是我刚化形不久，还不能熟练使用人形。我定能用玄阴棍将他们打的更惨。尤其那个孔胖子，我一定打的他老爸都认不出他来。”
对此，墨云天评价道：“谁让你整天就知道玩，这都半年多了，还不能熟练掌握身体。”不过对于明火火的作为他还是满意的，于是批评完，就又夸奖道：“算了，你能分清恩怨，没有滥杀一气，已经很好了。怎么样，不疼了吧？”
“就是！”对于夸奖明火火自然是来者不惧惧者不来，对于批评她则是竭力反驳：“谁让你整天跟那个臭阿贵论道啊，又不陪我修炼。我很无聊嘛。”
墨云天对此也是有些歉意，说道：“嗯，是我不好。可是同阿贵老师论道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他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恐怕再没有能比他照顾明火火照顾的更好了，可他就是希望能更好，于是这样不能两全的事情在于他也是一种过错。
“哎呀，我就随便说说嘛，你这么认真？对了，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外面发生的事情啊？”明火火之所以进来也是与这个问题有关。
墨云天却淡淡地道：“跟我有多大关系。”
想想也是，那毕竟是铁矢的事情，跟墨云天能有多大的关系。明火火也道：“确实跟你没有关系。可是跟小玄玄有关啊！”看着智玄相询的眼神，她直言道：“香香的师傅用凌可儿要挟铁矢，逼迫他灭佛教、毁伽耶城、杀和尚呐。她好像很恨你们佛教哦。而且她还不让铁矢问为什么，甚至为此折磨凌可儿，也不知道是忌讳什么。”
这个消息对智玄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喃喃地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对此，墨云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该他说什么。这是智玄的事，他只能提供帮助，而不能替代抉择。
明火火也是觉得这件事太过棘手，便问墨云天：“小小，你觉得铁矢真会那么做吗？香香的师傅说要杀尽和尚，恐怕也包括小玄玄的。那咱们就要跟铁矢开战了。这就跟咱们有关系了。所以你是不是亡羊补牢，想办法把凌可儿救出来？”其实她还是相信墨云天是有办法的，他只是不想插手别人的事罢了。
治疗完毕，墨云天收了法术，解释道：“那多半是句气话，相当于感叹句中的语气助词。但这毕竟是一种诉求。有诉求就有可能被满足，她应该就会放了凌可儿。可如果我贸然出手，结果却弄巧成拙的话，局面必定更糟。你这样的思维是把我们当成了主体，然而在这件事中我们只是旁观者，连客体都算不上。事实上，铁矢既不是客体，也不是主体。至少在铁矢还没有真正实施蓝血魅后的指令之前，他都还只是一个‘工具’。这件事的主体是佛门，佛门又由玄玄的师傅广慧方丈做主。所以一切都必须要等广慧方丈做出反应之后，我们才能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也许事情并没有表现的那么糟，也许会变的更糟，但这都不是我们这些旁观者可以左右的。”
“哦。”这一大通解释，明火火也是听的有点晕，不过总算是明白了个大概。
同为闻道者，智玄自然对这些事情有着同样清晰的理解。然而身为这件事的主体的一部分，她则有更深的体会。她隐隐觉得，事情会比她想象的还要糟。这是一种预感，说不清道不明，然而正因如此，才又这般让她难以释怀。
墨云天敏感地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安慰道：“没事的。如果情况太糟，我会出手的。”
然而智玄却摇摇头，没有说话，但意思却很明白：无论如何，这都是佛门的事，应该由佛门自己解决。他不应该出手。
对此，墨云天也是暗暗叹了口气，应道：“好吧。”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底线：“可如果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无论你接受与否，我都会强行出手。而且我一旦出手就要掌控局势，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在最大限度上保全你。这是我的底线，即便你恨我，我也会那样做的。”
智玄仰起头看着墨云天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和煦的温柔和深沉的执着，让她突然有些哽咽。只轻轻了应了声：“嗯。”然后挺了挺身，她的仪容开始变得整洁、肃穆，“我们出去吧。”
时值盛夏，原本就躁动不安的空气在激烈战斗的元气搅动下顿时聚来乌云，一时间电闪雷鸣，暴雨哗哗地下起来。
避雨对于修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在场的主角却好似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仿佛正要借着暴雨调剂出的凌乱来提升自己的气势。暴雨之下，蓝血魅后的脸色愈发的冰寒，凌可儿则愈发的孱弱。对面铁矢任然一副沉默、肃然的模样。
他已经沉默了很久了。对方提出的条件太苛刻了，即便别无选择，他也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或者，他只是在拖延时间、在等。等一个人出现，等局势发生变化。
他等的人出现了。所以问道：“墨云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众人原本凝固的视线又转到了从盘龙结界中走出来的墨云天。五大势力的人之后也质问过蓝血魅后，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又因为局势与他们也有些益处，是以他们虽然被摆了一道，但却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激的反应，也是在等铁矢的答复。
这绝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无论铁矢如何选择，他都必须放弃一部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或物。所以他把问题抛给墨云天，想听听他的建议。
他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墨云天也好像有着不同的见解，但却没有给出答案。现在他迫切地想要这个答案。
没有知道墨云天的想法，人们甚至会说：“谁能知道那个小妖怪的想法呢？”但或许正因如此，他总是能以自己的智慧来做出完美的选择。在这个无解的问题面前，他还能做出完美的选择吗？
墨云天也没有用法术遮蔽雨水，而是拿出一个自己制作的竹伞将自己和明火火、智玄都裹在了里面。竹伞古朴而精致，不大，但拥挤的画面却自然而然地营造出一种温暖的感觉。
铁矢的问题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然而却反问道：“战皇的道也不能解决这样的难题吗？”铁矢既然接受了战皇的道统，就应该得到了战皇的处世之法。战皇也是人，至少是从人升华上去的，那么他一定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作为一个空前的王者，他应该有一套可行的应对之法。是以墨云天会这样问。
铁矢摇摇头，有些苦涩地道：“战皇的道也不能脱离最基本的逻辑。在自由意志与爱面前，你如何抉择？”这个问题不光对于铁矢、墨云天这两个人。在场所有人，甚至活着的人都会面临这样残酷的抉择。所以当这个问题真正地以一种无法回避的面目被摆上台面，所有人都陷入到了自我的判断之中。人们也都很想听听墨云天会如何选择，毕竟他是如此地聪明、如此地不可揣摩。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只是当时没有这么迫切。”对于这个问题，墨云天当然有着他的看法。他看了看蓝血魅后与铁矢两方，以及在木菁鞭的捆缚下孱弱的凌可儿，终于说道：“在世俗的认知下，这两种东西是不可调和的。但在我的认知中，它们其实并不冲突。我想，玄玄也是这么看的吧？”他侧过脸看向智玄，待得到肯定的点头之后，再继续说道：“我想战皇陛下也不会这么浅薄。所以你其实也明白问题不在于自由意志与爱，而在于它们变成了筹码，从而反过来压迫你的意志。简单来说，是你的意志遭到了胁迫，你必须从两样里面选择一样，同时抛弃另一样。而你其实两样都不想放弃，因为它们都非常重要。所以你才会如此犹豫，拿不定主意。”
铁矢不想在这个基本问题上进行讨论，因为这并不能解决问题。包括蓝血魅后在内，她也不愿意铁矢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反而是她开口说道：“你直接说结论吧。或者你们可以试一试突然出手制住我，这样就不必为这个问题费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