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点着暗黄的烛光，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长久无人居住，空气中有一股朽木腐烂发霉的刺鼻气味。
路迦把红萼扶到床边，让她躺下，想打开窗透透气。他刚一开窗，一股阴风便扑了进来，令人遍体生寒。红萼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路迦又赶紧把窗户关上。他寻思着这客栈确实诡异，不宜久留。
不一会儿，驼背老头端着满满一盘大馒头，还有一壶热茶，走进房间来。他把馒头和热茶搁在桌子上，转身又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回头眨着那只浑浊的独眼，道：“记住了：晚上千万别出来！”
“为什么？”路迦问道。
驼背老头没答腔，就像没听见一样，顾自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顺手替他们关上房门。
路迦倒了一杯热茶，端到红萼的床前，说：“喝口热茶吧，也许会舒服点。”
红萼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勉强喝了几口热茶，又是一阵呛咳，全吐了出来。
“茶水有问题？”路迦问道。
“茶水没问题，是我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一样。”红萼喘着气说：“看样子是拜日尊的那一掌，毒气攻心了，我需要你帮我……”
路迦也为她的性命担忧：“你要我怎么做？”
“我需要你用外力，加上……我自己的内力，把毒气……逼出来。”
“有用吗？”路迦拿不定主意，生怕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她。
“只能试试了，死马……当活马医……”红萼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路迦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阵酸楚。
“好吧，我们就尽力试试。”
红萼褪去衣裳，只穿了一件贴身绣花小袄，勉力盘腿坐起。
路迦盘腿坐在她身后，两掌贴在她的背上。她的肌肤有些冰凉，如同丝绸一般轻柔细滑，路迦平生第一次触碰到女性的身体，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犹如小鹿乱撞，魂不守舍。
“发力——”红萼说。
路迦咬紧牙关，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
“摈除杂念，专心一意。”红萼咬着下唇，厉声命令道：“把真气从丹田里调出来！”
路迦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静下心来，抛开一切胡思乱想，他觉得丹田里一阵滚烫，一股气流冲了上来，像过电一般通过两条手臂，传到红萼的身上。
红萼自己发起内力，和路迦传递来的外力，两厢配合，内外夹击，她感到体内如同炸开一般，火烧火燎地疼痛。
不一会，一股股黑气便从她的身体里冒了出来，她“哇”地大吐一口，吐出一滩腥臭的黑血。
她瘫倒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脸上布满汗水，不过稍微有了些血色。
路迦不知所措：“你怎么样？还好吧？”
红萼点点头，喘息未定：“我把毒气逼出来了，近些时日内应该不会有大碍。”
路迦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睡一会，有事叫我。”
红萼躺在枕头上，向他微微一笑：“谢谢你。”她虽然虚弱不堪，却仍然不失艳媚之态。
路迦脸上不由得一热：“谢我干什么？”他觉得这妖女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哦，甚至还有点可爱呢。
路迦心情大好，胃口大开，跳下床来，抓起桌上的大白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虽然是冷的，但比他吃过的其它馒头都香甜。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扎着小辫髻，身穿孔雀蓝裙子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探头朝他一笑。
路迦招手让她进来，拿了一只馒头给她，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妍。”小姑娘津津有味地吃着馒头。
路迦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呢？”
“李自成的叛军打到北京来了，爹娘带我去投奔亲戚，路过这儿就住下了，明早还要赶路呢。他们都说明朝完了！”小妍口齿轻快地说着，她把逃难当成一次远游，全然不懂国仇家恨。
路迦听了，惊诧得合不拢嘴，眼前这个活泼的小女孩，竟然是明朝人！至今也有四百多年了。显然她已经死了，但她自己并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有轮回？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路迦重重地拍了一记额头，有些心灰丧气，他真想骂娘，老天，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小妍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问道：“哥哥，你们怎么来这儿呢？也是去投奔亲戚吗？”
路迦点点头，“对，我们也是去投奔亲戚的。”
他对小妍充满了同情。
“哥哥，你说如果李自成当了皇帝，会是个好皇帝吗？”小妍问道。
“不，他没当上皇帝。”路迦说。
“你怎么知道？”
路迦笑了一笑，“我猜的。”
他拿起一只馒头塞在小妍的手里，故意沉下脸说：“好了，快回去找你爹娘，晚上别出来到处乱跑！”
“谢谢哥哥！”小妍朝他粲然一笑，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这时，红萼在床上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你没睡着？”路迦问道：“刚才那小女孩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红萼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说：“这座客栈怪异不祥，我刚进大门就感到一股很凶的煞气。”
“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路迦说：“但愿今晚平安无事。”
红萼顿了顿，说：“我想洗个澡，身上脏得已经无法忍受了。”
路迦站起身来：“我去借个澡盆。”
他打开门，探头叫道：“老人家！老人家！”
驼背老头一瘸一拐地爬上楼来：“什么事？”
“我们……想洗个澡，脏得不行了。”路迦陪笑道。
驼背老头阴着脸：“真多事！——跟我来吧。”
他把路迦和红萼带进隔壁的房间里，只见墙角有一只大木桶，盛满温水。
路迦心想，明明还有多余的空房间，这老头却说住满人了，岂不是说谎？这老头非常可疑，从他嘴里一定问得出些什么来，但他肯定是不会开口的。
“赶快洗。”驼背老头又叮嘱道：“洗完就回自己房里，不要出来。”
他说着就走了，路迦也回原来的房间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