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金影在白芒中上窜下跳,好不晃眼。
“你们俩别闹啦。”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云天努力想看清那些事物,可眼前一直模糊不清。
“啊…爷爷,快来呀,云天醒啦…”
一声惊呼伴随清脆响声再度灌入耳中,好似是什么东西摔坏了。
眼前白花花的光影渐渐消失,一切又归为黑暗。
——
云天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时,一只金兔正在盯着他看。
金兔小嘴嘬动的模样令他喜笑颜开。
攥了攥拳头,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些力气,便是抱起金兔。
“你好些了吗?”一个声响在心中响起。
云天惊得四处张望,最后目光停留在金兔身上。
“没错,就是我~”
“哇,小兔兔你居然会说话。”
云天发现自己住的房屋有些残破,想找到一个人问问怎么回事。
“你待着吧,我去找人。”
回过神来,金兔带来云峰与姜晓蝶。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只小兔同金鼠一样可知晓自己心意。
“云儿,别站起来,先坐着休息一会儿。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云峰一脸自已慈意看着他。
“爷爷,我记得。我在一座冰山里见到何芸芸还有一只黑云龙…”云天看似心不在焉,郁郁问道:“那…是真的吗?”
目光扫过姜晓蝶,心中咯噔一窒,看来经历的不是梦,而是真的。
云天因此变得更加低落。
云峰开口道:“云儿,如果我告诉你,你今生的使命就是斩除你在神洞里见到的邪魔。你可会怪爷爷?”
云天盯着姜晓蝶,姜晓蝶盯着地面,似不敢看他。
“爷爷,我不会怪你。如果这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我就会毫不犹豫去完成它。”
“好,这才是我的云天儿。”云峰伸出双臂,金兔和金鼠很自然地跳上手心。
“想必你也发现了。你的心之所以能与它们连在一起,是因为它们是你力量的一部分,你的力量来自心,你的心承载着伏羲神皇之意志。这意志如火,誓要烧尽世间黑暗。就是如此,你可愿接受它?”云峰手上两只小动物渐被金芒缠绕。
云天将手伸过去,金鼠与金兔消失不见,金芒如风旋笼罩全身,而后这些光芒掠进毛孔里,再无动静。
——
姜晓蝶端着一碗药进到屋子里。
云天饮尽后,她拿起碗即要离去。
少年伸手拽住她,将她拥入怀里。
“你从早上开始就有意躲着我,看你忧心忡忡,与在洞里的你大不一样,让我很担心。”
“我变成这个模样…你不害怕吗?”姜晓蝶推开云天,手指颤抖抚摸着自己的伤痕,似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貌。
云天双手捋开发丝,盯着她道:“你不是在洞里跟我说找到了重要之物吗?我亦如此。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一直视你为自己重要之物。”
姜晓蝶流出热泪,与他紧紧相拥。
“我会伴着你,始终如一。不管沧海桑田,还是春去秋来。就如你母亲那样。待明阳国民能安平度日,咱们就出去斩妖除魔,保卫天下。”说着云天活泼乱跳犹挥剑一般虚晃了几下手,逗得姜晓蝶眉开眼笑。
他就好似是一阵能吹散阴霾的轻风。
——
临近午时,云天换好衣物走出屋外。云峰将居溪的事情与他大致叙述了一遍。
