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竹黎赶紧将打开的书页举起来,当作自己不存在似的不回答。
南宫黎却将她的书按下去,凑过来如花脸庞,笑着道:\我们不得不防。\后怕的意识淹没了她的头顶,她抓着颜竹黎的衣领,身子不停地打颤,不时齿间发出吸冷气的声音。
颜竹黎能理解,这丫头刚才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阿黎,刚才我好怕。”罗亦竹牙关紧咬,声音簌簌。
这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都是极正常的反应。
颜竹黎这一刻觉得自己不是正常的女人。
不,不是不正常,是不普通。从枪林弹雨,横野死尸中走出来的女人,怎么会是普通的女人呢?她自负地一勾唇,淡笑着。
身后,门环响动,罗亦竹受刺激般地身子一缩,缩到了颜竹黎怀里。
颜竹黎赶紧抱住她,在她后背抚了一下,眯眸瞧向出来的中年人。
中年人十分干练,穿着一身上好绸料的褐色长衫,右手拿了颗夜明珠,往她二人脸上照去。
颜竹黎倒吸一口冷气,这不科学啊,就这贫民区也还有人用得起夜明珠!她避开夜明珠的光芒,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姐姐生了病,我们想要在墙角停一停。”
那中年人皱皱眉头,然后又说:“你们等下,我进去问问。”
他话音未落,颜竹黎感到怀里那具身子猛然颤栗起来,竟挣扎着从她怀里起来,站稳了,不敢相信地问:“冷伯,是你吗?”
那中年男人此时才看清罗亦竹的面貌,只因刚才她把脸埋在颜竹黎怀里。
“罗小姐,怎么会是你?”中年人神情严峻,眉宇间漾着震惊,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罗府嫡小姐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僻街,还是以这幅鬼模样。
“进来。”冷伯开口。
“不——”罗亦竹低下头想要拒绝。
颜竹黎在她腰上轻轻一捏:“那些人还会回来的,我们还是先去避避。”
于是,罗亦竹很不情愿地跟着冷伯进了门房。
穿过假山堆叠的照臂,里面俨然是三进三出、十分雅致的一间别院。
前面的厅房亮着烛火,听到脚步声,一个清淡如月的声线传出来:“冷伯,是谁啊?”
听到这个声音,罗亦竹就像被雷劈到一般,再也走不动了,颜竹黎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罗亦竹吸了口气,低低道:“阿黎,我们躲在院子里。”
颜竹黎看着她,没说什么,外面却惊天动地地响起来,有官府特有的鸣锣声进入这条街,不少人家这个时候也还没歇息,赶紧的将门打开,想要看热闹。
“杀人啦,杀人啦!”有声音惊慌地叫嚷着,火把的光焰在屋顶墙臂上乱晃着影子,火红的舌头不时吐进半空,外面显然乱成一团糟。
厅房内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鹏,出人命案了吗?”女子声若黄莺,娇娇怯怯的,有些紧张。
颜竹黎还没回头看是谁人说话,就感觉手背一疼,罗亦竹无意识地掐住她的手背,力气还不小。
“咦?”那女子发现二人,挣开男人的手,好奇地走过来问,“冷伯,这两位是谁?她们遇到什么事了?”
罗亦竹此刻乌发凌乱,衣衫早就不整,颜竹黎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而且两人脸上都蒙有灰尘,一看就是逃难的模样。
年轻男子也震惊万分地走过来,他着一身浅蓝色衣衫,身姿颀长,五官如玉,生得俊美,举手投足也极是清贵,他上上下下看了罗亦竹一眼,根本没注意到颜竹黎。
“怎么成这幅模样了?”他问,声音却是含着冷笑。
罗亦竹镇定下来,仰起脸,淡淡道:“没什么,多谢借地方给我们休息一下。”
“易,她是谁啊?”女子见两人认识,不禁问那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不语,门上已响起了敲门声。
“我们是宗人府的,快点开门,搜查杀人犯!”一道清亮的声音在门口高声响起。
男子的眼神瞟向颜竹黎与罗亦竹,两人的衣衫上都溅有血迹,他眉头轻拧,吩咐:“冷伯,打发了他们。”
“是。”冷伯一直没动,保持着极其优雅的站姿,此刻微俯身,接了主子的命令,不紧不慢走向门口。
照臂隔着,并不能看到彼此,却能听到冷伯与那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是侯府的,世子在里面,刚睡下,不喜人打搅。”
那人许是看到什么证物,顿了会儿,才满嘴笑意地说:“唉呀,原来是关内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替我向世子赔罪。”
颜竹黎心中一动,关内侯,四大世家中的冷家,世袭关内侯!
