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郁抱着小丫丫下了车,惊艳亮了相。
他目光一扫,识尽众人。
和萧氏抱在一起的那个想是大萧氏了。
老国太不要说的,一看就可以看出来。
有一个男的,中年帅哥,正经的三缕长髯,身后有一群文士,想是庆国公符冒了。
再有。
英俊美少年,这该是符玉。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这当是符静是也。
还有一个面目英美的女孩,要比符静小些,这该是符莲。
嗯?
这女孩,有和林婳小仙姝相近的气质。
这是传说中不可告人的私生女,符隐吧。
还有。
哦,那个,认识的,是符谅。
咦。
那锦衣华服的美女是谁?
哦,对了,是符大娘子。
还有一个抱个三五岁的小孩子的气质美妇。
这是,蔡氏女吗?
刘郁在她身上多注意两眼。
然后抱着小丫丫从容抬步上前。
一一见礼。
先和老国太打招呼:“老国太万安。”
然后一一按顺序来。
“国公爷,失敬,失敬。”
庆国公微微还礼。
这是,谢宝?听说他是个混帐行子,怎么看不像啊。
“大奶奶安好。”
老国太叫万安,大萧氏就不能和老国太一样,降一点。
大萧氏有些失措地回礼,道了个半福。
刘郁一圈的敬下来。
“这是蔡大娘子?这位就是珍大爷遗孤吧,真可爱。丫丫,你给比下去了。”
“才没有!”
小丫丫一边愤怒地抗议,一边用小脸在刘郁怀里蹭啊蹭地。
“丫丫才是最可爱的!”末了她冒出这句。
逗得老国太,连蔡氏这已经快心如死灰的女人也笑了起来。孩子的纯真是无敌的。
便是一直冷漠如冰的符隐也多瞧几下。
“哎呀,这孩子……”老国太脸都笑成了花。
还是那话。
她最喜欢漂亮孩子。
不过,对蔡氏而言,最重要的是,刘郁看见她了。
正常,知道庆国公府一丝半点情况的都是知道。
蔡氏,蔡婉仪,在庆国公府,就是个隐形的。
错非她到底是生了一个孩子,早就被庆国公府休离了。
所以现如今的庆国公府,她带个孩子,过得真是很不容易的。她的院落,也是最为冷清的一个。
旁人一直忽视甚至无视于她。
但刘郁过来了。
和她说话了。
以至于她还多看了刘郁两眼。
这一看,好印象全没了。
刘郁借了角度,在别人看不到的情况下,飞快对蔡氏眨了下眼睛。也许这在刘郁前世是没有什么的。但在这里,又是对蔡氏这样保守的女人,就是十分严重的不尊重了。是一种挑逗,是一种轻薄。
这人,不是好人,这是一个登徒子。
不过,出奇的,她虽生出了反感,却也没觉得这男孩有多可恶。最多是轻佻了些。这样的人,不与之交,倒也不是要多恨他。
刘郁这才对向庆国公府的心尖子。
“玉二爷,骨骼清奇必有大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也。”
刘郁当即一通狠夸。
符玉不在意。
但这话本就是说给老国太和大萧氏听的。至于符冒,他是压根不信。知道这是别人说好话,随意的奉承两句,只可怜,偏老国太和大萧氏是当真了。
“这是静姐儿?失礼失礼。”
当然失礼了。
符静是大龄败犬,都十七八了,还未出嫁,这简直就不敢想象。
原因很简单,符静不是那种光鲜靓丽的美女,也不是活泼好动的性格。
她拥有这世上之人比较稀少的一种特质。
无视性。
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这样,明明存在,却又容易让人忽视,记不住她的存在。
比如某公司干了几十年的清洁大姐,可能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某一天,换个男的进来,也不会有什么惊讶。
符静虽在庆国公府当那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呃,不。是二小姐,但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特殊的待遇。
她在小时候,府里最宠的是符宝,谁宠她呀。
符宝初嫁了,又来了符莲。
符莲个性强,活泼好动,机灵聪明,能抢会哭,符静哪里斗得过符莲?自然是继续失宠。
当然,符莲也没好哪儿去。
当符玉出生后整个符家就基本是在围符玉转了。
符静不声不响,给刘郁回礼。
刘郁已经走到符莲身边。
“莲小姐。”
这又是一个聪明的地方。
符莲性格比较好强,喜欢争。如果叫符莲三小姐,她必觉得这是在视她不如符静,少不得是要闹起来的。
但一个莲小姐却将一切消弥于无形。
“那么,这位是,传说中的,四小姐?”
