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府,湖心亭。
午后暖阳怀抱下,水波星星煜煜,这亭子似是一个孩儿,被暖热阳光和悠绿湖水温柔地拥抱。
白玉棋盘两端,战珩与唐楚离各执一色子,棋盘如江山、棋局似剑虹,谋定而断,相搏相杀。
“这亲,你成吗?”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就如同面前这盘棋局,百势多变,让人捉摸不透,却是有让人在稍不慎间便落入其精心布局的本事。
“成。”铿锵一字无丝毫犹豫。
“你知道这一步迈出去便意味着什么吗?”唐楚离举棋未落,抬眸看着他提醒道。
“落子无悔,”他当然知道,但他没有退路,“如今这局势就如同这棋局,你我谁都无路可退。”
“那……她怎么办?”唐楚离将指间白子落入棋局之中,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如今她为美人他为驸马,若这样走下去,那就真的是两条再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了。
“我说过,他只是阿玉,”言至此,战珩举一枚黑子于两人视线之间,“只是一枚棋子!”
“此话你骗得了所有人,还骗得了你自己的心吗?”自上一次他带郁景彦去了战府,及阿玉被册封为美人之时的暴怒,他便更加确定这个女子在战珩心中的地位。
“我若不骗自己,骗了所有人,在这步步饮血的深宫之中,她又如何能活着走下去?”或许有那么一刻,他动摇过,但终究是对无数英灵的责任战胜了心中的那片眷念。
既然彼此之间缘起于利用,那便让这利用覆了眷念,永远以利用前行吧。
唐楚离知晓,战珩心中承受的仇与痛,肩上扛起的使命与责任,是自己永远也不能体会与企及的,可他为此一手葬送了自己的所有,始终不免为他悲叹。
“那你对此次突如其来的赐婚有何看法?”唐楚离不再纠结刚刚的话题,继而问道。
“只怕跟祁国暗中在雪罗尔玊族安插兵探有关。”棋局继续,战珩也启唇言道。
“你是说这祁国的最终目的很有可能是南月国?”唐楚离对此倒有些吃惊。
“这一切都是在去年部族战役之后开始发生,祁国暗中布兵在雪罗尔玊族、祁国太子祁佑麟突然狂揽政权,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哥哥挤下太子之位,这一切就说明那场战役便是最烈的催化剂,而这雪罗尔玊族恐怕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他如今唯一担心的,是这祁国太子祁佑麟,此人心机谋算不在自己之下,他不惜一切代价挑战雪罗尔玊族与南月国的真正原因或不是因为那前部族政权,而是因为某个人!
“如此说来,咱们这皇上是想拉拢你去对抗这来势汹汹祁国太子?”
“这或是他赐婚的目的,却不是我答应的原因。”战珩只无关紧要地言着。
“你之所以答应,是要以此接近你这个皇叔,来调查当年之事。”他们所为的一切均是为了让二十年前惊天冤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为所有冤死之人讨一个公道,为先皇洗名正声!
“咱们这个皇上当年还是南泽王的时候便与如今的虞贵妃情深爱重许诺终生,可后来他却放弃自己所爱而取了另一个女人上官梅,”这件事在郁景彦曝给烈焰之前,他从不曾知晓,如今分析来,这或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你想想,一个男人为何会突然放弃自己心中所爱而选择另一个女人?”
“名利权势呗,”唐楚离不屑地言道,不过片刻又露了正色,“当然,也不排除你这种情况。”
又将话题引到此上,战珩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后才继续道,“若是一般的名利权势也还好,但若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呢?”
语气幽凉如一抹冷冽的魂魄刮过身骨。
这一言,唐楚离正准备落棋之手定定地悬在棋盘正上方,剑眉一拧,猛地抬头看向战珩,“你是怀疑……策划这一切的最大的幕后黑手,是当今皇上南宫宇泽?!”
面对唐楚离的震惊,战珩却只淡扫了一眼,并不否定,“南月国也曾边境战事无数,先不说给那部族先族王雪罗尔玊隐安的罪名是真是假,单就咱们这皇上对此一役的态度来看,就差御驾亲征了,以往那么多战事,哪一次的情况不比这严重?又哪一次皇上的态度有此次这般激烈?”
这样一说,唐楚离细细想来,确实没有。
“这是其一,”战珩继续,“其二,去年端阳宴上,皇上初闻我的夫人便是雪罗尔玊凤之时,猛烈震惊,甚至当场下令三日后处斩。宫中犯事之人不少,能得他这般‘重视’的,除非是位高权重或犯事极其恶劣的,否则均是交由刑部按程序定案,你再想想,他为何要这么急着处斩雪罗尔玊凤?”
唐楚离眉头更拧紧了好几度,收回手将棋子扔回棋盅,“若咱们猜测不差,那他这些过猛之举就有杀人灭口的嫌疑,这样说来,莫非那先族王知晓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我便不知晓了,”战珩也放下了棋子,端起一旁的茶水轻饮,“上次去雪罗尔玊族虽查实了墨带回来的‘化碧归琴’之解,但依那产婆所指,雪罗尔玊族有冤情,且只有部族公主雪罗尔玊凤回族才能查知真相。”
这一点唐楚离倒是听战珩说过,自然无所奇怪,可心中不免又有了新的疑惑,“第一,若雪罗尔玊凤在皇上眼里必须死,那这阿玉为何会得他这般宽容?第二,若只有雪罗尔玊凤回族才能查清真相,莫不是还要上演一出她死亡的戏码,然后偷龙换凤暗中救下她来?”
唐楚离这些分析自然不错,不过战珩没急着回答,反而发问,“你想先知晓哪个?”
“第一个。”唐楚离顿也不顿地脱口而出,如今这皇上生性多疑,若雪罗尔玊凤在其眼中必须死,那他对这阿玉的态度定会如皇后上官梅一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如今的情况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战珩轻呷了一口茶,“她真的不是雪罗尔玊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