纵使经历过封印中那般磨难,亦还是被眼前的一片狼藉震撼到说不出话。他为之惋惜,而后将鼠、兔留下来伴着姜晓蝶,就跑出去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众人瞧见他体瘦憔悴的样子,便是纷纷让他回去歇着。如此令他十分郁闷。
之后,云天凭着自己对居溪的记忆,东奔西跑、左盼右问找到了众人准备饭食的地方。
因为湘王昨日送来充足的肉食、谷粮,所以就由会做饭的人统一准备饭食,可以省下许些事情。
步入忘饥楼,倒塌的院墙之上放置着一个巨大陶釜,里面煮着汤,肉香四溢。说是釜,倒不如说是简易烧成的陶坑。它直接架在柴薪上,空有釜型。仔细一看,火已经烧裂外壁,不知还能用多久。
云天在院里一口一个叔婶,叫的十分亲热。一来二去,众人都十分喜欢这个自来熟的小子。
他帮着劈柴、砍柴,又看着大汉如何剥皮剃骨,学着掌握火候、庖制菜肴。干得是满头大汗,不亦乐乎。
……
未时过半,众人用各种陶器、竹绳、竹篓盛好饭食送去给邑外的人,云天自然也是跟着前去。
行至东边神农庙时,只见今日凌靖萧带着数十人在挖沟渠。云天询问之下,才知道是井里多余的水把附近淹得太深,只能以沟渠聚流,将其引入外边的河道里。
给数十人留下足够的饭食,一行人转而往南边行去。
来到梧桐山下,云天看见原来溪流水道已经是扩宽成河,河岸两边磊石成堤,而且水流较急。
大叔大婶们告诉云天,这是昨日筑好的河堤,先前因为水势汹涌,担心水会冲塌山壁,导致堵塞水道,淹起水来。
往河堤对岸看去,梧桐山裸露的土坡皆被打下木桩,每隔大概三丈的距离就有一条用碎石铺成的小沟渠。
风雪遮眼,但云天还是看清了那些小沟渠的内壁都是往里倾斜,就像是丘溪山壁上的山涧小沟一样。
迟疑瞬间,他心中猜出此举是为稳固土坡和聚排雨水,便又迈步跟上众人。
……
顺河道行至梧桐山东北面,只见这里近百米的河道亦是磊好了堤坝。众人正在对面土坡上做着什么事情。
走近一看,土坡之上的山壁有一股水流不断冲下,导致泥土一直往下滑,众人打下木桩很快就被冲倒。他们在堤岸上立下一排木墙用来挡泥,可是泥土越聚越多,不仅往左右两边滑入河道,甚至很快就会压倒木墙。
一行人将饭食送上去。姜王此时急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果腹。
云天上去让其不要着急,姜王一见是云天,便马上问他来这作甚,并让他快回去休息。
云天表示自己是来帮忙的,也不顾姜王目光,当即脱了上衣,抓住绳子就往对面游去。
姜王直道是他胡闹,可也只能盯着他,看他要做什么。
云天拉着绳子游到对岸,立马爬上土坡,可往上爬出几步,就发现很难再能上去。
后来他让几名壮汉出力推,才顺利来到坡顶。他捡起一根树枝,来到水冲下的地方画下一个圈,而后喊道:“姜王大人,这个土坡太陡,平常方法拦不住被冲下的泥,只能将土坡挖的平稳些,才能用木桩固定住土泥。”
众人目光转向姜王,姜王脱下衣物也淌过河来:“好,你说怎么做,我让大伙听你的。”
云天让众人拿来工具开始从下往上挖土,数十人绑着绳子在河中用竹篓传递,把土运回对面。
与此同时,又让数十人往土坡下运石头。
挖土的挖土,运石的运石。待石头数量够了,他带着几个人把石头送上坡顶,而后开始原地挖坑。众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姜王命他们跟着干,他们也就十分卖力,几下就挖出个大坑。
云天让人将石头倒进去,便是很快磊出个池塘。此时,山壁上的水尽数流入池塘,众人也才明白他的用意:先聚之,再引之。
池塘聚水,又从另一边挖出一条石头沟渠将水引入河道。
他带着几名壮汉把这些事情做完后,姜王那边的劳作也是完成了。
土坡的倾斜度降下去以后,土泥滑落的速度和冲击力相应减缓。众人打下木桩,立好木墙便是不用再担心土泥滑落的隐患。
难题被解决,众人直夸云天聪慧。
……
穿上衣物,云天打喷嚏不止,姜王看见便让他赶紧回去喝些药汤暖暖身子。
