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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复归(1 / 1)

天色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月光或者星光,空气中隐藏着浓浓的压抑,可能快要下雨了。长宁估算着自己去城外竹林还要一个时辰,便吩咐人备了马,准备速去速回。长宁正欲上马时,余光却看见了西风立在府外。灯笼里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阴影,一时之间长宁看不出他任何情绪。

长宁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艰难开口:“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西风沉声出道:“有一会儿了吧。”

长宁将缰绳捏在手心,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半晌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都没有言语。

就在长宁以为西风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长宁,不如…我们将婚事暂且搁置吧。我们都没有准备好,对吧?”

长宁觉得一阵酸楚,她低了低头,没有说话。她突然预感到今日发生的一切,沈西风都已经知道了。她觉得不甘心,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有些放心不下。我至今都难以相信他真的死了。”

西风抬起眼来,看着她:“若他没有呢?苏长宁,我就想问你一句,若他没有呢?你会跟他走,还是跟我成亲?”

长宁一时间怔住了:“我…他有没有死,我总要看一看啊。”

“所以,”西风的声音禁不住地颤抖,但是他坚决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你会跟他走,对吗?”这一瞬间,他竟然有点不敢看她。他在心中懊恼了千万次,沈西风啊沈西风,你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西风突然冷笑道:“是了,是了,他是你仇人之子,苏长宁,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再也难以掩藏内心的悲凉与痛苦,他淡淡地说道:“苏长宁,你是没有心的。”说罢,他转身离开了,只留给长宁一个萧索的身影。

长宁手心中的缰绳越捏越紧,手因用力而变得发白,她看向远方的长街,一片漆黑,可是啊,她必须知道冷揽月的生死,她必须。她在心中默念道,西风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她跳上马,扬起手中的皮鞭“驾!”马蹄跑得飞快,一溜烟,人就没有了。

西风这时从门口面走了出来,他淡淡地看了看远方,她终究去找冷揽月了。他的拳头捏紧,整个人已经动了杀机,但是他没有说话,强压住怒火,吩咐侍卫暗中保护长宁。

长宁的马儿越跑越急,夜里很凉,她的身上却是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也不知跑了多久,但是离竹林越来越近,眼瞅着眼前便是竹林了。长宁却拉停了马,若冷揽月真的活着,又该如何?她会跑过去,抱住他欣喜地哭泣,还是再次拔剑相向?不管他是否活着,他们之间不应该再联系了,不是吗?长宁突然停下来,笑出声来,一边笑,眼泪却流了出来。冷揽月的身影在她的心中渐渐清晰,她仿佛一伸手便可以触碰到他的衣襟,然后他的身影却又渐渐地隐去,衣摆在风中飘荡,直至最后消失。她突然预感到冷揽月真的没有死,她不知为何,但是她知道他没有死。她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啊,他虽然病怏怏的,但是却好似强大到永远不会死的样子,真是…太好了啊。她雀然下马,挑了一根竹子,拿出匕首刷刷刻下几个字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刻罢,她突然大笑了起来,雨突然下起来了,豆大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湿漉漉的一片,衣裳也湿了个透,但是她的内心却感觉到了无比的欢呼与雀跃。她只想见一个人,跟他有一个家。她策马快奔,马不停蹄地又往回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等我!西风,等我!一定要等我啊!

雨水落在长宁的身上,她因赶路太急,马儿又跑得飞快,雨水便像厚重的一道帘幕一样压在她的身上,她几乎不能呼吸,一边赶路,一边不停用衣袖拂去被水遮住的眼,但是一切的一切都阻止不了她想要见到他的渴望。雨水落在身上,她一阵冷一阵热,心中突然有了几分委屈,西风啊西风,难道你还在生气吗?

正这般想着,前面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在雨夜里看不清楚,却像是西风。可是,他不是在府里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长宁使劲用衣袖擦了把脸,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但是衣袖早已经湿透了,显然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然而那人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人可不就是西风吗?长宁突然哽咽了,勒马停下,西风也勒了马,两个人就这般在雨夜中静静地看着彼此。

