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浩背着刘韧(三妹)在黑暗、泥泞的地洞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一路上跌跌撞撞,摸索了好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气喘吁吁地从迷宫般的山洞中走出山外。
洞外正下着雨,天色低沉,山色却很清新,刘韧昂起头,眯着眼,看着迷茫的天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已经有半年多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此时山风呼呼吹来,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一扫心里抑郁之气,竟感到神清气爽,无比舒畅。
外面是一个草木茂盛的狭长山谷,山洞出口的位置十分隐秘,除了文家庄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个山谷中竟然藏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地下世界,出了这道山谷,离文家庄就不远了。
到了谷口,文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喘息着道:“我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先歇一会吧。”
刘韧看到他这副样子,知道他确实是没力气了,便道:“好吧,那就歇一歇。”
谷外的树下搭有一个简易的竹寮,是文家庄人盖在这里让进山的人避风躲雨的,两人进了竹寮,文浩放下刘韧,随即瘫倒在地上,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浑身酸痛,双腿发麻,全身的骨节好像散了架似的,一倒下就再也不愿爬起来了。
歇了一会,听到他的喘息声已渐渐平息,刘韧催促道:“快走吧,别歇了,夕照烟走出山谷后必定是回到了文家,我们要快点找到她,别让她伤害你的家人。”
听到“家人”这两个字,文浩立刻挺身坐起,是啊,大哥一家四口和自己的妻子还在家里呢!但不知为什么,刚想站起来时,大哥文锋的音容笑貌一出现在脑海,他又不动了。
他并非傻子,这十八年虽然与大哥相处融洽,大哥对自己也一直关爱有加,但他总觉得两人的心里似乎有着一道无形的隔阂,从大哥那谦逊温和的笑容里,他似乎读出了一丝深藏的怨意,难道这十几年来大哥一直都在恨着自己?由于十八年前的那一幕惨剧,大哥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惨死在夕照烟手下,而夕照烟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完全有理由因此而痛恨自己!
若果真如此,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大哥将这段仇恨一藏就是十八年?想到大哥平日里那温和的笑容,他此时却感到不寒而栗,若大哥真的如此恨自己,必定有一天会杀了自己,他却并不知道,若不是刘韧的突然出现破坏了大哥的毒计,他母子俩早已死在了山洞里。
想到这个“杀”字时,他心里突然冒起了一个念头,倘若大哥真的如此深恨自己,何不趁机让夕照烟灭了他们?纵然贴上自己妻子的性命,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大哥一家死后,文家的所有田产都属于自己,再加上能够独占了那一笔数额巨大的征地款,自己还怕没老婆吗?
刘韧并不知道在这片刻间他心里已闪过这许多的念头,见他仍在傻傻地发呆,又不耐烦地催促道:“身为男子汉,一点苦都受不了,快走吧,难道你不担心你的家人吗?”
文浩回过神来,只好慢腾腾地站起,来到她的面前弯下了腰,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一声嚎叫随风隐约传来,叫声凄厉,犹如孤狼落入了猎人陷阱时发出的绝望嚎叫,他听得愣住了。
刘韧辨认出这是夕照烟的叫声,急忙用双手在地上一撑,飘落在他背上,焦急地道:“快走呀,这是她的叫声!”
文浩面色惨变,背起刘韧,匆匆走出竹寮,跌跌撞撞地奔下了山。
回到家里,只见家中房门大开,却四下无人,他一路狂奔而入,穿过前庭,到了后院,听到阵阵粗重的呼吸声从自己的卧室里传出,便直闯了进去,一看,眼前的情景一下子就令他惊呆了!
