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孙伊的选择
有了大体的方向，盛修等人很快就决定好了该怎么做，朝中两派的分歧已经达到顶点，趁这个时候给与张鹤全力一击定能够一击即中并且大大的打击拥护派的气焰，反对派的儒生再趁机上书，皇上耐不住压力定会改变主意的。
听起来似乎是天衣无缝，郑临几人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紧张的氛围笼罩在郑卿月的周围，仿若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让人心中惶惶不安。
可就在这种紧张神色气氛即将到达临界点而勃发的时候，宫中传来的一则消息却将这种氛围一扫而空，反倒让郑卿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是措手不及——当朝丞相之女，京城三姝之一的孙家大小姐——孙伊，主动请求为敬孝太妃守陵。
依孙伊所言，她夜梦老太妃入梦说是希望自己可以陪伴她三年，而且老太妃在世之时孙伊便对太妃敬仰有加，今日得了老太妃的托梦便上书请求皇上答允。
此举正解了两面为难的庆嘉帝燃眉之急，庆嘉帝龙颜大悦，当即封孙伊为解语公主，三日后前往敬孝太妃陵寝守陵，一切吃穿用度皆按照正统公主置办。消息一出满庭哗然，孙伊可以说是众多世家贵女的领军人物，谁都不明白天之娇女的她为什么会主动请缨前去守灵。即便是真有老太妃托梦一般人瞒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像孙伊一样说出来？众人具是疑惑不解。
可是虽然众说纷纭，但是这件事情也在就没有人质疑了，说起来孙伊在家中虽是嫡长女但是也有庶出姐妹，大夏朝以主母为尊所以其母也不算膝下无女，至于孙伊的品貌才华皆是有目共睹的，为太妃守陵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孙伊还是自请守陵，这点令谁也说不出什么。
郑临带会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脸惶惑，不明白孙伊此举为何，而郑卿月得知后却立刻就坐不住了，连衣裳都未换带上意红匆匆上马车赶往丞相府。
郑卿月得了允许来到孙伊的住处，刚要进门正遇见脸色难看从里间走出来的孙轩，孙轩见了郑卿月，第一次没有了笑脸，眼中尽是悲痛，对着郑卿月略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她在里边，你们好好聊聊吧。”
郑卿月点点头进了内间，却见孙伊正倚在窗棂下侍弄着一颗盆景，见到了郑卿月如同往常一般笑笑“你来啦，快坐。”有转头吩咐道“看茶，将我那武夷山九龙窠的大红袍拿来。”
大红袍可是茶中的珍品，千金难求，其中尤以武夷山九龙窠的大红袍为顶尖的，这茶产量少，一般都是内供皇上的，孙伊这么多年就只四处搜罗了那么多，平日里郑卿月等人闹着要尝上一尝都不肯。
“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喝茶啊！你倒说说是怎么回事？”郑卿月急的双颊绯红。
反观孙伊倒是一脸的不紧不慢，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再在那并蒂莲开的青瓷盆中净了手，这才移步来到郑卿月跟前笑道“平日里你们这些馋猫总吵着要尝尝那茶，今日我好不容易大方了一回你反到不领情，果然是个白眼狼。”
郑卿月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孙伊悠悠坐下，看了看郑卿月一脸的焦急，叹了口气“尝尝吧，我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那茶留着也是浪费……”
郑卿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明明是离别的话孙伊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说出口，若是自己将张艺荷当成好友的话，那么孙伊就是自己的知音！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你怎么会主动请缨去守陵？”郑卿月直奔主题。
孙伊勉强笑笑“你不是知道吗，老太妃托梦……”
“你糊弄鬼呢！”郑卿月打断孙伊的话，彻底怒了。
孙伊眼看糊弄不过去，没了言语沉默了下来。
郑卿月略一思索开了口“孙伊，你是不是为了帮我才主动请缨的？”看了看依旧沉默的孙伊又说道“那你大可不必，孙轩哥哥没有告诉你吗？我已经有方法不用去守陵了，你何必要搭上你自己呢？”
孙伊闻言终于抬起了头，平日里如日光般闪亮的眸子染上了一丝黯淡“是啊，我都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这样做……”
郑卿月一怔“你……”
孙伊一声轻叹溢出嘴角，眉宇间浮现点点忧伤，语调低沉“哥哥都同我说了……艺荷的事情……”
郑卿月抿抿唇，皱眉没有言语，隐约明白了孙伊的意思。
“卿月，你同艺荷都是为我的好朋友，我不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哥哥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包括盛修准备对付张家的事情，听说艺荷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震惊，但是我依旧不能看着艺荷就这样下去，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若是张家失了势那她的处境将会何其难堪，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卿月，我只是想让大家都好，艺荷的所作所为对于你来说一定很伤心，只是你们两个我当真谁都舍不得。”孙伊说着眼眶发红，一脸悲戚。
郑卿月已然泪如泉涌，张艺荷同孙伊自幼相识，情谊自是深厚，如今张艺荷同自己发展成这副模样，夹在中间的孙伊该有多么的为难。
“那你就决定牺牲你自己！？你疯了吗？当守陵是干什么？这一去就是三年啊！”郑卿月咬着唇盯着孙伊。
孙伊也落了泪“我也知道是三年，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我想别的办法了。”
“你这一走孙轩大哥还有你的家人该有多伤心，你也是许人家的年纪了，亲事怎么办！”郑卿月焦急道。
