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东微微一愣,顿声望去,只见在左侧远处的一小块平地上,有半尺高的方形石台凸出,上面置放有一小套陶瓷茶具,跟前是一个堆满炭火的小炉灶,其上茶壶白气呼出。石台右侧盘膝而坐着一位老和尚,身穿袈裟,头戴佛帽,眉须呈白,炯目微闭,手中持着念珠。
这里是古寺的后山,有一位老僧人出现在此地并不奇怪,只是不知道这位僧人是谁。
两人之间虽然还隔有一段距离,可是萧云东隐约的感觉到,老僧的身上有着非常人的气息,倒有几分鹤骨仙风、得道高人的模样,让人心生敬意。
稍作犹豫,便上前道:“大师,您好,不知您在这清修,冒昧打忧,敬请恕罪。”
大师慢慢睁开双眼,萧云东内心顿时一震。出现在他跟前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瞳,目光如炬,彷佛能够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他站了起来,面带淡笑,慈善和蔼的道:“施主,不必在意,相遇则是缘,缘份乃天定,又有何罪之有呢?”又道:“天气寒冷,山风更是冷意袭人,施主如若得闲,何不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呢?”
“这…”萧云东想了一下,道:“这会不会打忧到你了?”
“无妨,先前老衲也说过,相遇便是缘。我与施主在林中相遇,不正是缘份所在吗?只是,这儿条件简陋,望施主不要嫌弃才好。”
“不敢…不敢。”萧云东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师,请坐。”
“阿弥陀佛,施主请。”
两人间隔方形石台对面而坐,萧云东侧望炉灶上的茶壶,道:“好像水还没有开吧?”
大师点了点头,道:“施主莫急,稍等片刻便好。”
萧云东颔首,道:“请问大师是不是古寺的僧人?”
“是的,老衲正是寺中主持。”
“原来是主持大师,在下愚钝,未能看出大师的风范,真是失敬失敬…”
大师低首颂了一句佛号,道:“不过乃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而已,何敬之有?倒是施主有如此雅致,一人闲情于山野之间。”
“我本是来烧香礼佛的,事后闲来无事,恰好看见此地幽雅清静,故到此一览。让大师见笑了!”
“原来如此,我观施主心事重重,瞳中带伤,面容憔悴,想必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了吧?”
萧云东微感吃惊,没想到他竟这般厉害,一眼便能看穿自己的内心。沉吟了一下,道:“大师慧眼,实不相瞒,在下的确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敢问施主,是否为情所伤?”
萧云东浑身一颤,惊愕的望着大师,道:“这…请问大师从何得知?”
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施主不必惊讶。问世间情为何物,天下间又有多少痴儿怨女不是为情所伤、为情所困?老衲虽然只是第一次和施主谋面,不过我看得出来,你乃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不过,在这现实生活中,越是像施主这样的人,就往往越容易受到伤害,而且会伤得更重更深。”
大师说的话十分有理,句句深入人的内心。萧云东对这位大师的敬意不禁又重了几分,双手合十道:“大师明察秋毫,一语便道破了我的心思,真是佩服、佩服。”
大师轻摆了一下手,道:“施主,老衲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师请说。”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倘若盲目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痛苦的只会是自己。施主何不看开点呢?卸下心中的包袱,脱离苦海!”
此言如同一句魔咒般缠着萧云东,令他的双眼变得有些迷离,嘴里喃喃重复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恍惚间又想起了张雨莲,那些话化成十方厉鬼,狠狠的折磨他的灵魂。脸色不由得一声唰白,胸口一阵闷痛,他苦笑几声,神情黯淡,道:“是呀!日日夜夜倍受煎熬,我又何尝不想卸下包袱呢?可是,感情的事,岂是说放手便能放的?”
“请问为何放不下?你是否明白是因为深爱着?还是心有不甘?”
萧云东的身体猛的僵硬,大师的问题犹如晴天惊雷,生生打在他的脑海中,令他陷入了痴呆之状。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深爱真张雨莲。可是内心的深处,似乎存在有一丝不甘,不甘心什么?是不甘心被她利用?还是不甘心白白付出?亦或者是不甘心苦苦等待?
