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石屋,是我的,谁他玛敢抢!”
踏过门楼后,身前忽现通天光幕,耀眼闪耀,陆彦眯眼看得晕眩时,听得远处传来熟悉的厉声高喊,瞬间精神萎靡,‘小沙弥嘴真臭,说什么来什么,这声音,不就是那华衣少年嘛’,转头看着小沙弥时,小家伙正一脸无辜模样。
“哼!又是他!”
小沙弥气呼呼的说道,只见他身着灰白道服道靴,掐腰站着,抿咬嘴唇,两颗乌黑眼珠明澈跳动,霞光透过光幕,照在红扑扑的脸上,看起来甚是天真可爱。
“哈哈哈哈~~~”陆彦乐得弯腰欢笑,虽然猜知光壁之内定是流民村,却被小沙弥生气时的可爱模样,冲淡了心中不快,再观那耀眼光幕,断地冲天,其内流光剔透,好似九天泻落的一帘辉光流瀑,流瀑之内笼罩着青山村落,却也并非想象中那么破败不堪!
二人迈步踏入流瀑,陆彦发现流瀑足有五六丈宽,而并非只是薄薄一帘,流瀑之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五彩亮斑,好似他们正沐浴在光雨之中。
忽然,二人怀中木牌飘浮而出,悬停在身前一臂之外,随之,光斑如雪花飘洒落在木牌,而后融化其中,渐渐的光芒刺闪,只片刻便开始隐去,在小沙弥的黑色木牌上,浮现两个清晰可见的繁体古字,‘梓墨’。
“哇~好好玩”,小沙弥跳将起来,“咿呀~~木牌呢”,手中抓下的并非木牌,却是一只比木牌稍小的黑色口袋,袋口自行打开,袋口飘出缕缕青气,就好像沏茶时升腾的热气一般,自行飘入小沙弥口鼻之中。
小沙弥完全不顾那些青气,伸手在口袋中掏出掏去,陆彦正感慨梓墨天真童趣,转而却是哑口瞪目,那黑色口袋大约三寸长端、两寸宽窄,而小沙弥却已把整条手臂深入其中,小沙弥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正双臂着力撑开袋口将脑袋往里面塞,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嘿嘿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口袋!仅仅一只口袋,就这么神奇!若真如树冠中的老者所言,那些自行飘入口鼻的青气,应该就是帮助我们恢复记忆的。青气...难道小沙弥没有看到?”
说来,自从那夜视觉诡变,凌空看到土耗子施展湖面灵意,以及肚内清晰人影走动,陆彦虽然疑惑,却因身处生死激战,没有一刻时间可以分神思考,而后,又在森林中遇到那些鬼物,接着是树冠上昏昏沉沉的漂行,便逐渐把这些忘在脑后。此刻,面对眼前所见,让他回想起这些视觉诡变之事,虽然依旧不得其解,却也对隐世修行更为期待,若真能入道修行,突破老者口中所说的破凡境界,岂不是这世间天大的好事!
正在这时,陆彦手中的红色木牌已然漂浮半空,待光幕消隐后现出繁体古字“陆彦”,因为木牌的关系,“陆彦”二字小的可怜,然而看向木牌时如在眼前,一笔一划清晰入目。
“陆~彦~我的名字,可为何回想不起身世来历?树冠中的老者不是说...”陆彦目不转睛中,文字却在悄然隐去。
与此同时,只见木牌在莹光闪动中微妙变幻,化作一只稍大些的红色口袋后自行飘落手中,而后缓缓打开袋封,飘出缕缕青气钻入耳鼻,青气中更有一点洁白光斑,迎面钻进额头正中的命门,无痛无痒。
却不料,仅仅转念之间,天地万物在他眼中,恍若一幅沐雨的水墨画卷,忽而骤雨转停,原本的辉光流瀑和村落不再,凭空幻化出另一个世界——一处天地空灵流云飘渺的山峰之外。
那天,那地,那云、那山,都是我的记忆吗?
是我的现世,还是往生?
为什么心里面会感到万千悔意,却又不知为了何事为了何人?
