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这平日里,这钱唐县城除却地方居家百姓和一些游方货郎,本应该是较为冷清的县城。钱唐在南朝大陆地处的位置远没有江南吴郡和会稽郡那样扼住着险要一样值得重视,这钱唐除了那水大湖临近出海口之外,并没有一丝繁华的必要,最多忝为王朝中一个风景极佳的山水小城。而这位被誉为“虎”的丐帮龙头高正傲却在那多年前的上庸之战后甘愿屈居于这小城里,其个中缘由,外人也都难以揣测,只有当年的那只“虎”也渐渐演化成了“隐虎”。
他本该是一个被江湖中遗忘的人。
高正傲既没有二弟柳仓那样显赫的威名也没有三弟李四联堆积如山的钱财,他所拥有的,只有在这里守着多年的一个由许多贫苦百姓组成的,被外界封称为天下第一帮的丐帮罢了。
然而今日这热闹非凡的场面让这见惯了风雨的男人也不由太吃一惊。
“父亲,今天来的人也太多了点吧,哇,无哀哥哥,你看那边还有一个耍着大蛇的怪人!”高蘅今日还是一身红装打扮,只不过云鬓束发,娥眉生黛,比平日里更显端庄,想必也是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身位稍稍比这两父女靠后的叶无哀还是那一副冷冷的表情,今日的穿着却一改往日里白衣剑客作派,愣是穿上了一件紫杉纱衣,头束一根平天银簪,只有那把白虹还是不离手。
叶无哀并没有随着高蘅的叫唤声抬眼看过去,这个年轻人确实冷漠得让人发寒。不过此时披着一件黄虎皮大衣的高正傲却随着高蘅的指向看了过去,嘴里暗自念道:“这滇西拜火教都来了,他奶奶的,老子还真成香饽饽了不成。”
眼尖的一些江湖人早都远远看见这家主人三人慢悠悠得晃了过来,待得他们靠近了,一些善于奉承的江湖人便迎了上去。
“哟,高帮主,多年未见,你老还是如我当年见过的一样风采依旧啊。”
“高帮主,小向我想你想得好苦啊。那这位就是大小姐吧,果然虎父无犬女!小姐端得是倾国倾城。”
……
一些当年与高正傲关系亲密的同辈江湖中人,此时或多或少都成了一派的掌门人,所以来得并不是许多,不过在座众人中有一个高大威猛的花白胡子汉子却是哈哈大笑着直冲冲地跑过来,两双熊掌直接拍到高正傲的肩膀上,高正傲看清了来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老熊啊,想不到你居然会亲自来这一趟。”
“嗨,你高老大一生就这么一次五十岁,这些个老兄弟一个个都不愿露面,老子还不是怕你不舒坦!”
这个高大汉子名唤作熊霸天,乃川蜀邛崃断刀门的掌门,以一手“五虎断门刀法”威震西南,在江湖上也是早都声名远播。这熊霸天早年也是如同太湖的高凉一般随着这高正傲三兄弟起事,也参与了那一场大仗。不过当时那场仗的激烈程度远超想象,大多弟兄战死,其他有些活着的也彻底失去了消息。熊霸天捡回了一条命却是回到自己老家邛崃,在这许多年里,已然将祖传的刀法发扬光大,成了一位开山老祖级别的人物。若说川蜀之地有能向那八卦堡叫板的势力,这熊霸天的断刀门也能排得上号。
所以这才让高正傲感到吃惊和震动,高正傲拍了拍老兄弟的肩膀,感触良深,两位年过半百的汉子此时也仿佛有点热泪盈眶。
且说这两人正自在席外伤怀,那些晚一点辈的江湖才俊也不敢上去打扰,不过此时天上却有一只大鹤朝着高正傲俯冲而来。这位武艺非凡的男人自然毫不慌张,仅仅一抬手便把大鹤的脖子捏住,同时另一只手闪电一般便将大鹤的双翅拿捏住,这大鹤轻而易举地被擒了下来。
"哇!这大鹤好漂亮,从哪里飞来的!”一旁的高蘅欢喜出声。
这鹤的体形比一般丹顶鹤还较大只,头顶的鹤红鲜艳欲滴,尖喙修长,两只鹤爪黄澄通亮,黑羽点缀着白羽,光洁无比,似是人工所养。说来也奇,此鹤被人类拿捏住,也不唳不叫。
站在高正傲身旁的熊霸天细细瞅了瞅这只大鹤,脸色陡转,有点震惊地说道:“老高,这修鹤的手法老子看着有点熟悉!”高正傲这才仔细观察起这只大鹤,回言道:“难道是他的?不可能!”
不过这世事就是难料,不可能的事往往就会让你意想不到。
“嘿嘿嘿嘿!谁说的今天就你熊掌门一个人来了!”一段低沉嗓音从天而降。
一位穿着黑衫,覆着黑色帽篼,戴着黑色布面罩的男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男子落地之后,当着两位神色复杂的老头摘去了脸上的面具,把黑色帽篼也披往身后。随后露出的面孔让这两人着实大吃了一惊。
“正南,真的是你!”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这位黑衣人的身份终于浮出,他便是当年逃往西边的李正南!
“怎么?高帮主,熊掌门,你俩见到我很吃惊吗?”李正南一脸古怪的笑意。
熊霸天叹了口气:“正南…你…唉!你这么称呼我也就算了,但这当年被我们叫得热乎的“高老大”一名可是你带头唤起的啊!”高正傲本也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的眼神显得有点黯然,叹了口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正南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三杀星灭,高帮主,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来取那样东西。今日取不到,我便明日再来。明日取不到,我便后日再来。”
高正傲眉头登时警惕了起来,一边的熊霸天却听不懂:“正南,你到底来取什么东西,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今天是老高大寿的日子,咱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李正南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冷冷地看着高正傲。高正傲此时也没有了刚才黯然的表情,伸手打断了还待再劝的熊霸天,冷然地回道:“你若是来作客,还请坐下喝杯水酒,至于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夫觉得你想必是找错人了!”
“好!”李正南只是厉喝着说出这一个字,随后身形一晃,便又走掉了,而那只被掣肘住的大鹤此时也躁动不安,高正傲不得已也只好把这鹤放开随他主人去了。
“老高啊!唉,你也是如此…虽然不知道正南他怎么又活了过来,但这太湖之事他也打算计到你的头上吗?”熊霸天跺脚道。
高正傲不愿再多作回答,甚至这外堂里向他行着礼的江湖人也不闻不问,一个人低着头向内堂走去。
高蘅只得帮父亲代答着示意熊叔叔和各位江湖叔伯,兄弟姐妹们安心落座,今日还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并没有任何扫兴的事情发生。
而垂着头已经走到内外堂门缝间一片阴影处的高正傲此时却抬起头来,他脸上显现出的。
是一丝莫名的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