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一碧,连绵起伏的险山峻岭之中万丛碧竹如浪涛一般,就在其中最为崎岖险峻的一处深山中,碧竹交错之外有几座精致的小竹屋,竹林之外是炎炎烈日,然而竹屋之前的空地上却是分外的清凉,莫藏鞘就站在竹屋外的台阶上,静静地望着前面的空地上,顾思悔正在莫幽篁与竹风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走。
顾思悔来到幽冥宫疏忽已经一年过去,莫藏鞘费劲心思好不容易才于一个月之前将所有的药材都收集完毕,按照从燕栖镇带回来的古方上的配药方法给顾思悔服下,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希望,然而没想到顾思悔本来就已经筋骨断裂的左腿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愈合,可是他的左腿已经废了太久,这个时候重新走起路来,自然艰难万分。
顾思悔慢慢探出左脚,然而脚尖刚沾地,便觉得一股剧痛袭上心头,他不由痛得呼出声来,莫幽篁忙劝道:“表弟若是觉得太痛,就先歇一会儿,咱们慢慢来就好。”
竹风却说道:“思悔公子若是忍受不住这种痛苦,将来便永远也别想走路。”莫幽篁轻轻瞪了竹风一眼,他也明知道这种痛苦是适应的过程,然而他却忍不住心疼自己的表弟。
然而小黄却深深吸了一口气,示意二人都让开,竟然想要自己独立地来尝试,他摇头说道:“我不怕,我想要自己走路。”
莫幽篁与竹风对视一眼,竹风先丢开手,莫幽篁便只好跟着站在一旁看着,莫藏鞘望见顾思悔执着的神情,不由心中轻叹一声,这个孩子性情真是倔强执着,真是跟她娘生前一模一样,虽然明知顾思悔这样的确是对自己太过苛刻,然而他也忍不住抱着期待。
只见顾思悔勉强抬起左脚,朝前面迈开几寸又落下去,他的身体便猛然剧烈地一颤,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脸色顿时发白,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上,然而他却又极力忍住,几乎痛得要下去的腰又拼命地直起来,越是这般艰难他的眼底却更冒出一种不服输的气势,右脚慢慢跟上去,然后又慢慢探出左脚,就这样反复地朝前面走去,原本寻常人轻轻松松一步的距离,他却要迈出好几次才能够走出去,不过片刻工夫,顾思悔的额头上便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
莫幽篁在旁边瞧着不忍心,忍不住想要上去帮忙,然而他看了莫藏鞘一眼,莫藏鞘的眼眸中也露出心疼的神色,然而却也只是静静的望着顾思悔,莫幽篁明白他心中所想,因此也只好静静地望着。
一直等到顾思悔走到离他最近的一根竹子旁边,不过短短的几步距离,他却走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扶着竹子大口喘息着回过头来,望向三人的脸上却露出笑容:“我自己就可以走路,表哥,你以后就不用背我了。”
莫幽篁看着顾思悔这样倔强的表情,又是替他高兴又是心痛,而莫藏鞘与竹风的脸上却露出欣慰的表情,若是连这点痛苦也忍耐不了,将来又如何对得起寄托在他身上的期望。
莫藏鞘对莫幽篁轻轻点头示意,莫幽篁这才忙上前扶着顾思悔在竹子旁边坐下来,好让他缓一缓。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竹林中的小路上,只是这样短短的距离她居然还用轻功,看来事情当真十分紧急,来人正是铃韵,她的脸上满是焦灼神情,瞥了众人一眼,忙对莫藏鞘禀报道:“宫主,居住在沧水下游的夸洛与夸叶两个部族,因为沧水日渐干涸的缘故,因此两个部族为了争夺水源厮杀起来。”
莫藏鞘闻言不由皱起眉头,沧水正是顾思悔所居住的竹屋下面经过的那条瀑布,沧水是南疆最大的一条河流,灌溉无数农田,孕育万物,向来被南疆各族奉为神水,然而不知为何最近一年以来,沧水竟然日渐有干枯的迹象,就连顾思悔所居住的竹屋下面的水势浩大的瀑布也开始露出河床底下黑色的岩石,没有充足的水源,农田干涸,草木枯萎,然而人却要活下去,因此自然就会为了水源而争斗起来。
这时莫幽篁开口道:“宫主,这是两个部族的纷争,那咱们就应该按照规矩来解决,要让夸洛与夸叶两个部族的族长到蒙周的村落去,大家当面坐下来协商解决此事。”
铃韵却摇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可是派去通知两个部族的弟子却被他们拦在村外,他们说这件事由圣月阁的人来解决,不允许我们插手。”
莫幽篁顿时愤色道:“这个宁碎玉胆子未免太大,南疆各族之间的争执一向由我们幽冥宫出面解决,她居然也开始插手,难道她是想要取幽冥宫而代之?”
