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缥缈峰。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透过山间的云雾,将这中原修真胜地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月落日出,凉风的徐徐,沉寂了一晚上的昆仑,仿佛在这一刻恢复了几分生机。
山门朝北,一名年轻的弟子伸着懒腰,揉着眼睛,不紧不慢地登上了钟楼,顺手拉动那根悬挂在半空中的粗大木桩,用力朝那口三人合抱来粗巨钟用力撞去。
“铛!铛!铛……”一连六下,钟声悠扬,充斥在缥缈峰的每一个角落。
做完这些,那撞钟弟子长长呼出一口气,边打着哈欠边走下钟楼,似乎还未从美梦中完全清醒,日复一日,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早已像吃饭睡觉般习以为常。
兴许是听到了钟声,又或许是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林云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是自己所熟悉的,简单的木制家具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仿佛连空气中都到处弥漫着家的味道。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住了十几年静霜阁中,又是谁送他回昆仑山,隐约还记得与鳄鱼精一场大战后身负重伤,被大师兄所救,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这只是一场梦?
林云初急忙想要起身,不料他刚一使劲,浑身各处便传来了难以忍受的痛楚,直疼得他低头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也正是因这一动,他才发现原来床边居然还趴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似乎也并未熟睡,感觉到了轻微的动静,下意识地直起身子,望向林云初。
是她!
林云初心中一惊,这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那黄竹村准备献给河神的祭品女孩,还记得她叫梅雪,看来那一切真的不是一场梦,而是确实发生过的,这样想来,那日定是重伤之下昏睡了过去,由大师兄带他返回昆仑的。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可是睡了整整两天两夜呢!”梅雪见林云初醒来,疲倦的面容上立即浮现出了笑容。
“原来我已经睡了这么久!梅雪姑娘,你怎么会在此地?”林云初问道。
“那日你晕过去后,王大哥见我孤苦伶仃,将我带回了昆仑,还说我天资出众,要传我昆仑仙法,你们都是好人!难怪村民的人都对昆仑派敬仰不已。”梅雪感激地说道。
“这么说来,我从此可就多了个小师妹了,我叫林云初,在掌门的嫡传弟子中排行最末。”林云初毕竟少年心性,想到日后这山上枯燥的生活多了个能陪他说话的人,内心甚是欢喜。
梅雪听着他的介绍,“扑哧”一笑,说道:“我早就知道啦,来这儿的一路上,王大哥都和我说了,不过我现在还不算正式拜入昆仑派门下,听王大哥说,每一个新弟子入门前,必须经掌门亲自许可才行!”
“大师兄向来惜材,梅姑娘天资出众,定能习得精深修为,只是本派门规森严,新弟子需在面见掌门后,由掌门来安排授业师尊,几千年来未曾改变,姑娘莫要多心。”林云初说道,忽地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这修真一道,艰涩苦闷,需心无牵挂,非短期可成,从此再与亲人相见实属不易,姑娘可知晓?”
林云初本是出于关心而问,谁知梅雪听了他这话,眉目间满是哀伤神色,眼眶里霎时饱含泪水,开始默默抽泣起来。
“梅姑娘何故如此?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林云道只道是自己无意间勾起了梅雪的伤心事,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暗自责怪自己嘴笨。
梅雪摇了摇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滴落下来,沉默片刻后说道:“林少侠莫要自责,小女只是想起了双亲,不知道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
此刻在梅雪心里,眼前这个拼命救她的少年,不经意间已经成了天底下最亲近的人,平日里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悲伤情绪,此刻便如奔涌的洪水,再也如法抑制。
漳河水产丰富,远近皆知,梅雪的父母和其他黄竹村的村民们一样,时常划船前往附近的水域捕鱼。
三年前的某一日,梅雪的父母与村里十几名壮汉乘着村里最大的一条渔船,前往上游打鱼,到了返回的时间,码头上聚满了等候亲人回归的村民们,年幼的梅雪就在这些人中间,从日落等到深夜,却始终未见父母回来。
村长意识到事情蹊跷,又派出一条船前去寻找,又过了三天,不但梅雪父母所坐的船没有找到,就连随后前往寻找的船也不知去向。
但第三日清晨,却有一名之前船上的壮汉,趴在根朽木上顺水而下,村民们将他救起之后,发现他负重身,已然奄奄一息。
可怜那人神志已失,死前口中还不断念叨:“怪物!怪物……”显然在那船在途中遇到了极恐怖的事。
村民们只道是河神震怒,从此不敢在这漳河中打鱼,而梅雪的三番四次请求村长派船前往上游寻找双亲,而村长因顾忌那河中神秘事物,均未理睬,这件事也成了黄竹村的一桩悬案。
林云初默默地的听着梅雪述说着自己的身世,心中同情梅雪的遭遇,叹道:“只怕三年前杀害村民的怪物就是那头鳄神了!”
