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拂晓,朝阳尚未升起却已照亮了天空,林仲缘包扎好伤口,虽然流血过多让他脸色发白,但他仍然满是灿烂的笑容,“是你们住持要你跟我演戏的?”那小沙弥被他劫持,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却是说不出话来,林仲缘笑的更加温和,“你们住持是个好人,只是认错了朋友,你听他的话是对的。”说到这里林仲缘顿了一顿又向他说道:“只是以后千万不能骗人说假话。”
小沙弥被他的话弄的有些懵,仍然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林仲缘将他的匕首插入鞘中塞进他怀里,又摸了摸他的头,继续向西南赶路,小沙弥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自己,听住持的话自然是没错也不用他来和自己强调,但是住持说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啊!
又是一夜未眠,林仲缘采了些生青的野果勉强果腹,那酸涩的味道吃进肚子里,只有感觉到更饿。“沙渧寺”设下这等埋伏,说明这讯息传递之快远远超过他的脚力,前路之上的武林人士只怕都已知晓,林仲缘倒也不必担心背后有追兵而着急赶路了。正坐在林间休息,只听有声音响起,“阿弥陀佛。”
林仲缘猛然跳起,但是身体虚弱站立不定又坐倒在地,转过身眼见两位中年和尚站在身后合十行礼,这两人如何走近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再看两人太阳穴略鼓,内力轻功都如此了得,武功自然也不会差,而以林仲缘此时的身体状态一个寻常武人只怕也未必敌得过,何况是前辈高手?
其中一个和尚见礼已毕向林仲缘说道:“贫僧崇净,这位是贫僧师弟崇明。”
林仲缘索性就躺在地上,“林仲缘拜见两位大师。”
两人再次合什行礼,“不敢,贫僧奉方丈之命请林施主去敝寺盘桓。”
林仲缘自幼就想过自己最终会怎么死,想过金戈铁马死在冲锋的路上;想过风流缠绵死在美女怀里;想过快意恩仇死在决战的山颠,却做梦也想不到会死在和尚堆里,昨夜危局勉力化解,今日只怕是在劫难逃,“贵寺生擒活捉林仲缘,为武林除一大害,真是立下不世之功。”
那僧人再次行礼,“阿弥陀佛,贫僧奉方丈之命请施主前去,并不敢说是擒拿,施主若是不愿贫僧不会强加阻拦,若施主愿意前往,贫僧师兄弟二人当护得施主周全。”
“贵寺是?”
“峨嵋山,普贤寺!”……
林仲缘打量着这个极富盛名的老和尚,只见他白眉银须面容慈祥,身材清瘦虽不能说是皮包骨头,却不像一派掌门那样富态,袈裟已经颇为陈旧洗的有些褪色,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像个干瘪的老头毫不起眼,实在想不到他就是名震天下的峨嵋派掌门,林仲缘昂首挺胸俯视着他,虽然为阶下囚徒却是不甘示弱。
老和尚见林仲缘进来,从蒲团上站起微微欠身合十行礼说道:“老纳鉴度见过施主!”林仲缘不想这位禅师居然会先向自己施礼,急忙说道:“后学晚辈林仲缘参见大师。”说罢躬身行礼,鉴度禅师摆了摆手示意两名弟子退下,向林仲缘说道:“林施主请坐。”两人都在蒲团上坐下,林仲缘戒备之心渐少向老和尚问道:
“大师为何不为武林除害,反而与林仲缘这大魔头促膝交谈?”
“阿弥陀佛,老纳相信施主绝非为恶之辈。”
林仲缘一愣“大师怎么确定?因为长相出众吗?”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
鉴度禅师佛法深湛对林仲缘的玩笑并不在意继续说道:“青城派与鄙寺相隔不远,素有往来。但自肖祎登上掌门之位后便与鄙寺断绝联系,听闻这位肖掌门本身武功并不出众,但是短短一年之间突飞猛进,将几位师兄弟都比了下去,掌门之位自是手到擒来。肖施主当上掌门之后吞并各派同道,造了不少杀孽。”
林仲缘眼睛一亮,“所以大师已经确信肖逸是恶人了?”
鉴度禅师摇了摇头,“肖掌门毕竟是青城派掌门,残杀武林同道之事若无真凭实据老纳不能贸然指证,闹不好便是两派的大乱斗为祸不小。”
林仲缘嗤之以鼻,“原来大师也是欺软怕硬之人。”
鉴度禅师也不生气,语气庄重自有一派威严,“若是对付奸佞之辈鄙寺虽然都是些出家的僧人,降妖除魔却也不甘落在人后。只是肖施主深得青城派老掌门器重,受同门拥戴,说这样一个人是坏人需要给天下武林同道一个交代,要给青城派众人一个交代,最重要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若是妄杀了好人,为祸也是不小。”林仲缘听得入迷,心想若不是自己太过冲动,那场大战便不会发生,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任侑熙也不会挨了一掌身受重伤。
鉴度禅师继续说道:“老纳几次明察暗访,肖掌门蚕食各门各派,似乎和一个叫‘八荒会’的组织有关,但是不管怎么打听,江湖上听不到半点和八荒会有关的信息,似乎就不曾存在一般,因此便不能拿出证据证明肖掌门为恶,直到在成都府见到一位红衣男子……”
林仲缘听到这里兴奋的打断老禅师,“不错,的确有个红衣男子,原来他是什么‘八荒会’的!”
