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战争。
能源创造新世界,战争摧毁了旧纪元。
不知从何时起,夜已不再完全是黑暗。
暗红色云层遮掩了天空,夜幕之下,点点篝火激起了大片夜鸦,散落的火星随风飘散,在污浊的液体中反射出深绿色的幽芒。火光笼罩的地方,到处都散发着腐败的臭味,浓稠、深绿、还带着浓渣的污水汇成溪流,在那堆像垃圾一样堆在一起的尸体间缓缓流淌。
不远处,几朵荧光飞了起来,停留在一根倾斜的钢梁顶端,四下扫视着暗夜下世界。两点红莹中映出的尽是只剩框架的大厦、半边坍塌的墙壁房屋,以及四处散落的破旧残骸。
300年前,这里是变成了废墟,现在它又变回了聚集地。
几千米的高空,血红的月亮渐渐冲开云层,整个大地都变得鲜红起来,扭曲的空气中漂浮着几缕若有若无的辐射光圈。红莹惊恐,张开四片薄翅,仓皇地向角落里飞去,吱吱声从角落里传来,一直手掌大的仓鼠钻出砖缝里的洞穴,警惕的望着四周,粉红的鼻子在四周嗅来嗅去。
上空的云层越来越少,月光变得越来越燥,篝火旁的老特纳缩了缩身体,把自己隐藏在墙角的阴影处,只留下一只恶毒的眼睛瞭望着腐臭的世界。
仓鼠顺着污水爬进了尸堆中,吱吱呀呀的声音悉悉索索,就像无数利嘴在啃食头骨一样。
几分钟后,尸堆的一角,那个浑身干瘦、胸口几乎凹进去的尸体毫无征兆地抽搐起来,眼睛陡然张开,刹那间流露出强烈的求生欲,胸膛急剧起伏,空气进入肺腑带来无尽的痛楚,双手撑地,干枯的爪子刨着地面,满脸惊恐地向外爬。
砰!巨大且粗暴的枪声响彻了整片地域。
那颗干瘦的脑袋像熟透了的西瓜一样炸开,暗红色的血浆喷的到处都是。
老式气筒枪冒着大团黑烟,老特纳伸出舌头在枪口上舔了一下,浓浓的火药味冲进喉咙,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自觉地仰起头,露出那张丑陋的脸。
这已不是一张正常的脸,或者说,连完整都算不上,鼻子和右眼睛消失了,只剩下两个出气的孔,半边脸长满了肉瘤,半边脸则是布满可怖的伤疤和大片因过度辐射而变异的皮肤斑,上嘴唇和鼻孔连在一起,裂开的大嘴只剩下几颗枯黄的门牙把风,黑白相间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梳洗,散发着让人窒息的臭味。
粗暴的枪声带来了短暂的安宁,角落里的虫蚁停止了鸣叫,阴暗处的那个红莹敛去了暗淡的幽光,尸堆里的老鼠也合上了摩擦的牙齿,藏到石缝后面,小心地望着篝火旁那团漆黑的身影。
老特纳并没有收起浑身的恶意,仅剩的独眼挑衅地望着小巷内侧的楼房,他能感到隐藏在里面的贪婪与杀意,以及那种难以诉说的惶恐。
可是战斗并没有发生,那群藏在楼房里的倒霉蛋似乎比预想的更加胆小不堪。
“一群没卵毛的杂种!”
老特纳吐口浓痰,不屑地咒骂起来,掀开污浊的披风,把缠满腰部的子弹夹和那枚擦了无数遍的青铜勋章亮出来。
暗淡的火光下,青铜勋章上刻印的骷髅头是如此夺目,楼房里的惶恐愈加剧烈了,密集而杂乱的脚步声和疯狂且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衣不遮体的人群从楼房里冲出来,仓皇地向远处跑去。
落在后面的则是一个干瘦老头,他瘦骨嶙峋的身躯上遍布着腐伤烂疮,头顶上光秃秃的,只有几缕苍白软毛覆盖着大片皮肤斑。一路跑来气喘吁吁,胸膛出呼噜呼噜的响声,活象拉着一组老式风箱,下身只剩下两个漏风的布片,清风吹起,露出两片干瘪的屁股和那根缩的不成模样的黝黑什物。
老特纳戏谑地望着逃窜的众人,暴虐的眼神就像玩弄老鼠的黑猫,舔着舌头,等到猎物兴奋地以为他逃脱时,举起手中那把布满油污的长筒**。
砰!枪声响起,空气中传来刺鼻的火药味。
疯狂逃窜的老头骤然僵硬下来,他低下脑袋,不可置信地胸口炸出的血洞,血肉与腑脏粘连在一起,到现在才明白死亡原来并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老特纳肆意地大笑起来,撤下身上的披风,露出雄壮的身体,左手拿着长筒**,右手惦着一把生锈的砍刀,大步向小巷走去,他刚从那里来,知道那里盘踞着一个怎样凶暴的家伙。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静静地看着他们死。
这可真是件有趣的事情。
小巷内,暴民们的叫喊声愈发尖锐起来,夹杂着阵阵枪炮的轰鸣与一声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暴虐与杀戮的盛宴并未持续多久,随着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飘散,还有一阵阵难闻的焦糊味道。大火熊熊,偶尔会冲上十余米的空中,这时的火光甚至能够将小巷中的黑暗也驱散片刻。
老特纳扛着那把沾着血肉的大砍刀,扭曲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什么杀人后的罪恶,反倒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妈的,连个干净的奶}子都没有,亏大了。”
他狠狠地咒骂几句,解开裤子,从那根挺翘的事物上方3cm处取出一本折叠的相当完好的书籍,随机深深地吸了口气,整理下仪表,神色肃穆地打开这本传说中的至宝。
《PLAYBOY》右下方刻着2034.11.2
油漆的封面沾满了带着怪味的污液,但依稀能从残余的缝隙中看到嫩白的肌肤、完美的曲线。
“还是以前的女人好呀!这肌肤!这身段!……”
老特纳喃喃自语地说道,神色越来越亢奋,粗糙的大手在封面上摸来摸去,脸上带着幸福至极的神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虽然很小,却刚好遮住了血红的月亮,没有月光的四周骤然变得昏暗起来,压抑与冰冷弥漫,连篝火也恢复到原始的冰冷。
老特纳迅速收好书籍,缩进阴暗的角落里,左手横前,右手握着生锈的砍刀,警惕地望着四周。
平静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就像暴风雨前的那一刻,死寂一样的压抑,月光彻底消失了,黑暗的小巷中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个被黑衣遮盖的身影走了进来。老特纳的丑脸面的愈发难看了,隐约间有种搏命的疯狂。
人影跨过尸堆,踩碎仓鼠,吓死红莹,灰色的披风仿佛超脱于尘世,却带着绝对的灭绝,走到老特纳身边时,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呀!瞳孔中金色十字带着神圣的圣洁,又仿佛蕴藏着无数怨灵死前的呐喊。
老特纳瞬间放弃了所有抵抗,跪了下去,亲吻肮脏的大地,就像一个懦弱的小丑,用自己最低贱的一面来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那人扫了一眼老特纳腰间的青铜勋章,说道,“军人!”