符隐面不改色,冰冷看刘郁,嘴角微微抽动。
符莲的脸色变了。
刘郁叫符静是静姐儿,叫符莲是莲小姐。
那么理所应当地,刘郁该叫符隐隐小姐才对,或是隐妹妹这样轻佻些也可。但他叫的是什么?四小姐。
他不叫符静二小姐,不叫符莲三小姐,却叫符隐四小姐,什么意思。
有些人心细,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算,符莲就是这种人。
符隐,什么东西。
她几乎就是庆国公府上的忌讳。
因为她在某种意义上才是庆国公府老庆国公最后的闺女。是在老庆国公死的那一年生下来的。
她一出生,母亲就被赐了一死。
老国公也顾及不到,没多久也死了。
也就是老国太当时心情好。
死老公了心情能不好么。
也就抬抬手,容了下来。
但老庆国公最后的遗孤,这名也太不好听了。
而且肯定,她不是老国太生的,自然享受不到一些应有的待遇。错非她是女孩儿,老国太又最喜欢可爱漂亮的小孩子膝绕身边,指不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就算是如此,她渐渐长开,未来也必定是诸女中最惨的一个。
连到现在都嫁不掉的符静都不如。
符静嫁不掉,那是很多因素造成的。
一是她容貌并未那么过于的出众。
二是她家道也不是那么的让人倾慕。
三是她本人文才绣艺也都一事无成。
四是家里的不重视轻视这才造成这局面的。
还有第五,庆国公府也在挑选。
太高的,攀不上,太低的,又不愿意。
高不成低不就,可不就养成了老姑娘嘛。
但即使是如此,至少,符静未来是肯定可以嫁出去的。
而她,未来就不一定了。
所以毫无未来的符隐身上,也就多了一层冰冷隔离的气质。这一点和林婳很相似。身在此而心不在,只在那边上旁观着。
不会激动,亦不会感动,因为一切,本就与她们无关。
可,刘郁喜欢这种气质。
面对这气质,他想的就是伸出手,把这九天仙女一样的人儿给从高高的云端上拉下来。
他伸手。
意想不到。
轻轻捏在符隐小包子似脸上拧了一下。
符隐退了一步,惊诧,莫名,继而愤怒。
她小是小姑娘却拥有一颗大人的心。
别看她一个小黄毛丫头样,却对女儿家要注意的事项都一一在目,记在脑内。
现在,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轻薄了。
这虽不庄重,但到底,也不好真说什么。
刘郁也是少年人,也是小,看上去也就是一十三五的少年郎,而符隐就更小了,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童,谁又会对此说什么。七岁不同席,八岁不同桌,殊不知庆国公府老国太最喜欢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一个个全给分开,让她怎么活。所以庆国公府上下俱都是不在意的。
只符隐往后退步,小眼里都要喷火了。
刘郁离开她。
来到符谅面前。
“谅爷,咱可是又见面了。”
符谅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虽然拥有实利,但也是小心在旁陪同的,只他那媳妇一定要出来风光,这才也站出来。不想刘郁竟是他打了招呼。
可这话……符谅好奇:“咱们,见过?”
一身鲜艳色彩的符大娘子道:“是不是记错了?我家谅郎可素不出远门的。”
刘郁微笑:“半年前,淮扬。”
林婳抬起头来。
淮扬,这二字太过敏感。
半年了,打她入庆国公府第二三天起,她就开始想念,想要回到淮扬。只是,却连提都不敢提。生怕府中上下背地里说她,对她这么好,可吃可喝的敬她供她,却见天的想回淮扬,不是说庆国公府上待客不周么。等等。
现在却是听到了,从一个奇怪的人嘴里。
“淮扬,半年前?你是?”
“对,在林府。”
刘郁这时转身,来到了林婳身前,放下了小丫丫,长身,拂袖。
哗一声绸布震响。
刘郁双手叠起,一个大礼。
大礼,这是大礼。
只对林婳施出,这显然是有些过了,一下子就让林婳尴尬起来。
“这,这……”
半年前,淮扬,林家。
那这人是?林婳脑中仿佛有了印象。
她本是聪明人,往日读书,经常是过目不忘的。
书如此,人又如何例外?
只是想不想记罢了。
林婳这一回想,依稀中,仿佛是有这么个身形,在自己的身边,短暂出现过。只是那时间,那光景,太短,太短了。
仿若白驹过隙,一闪而过,以至于她都不好记忆。
只略微感觉有那么一个影儿。
若非今儿个,这个人直面面的站到了自己的身前。
这么隆重,这么直视。
她怕是一辈子也记不起有这么个人来。
庆国公府人目光也异样起来。
好在这时刘郁说了:“在淮扬时,受到林大人的厚待,此恩此德不可不报,这一番上京,林大人托付了一些姑娘过去用的旧衣物与书纸文墨,让某带来,随行在后,早晚必到,还劳姑娘稍待了。”
这个人,这个人!
反应最大的,赫然是谢芷。
她猛然发现,刘郁混迹入谢家上京,为的,怕就是这一番算计。
他他他他他,他是想要见林姑娘一面。他想见的,是林婳!他这般待我,轻视于我,视我为随手可弃者。好,不如他怀里的那个孩子我认,那原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可是,凭什么,为什么,是林婳!难道,我就比不得林婳吗?
她目光挑剔地打量林婳。
这女孩,哪一点好?
瞧她那一脸麻子。
是的,林婳原本就显得精瘦的弱质纤纤。整个人就似根枯竹竿。是个小黄毛丫头。特别是脸上,有一些淡淡的小雀斑。这在大殷人群里是少见的。反倒是西香外夷,他们的女子脸上颇有许多的雀斑。
这样的女孩,有什么好,偏他那样挂念。看那狗脸子,那狗眼,瞎了吗?竟然,竟然!
却不知刘郁的心中亦在反复翻滚。
林婳,林婳,我的小仙姝,我终于,光明正大地站到你的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