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叶婉兮也不再多想,既然清华道长受了于三的好意,要拉他下水,她也没有必要非阻止不可。
施粥赈灾,拯救流民,本就是一件人人可为,人人该为的善事!
而于三本在挣扎犹豫着,猛地被人取走了银钱,而且是一个容颜普通,看起来像是仆从的下人,他沉下脸,语气不悦地诘问道:“你是何人?”
清华道长看着于三,并不说话,只是眉眼淡淡地笑。他手中拿着碎银,却并没有收起来或者放置好,而是搁在手心里把玩着。
他的动作有些刻意,于三自然而然地便盯着他的手,猛然发现这个仆从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这样养尊处优的手,不可能生在长期劳作的下人身上。
呼吸一滞,于三抬起眼眸,再次盯住清华道长的脸。他的容貌于他是陌生的,但这种如清水般静谧悠远的神情,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呼吸微滞,于三放轻声音:“你是谁?”声音里尽是试探,再无刚才的强横。
清华道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垂眸看着手中的碎银子:“于家的三公子想做善事,却只拿出这点儿银钱来,未免太小气了些。若你当真想要帮助这些流民们,不如来搭把手,我们人手不够,正愁着呢!”
他没有再刻意伪装自己的声音。
于三却被他话中的嘲讽之意臊红了脸,极为不好意思地瞥叶婉兮一眼,见她神情如初,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他这才松了口气。
等回过神来再琢磨清华道长的话,却觉得他的声音格外的熟悉,暗暗思索一番,他猛地瞪住清华道长的背影,正要将“道长”这两个字说出口,却看到叶婉兮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三的眼神随着她葱根般纤细的手指看向她的嘴唇,年轻的心忽地有些躁动,他的脸蓦然红了个彻底。
“于三,过来帮忙!”
正不自在着,听到清华道长的呼喊,于三逃一般奔了过去。
对于清华道长的使唤,他却是半点儿意见都没有的。他们在私下里有过数次来往,不仅仅是他,便是祝二、林五等人在清华道长面前都是恭恭敬敬,半点儿不敢造次。
见于三心甘情愿地被使唤着,叶婉兮抿唇一笑,正想继续施粥,耳边却又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谢七来了。
于三正被支使得团团转,压根就没有功夫搭理谢七,以至于谢七想拉着他过来一起跟叶婉兮说说话都不行。
至于他为什么不单独跟叶婉兮说话,那当然是因为他害羞啊!
“谢七公子,你也是来帮忙施粥赈灾的吗?”见谢七红着脸,不住暗搓搓地拿眼悄悄打量自己,叶婉兮只得主动出声询问道。
再瞥于三一眼,谢七用力地点头。
叶婉兮笑了笑,他们只有十几个人,既要煮雪化水,又要熬粥,还得分发米粮夹袄等物,实在有些忙不过来,能多一些人帮忙倒是极好。
于是她招来余氏,指着谢七道:“余妈妈,他来帮忙,你给他分派点儿活计吧!”
余氏瞥了瞥细皮嫩肉,衣着富贵的谢七一眼,问道:“知道怎样施粥吗?”
谢七尴尬地摇摇头,见余氏的神情不善,他急忙把自己的长随闻砚拉扯过来:“闻砚会。”
闻砚当即瞪大眼睛看向自家公子,那小眼神里只透露出一个意思,公子,奴才也不会啊!但见谢七瞪着自己,他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并对余氏道:“我会。”
余氏便让旁边正施粥的妇人让开,换谢七及闻砚上。
闻砚苦着一张脸,但他能被选为贴身服侍谢七的长随,自不是个蠢人,抬眸往左右观察一番,轻易便明白了过来。就见他左手端碗,右手执勺,轻轻松松地舀好一碗白粥递给面前的流民。
谢七很满意:“等回去后,本公子定重重赏你!”
闻砚听得心里直流泪,等回到辅国将军府,等着他的怕是一顿板子吧?毕竟施粥赈灾这事,便是连他们家老爷都不敢沾染啊!
等到林五等人依次抵达十里亭,叶婉兮虽心中虽诧异,但毕竟有了经验,故连问都懒得再问,直接便让于氏安排他们帮忙。
拉一个下水是拉,拉一群下水也是拉,没什么区别!
可素日里吃穿住行都有人伺候着的公子哥们哪里做得来粗活?还是林五机智,见自个儿帮不上什么忙,便命长随百福将身上的银两全部都拿出来。
百福苦着脸,却不敢不从,将身上的散银及银票都取了出来。
总共有三千多两。
其他人见状,跟着效仿,最终竟凑了一万六千多两银子。
看着这些公子哥掏钱时眉头都不皱一下,像是这些银钱只是些破铜烂铁般不值得在意,叶婉兮止不住地在心里嘀咕着,这群不知人世疾苦的败家子们!
转身看到正慢慢减少的粮食等物,她又忍不住地想,若这一万六千两是等价的粮食就好了!毕竟粮食才是支撑这些流民们活下去的根本,而银子对于此时的他们而言,却是毫无用处的。
念头掠过,她忍不住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清华道长,心中暗道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粮食?流民们有数万之众,他储存的粮食到底够不够用呢?如果不够,可怎么办才好?
心中担忧着,脑袋突然极其尖锐地疼了一下,虽然这痛感只有一瞬,却依然让她的脸色白了几分。
察觉到她视线的清华道长转眸看见她的脸色,当即大步行过来,语气关切地道:“我给你那药只能暂时压住你的病态,不能治本,须得服用数日后才能真正的见效,你别强撑着了,快去十里亭里休息会儿,这儿有我!”
“是啊是啊,你还受着伤呢,不易劳累,快去休息吧!施粥赈灾的事情,由我们来做!”于三跟着过来说道。
叶婉兮确实觉得身体里的疲惫感再次袭来,闻言也不再坚持,点点头正要进去十里亭小憩,却忽地听到有人用无比凄厉的声音唤了一声“三娘”。
那声音又尖又利,就好像是她已经死了,而她正在喊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