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穿上了裤头,这才走回来。当我来到她身旁的时候,她好像怕我再跑了似的,一把抓住我的手就不松开了。她低着头问我:“怎么,你不记得俺了?飞儿!头几年,你和咱爹和咱娘回来时,在五奶奶家里,咱们见过呀?”
我这时才猛然想起来。在朦胧记忆中,这个姐姐是爸爸早年留下的......因为,爸爸参加抗美援朝,多年未有音信,
这个姐姐跟着她的娘改嫁了。姐姐说话,就像打机关枪“嘚...嘚”地说了一大堆。
一进家门,我看见玉叔,正陪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人在说话。那人站起身来,比玉叔还高一些,除了长得黑点和瘦点,还是很英俊的。不像庄稼汉,到像是读书人。他对着我们打招呼:“回来啦?”
我看他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使我心里直嘀咕:“这又是谁呢...?”
姐姐,看我没吱声。她哈下腰,凑到我的脸前,看着我说:“飞,这是你姐夫。别怕他!”
可能是与姐姐是老相识,又拉了一会手的缘故,我和她有了一些亲切感。就偏过脸来,望着她问:“姐夫,那就是你男人啦!”
“是呀!”喜形于色的姐姐,又转向姐夫说:“你看!俺兄弟怎么样?”
“聪明,挺招人稀罕的。”......
说话之间,奶奶和小姑,把饭做好了。大家吃完饭以后,姐姐和姐夫,跟奶奶和玉叔商量,让我去他们家住一阵。说了好半天,总算是说通了(奶奶和玉叔,他们对我的这个姐姐有成见。可能,都是因为姐姐她娘,在以前欺负过他们的缘故。这是后来,小姑告诉我的。)。姐姐,一听大伙答应了。马上就要走,生怕过会就能变卦似的。
奶奶和玉叔劝说:“这会走,天太热。再等会吧!”
只等了一小会,姐姐还是坐不住了。她拉起我的手,对姐夫说:“走吧!二十多里地。回去,还有事那!”
一上路,姐姐,就夺过姐夫手中的车把说:“来!飞,你坐前面。”姐姐没等我答应,就把我抱到大梁上,骗腿上车,用力踩动车子。姐夫,在后面推着跑了几步,也跳上车来。我们先是一直向北,再向西走去。我们顶着炎炎烈日,浑身烤的像冒油一样。
在路上,姐姐告诉我说:“不久前,我和你姐夫去了沈阳。听咱娘说:‘你家来快三年啦!她和咱爹都很想你。’咱爹还说:‘你娘想你弟,想的动不动就哭啦!也知不道,你弟在家里咋样啦!让俺们回来,就来过来看看你。’要不,俺还知不道你在这那。......”
姐姐,载着我们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很吃力了。她每踩动一下踏板,都要哈一下腰,而在她靠近我的时候,都有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好像那沁入肺腑的阵阵香气,驱走了难忍的炎热......“别遭罪了!还是让我来吧!”姐夫,嚷着替换下姐姐。我们骑着车子,重新上路,这回感觉快了很多。虽说是县级公路,可有的路段还是坑洼不平。我怕从大梁上滑下去,得用力握紧车把才行。过了一村又一村,等到我的腰也累了,屁股和腿也麻了,才来到远在二十几里以外的姐姐家。
一进院,三间北房的门窗,有新刷的油漆。上面还贴有稍显暗淡的红喜字。这时,我猜到姐姐一定是新婚不久......一到家,姐姐,就进屋拿起笤帚出来,给我上下扫了起来。姐夫,放下车子之后,拿起脸盆舀水,让我们洗洗脸。姐姐,给我扫完身上的尘土后,才扫自己身上。然后,她把笤帚递给姐夫,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给我洗起脸来。好像把我当成是几岁的孩子。洗完了脸以后,她又在擦雪花膏时,顺手给我也擦了一把。那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妈妈的身边......
姐姐对着姐夫说:“我擀面,你把鸡喂一下。啊?”