姜枫觉得他眼熟,凑上来问姜王他是谁。得知云天救过姜晓蝶,他就带着二鱼等人与其打了招呼。
事情告一段落。姜王继续带人往前清理河道,凌靖萧的一队人马在此时出现居溪邑墙方向,眼看沟渠马上就要挖通,两伙人就会合起来一同干。
……
天色暗下去,沟渠已经挖好并通了水。
掩上石块避免杂物落下,堵塞沟渠。又垫上木头防止石块压塌沟渠。如此,沟渠才算完全建好。
凌靖萧与姜王检查着今日的成果,当真是喜言喜色。其间看见池塘聚水、小沟引水,着实为之惊叹一番。姜王与他说了此事,直让他一阵称赞。
——
云天回居溪时,没有走近路,而是选择了正南的大门方向。
步过集市,只见西边民坊的废墟已是快清理完毕。他忽是遇上远客来的老张,就加快步伐迎了上去。
“章大叔…哈啾…你在干嘛呢?”云天擤着鼻涕问道。
“小云天,是你呀?你没事就好。我在看我的小院哎,一下子被毁成一堆残石断木,叫我心里难受。”
“哈啾…章大叔,人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屋子咱们还可以再建的…哈啾…你看这里已经清理的差不多,想必不日就可以开始重建。”
“是呀,多亏了湘王手下兵士帮着大家清理。生活还要继续,所以得打起精神。只是让那些可恶的长生门、监司恶徒跑了。”老章抬起一根断木,碎石堆里露出一些竹子。
“咦,这不是竹笙竹益带来的竹子吗?居然没给压坏。”老章清开碎石,抽出几根竹子。
“竹大叔和竹二叔?对啦,章大叔,你有没有看见咱们村上的人呀?”
“不瞒你说,暴乱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经寻不到他们了。恐怕…”
“这…”云天心里十分难受,但也不失礼态跟老章告别,之后拿起几根竹子就独自离去。
——
云天寻到云峰道出丘溪人的事情。云峰让他不要多想,安慰道可能只是他们走散了。云天自然不傻,今日出去就已是将居溪祸事问了个大概。恐怕此时丘溪家人们皆是已经落难。
姜王带着众人回到营地,云天见到就动身迎上。
来到近前,只听见吕圣医说道:“姜王,医坊中的药材被尽数冲毁。现在药草消耗量实在太大,凭我学徒每日上山采来的,也难以满足需求。可否派二十名兵士与我们一同上山采药?”
姜王对此十分为难,但也很快答应下来。
云天上前与二人打招呼,可不知为什么,吕圣医视若无人一般,转身快步离去。
郁闷的心情无以言表。之后云天询问姜王近几日有没有找到一些幸存之人。姜王告诉他,方圆三十里内找到的幸存者全部聚集在营地。几日来寻到的尸体都已经焚毁。又问他是不是要找什么人。
云天黯然摇摇头,回到自己的歇息之地。见到姜晓蝶,他立即抛开一脸愁思,与她火边席坐,讲述着今日所见所行。
入夜之后,丘林听到丘溪的流言,便找上云天。
云天瞧他满脸慌张与期待,就细细说了丘溪的事情。丘林听后如遭雷击,但眼下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二人亦只能互相安慰丘溪人没事,以作定心之用。
送走丘林,回到屋里。
姜晓蝶抱着鼠、兔已然睡去,在替其盖好被踢落布衾后,云天去到草席上枕木而眠。
——
后半夜,白雪时止时落,且有变大的势头。溪林中已被盖上零散的白纱。
二鱼身着简单行装,在林中狂奔,四周的漆黑曾几近令他摔倒。眼看前方的身影即要消失,他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加快步伐。
视线逐渐宽阔,树影孤零稀疏,他的步伐因此变得轻松许多。前方出现漆黑的庞然大物,只见他追逐的身影跳上庞然大物,几个眨眼就消失不见。
“可恶。”二鱼呲牙跺脚走近庞然大物,认出这里是黑蛮山山壁之下。
山壁陡峭,刀山剑树参差不齐,令他束手无策。
若就此放弃,我心有不甘!若因此退怯,着实令人耻笑。定要征服着这山壁!