“是,不!不!现在不是了,刚退伍!”老特纳慌忙地点点头,紧接着摇摇头,不知怎么就说出自己的身份,即便面前这个人说出的话柔柔弱弱的宛如二八少女,他也没有任何拒绝的念头。
简单的对话后,四周再次陷入了沉寂,那人似乎在思考,又仿佛神游天外,但不管他在做什么,老特纳也没有试图把脑袋从地面上抬起。
过了片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长宽不到半米的精致铁箱,说道,
“帮我照顾好这个箱子!”又丢下一瓶翠绿色的试剂,
“这就是你的报酬!”
说完这些话,压抑的气氛骤然消失无踪,红月冲开乌云,再次垂向大地。
老特纳有些疑惑,抬抬眼皮,发现前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但他并没有起身,又过了半个小时,在确定那个恐怖气息彻底消失后,他才抬起头,捡起面前的试剂。
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瓶子,其中不过盛了一些水,水里有一小块东西载浮载沉而已,可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东西,偏偏带了一种的强烈神秘感觉,眼前瓶里的这一汪小小碧水,却给人以面对大海汪洋那样深邃不可测的感觉,甚至随着一次晃动,一记荡漾,都能扣动人的心弦。若是要用最简单的两个字形容,那就是——升化。
“生命试剂!”
老特纳惊叫一声,连忙捂住漏风的大嘴,以最快的速度把这瓶足以买下半顿黄金的宝贝喝下去。
药剂进入身体,又如清泉在体内流过,所到之处,酥酥麻麻的难受之极,却带着难以言明的畅快,整个身体仿佛得到了重生一样,细胞迅速增值、分化,皮肤表面的辐射斑像皮屑一样脱落下来,脸上的肉瘤变得平滑,渐渐能看出了以往的面部轮廓。
老特纳双眼通红,双手捂住脸颊,借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微妙至极的变化,几十年了,他终于能摆脱“半脸小丑”这个不堪的外号。
几分钟后,等药力消失了,老特纳迫不及待地点燃篝火,借助青铜勋章的反光面认真观察着自己的相貌,脸上肉瘤已经消失了,嘴唇上的烂肉变得整齐起来,至少能合住那几颗枯黄的门牙。
整张脸并没有恢复如初,但最少看起来像个人类,而不是怪物。
对于这个效果,他已经很满足了,把目光投向那个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绿箱子。
作为一个能在部队中退役的老油条,他很清楚那个箱子会给自己的将来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不过,他更明白,如果自己现在跑了,一定会在几小时内绝望地死去。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他毫不犹豫地打开箱子。
哇!哇!哇!哇!哇!
这是新生儿降临世界所发出的哭声,有力而持久。
老特纳骤然僵在那里,目瞪口呆,在此之前,他猜想过箱子里面的东西,可能是绝密的文件,可能是昂贵的金属,也可能是稀有的基因药剂。
可是,从来没想过里面会是这个东西。
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孩,右手手腕上带着一个黑色的手镯,嫩白的小肚子上刻着几个绿色的字眼“CS-2”,下方则是那对小不溜秋的泥鳅蛋蛋。
“妈的,老子今天出门肯定是踩到狗屎了。”
老特纳骂骂咧咧地说道,眼珠摇晃不停,一会狡诈,一会儿残忍,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小家伙,小鼻子修直挺拔,嘴唇薄薄的透着秀气,身上十分干净,肌肤如同最上等的奶酪般晶莹,完全不象这时代婴儿们受辐射影响,染着大块大块黑蓝灰绿的皮肤。
但是,男孩越是干净,老特纳的心情就越惶恐,作为一个见过大世面的老混蛋,他很清楚这个孩子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厄运,但他又不能逃避。
晚风轻轻吹拂,带来少许血腥,带走了新生儿有力的哭喊。
想了很久的老特纳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粉嫩的脸,从他那狡诈的面容可以猜到,他已经想到了最好的处理方法。
血红的夜空滑过几道流光。
夜,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