“行!”姐夫一边应着,一边从猪圈边上,拿起鸡食盆子。转到屋里,抓了一些谷糠和麸子,往里加了点刷锅水,再用个小棍搅拌匀了放在地上。“咕--咕,咕,咕!”一声呼唤,一群鸡儿,从四处跑出来,欢快地吃起来。姐夫,随着又挑起水桶,出去挑水了。
我正在东张西望地熟悉环境,听到姐姐在屋里喊我:“兄弟!”
我进屋一看,姐姐在方桌上,正忙着和面呢!屋里跟其他人家一样,两明一暗。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桌子、椅子和柜子都是新的。探头一看西里间,炕上的被褥也是新的。姐姐,笑呵呵地问我:“你瞅么那?”
“姐,你们刚结婚啊?”
“对呀!俺不知道你在家里。要知道啊!早把你接来啦!”
“那你多大啦?”我好奇地问道。
“你猜呢?”
“我猜不着。”
“我呀,比你大一轮,你算算。”
“啥叫一轮啊?”
“一轮就是十二岁。人不是都有属相吗?十二个属相轮一回,就叫一轮。”
“嗷--!”我恍然大悟。
“你大我十二岁。就是二十四啦?”
“对!没错!”
我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了墙上的镜框里,有爸妈的一张合影照片,那是我以前没有看到过的。爸爸一身戎装,妈妈的穿着白地碎花衬衫和蓝色的裤子。他们每个人的左胸上,都佩戴着毛主席的像章。坐在那,笑容满面地看着我。
姐姐,见我在看照片。她凑到我的身后,说:“这是我们去的时候,带回来的。你看,咱爹咱娘笑得多好看啊?咱娘说:‘照相的时候,还闹了个笑话。照相的人,在要照的时候,左看看不对劲,右看看也不对劲,看了半天,才看明白。原来是咱娘的身子,与咱爹的身子差的太多了(妈妈1米6,爸爸1米8还多),咱爹简直都能把咱娘给装里。在外人眼里,他们不像是夫妻,倒像是爷俩。最后,照相的人家,给了咱娘一个小板凳坐着,才看着好了点......’你看,就这样,咱娘才到咱爸的耳边那......”
看到爸妈的照片,挑起了我心中的思念......
等到我们吃饭的时候,姐姐用大海碗,给我盛了满满的一碗面,拌上又香又浓的鸡蛋酱。在姐姐和姐夫的一再劝说下,我吃下面条以后,还真的有点撑得慌。
吃过晚饭过后,姐夫到队上去了。姐姐,收拾好了锅碗,又喂好了猪以后,找出一封信来。她把我搂在怀里说:“来!咱们看看,咱娘刚来的信。姐姐,打开妈妈的来信,她读到:
“小红,书香你们好?......”
我插问到:“书香,是谁呀?”
“你姐夫呀!听着啊!”姐姐接着念道:
“小红,书香你们好?
见字如面,十分想念你们。来信收到了,得知你们平安到了家,我和你爸都放心
了。我们因为院里(部队)重新扩大,有机会能回去工作。现在要办调回去的手续。
所以,不能回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再次请你们原谅!你们卫东弟弟,回家已经三年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咋样啦!我和你爸都很惦记他。要说他的命也挺苦的,生的时候正赶上
困难年月。三岁的时候,又掉进了锅里,捡了一条命......我一想到这些事,就难过地
掉泪。......希望你们抽空替我们去看看他。别不多谈,有事来信。
最后,祝你们生活幸福,美满!
妈妈
1972年X月X日”
听完妈妈的来信,我沉默了许久,脑海中想起了,许多在沈阳家里的往事。姐姐和姐夫,当时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家夏天的夜晚是很闷热。人们有睡在庭院里的,也有睡在房顶上的。我在奶奶家时,在庭院里睡过。却从未让我到房顶上去睡过,大概是怕我出什么意外。来到姐姐家的第一天晚上,姐姐非要给我洗澡。我还是不大好意思,坚决地拒绝了她。我们争执了好半天,姐夫说:“你把水预备上,让他自己洗吧!”......