二鱼撕出几块布条,缠裹在手上,就开始攀爬山壁。每当力竭时,他找好落脚点,就将手上布条套入凸岩,而后单手握住岩壁,得以让另一只手休息。
待手上酸疼消去大半,便又开始往上攀爬。
不知过去多久,皮肤已无知觉,只觉自己口中喷出的白气要把自己冻住。幸是此时已能看见山顶,忽令他浑身一热鼓足气奋力往上爬去。
登上一块凸岩,正要歇息片刻,脚下结实的硬物却碎成几块,双脚一软,手上没抓稳,布条被划破,整个人就往下坠去。
万念俱灰,恐惧笼罩之际,一道身影出现在山壁上,抓住了他的手。
——
山崖边,风雪没进云生背后的树林里。
“你跟了我两夜,差点连命都没了。到底想做什么?”
二鱼喘过几口气,立即行了一拜礼。
“还请羽士大人收我为徒。”
云生忽是笑得爽朗:“我将本事教给你,好让你报自己的私仇?”
“长生门如妖魔,肆意荼毒民众。我恨自己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弑我父母,心有仇怨,但我自知难以与他们为敌,便是不敢想复仇之事。如今兄长断臂,父亲昏迷,身为夫者之子,当以肩负安民之重任,可天地妖魔无情,我担心自己无力救民众于水火,遂心生拜师求艺之念,望羽士大人成全我。我愿立誓,绝不以自身之能欺民霸世,绝不以此耀武扬威。只为护国安民之时,付尽其光明于世。”二鱼落泪,伏地正声道。
“起来。”云生双手之间分别出现一团青光和一团火焰。
“你拜我为师,便应该从师之道,但我念你不屈之志,让你自选命数。一者抛弃世间杂念,与我同行诛魔除鬼,守天地秩序。二者如你所愿,得以护国安民。选中什么便是什么,选吧。”
云生将青光、火焰伸到二鱼眼前。
二鱼毅然决然把手放入火焰中。
火芒消散,云生叹了一声,即把二鱼推下山崖。
倒吸一口气,回过神来自己已是往下坠去。
脑海一阵胀痛,涌现无数繁杂景象,其中有道人影似在演武。一招一式忽如潮水灌进记忆中,点燃少年的心。
一线火光射冲南方星宿,震散飞雪云霾。朱雀七宿之光汇成一线回射少年体内。
气海穴深处,朱雀七宿悄然成形,朱雀之火点燃翼宿二十二星。
朱雀展翼之六式:
一曰翼火遮天,二曰腾飞,三曰振翅,四曰火翅成形,五曰焚身,六曰落地。
二鱼按着脑中人影所教,运转体内火焰,施展落地式。
火焰流转经脉,白气从他毛孔间不断溢出。火焰聚集脚底,忽见火光迸发,他身形一收,如同巨石天降,稳稳落地。
“多谢恩师!”二鱼热泪盈眶当即对着黑蛮山磕下三个响头。
云生笑着掠向远方:“记住你对我立下的誓言。唯有勤学苦练,才能大成。待你将展翼六式彻底学会,朱雀火印就会贯通下个星宿。”
云生消失于夜空,二鱼胸前的锁骨下浮现出一道朱鸟焰纹。
——
众人被西南方射穿云霾的星光吸引。直道是星神显灵。
如此热闹了一阵后,一切又平静下来。
凌靖萧在火堆旁削着一块木头,云生来到火旁坐下。
“你动静搞那么大,可有见到他们?”
“没有。”
凌靖萧停下手中动作,似笑非笑道:“朱雀七星宿齐聚冬夜,如此天象都没能引出他们。”
“越是这样越得防范。”
“云生上神,这几日有劳你了。”凌靖萧摆手道谢,而后递出一囊温酒。
“客气。”云生饮尽囊中热酒,昏昏睡去。
(by:树下日月)
1.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翼宿乃朱雀之翼。七个星宿分别于春夏秋冬出现,古人将其绘制在一起,就成为南方朱鸟之灵。神话中,朱雀、青龙、玄武、白虎乃是太阳太阴结合天星气所演化的圣兽。(象物对中国文化的形成有着巨大影响,类似鲲鹏等也是四季星象之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