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面起了风，连窗都吹了开。
青琪红提绿萍一个个小模样的都起来，关窗加栓。还跑主屋来看看情况。
还是一样的老样子。
灯点着，加了一只炎黄的纱罩。
大爷坐在床榻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亲纳的妾氏季氏女在床上，她睡相十分恬静。
其实这也是在曲张馆训练出来的。
男人，喜欢睡相好的女子，再漂亮的女子如果睡相是横七竖八的，那也固不得宠。就这么平静的美人春睡图，不知让人多么排忧解虑。
三个小丫鬟一阵叽咕离去了。
刘郁看季氏成熟完美的身子过会儿眼瘾，下床给灯添点油，坐回去看书。
老爹留下的武功秘笈，看不懂是看不懂，但真正看下去也是有一些东西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比如这个。
蝉蜕神功。
蝉为地下蛹也，一朝破茧化虫，从此成蝉。
原为地下泥，后者树上客，天地二别何其之远也。
这和天蚕变有些相似，却又不同。
天蚕变，变来变去还是蚕。
蝉蜕神功不一样。
初期没有战斗力，一口真气悉数只在丹田往下运行温养。除了跑得快点，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更要命的是这口真气要孕育多久也是说不准不确定的。
但是当一切条件成熟时，就可一朝化凡，蜕变成蝉。
只不过蝉蜕神功不是像天蚕变那样一朝成功就大杀四方逮谁灭谁所向无敌天下太平。
这东西有点坑。
蝉蜕神功一朝大成是变化，战斗力多暴表没说，人却是会返璞归真，变得越平凡越不显眼。一经运功，甚至可以从你身边走过你愣没感觉方才有人。混迹于人群堆里死活都要忽略过去当看不见。
别的神功是一朝成名江湖知，天下谁人不识君。
蝉蜕神功却偏偏是倒转过来。
一朝功成不见了，天下人人都忘了。
这根本是逃生保命的神功嘛。
但刘郁却隐隐觉得这门神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远处鸡鸣，东方发白，又是一日到，窗外细雨飘。
下雨了。
到底还是淮扬地。
在淮扬，少见下大雨的，这雨来总是细密如绵，虽然可能一下就是一天，却是很小。眼看也要到梅雨季了，有段日子，搞不好是要天天下雨的。
下雨。
天是很闷的。
所以青琪红提绿萍三个丫鬟齐齐动手，把窗架都支了起来。微潮的湿气在屋中流动，顿时清爽了不少。
丫鬟们换上了早茶退下去。
季氏傭懒地从床上起来，一袭单衣坐在新采买回来的梳妆台前修眉。
女子眉目多有淡者，不修一下，面目难省。
因为已经“嫁”人，虽说是妾，也还是干净的身子，却名份已定，这些亲昵的事也就不避人了。
刘郁见她三下两下，两条月弯新眉就出现，也不由佩服她化妆上的技巧。虽然她素颜也是不俗，但到底不及精心收拾的好看。
至于说不化妆，素面朝天就迷死一万男神的女人。
只在女子所写的言情小说里。
好在季氏是一个懂得察颜观色的女子。
她已经知道刘郁之喜好。
是素来淡雅为主的。
便连锦氏，一向浓妆艳抹大红大紫，现在也收拾了许多。不想被刘郁评一个俗字。季氏在曲张馆早学了这揣摸人心逢迎喜好的手腕，自然按刘郁喜欢的来。把自己打扮得如幽谷小花，尽是一身的仙灵之气，钟萃了天地精华。
随后是要盘头插饰。
按规矩，是要先梳头，大殷洗头不便，所以大多数情况，梳头就是洗头了，把头发里的皮屑污物梳理出去，让头皮轻松一下，整个脑子清爽了才好盘头插饰。
在梳过之后，是抹发油。
这发油含香护发，抹过后头发乌黑油亮，一丝不苟，最适合插入一枚枚的发饰。
锦氏最自傲的就是她那一头乌黑秀丽永远都闪雪团高光的秀发。
所以在对头发的保养上可以说是不计工本。
使用的发油是梅记老香的发油。
此油呈茶色，却一点杂质也没有。
涂抹在头发上立时融为一体。
在头发尚湿之时好盘结起来。
然后无出意外一整天都会保持外型。
季氏先取发针，在两鬓插入固定，只留下两条长缕搭在胸前。
再盘转头发，插上一根碧玉发簪，再补入几根发针固定，最后选了一款别致头饰戴上。
刘郁道:“你今儿要出去么？”
季氏答:“倒是不曾，婆婆说这两日要我要家中好生熟悉规矩，要尽快适应家中的生活。只是想打扮快了好给婆婆请安敬茶。”
刘郁皱眉:“我娘不是喜欢无故打扰的人，你也不必时时去表孝心，只在早中晚三餐顺她心意说点话就好，倘若是觉得闷了，可以去问我娘你想做什么，你曲乐既好，或可以帮帮三娘，她正在组织我刘氏家族自己的曲舞乐班。这样到了晚上一大家子也不至于无所事事只能洗洗睡了。当然，你若是不想再沾前尘也可以和我娘说，看有什么事是可以给你做的，你在曲张馆我见过的，使用器物别致，眼光想来不错，我昨日和娘说的话你也该还记得，聚宝斋出了问题，我娘想拿下来，介时经营，说不得就可以倚重你了。”