“老纳派弟子暗中跟随,却不小心被他发现,追出成都府失去了他的踪迹。”
“原来晚辈是被峨嵋派救了性命,是刚才那两位大师吗?”说完把野外打斗之事简短说了一遍,若当日红衣男子也在,林仲缘必死无疑。
鉴度禅师微笑不答,自顾自的说道:“老纳见青城派四大高手尽出,只道又有江湖门派要遭殃,却不想这时林施主站了出来,与肖掌门正面为敌,杀了肖掌门挽救了几个小帮派…”
林仲缘打断鉴度禅师“晚辈只是重伤了肖逸,点破他气海废了他的武功,并没有杀人。”
鉴度禅师听了这话沉吟良久,“那也许是八荒会觉得肖掌门武功已失,再无利用价值又知道内幕便杀了他。”
林仲缘一脸疑惑的看着鉴度禅师,“大师对晚辈所说之话便无怀疑?”
鉴度禅师摇了摇头“并无怀疑。”
“为何?”
“佛性!”
林仲缘一愣“什么佛性?”
鉴度禅师耐心的解释道:“老纳本是想将林施主保护在鄙寺,找到证据前,不能任施主死在不明真相的武林同道手中。但是今日一见才知,林施主实是与佛有缘,老纳想收你为弟子,弘扬佛法,降妖除魔。”
林仲缘张大了嘴巴,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说自己应该当个和尚,“大师好意晚辈心领了,但晚辈若是为了活命托庇于峨嵋一派,那这条性命也就没什么价值了。何况有所求而出家对佛祖也是一种亵渎。”
鉴度禅师说道:“佛家讲究缘法,林施主……”
门外有人敲门打断了鉴度禅师的话,“禀告方丈,寺外一位女施主求见林施主。”
林仲缘皱起眉头问道,“女施主?”
“她说她姓语。”林仲缘一呆,她竟还是找了过来,在被抛弃后仍然还坚信着爱情,在一个人举世为敌之时仍然会有女子单纯的只是想和这个人在一起,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总之是个与自己错过的女子,自他决定了抛弃,自他决定接受另一份感情时便已错过,一时间胸口疼痛欲裂。
鉴度禅师看到林仲缘的反应后眉心深陷,嘴角不住颤抖,不知语莹瑶在外求见林仲缘何处惹得这位方外之人如此动怒。眼见林仲缘越来越痛苦,鉴度禅师握住他手,一股浑厚的内力从掌心送进林仲缘体内。林仲缘微微一震,禅师竟是有进攻之意,丹田中肆意作乱的真气遇到外力入侵,立即反击,疼痛感立即消逝。看着林仲缘恢复如常,鉴度禅师放开了手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在犹豫,最终还是没忍住张开了嘴。
“大师,佛家是讲究缘法的?”
林仲缘突然发问将鉴度禅师好容易下定的决心打破,想问的话也就没问出口,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
林仲缘继续问道:“那对姻缘是作何解释的呢?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一个人,偏偏就是不喜欢另一个比这个人优秀百倍的人,为何一个人要伤害一个人,为何一个人会毫无保留的对一个人好,即使受到了伤害却仍然能够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的跳入火坑?”
鉴度禅师再宣佛号“阿弥陀佛,佛家也讲因果循环,姻缘也是种因得果,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便是这人做下了令他喜欢的因,而他不喜欢另一个人便是那人没有做下令他喜欢的因。也许这个人对他嘘寒问暖百依百顺,但那是对他好,却并没有种下令他喜欢的因。有时一个眼神一声咳嗽都可以是因!施主可是同意?”
林仲缘躬身行礼“晚辈聆听教诲。”
“地藏王菩萨发宏愿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观音菩萨入世辛劳解人苦难,各人追求不同,所作所为便会不同。老纳誓要成佛,便要克己守心勉励修行,她喜欢你想与你相守便会不在乎伤害,不在意付出。”
林仲缘点了点头诚心请教,“如何取舍?”
“阿弥陀佛,得道圆满有八万四千法门,孰优孰劣修行者自知。”
林仲缘沉吟片刻,向鉴度禅师跪倒“弟子请求师父剃度!”说罢便要磕头,
鉴度禅师让在一边说道:“佛门广大并无不可渡之人,但出家人六根清净,施主尘缘未了,老纳不能收录为徒。”
林仲缘仍然坚持,“佛家讲究因果报应,也许当日所作所为,今日的寺外求见都是为弟子出家所种之因。”
“阿弥陀佛,佛门虽广却不是个躲避情障的好地方。你骗过老纳容易你能骗得了自己吗?”
林仲缘潜运内力双手在头上一阵揉捏,只见黑黄相间的头发不断掉落不一会便成了光头,林仲缘再次磕头,“盼师父收入山门!”
鉴度禅师叹了口气,“然则寺外的女子……”
林仲缘面容冷峻,“弟子既已遁入空门,尘世的一切弟子不再挂念。”
“只怕她不会轻易离去。”
林仲缘站起身来,向门外喊道:“师兄请进来说话。”崇净和尚推门进来,林仲缘将地下长发收拢,向崇净说道:“劳烦师兄将这些头发带去给寺外的女子,只说林仲缘已经在普贤寺出家,请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