姐姐家的里屋,只有一铺炕。而且,只有南面有窗户。所以,我们睡在那里,一点风都没有,显得很闷热。姐姐对我说:“你脱了,光着腚睡吧!”
“我不!”我坚决地回答后,躺下身子来,紧紧地贴到墙上,为的是能凉快一点。过了许久,我还是热得睡不着,不一会,就出了一身的汗。姐姐和姐夫唠着家常。我实在是太困了,听着听着,就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一看,自己竟然是一丝不挂。姐姐,见我醒了。她笑着说道:“醒啦?夜里,看你满头都是汗,就把你的裤衩给扒啦!你还害臊?你没见俺们这的爷们,都是光腚睡吗?”
吃过早饭以后,姐夫,到队里干活去了。姐姐,收拾完家里的活计,对我说:“兄弟,跟俺割草去呀?”
“行!”呆着也是呆着,我痛快地答应道。
姐姐,拉着我的手向外面走。在胡同里,有几位婶子和大娘在唠闲磕。她们看到我们以后,问姐姐我是谁时,姐姐高兴地说:“俺沈阳的兄弟!”
其中一个人问:“吆!你,沈阳还有兄弟那?”
姐姐,笑着说:“当然有了!不信,你问问他。”
还真有好事的,一位大婶子问我:“你是她兄弟吗?”
我点了点头。姐姐和我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她们在背后,说:“莫不是个哑巴吧?”
姐姐,一听不乐意了。她回过头去,沈着脸说:“你才是哑巴那?兄弟告诉她。”
我也挺有气的,好大声地来一句:“你才是哑巴那!”
我的话,搞得那婶子一个大红脸。“哟!俺娘吔!会说话呀!”又学着我的腔调说:“‘你才是哑巴那!’哈哈......”大概是那位大婶,学了我关里关外的混合口音,引得她们哄堂大笑。逗得我和姐姐也笑了......
我跟着姐姐,来到了村西头,走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我抬头看了看树上,有许许多多青色的小果子。我猜不出是什么果子来,就问姐姐:“姐,这是么果子呀?”
姐姐,告诉我说:“这是核桃!”
我又抬头看了看,大小差不多。可是...我又问“核桃也不是这色呀?”
姐姐说:“等到了秋天,核桃长成了。再晒过了,就是你常见的色啦!”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小河在绿树的掩映下,显得更加的清澈。它静静的像一面镜子。不细看,你都不知道它还在流动。河边的青草很茂盛,不大的功夫,姐姐就割了一粪筐的青草。她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警觉地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姐姐来到我身边,对我小声说道:“兄弟,你给俺看着点人,俺下河洗洗去。啊!可看住啦!”
我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四处观望着。可能是夏天人们穿的少,也可能是姐姐怕被什么人撞见。所以,没多大功夫,姐姐,就回到了我的身边......
姐姐和姐夫,天天陪着我,吃的也非常好,我在那过得很愉快!不知不觉中,半个多月就过去了。
一天中午,玉叔到姐姐家来接我。姐姐,老大的不高兴。她一边做饭,一边喋喋不休地数落。玉叔,温言细语地说:“......飞儿,来了,也有二十多天啦!该让他家去温书啦!要是没呆够,等下次放假的时候,再来。......”
在姐姐家里,磨蹭了很长时间,我和玉叔才出门往回赶。我们告别的时候,姐姐还落下泪来。搞的我的心里,也有点酸酸的,恋恋不舍。玉叔和姐夫,全都安慰我们:“不能耽误了上学。以后,还可以来......”
玉叔用自行车载着我,边走边聊,询问着姐姐和姐夫,待我怎么样等等琐事......
在傍晚时分,我们来到距我们家西,还有二里地的村子。玉叔温和地问我:“飞儿,你总是问你婶子(未过门的)长的么样。我带你去瞅瞅她?”
“行!在哪啊?”我来了兴趣,有点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