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一些干的硬的吃不动了。
现在的蔡老头餐餐都是粥。
不过,他也喜欢吃粥。
滚烂的肉在粥里,还有若干开胃小菜,蔡老头也开始学会享受生活了。
吃了几口,他想起来了什么,对老婆说:“夫人,我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对。”
老太太道:“哪有什么不对的。”
蔡老头道:“婉仪虽好的,但到底也是嫁了人的,那,什么的刘家如何愿意花这许多的银子娶咱家的女儿,还这么麻烦的。”
也对。
这不是二十两,也不是二百两,而是两万两银子。
再算上到时给庆国公府的钱,将近十万两银子啊。
如此之多的钱,谁家大好的适龄姑娘找不到。
何至于要一个还没完全休离的寡妇。
老太太支支嘴,说了实话:“这是做妾。”
“哦。”
老头还没反应过来。
顿了会,他放下碗。
“做妾?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凡娶嫁之事,自然是做正妻的才好,给人做妾,那和当婢女有什么不同。妾的地位十分低下,受到当家主妇刁难,那可说是度日如年。但凡有良心的都不许自家女儿与人为妾。哪怕是穷点苦点也认了。
“做妾,”老太太眼一瞪:“做妾又有什么不好,不比守寡强。咱闺女倒也是当家娘子,但和妾又有什么分别,她是领月例银子的,听说还遭下面人克扣,又不是发月钱的。还没男人,这没男人啊骨头就硬不起来。原说把孩子拉扯大了也是未来指望,你看看,有指望吗?有指望的是人家符玉大爷。符玉爹娘老子什么都有,老国太也宠得,这庆国公府日后哪里还有咱女儿家孩子的份。跟了那个淮扬的大爷又有什么不好。听说他可是心善了。那许家,他们家的大闺女不就是嫁到那家的吗。按说男人死了,又无所出,早就该给赶出来了。但非是没有,还给许家寄回银子。许家原本是什么光景,你还接济过他们呢。现在如何,这日子不也渐起了吗。若非真心实意的得了好处,许家能跑得这样勤快。人家啊,都给说明白了。那淮扬的人家,就是想要孩子,咱姑娘是能生养的,那符珍那么差的身子,都给怀上了,可见是旺子嗣的,这才是人家看上咱们家的原因,不计工本的花钱。原说是要娶过做大娘子的,可是啊……”
老太太说到这反而是笑了。
怎么说到自己闺女做不成大娘子还笑呢。
蔡老头也是好奇:“可是什么?”
蔡老太太给丈夫添了一勺子稀饭,道:“可是啊,那人家,听说也是极好的,虽然出身低了,是商人,但有钱啊,又懂经营,可不是那些个败家子。这不,竟是让南王府的世子看上了,迫得老太妃调了宫甲侍卫堵门呢,这才不得不上京来。也是因此,不能给这正妻之位。但人家可是诚意十足,虽说不能当妻,只是个妾,但一个已经嫁过的寡妇还求什么呢。只要一举得男,在家里地位也就稳固了。你往外打听下,这样的事可还少么。”
蔡老头吃粥。
好一会道:“那彩金……真是两万?”
蔡老太太道:“自然是真的。你想啊,人家出这许多的银子,就为了娶过咱们女儿折磨么?那还不是往骨子里疼爱啊。看开吧,女儿好,才是真的好,有大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守那清汤寡门,何必呢。”
终于,老蔡头同意了。
他,的确是需要一笔银子好好养老。
另一边,得了信的许英姑立刻跑庆国公府。
事情很快落到大萧氏那里。
许英姑其实口才不好。
她不是媒婆。
她主要是跑腿。
但她说的却简单。
就一个意思。
“只要事情能成,价钱,好说。”
“三万两,够不够?”
二万两希望不大,但三万两却很有可能。
而且……许英姑又加了一句:“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然后就砸了五千两。
“这是一半定金,事成了,还有另一半。”
大萧氏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大萧氏在庆国公府,这么多年了,一直的努力,攒钱。
也不过是七八万的体己。
真正的银子也是不多。
大多是细软珠玉之类的。
毕竟,银子太明显了,不好藏,也不好带。
偷家里银子,真是不好说的。
所以大萧氏一直觉得自己穷。
现在,一万两。
这可是一万两。
虽说庆国公府得了林家的钱,有二百万两之多,却是公中的钱,她最多也只能上下其手,需要名目来办的,却不可能直接地拿。
而这一万两……符珍已经死了。
再要这个不说笑的儿媳还有什么用?