三年时间对于一个豆蔻你年华的少女是多么的重要，若是等孙伊守陵归来已经是是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即便有皇上赐婚恐怕也剩不下什么好人家了，以孙伊的身份绝不能做小，那么就只能是续弦，那样不是太委屈了孙伊吗。
孙伊拭了拭眼角，苦涩一笑“许人家？这我倒是从未想过……”
郑卿月闻言心中越发沉闷，眼泪止不住的掉“你，你这是何必……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孙伊抚上郑卿月的手亲自为她擦了眼泪，崭露一笑“卿月，我这不是开玩笑，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情，其实你也不必自责，即便没有这件事情我还是想着怎么能躲过许人家呢，这守陵正好帮了我。”
郑卿月才不信，白了一眼孙伊将头别到一边。
孙伊看着郑卿月孩子气的举动无奈摇摇头，将郑卿月的头扳了回来，一脸郑重“卿月，如今朝中局势你怎么看？”
郑卿月没想到孙伊会忽然间同自己讨论这么高深又不可触及的话题，虽然懵懂但是却依旧老实的回答“如今朝中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是内里却暗流涌动，太子未立，四王爷三王爷呼声最高，皇上虽偏爱四王爷盛修多一些，但是三王爷盛严的母家毕竟是平南将军，而且还在大夏各处都有商铺，经济势力也不容小觑，朝中众人一直中立都不敢轻易站队，而皇上在明明偏爱盛修的情况下也迟迟不表态，多半是因为顾及盛严背后的实力，形势称不上好。”
孙伊挑眉，惊讶于郑卿月虽然身在闺中却看的通透，原来是真人不露相，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许“没错，你说的八九不离十了，那么你想一想，如今我也十六了，早到了许人家的年纪，却迟迟没有动静，这是为什么？”
郑卿月咬咬唇，第一次深入的思考这个为题“以你的身份哪会愁嫁，若说实在让你嫁人先不说对方有没有妻室，这朝中左右算下来也就是盛修与盛严配的上你，而盛严的母亲宁贵妃与皇后一直不对盘，你是皇后的侄女，那么盛严娶你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若说盛修倒是好的选择，以你的家世若是嫁了过去定会助他一臂之力，更是亲上加亲，皇上也应该明白这一点，之所以迟迟没有决定，十有八九是因为宁贵妃，宁贵妃不会白白让盛修多一个如虎添翼的机会的，定会从中作梗，而皇上也不得不念及宁贵妃的母家，所以才有今日的局面。”郑卿月理性的的分析着说，霎时间豁然开朗。
孙伊满意点点头“你说的一点不错，但还有一点，身为丞相之女，这是无比的尊贵也是无比的无奈，如今大局未定太子未立，虽然我不能嫁入皇室，可皇上也不会允许我随意出嫁，谁能保证我嫁的人家就一定是盛修那边的呢？人心最是难测，虽然因我一个小女子的归属不会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但还是彻底划清界限的好，所以我的家人也不急着将我嫁出去。”
郑卿月默了默“可朝中还是会有一部分人明确了立场了吧，其中也不乏好人家，总不能让你这么一直拖着啊。”
孙伊摇摇头“你说的人家是有，可是皇上与此同时也防着外戚坐大，自古王者多疑，我家本就是丞相，皇上怎么能够允许我同名族世家结亲呢？皇上对朝中重臣本就有了戒心，更何况是外戚，一旦外戚与其他世家结亲势力增大，那么必然会威胁皇上的权威，皇上是不会给你丝毫这样的机会的，可若是不嫁世家，那么就要嫁一些依靠我孙家势力而生的小门小户……卿月，你觉得我会愿意吗？”
郑卿月沉默了，自古外戚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皇上既宠着你对你委以重任又随时防着你怕你造反，而若是让孙伊选择依附孙家而生的人了此一生……别说孙伊不同意就是自己也不会同意。
郑卿月深深的看着孙伊，什么话也说不出，这人们眼中的天之娇女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的压力与秘密，名门闺秀，千金小姐这些都不过是她的伪装而已，抛开这些伪装她不过也就是一个渴望幸福的平凡女子而已，可是被锦衣玉食，礼仪教条束缚了脚步，连最基本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权力都没有，何其可悲。
这让郑卿月不由想到了上一世，当初的自己若不是缠绵病榻，是不是也会被自己那一心想当太后的母亲送出去拉拢朝中重臣呢？从此喜怒不由人，婚嫁不由人，生死亦不由人……
这样想着不免有一叹气，再次抬头看向孙伊的时候又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如今看来孙伊竟是演绎了自己上一世可能经历的人生。
“所以这一次守陵也不无不可，虽然孤单了些，但是这三年我至少可以获得短暂的自由，你真的不必自责，该是我谢谢你，大不了三年以后见。”孙伊笑笑上前拉住郑卿月的手，纤长的羽睫因为逆光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如玉的小脸挂着让人心疼的笑容身上价值千金的青山雾锦如今看来却是格外的刺眼。
偏巧这个时候侍女赶上来上茶，孙伊拿起一杯递给郑卿月笑道“这大红袍泡法讲究，竟折腾了这么久，温度正好，你且尝尝。”
郑卿月依言拿起了茶杯，看了看橙黄明亮的茶汤，放在唇边抿了抿，却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不好喝……”
孙伊轻哧一声“得了，知道你现在喝什么都喝不出味道来，也别糟蹋我这好茶了，天也不早了你回吧，我这儿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呢。”
郑卿月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溢出嘴边，点头起身，不舍的看了看孙伊，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转了头。
“不用因为我而顾忌我哥哥委屈自己，还有……不要来送行了……”孙伊哽咽出声。
郑卿月眼前的桂花树渐渐模糊，泪水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死死咬着嘴唇匆忙夺路而出，那还有平日里的半点自持，大局已定，再待下去也不过是徒惹伤悲，而孙伊却自始至终都为了自己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