他不知道。
或许,一个人在追寻某一东西却以失败告终之时,心里都难免产生一种不甘的心理。
呆愣了一会,萧云东苦涩的道:“或许有一点不甘吧,可是更多的是深爱。”
大师见他不加以掩饰,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欣赏。道:“既然如此,施主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哧哧”壶中开水沸腾,沿着边缘外露,很快就蒸发掉了。
萧云东伸手想拿起茶壶,不过,大师却比他先前了一步,萧云东道:“大师,还是我来吧!”
“施主来此处,便是客,岂有让客人斟茶的道理。”大师微微一笑,道:“只是不知施主是否能将茶杯拿起?老衲也好方便倒茶。”
为什么要拿起来?这样不是更好倒吗?
萧云东感到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照做,双手端起杯子。
滚烫开水流入杯中,腾腾蒸气飘然而起。大师并未看向杯中的水是否倒满,而是静静的望着萧云东。
水温透过杯子,传到萧云东的手上,变得疼痛起来。出于礼节,他也没有说出来,默默的忍着。
待杯子将满之时,萧云东道:“大师,水满了。”
大师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停止倒水,依旧那样的看着自己。
眼看开水即将溢出,萧云东急躁不安,多唤了几声大师,却也得没结果。正当这时,开水沿壁溢出,烫到了他的手,本能的发出一声痛呼,赶忙把杯子放下,擦去手上的水,对着痛处连吹了几口气。
大师将茶壶放下,没有往自己的杯子倒水,道:“施主为何要放下杯子?”
萧云东心里有点郁闷,随口道:“因为痛就放下了…”
话间,他的脑子闪过一道灵光,看着有些微肿的手,嘴里喃喃重复着:因为痛,所以才放下…
远处几片落叶随风飘扬。
片刻,萧云东感觉心胸豁然开明,抬起头,双手合十,感激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大师诵念一声法号,道:“孺子可教。”又道:“生到极致是死,酸到极致是臭,甜到极致是苦,辣到极致是痛,痛到极致是放。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何不看开点,坦然面对呢?还望施主能放下心中的包袱,早日脱离苦海。”
……
夕阳消退,黑幕降临,夜风习习。
安阳城的夜晚热闹繁华,人山人海,车如流水,霓虹的灯光亮遍大街小巷,宛如白昼一般。
萧云东从一家餐店走出,点上一根烟,在人群中穿梭着。
白日间,大师所说的话令其内心发生了很大变化,心中的悲痛也减少了许多。这一次的感悟,不仅是现在,在未来的路上也给了他莫大的帮助。
他十分明白,想要完全的从这段单恋的感情中走出,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面对,去接受。
他停下脚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让往事随风飞吧!”
随手将半截长的烟蒂扔在了地上,向上飘起的烟雾迷糊了他远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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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太阳涌出了地平线,向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辉,残留的露珠仍在花草树木上,清新的空气弥漫了天地间。
新塘科技学院此刻显得十分冷清,一来今天是周末,学院不开课。二者是因为这个季节的清晨比较寒冷,大多数人留念着被窝。
在这宽广的学院内,了无人影的情况下,那位站在教学楼楼下的可人儿,就变得十分的显眼了。
绝色的容颜让人望而窒息,婀娜的身材被一件粉色外套给包裹着,柔滑亮丽的头发散披在后,如玉般的纤细小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迷人的双眼中有些期待、焦急、不安。
这是梁琳和萧云东约定的地方,然而,与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梁琳也在此处多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只是始终不见萧云东的人影。
萧云东请假的这几天,梁琳几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或是发短信,可是他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的状态。没有人能够联系他,只有萧云仙偶尔接到萧云东报平安的电话,但也是急急忙忙的挂断。
从李国浩处得知,直到昨晚他都没有回到宿舍,梁琳的心里既是担心又是伤心。
早上起来,她抱着一丝希望来到约定的地点,因为熟悉萧云东的人都知道,萧云东向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答应过别人的事就会竭尽全力做到。
可惜的是,这次他失信了。
梁琳心中的希望越大,失望就会变得越大。
可她并没有死心,依旧在等待着,一分一秒的等待着…
直到半个小时再次流逝,萧云东仍旧未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绝望了…
眼睛泛红起来,框中带泪,失落的低下头,苦涩自语:“难道你就那么不在乎吗?难道我在你心中一点地位也没有吗?也许是我错了,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无限的忧伤爬上了她的脸庞,心里苦涩难言的滋味,让她彻底的失望,转身便要离去。
“蹬蹬…”
就在她绝望的时刻,仿佛老天开眼了一般。前方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