不如换成钱。
至于孙子,请个奶妈子也就得了。
能值多少。
而且,公中也可落三万两。
有说头。
当下她就去见老国太。
庆国公府的老国太其实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也是喜欢钱的。庆国公府沦落到这一步就有她很大一部分责任。她攒下来的体己比大萧氏还多,足有二十多万两银子,在几个压起来的箱子里。
这就是庆国公府堕落的原因。
老庆国公在的时候,账目清楚,度支有计。
但老庆国公不在了呢?这家里最大的也就是老国太了。
老国太喜排场,爱面子,大手大脚,还经常损公肥私。
她这么干。
大萧氏也跟着学。
然后……原本好端端的家,大好的规矩,就这么败坏了。
之后,也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纵然庆国公府变得不行了,但老国太大萧氏等也不心惊。她们自觉,纵是公中,家里,支撑不下去了,可她们却有大把的体己钱,日后仍然是可以过得好好的。
对付老国太,大萧氏有得是手段。
先用椒刺激得眼圈发红,再见老国太。
那老国太肯定是要问啊。
媳妇,这是怎么回事啊。
大萧氏就支支唔唔,才把事说了。
儿媳改嫁。
“这怎么行!”
老国太当场就拒绝。她给老国公当老婆也有日子,一些行事准则还是知道的。儿媳妇什么毛病没有,要放出去改嫁他人,万没这个道理的。再说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嘛。
大萧氏就哭了,说:“我也不想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婉仪再怎么说也是给珍儿生过儿子的,品行也好,只是……做人却不可太自私了,她,珍儿毕竟是去了的,婉仪大好的一个姑娘却守寡,让我于心何忍。平时没有别的人家,没这机会,自然是养在身边,但现在可是遇到了好人啊,人家愿意出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银子?”
老国太一下就听到耳朵里了。
三万两银子。
那是庆国公府里一年畅开了花钱的一年份量。
大萧氏道:“是啊,您想啊,都肯花这许多的银子,这人要是娶过去,能不对婉仪好嘛。”
老国太立刻动心了:“要说也是,我这大把年纪了,老头敢走了,我也时常揪心抓肝,难受啊。”
大萧氏顺老国太话道:“可不是,婉仪还小,这么守下去,我这心里……”
大萧氏抓起一只藏了椒汁的帕拭眼。
泪,立马的也就出来了。
老国太道:“等等,人家,那户人家,是真的对婉仪好吗?咱可不能坑人。”
大萧氏立刻止了泪道:“这还有假,是许翰林家的英姑出面说的这事,要不,我们点头,蔡祭酒那也不会答应的。而这个事呀,蔡祭酒也同意了。”
老国太摇头:“还是不妥……”
大萧氏闻弦知雅意:“要不,我让他们把银子先送来,您看过他们的诚意再说?”
老国太终于心动:“只怕婉仪那边不好说。”
大萧氏道:“要不,把婉仪叫过来,我们一起和她说。”
老国太又道:“还是再等等吧。”
等钱到。
钱到了。
不过只有一万两。
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
给了全数,人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这世道,你敢这么傻,人就敢这么坑。
不过给一万两,那余下的也就不成问题了。
许家的名声,那可是极好的。
于是婉仪也就给叫过来了。
蔡婉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迷糊呢。
自打符珍死了后,她在这个家就渐渐没了什么权。也渐渐变成了隐形人。
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
可不想今儿个老国太专门叫了她来。
蔡婉仪进门。
老国太一看,当即就不爽。
这也是当然的。
庆国公府老国太一向是喜欢喜庆热闹的这么一个人。
整个庆国公府,连符大娘子都是一袭的大红大绿,浑身上下是珠光宝气。
不说这。
就是林婳到了庆国公府的那天,刚进院子,就被府中的仆婢不管不顾地扒了给母亲符宝戴得孝。
而蔡婉仪呢。
她还是一身的青花素布。
看着就似小门小户出来的一样。
老国太本身是小门户里的,一朝得志反而万分瞧不起那些小门户里的人。最恨的就是那些个小人得志的。
看蔡婉仪这身打扮,原本的主意就更加坚定了。
但表面上还是和颜悦色。
“婉仪,今儿找你来,是要和你说个事。”
大萧氏接道:“珍儿去了,你也守了这么久,我这个婆婆,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没什么办法的。”
蔡婉仪忙道:“不打紧,我已经习惯了的。”
大萧氏慈爱地道:“傻孩子,这种事,哪里有习惯的道理。不过可好,倒是你家里寻了个出路。”
蔡婉仪感觉不妙:“家里?”
大萧氏道:“不错,你爹娘又给你找了一个新婆家……”
轰!
蔡婉仪只觉五雷轰顶。
大萧氏道:“这事我们是难以接受的,但却是对你好啊,想想也就依了,我已经写了合离书,对外就说是玉成美事……”
蔡婉仪摇头:“婆婆,不要啊,婆婆……奶奶,老奶奶,祖奶奶……您说句话啊,我不要的!”
老国太幽幽叹了口气:“这孩子,高兴得傻了。”
大萧氏笑道:“可不是么,你家里人已经来了,就在厅外等呢,东西收拾下,开展新生活吧,我们这里可都祝福你呢。”
蔡婉仪痴痴呆呆,终是笑了。
她……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