忽而,几缕流云从旁飘过,陆彦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才发现自己没有可以触摸的手脚,整个身体与那流云一样,此刻正浮在山峰之外,有的只是人的六感。
“是谁?”身后柔风,吹来模糊的话语,陆彦想着没手没脚该如何转身时,却已经转过身去,看到不远处的山巅边上,一男一女两个模糊身影相依而坐,又是心念一想,自己便出现在山巅近前,然而却依旧看不清他们的身形和容貌,只感到渐浓的难言悔意在心。
整整一天,陆彦漂浮在他们身旁,日落之时,男子怀抱女子,缓步走进身后的山洞,那山洞一直通向山体深处,男子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清澈深潭,只见他轻身迈步潭水之上,站立多时后渐渐没入其中,水面如镜没有荡开一丝涟漪,而在两人没入水中一刻开始凝结成冰。陆彦置身在旁,心中悔意淡去,望着冰面却并未映照出样貌身影,好像他并不在那里一般,转身离开时,隐约听得冰下传来话意,“相见之时,勿忘初心”。
离开山洞,落在山巅边,他们坐过的地方,陆彦心中惆怅莫名,“难道是前世悔意?”,只一瞬动念,眼前群峰消隐,浮云流逝,天地万物再次洗白。
转而,苍穹泼墨幻染万物,现出落青山下的陆家小院。
霎时,屋内女人呼唤着,“生啦!生啦!...”
陆彦闻声睁开眼,不愿让那女人抱,但察觉自己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只得哇哇哭闹着,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却忽然被温暖的臂膀接过,熟悉的面容映在眼前,他想扑上去拥抱父亲,却只能抓住伸来的手指含在口中,痛哭中一刻也不想松开,他想告诉父亲“我想看看母亲的模样”,然后说出口时却是哇哇哭声。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惊慌的叫喊声,“大娘,陆叔,快进来啊...”,陆彦被抱到床边,脸庞上的泪水被温柔擦去,而他却哭的更加厉害,“为什么?和那时一样,看不清母亲的容貌!”
......
十六年时过境迁,眼前一切只若梦境,任陆彦如何挣扎也无法改变,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陆彦同样躺在溪旁石台上,唇边同样衔着无根蔓草,双脚同样踏在沙石水底,双眸墨瞳同样似流水浮萍,也同样深藏几分执意,唯一不同的是,执意更浓坚韧更盛,“既入隐世,既行道途,那便不只要好好活着,陆姓家族将从我这一代奠基,从生到死!”
忽尔,暮色淡去,日出云现。
陆然扬起脸,瞭望湛蓝苍穹,风卷燃云,太阳越出落青山顶,温凉的阳光,透过高林密叶,洒在十六岁的素净脸庞,他把清瘦身躯挺起,张开双手舒展着,享受过这片刻的美好,背上行李向山外走去。
晌午时分,尚福镖局的镖船到岸,陆彦递过谢家老人的书信,那是数月采药换来的报酬,守在船梯口的年轻镖师接过后也不多看,便带他下到镖船的动力夹层,空间不大倒也干净,里面已经站着十三四个的年轻人,穿着与他相差不多,简单的行李中多是线装书本,应该与他目标一样——古栾皇城。不一会儿,那年轻镖师又带着一帮青壮劳力下来,穿插着安排好各人位置后,镖船已经起锚离岸。
舟行半载,在沿岸几处镇城停靠过数日,停靠期间,镖队主要是交接货物,有时也带领青年镖师进城采购,顺带熟悉镖局的业务人事,却绝不搭载陌生之人。
至于陆彦,则是跟夹层隔间中的其他劳力呆在一起,吃住都在镖船动力夹层的劳作间,在无风展帆的天气,抡开双臂摇转身前的旋转船桨,其中一些常年跟船的劳力,已经可以凭借岸上吆喝的乡土口音判断到了哪里,而和陆彦一样的书生们,则只能在停靠之时,抓住机会登上甲板,欣赏沿岸风景,看着青年镖师们有说有笑的穿过岸边繁华,走进不远处的高墙城门,那些守门的官兵应该早与带队的镖头熟络,远远的便会挥手招呼着,好像在迎接同姓亲人们回家。
一日夜里,镖船行至渭城三里只外,恰逢河面无风,两岸突起大雾,那位年轻镖师踢了两脚劳作间的木门,喊道:“都起来起来,听我口令”!
每逢大雾,镖船都要靠人力缓慢航行,倒不会很累,陆彦揉揉眼后,握住旋转把手,等待年轻镖师的口令,然而,却没等来吆喝声,而是一股浓烈黑烟,顺着门缝钻进来。
浓烟扑鼻,陆彦顿觉昏昏沉沉,紧握船桨的双手松弛开来,恍恍惚惚间,听到似哭似笑的诡异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