竹风刚才一直在听着,这时候便转身对莫藏鞘说道:“宫主,圣月阁从前一向不插手这种部族之间的纷争,然而这次却一反常态,想必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什么计划,我们不妨派弟子先打探清楚。”
莫藏鞘闻言轻轻点头,对竹风吩咐道:“这件事情绝不可掉以轻心,你先派弟子去打探消息,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出面,我现在就去找蒙周商量。”
顾思悔听见他们说的事态这样紧急,不由也替他们担心,不过眼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又听莫藏鞘道:“思悔,你就先在幽冥宫中,好好养伤,铃韵,你先照看一下他。”铃韵点头答应。
顾思悔望着众人离去,脑海中又浮起那个总是笑吟吟的宁碎玉,便问铃韵:“宁碎玉为什么要叛出幽冥宫?”
铃韵正轻轻将顾思悔的左腿在地上放平,他的伤才刚刚恢复,也不能太过用力,听见顾思悔问话,迟疑了一下,低着头轻声道:“其实宁碎玉之所以会叛离幽冥宫,跟你娘有很大的关系。”
顾思悔惊讶道:“跟我娘有关系?”他想起宁碎玉的容貌年纪大概有三十多岁,说不定当时在幽冥宫中跟自己的娘亲是相识的。
便又听铃韵接着说道:“宁碎玉本来是前任宫主的亲生女儿,咱们幽冥宫之所以一直能够取得南疆各族的信任,就是因为数百年来宫中一直有圣女的存在,圣女在每逢南疆有灾祸的时候就会向神灵祈祷,据说神灵会因为圣女的祷告赐福南疆百姓,因此南疆百姓都很尊崇圣女的地位,而她自幼一直都被当作圣女的候选人对待。”
顾思悔皱起眉头:“可是她最后却成为圣月阁的阁主,说明当时她根本没有成为圣女。”
铃韵点点头:“没错,圣女是由上任宫主亲自挑选,然而最后宫主却选择了当今宫主的亲妹妹,也就是你娘,来成为南疆新一任的圣女。”
顾思悔有点吃惊:“原来我娘竟然是南疆的圣女?”
铃韵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叹息一声:“你娘平时对待我们都很好,可惜她却没有好好履行圣女的职责,当年正值沧水泛滥,淹没许多村落的房屋,百姓们都盼望圣女向神灵祈祷可以消除灾祸,然而你娘却因为你爹的缘故离开南疆去了上清门,宁碎玉因此责备你娘太过任性,认为她不配做南疆的圣女,从此便与幽冥宫生出嫌怨。”
顾思悔默默低下了头,本来他就觉得自己的爹是个有些不负责任的人,这下听说自己的娘也是这般任性,居然在南疆百姓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却撇下他们不管不顾,不由自己也觉得有些惭愧起来。
铃韵看出顾思悔的心思,自知他是个心思纯正的孩子,便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那是你娘的事,她既然已经过世,生前的事自然与你不相干。”
顾思悔却轻轻摇头:“倘若来日有机会我能够弥补我娘从前的过失,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
铃韵看着顾思悔一本正经的神色,指着他还动弹得不利索的左腿,打趣道:“我看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等你的左腿好了,我就去帮你说门婚事,让你忙得根本没功夫去理会这些闲事。”
顾思悔闻言,顿时红了脸颊,想到自己连自个儿都顾不好,还妄想着要去帮南疆百姓的忙,简直是痴人说梦,的确是该让人笑话。
顾思悔来到幽冥宫的这一年中,宫中弟子都对他熟悉起来,铃韵也更加喜欢他随和的性情,这个时候便问道:“思悔公子,我扶你回去休息如何?”
顾思悔却摇摇头,撑着身旁的竹子勉强站起来,却打起精神劲儿,眼眸发亮:“让我再走一会儿,我想快点好起来。”他便撑着竹子,咬紧牙关,又艰难地迈开左脚朝前一步一步的挪过去。
铃韵跟在顾思悔的身后,静静望着这个坚强执着的年轻人,若是湘姐姐还活着,见到自己会生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哪怕没有得到那个人爱,也该是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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