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了的一周时间,我都不动声色的到长明殿,陪在熊章身边,我陪他一起用膳,为他弹琴吹篪,无事的午后,他会兴致颇高的在和我对弈上一两局围棋。我知道这是我和他相处的最后时光了。他虽然不该瞒着乙鸣的事情,但想到我将无法兑现承诺,不辞而别,即使我因三年多前的事情,对他心中有怨言,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时每当面对他,我心中却愧疚更多。
和那时候我在固县养病,我们在固县下棋一样,他在开局会让我五子,我把四个子放在四角的星位上,一个字放在棋盘中央的天元。开始的时候,我尚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真正与他对弈厮杀,可越是临近我的离期,我每每与他相处,心中就越是心虚又慌乱。
最后一天下棋,他在棋盘的左上角已经占据了一大块,我又一次觅得机会,在他围住的一大块地内打入,我想着这虽威胁不到他那片区域的死活,但我总可以在里面做活一小块。可一时忽然提醒自己意识到,这样和熊章在一起的对弈的时刻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有,我心里突然就乱了分寸,虽一直低头看着棋盘,但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熊章明明已经对我放了两次缓手,可我还是下了昏棋。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温柔如水,然后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我计算着我们可以做成“双活”,就像我和你又能活着在一起,你却心不在焉的把你的棋做死了。”
我蓦然抬头,小声说:“哎,今天发挥欠佳,我认输了。看着完全不知情的他,说完此话,我竟然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含在眼眶中。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如此失态,急忙低下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然而我的失态怎么逃得过熊章的眼睛。他从棋盘旁站起来,也扶我我来,说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下棋大失水准,现在又看见你隐隐泪光你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本王”
我强做笑颜,咬了咬气息不稳的嘴唇,说道:“哪里,只不过想到我即将要与师傅辞别,我留在楚国,师傅却要回宋国墨家大本营,我就很是舍不得,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师傅救我性命,在我最无依无靠之时收留我,师傅于我如兄如父,恩重如山。”
熊章听了我情急之下瞎编出的一堆假话,便说道:“既然你对墨子的师徒之情如此深厚,本王这就宣墨子进宫,定帮你努力挽留他。”
昨天,师傅已经正式与楚王辞别,此时我虽然清楚我因为乙鸣,绝对不会留在楚国,但熊章到底要怎么挽留墨子,我倒是好了奇。
师傅进了宫来到长明殿,熊章与墨子一番符合战国礼仪的寒暄之后,熊章说道:“齐恒公一代明君,幸得管仲相助,齐国一时鼎盛,称霸列国,我先王楚庄王有孙叔敖辅佐,楚国名重诸侯,成就霸业。如今楚国休养生息,渐存向上之国力,寡人也求贤若渴,寻觅贤达相。,墨子,这段时间寡人已经有幸得到您的相助。若您长久留在楚国,作我的肱骨良臣,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师傅正欲开口,熊章又说道:“墨子休要这么快就拒绝,如今平息白公胜之乱,我楚国失去令尹子西,若您能留在楚国,本王愿意将令尹的位置拿给你来做,让你大展宏图,并以五百里书社为封。”注释:“书社”是古代一种基层行政管理体制,相当于现在的“社区”,楚惠王以书社封墨子有史料记载。史记孔子世家载,楚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我便杜撰出楚惠王熊章即昭王之子,以五百里书社封墨子。
我太了解师傅了,他一生的志向,都不在权力、官爵、这些凡夫俗子贪恋的东西上,他有勇气以终身不娶舍去、舍去小家,就注定将一辈子的志向与精力投入到实现兼爱非攻的理想上,所以师傅他定不会接受楚王的封地和爵位。
果然,师傅说道:“谢谢大王如此看得起鄙人,但您也知道,我墨家还有300兄弟在墨家大本营等我回去,我身为墨家巨子,肩负的是愿让天下人人平等,没有战争的宏源,也许大王觉得以我墨家之力,这是蚍蜉撼树,但既然与墨家兄弟有了这一信念,我墨翟就不会放弃,因此,请大王恕罪,您的好意我无法领受了。”
看墨子如此坚决,熊章给我使了无可奈何的眼色,便没再继续挽留师傅。而我也明白,熊章嘴上说是为了我想挽留师傅,原来他身为楚国君王,也自然是考虑了楚国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