怎么,难道世家人竟然兴住这样小的府第?当真是雅兴啊!
冷易淡淡开口:“外面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知道。”罗亦竹并不看他,回道。
“是吗?那么,冷伯,送她们出去。”冷易沉声说道。
罗亦竹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好,出去就出去。”颜竹黎接过话,她不管罗亦竹与这男人什么关系,但她平生最恨被人威胁了,反正她们又不是躲避官府的人,一拉罗亦竹的手,道,“不是我不道谢,而是在你们家一口水都没喝到,一片椅子角也没坐到,所以没必要道谢了。”
冷易这才注意起颜竹黎来,可惜这小女孩,他不认识。
但却十分惊讶,洛都何时有这号人,竟然敢顶撞他!
“世子,我看罗小姐很累了,不如让她歇息一下。”冷伯斟酌地开口,换作从前,世子哪舍得说出这么重的话来,唉,世道当真是变了。
旁边女子眼瞳急缩,罗小姐,难道会是罗亦竹?不,一定是她了!她的眸中划过一缕慌张,望向冷易。
冷易声音一冷:“她现在是太子侧妃,还会有人抓她吗?冷伯,你顾虑太多了!”
“阿黎,我们走。”罗亦竹握住她的手,大步朝正门走去。
颜竹黎与她一起出去,心中已经将这件事理了个脉络出来,可以猜个八、九分了。
人走后,女子眼泪汪汪地上前,颤声道:“易,你怎么能将罗姐姐赶走?分明是我不对在前,罗姐姐必不是真心嫁给太子的。都怪父亲,如果不是——”
冷易叹口气,转身将女子揽进怀里:“好了小浅,这不是你的错,也不能怪你父亲,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以后,便不要再提她。”
何浅将头埋在他胸前,心有不忍:“可你们总有十年的感情……”
“好了,那都是过去了,小浅,别想得太多。”冷易轻抚着她的背,目光却极是空洞,声音虽好听,但没有魂。
何浅“嗯”了一声,抬起头,擦擦泪眼:“我去给你煲个汤,当宵夜喝,好不好?”
“嗯。”
这边,颜竹黎与罗亦竹出来后,便被宗人府的衙差们撞到,衣衫不整,自然被他们围住。
“你们什么人?”
“我是罗府大小姐,那边的马车是我们罗府的,有人刺杀我,幸亏——”
“幸亏我们逃得快。”颜竹黎接过她的话。
当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实力了。
衙差们看看她俩,点头道:“不急,那马车确实是罗府的,已经请了罗家人过来辨认。”
罗亦竹与罗府人相见自是一番抱头痛哭,罗亦竹感叹着,说那阿黎又救了她一次。
颜竹黎不想居功,随着罗家人站在街旁聊此次事件,不少百姓远远倾听。
黑暗中,一骑快马飞奔而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颜竹黎一看,马上坐着的是名黑衣侍卫,有些眼熟。在他身后,一骑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乘着疾风而至,马身高大,毛皮呈雪一样的色泽,在黑夜里有如整块的蓝田玉雕刻成的玉马一般。
楚冷夜高坐马上,长衫飘扬,风姿卓越,浓眉下一双剑目荡涤着黑暗一般的寂静与冷漠。
众人看到后,赶紧跑过去行礼。
罗侍郎抹抹眼,将事情告诉了当今的摄政王。
楚冷夜的眸光却越过所有人,射到颜竹黎身上,深遂的眸光起了一丝波澜,颜竹黎的眼光却淡淡回望,并没一丝摇晃。
“好好处理这事。”楚冷夜丢下一句,双腿一夹马肚,照夜玉狮子飞一般驰出,月光之下,果然似一匹仞雪。
回到颜府,天色真正黑了下来,颜竹黎脚不停步地去了颜玥绮院里。
“这就是你和姜水弦的计策?”她冷冷望着刚沐浴出来的颜玥绮。
颜玥绮命令丫鬟出去,心虚地问:“我……什么计策?”
“你说呢?我很想知道,在今晚罗府马车被杀手射成窟窿的事情中,你扮演了什么角色?”颜竹黎逼近几步,浑身的冷气压没有半分掩饰,排山倒海般冲颜玥绮压去。
颜玥绮瞳孔不自然地伸缩,她明显感觉,仅披了一层轻纱的身体很凉很凉。
沉默如水般在室内荡开,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有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颜玥绮心在这一阵寂静中硬了起来,突然仰起头。
“这和你一个外人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