长宁哽咽道:“你还在生气吗?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没有去看他,我回来了,我现在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西风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我也在这里。”西风驾马过去,来到长宁身侧时,一跃而上她的马,从后方抱住她,长宁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西风,你还生气吗?”西风捏捏她的手:“我不生气了,我来拿伞。”说着便要抽手,长宁却硬抓着不肯放:“再抱一会,再抱一会。”她回头吻向他,嗫嚅道:“西风,我爱你。”西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细细地回吻于她。呼吸相闻,他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叹了口气,将她抱离自己,从自己的马上解下一把伞撑开,一手撑伞,一手驾马。长宁躺在他的怀里,安静地像只猫。真好,这真是太好了。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了一个客栈。西风将长宁唤醒,长宁微微睁开了眼,西风柔声说道:“别睡了,我们到客栈了,先下去避雨。”长宁皱眉,哼唧了几声。西风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先下了马,又将她抱下,一进客栈,发现客栈里面避雨的人着实不少。他只好找到客栈老板问道:“有房吗?”老板拨了拨算盘说道:“恰好剩一间。”他瞅了瞅西风与长宁,又说道:“两位要吗?”西风勾唇,似笑非笑地看向长宁:“你说呢?”长宁的脸色发红,她点点头:“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另外给这位公子煮些姜汤。”客栈老板麻溜儿地吩咐下去了。店小二赶紧过来,将两人带到房间,不多久,热水已经送了上来。浴桶中烟雾缭绕,西风咳嗽了一声,淡淡地说道:“那我先下去了?”长宁却拉住了他的手:“下面那么多人,估计也没有你落脚的位置。”西风调笑地看着长宁:“那长宁的意思?”长宁看着他,手指摩挲在他的唇上,眼神渐渐变得迷离:“我的意思是,今夜不要走了。”说罢,她倾身吻了上去,将西风压在床上,西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火热,他稍一使劲,便翻身将长宁压在了床上,两人越吻越深,他的手一路向下,来到腰间便要解开她的衣服,突然他停手了。他稍稍离长宁远了些,声音喑哑:“长宁想好了吗?”她的手坚定地握着他的手,笑了笑:“早就想好了。”

这时传来叩门声:“客官,二位的姜茶到了。”西风半是懊恼,半是无奈,哈哈一笑:“看来天公不作美,没事,我可以等。”他俯身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西风来到门口,接过姜茶,留了一杯在桌上,嘱咐道:“长宁快快喝了姜茶,然后赶紧洗澡。我在下面候着便可。”长宁看着她,微微点头,脸庞依然是红的鲜艳。

子时,竹林深处,茅草亭,琴声。一位白衣男子端坐,手指拂过琴弦,留下一串动人的琴声,却缠绵得近乎破碎。他的身侧斜坐着一个十二岁上下的少年。少年吐掉嘴里叼着着一根稻草,蛮不在乎地说道:“哎,你别等了,她不会来了。刚才你的手下不是已经通报过你了吗?她在竹林外就已经掉头离去了。她不会再来了。”

那名男子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手指状似无意间拨动,琴声依然流转。雨越下越大,亭外的雨落在地上,溅到亭中,不少落在他白色衣摆上,点点泥巴却映在了上面。他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依然气定神闲地拨动着琴弦,直到雨滴落在琴弦上,一滴,又一滴。他这才茫然地抬起头,茅草亭的上方已经开始漏雨了。他突然恍然大悟,却依然惆怅茫然:“她不会来了啊。”

男子站起身来,准备收拾琴具离开。少年插嘴道:“你没拿伞啊。喂,把伞给你。”男子抬起头来,看着少年,那熟悉的眉眼,那淡泊的风度,不是冷揽月,又还能有谁呢?冷揽月看了少年一眼,没有接过伞:“你只有一把伞。”少年准备说些什么,却又停住了。冷揽月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心里却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他接着说道:“我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你看,到现在,我不是依然活得好好的嘛。”说罢,他背起琴具,走入到雨中,琴具外套乃是防水牛皮所制,但是他却浑身都淋湿了。没走几步,便觉得寒气侵体,他停了脚步,缓了缓呼吸,接着向前走去,只留下那少年在后面不停地张牙舞爪。突然冷揽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少年赶紧上前扶住他,却看见前面隐隐有血迹,冷揽月擦擦嘴,接着便又要往前走去。

少年拉住他,气得不行:“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要看大夫啊。”

冷揽月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勉强起身,想要继续往前走去。

少年没辙,只好说道:“你要去哪里,我扶你还不行嘛。”

冷揽月这才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竹林外。”

少年想了一会,才想起苏长宁在竹上留了字。他重重地叹了几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两人在竹林中走了很久,倒不是因为路途过远,而是因为冷揽月身体太弱,而少年的气力又太小。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竹林外,冷揽月松开少年,一眼便找到了那根竹子。他倚靠在竹子上,缓缓地抚摸着那几个字,轻声念了出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那少年左看右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索性不闻不问,专注地给冷揽月撑伞。冷揽月悲痛一笑:“她果真再也不会来了。”说罢,便昏死了过去,摔落的琴盒里传来一声悲鸣。少年见状,哪里顾得撑伞,只得使全力把冷揽月给扶起来。他突然发现,竹子上竟有血迹,那血迹正在字迹的凹痕中,雨一冲,便顺着竹子流了下来,看着真是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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