只见夕照烟正跌坐在床前,浑身颤抖,呼吸声一阵重过一阵,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缕鲜血从左太阳穴渗出,沿着脸颊流下,再流到下巴,然后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衣襟上。
而大哥文锋全身赤luo,身子蜷曲,右手高举,嘴巴张开,摆了一个奇特诡异的姿势凝固在床上,如同一具冰雕,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实在是诡异万分。
妻子玉娇同样是全身赤luo,软绵绵地坐在地上,上半身倚着,鲜血从口鼻里流出,又顺着洁白的胸膛流至小腹,身上和地上全是血迹,胸膛微微起伏着,应该还有一丝微弱气息,听到脚步声,她挣扎着稍微仰起头,见到文浩进来,眼里露出了羞愧的目光。
文浩不由松开了手,任由背上的刘韧滑了下来,他呆了片刻后,发疯似的朝妻子奔去,但妻子的身无寸缕似乎又让他明白了什么,奔出几步后又急忙顿住了脚步。
“文浩,文浩,你过来……”
文浩猛然回头,只见夕照烟眼里流露出慈爱的神色,双唇不住颤抖着,正在轻轻地呼唤着自己,他顿时惊喜交加,一步一步地走上前,颤声道:“母亲,你好了?”
夕照烟的眼神不再有迷惘与怨恨,温柔地看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文浩,这么多年没见,你长大了,母亲是不是已经很老了?”
文浩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忍不住失色痛哭,叫道:“不,您一点也不老,这么多年来,孩儿一直都盼望着总有一天母亲能够清醒过来,能够记得文浩是您的儿子……”
刘韧双手一撑,贴地移了过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以两指搭在她的脉门上,来试探她的脉搏,文浩见她脸色沉重,忙停止了哭声。
夕照烟却轻轻甩开了她的手,微笑道:“这位姑娘是郎中吧?不用探,我已经活不久了。”
听着这柔和慈祥的语调,看着她那清澈温暖的眼神,刘韧愣住了。
眼前的夕照烟与之前在山洞里的那个夕照烟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看来她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关于卫清与莫风云的一切,只记得文浩和文家庄这个平静的小山村,师父曾嘱咐自己要将她好生安顿,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她现在虽然忘了莫大公子那个儿子,却得回了文浩这个儿子,对她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归宿吗?
“文浩,快救我……”
玉娇感到口鼻都被渐渐凝固的血液堵住了,呼吸越来越困难,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张开嘴巴,发出了微弱的呼叫声。
文浩霍然站起,攥紧了拳头、铁青着脸一步一步地走到玉娇跟前,低头看着妻子,心中羞愤交加,曾经娇羞如花的妻子此刻在他的眼里已变得无比丑陋,他只隐约猜到大哥对自己的恨,却没想到妻子居然背着自己与大哥做出如此荒诞不经的乱lun之事。
玉娇又微弱地叫道:“文浩,你快救救我,我已经怀孕了,这是你的孩子……”
她虽然这样说,其实此时她也不知道腹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文浩听她说得如此肯定,不禁一阵错愕,一时间,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
刘韧移了过来,道:“床上那位可能活不了啦,这个也许还有救,再怎么样她也你的妻子,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呀!”
文浩跺了跺脚,仰头长叹了一声,终于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走过去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
……
刘韧在文家住了五天,以真气打通了双腿上僵化的血管,待文浩料理完家中后事,心情逐渐平静后,才让他带自己上山,进了谷中山洞,打算回到绝谷中接卫域和颜雯出来。
不料洞里积水增多,那个巨大岩洞已经变成了一个地下湖泊,通往绝谷的地洞中一片漆黑,尽是汹涌的流水,根本就无路可走,刘韧无法可施,只好怏怏而返。
回到文家,文浩一再挽留,但她早已归心似箭,向他要了一叶扁舟,与他一家人道别后,顺着文家庄前的小河出到了大沙河,然后逆流而上,如箭一般驶向已阔别了半年之久的聚城。
这个自幼奔走在崇山峻岭间、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富有传奇色彩的采药少女,由于机缘巧合,让她得以成为了大表叔卫域的亲传弟子,从此开始了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