刘郁说得季氏有些不敢相信。
她本以为今后自己就要过另一种人生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围着夫君和婆婆打转。
唉。
多少宫心计和宅斗都是女人们闲着无聊玩起来的女人战争。纯是解闷。只不过后来玩出真火，就成了比刀光剑影还要惨烈的撕逼大战。
因为这便是所谓的规矩。
或者说，女人要守的本分。
可刘郁不迷信这个。
他之前找事让董氏做便是此意。
家中的女人都有事做，也就没得机会搞宅斗了。
否则，多找几个乐舞师傅，花钱广雇，何者不可得。
让董氏来做，一来是她的确更专业可能做到更好乃至最好。另一方面就是让她别闲了。人一闲，难免是要乱想的。
若是按别家大宅的规矩，天天让女人闲置，还要莫名其妙没事干也要跑去给这个大妇请安给那个婆婆问好，不宅也得斗了。
谁都想当那个坐着等别人来拍马的人。而不是自己跑去给别人拍马还要时不时给当三孙子的训斥。
刘郁深明此法理之弊端，就再不容自己这里出现。
要说别家这样做是很难的。
但这个家里，锦氏就是一直在外有事的。
她带头如此，自不会介意女子是不是一家要宅在家中做事。反之，出去者可也。
董氏不就是在等若给她做事的么。
至于许氏，那是例外。
许氏和别的大妇不同。
她无争斗心，不想自己巴巴给别人请安也不想别人天天打扰了她的宁静。她只要家中仆婢各就各位各有事干，阻止那些贪墨不法的下人即可。
所以这个家才会宅斗在先，反是刘老爷死了之后却异常坚固地团结起来。
当然这一切的团结有一个纽带。
那就是刘郁。
“如果是聚宝斋的事，可能有点问题，”季氏小心地道:“曲张馆的一切摆饰设计都是嬷嬷做的，却不是我的功劳，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怕是需要曲张馆的支持，可是这是要辱及家风的。所以……”
季氏出自曲张馆，过去就是一个妓女，举凡如季氏这样的妓女按正规的行径做法嫁入豪门之后都要小心翼翼地和过去划分干净，不容有半点牵连以免给夫家蒙羞。
身为一个过去是妓女的妾氏，在没有孩子保命前是没有半点人生保障的。甚至在当家大夫不容下，夫君有一点犹豫，纵使是有了孩子，区区一个过去是妓女的小妾，其命运下场仍是可能的悲剧。
季氏不得不小心。
刘郁淡然道:“无妨的。”
他放下季多的头女，拔除一枚枚发簪发针，从旁取了一根镶银的发带，自己动手，给季氏扎了一条马尾垂髻。
手握那束头发，这头发的身体在微微抖动。
明明这只是一个小孩子的夫君男孩，本该是感觉中最好对付的那种类型。
但季氏却觉得发自身心的颤栗。
来源于恐惧所导致的颤栗。
刘郁欣赏她的头发。
不管不顾直垂下来可及腰际直达臀部。
然，这么长的如丝秀发是丝丝缕缕直顺长滑，尾梢处也难见一丝开叉枯涩。
该说保养得好还是先天生就的好呢？
“家里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都可也，什么是家里让你做的事？嗯？是我，我让你做的事情就是家里让你做的事情。至于说重新联系曲张馆，你不知道这么一句话么？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无人所知，终不为美也。至于名节，你更不必放在心上，你我虽已是一体，然终未及于乱，你之清白，随时可证，谁能说你是不清白的？这世上因为不清白而冤死者不计其数尽化香冢，只因清白难证尔，你则不必有这个问题。不过，若是你我已经涉至人伦，那你今后可才要小心了。我刘家远比别家干净宽松乃至自由，却也容不得一些不干净的。我那个娘虽对你好，可也不是善茬子。你小心一些也是对的。”
刘郁手上一紧。
季氏感到了头皮的发痛。
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刘郁旋即松手，仿若无事地道:“曲张馆你还是要去的，那里必有上好的工匠手艺人，至于你的嬷嬷徐佛奴，你也要亲近一些，最好能让她为我所用。她不培养花魁难得安逸下来却也是在渐渐发展，只有一些大人物喜欢她那里的环境气氛才得了如今的平安，却莫以为就真的一点事也没有。至少我就盯着呢。你明白了？”
季氏通体发寒:“妾身知道了。”
这，这，这个人不是普通人，刘家怕也不是那么普通的。先前计划生子夺产怕不是那么便宜的事。不过也好，让我亲近徐佛奴，却也好向她们那里寻个主意。
总算刘家虽厉害，料想也是不知道曲张馆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