梅雪点了点头,说道:“多半便是如此了,所以林少侠和王大哥非但救了我的性命,还替我报了父母双亡之仇,如此大恩大德,梅雪此生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林云初阻止了梅雪继续说下去,说道:“梅姑娘休要如此说,除魔卫道原本便是我等修真者的本分,若是早日除了那鳄鱼精,梅姑娘的双亲便不会惨死!日后你入我昆仑派,需勤勉练功修行,早日习得本领,这样才能解救其他的黎民百姓免受妖魔之苦!”
梅雪轻咬下唇,语气坚定地说道:“王大哥带我入山门前也这么说,林少侠放心,但凡我有幸习得昆仑派神通一二,定要除尽天下妖物,为昆仑派光耀门楣!”
两人正说话间,静霜阁的木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发出一声木头摩擦特有的声响,紧接着,一个身型伟岸的鹤发老者跨过门垮,走进屋内。
林云初一见那老者,神色一下子变得紧张肃穆了起来,硬是挣扎着直起上身准备下床,丝毫不敢有所怠慢,还时不时向梅雪使眼色。
对于那刚进来的老者,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授业恩师,昆仑派当代的掌门人璇玑子!
一旁的梅雪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林云初为何见了那老者突然变化如此之快,但她天生聪慧,立即会意,马上起身向那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斩妖除魔,惩恶扬善,乃是我等名门修真大派的本分,固然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为,审时度势才好。否则就成了不自量力,非但无法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还要白白搭上自己性命,岂非痴傻?”璇玑子不紧不慢地的说着,右手朝林云初轻轻一挥。
林云初只觉得有股柔和之力将自己重新按回了床上,感觉到璇玑子言语间的责备之意,羞愧难当,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吞吞吐吐地说道:“师……师尊,您什么时候出关的呀!”
“哼!老夫若是再不出关,昆仑山非得闹得鸡犬不宁!”璇玑子眉头微皱,显得颇为恼火,转而望向梅雪,问道:“你便是老九在山下所救下的姑娘?”
“正是!小女梅雪,拜见璇真人!”梅雪双膝触地,恭敬行礼。
璇玑子注视着梅雪,双瞳中精光一闪而过,神色一凝,似是遇到了一件难以理解之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你的遭遇龙儿都向我提起过,我这小徒弟行事虽然鲁莽,却自幼秉性善良,本是让他下山历练,却在无意间救你,也是缘分!你且在昆仑住下,老夫自会安排他人教你本门仙法。”璇玑子说道。
梅雪心中一喜,明白璇玑子话中之意,再无先前的顾虑,感激道:“小女谢璇掌门收留,日后定不负所望,拼尽全力也要报答昆仑派再造之恩!”
璇玑子点了点头,伏身将梅雪轻轻伏起,说道:“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昆仑派弟子,日后行事作派皆与师门密切相关,切记!”
“谨尊掌门教诲!”梅雪应道。
璇玑子又回过头望向林云初,看着这个平日是最疼爱的小徒弟浑身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心里的没来由地觉得一阵烦燥,说道:“还能动吧?陪为师到庭院里走动走动如何?”说完,也不看林云初如何反映,朝着屋外庭院大步走去。
林云初哪里还敢迟疑,强忍住浑身的剧痛,赶紧下床草草披上件外套,随着璇玑子走出屋外。
梅雪识趣地留在屋内,看着两人相继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静霜阁的庭院较为宽敞,四周绿植遍布,中央筑有凉亭,璇玑子已经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看着林云初从屋里低着头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调皮的孩童第一次喊自己师尊一般。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个苦命的、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竟也在不知不觉间长大成人,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璇玑子正伤感间,突然发现林云初的五官甚至身形都像极了多年前的一位故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复杂情绪。
“弟子胆大妄为,恳请师尊责罚!”林云初低头说道。
简单的一句话,却将璇玑子的思绪从过去的岁月里拉了回来。
“纵然长相相似,他却自幼在昆仑长大,心性品德自有不同吧!”璇玑子这样想着,指了指一旁的另一根块石凳,朝林云初说道:“坐吧!”
林云初坐下,心中实不知师尊找自己私下谈话是何用意,却不敢多问一句。
“老九,为师这次闭关多年,将派中俗事都交由龙儿打理,也不知他待你如何?”璇玑子问道。
“大师兄待我是极好的,是弟子自己不争气,修为不精,本想下山历练一番,也好替师兄们分担一些俗务,却险些辱没了师门,云初该死!”林云初低头说道。
璇玑子点了点头,淡然道:“你大师兄的为人品性,为师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加重任于他,只是为师有事不明,你此番是随玉飞下山的,为何两天前你苦战那鳄鱼精时他不在身边,这……究竟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