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小太监真没有时下宫里大多数小太监的样。
宫里的小太监，一般都是佝偻着身子，逢人头要低三分。在宫里，虽然你可能遇到很多比你低级别的。
但万一冲撞了某个祖宗，又或是某位主子爷，那就……不要说了。
也只有出宫了，在外头，仗着宫里的身份，才可以趾高气扬一回。
这还没出宫呢，倒先趾高气扬起来了。
不过可能是有背景的，一点后台也没有，不会干这么没脑的事。
在宫里，懂规矩是第一要的。
万一有人不讲规矩，那是他不讲，而不是他不懂。
这样的人，刘郁也不想得罪，应付一下，能放就放。
“有没有印信令牌啊。”
刘郁敷衍地说。
那小太监倒不乐意了。
袖子一甩，指刘郁道:“我说今儿怎么这么磨叽，原来是换新人了，晦气，不啰嗦，赶紧的，把门让开。”
一个小兵过来想给刘郁报底。
也就是说说这小太监的来路。
不过这小太监嚣张的态度激怒了刘郁。
原本就被打断了思路。
现在又遭遇这态度。
刘郁脸立刻冷下去。
大手一推，想凑耳边说话的小兵给老鼻子力气推开了。
“你说让就让，你说走就走，那还要我们干什么。不如今后你就替我们站岗放哨了。”
“你……”小太监估计是头一回遇到这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刘郁两世为人，骂人话多了，哪收得住。
“我就纳了闷了，宫里的公公我也见过不老少的了，再怎么嚣张的，也是到外头，脚趾一根还在宫里，都得拿捏着，就是内廷的公公，也不敢越过这规矩，你一个小小的小太监，还是一个区区的六品，在我这拽巴什么？你要什么就什么，你要吃屎，没有了，我是不是要现拉给你？”
“大人，大人……”小兵脸都青了。
刘郁一巴掌推开:“闪开啦你，看什么看，不服气，我告诉你，我这正阳门正大光明，直来直去。你小子，要是敢吃，我就敢拉。怎么地，你吃不吃？”
“诛，诛，我要诛……”
他脸都胀红了。
刘郁懒得看他:“丫就是个猪头三，还在这里充大瓣蒜，什么东西都没有，说出宫就要出宫，出宫，你出恭吧。”
“诛你九族，我要诛你九族。”
小太监几乎疯了。
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气。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龙千里吭哧地跑来。
这真不容易。
在宫里当差，一个个在外行走就是甲胄在身，凭空多了二三十斤，再跑起来，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龙千里！”这小太监认识龙千里，一语道破，对刘郁道:“杀了他，杀了他，这人对本宫大不敬，杀了他，诛他九族。”
刘郁心头一跳。
手不自觉地往腰畔子一伸。
蟠龙。
囚龙。
龙千里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住手。”这是对刘郁说的。
“误会，这都是误会，就没解决不了的事！”
这是在告诉刘郁，不要冲动，事情没那么糟。
然后龙千里对小太监道:“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门。”
小太监道:“龙千里，不要扯七挟八的，我根本不认识这人！”
龙千里道:“他是宗亲，南王府南郡主冯芸的郡马。大殷朝律令，四方王享开国遗泽，王族世拥皇族待遇，王族与皇族为亲族，是宗亲……”
这个宗亲，是祭祀。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对于一朝皇族来说，国灭犹可，祭祀不绝。
后来的王朝也讲究灭国，而不绝祀。
即使是把人家全杀光了，也要从旁支过继一个人出来祭祀。
四方王扶助大殷建国。
获得最大的恩赏待遇就是……宗亲一体。
四方王的先祖，灵牌，被请入到了大殷的宗庙，享受国格待遇。所以四方王族也称是大殷皇族的亲族，是宗亲。
这也是即使东王犯下那么大的过错，也只被削职夺权，仍不失富贵的道理原因所在了。
大殷太祖，太宗，杀了手下那么多建国勋贵，始终没动四方王，也不独是四方王拥有军队的关系。
宗亲，也是重要的一个环节。
不过，小太监仍不大罢休。
“我管他是谁郡马，那冯芸，我又不熟，管他去死。”
虽然话还是很狠，可刘郁也听出一丝松动了。
龙千里对刘郁道:“刘郁，你死人啊，这是永淳公主，你怎么敢得罪，还想不想好了。”
这刘郁哪知道。
公主。
在大殷朝已经是被严重弱化的一个群体了。
大乾，大离时代影响国朝政局的公主们早已经消失在大殷的历史舞台。
汲取前朝得失，大殷的公主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权利。
她们虽说不必和亲了，不用远嫁了，但也失去了重视。
过去，和亲虽不好，但也间接让公主们拥有一定的政治地位。
而现在，大殷，公主不用和亲了，这固然是好事，却也不一定就全是好事。公主们，唯一影响政治的力量被限制了。
甚至于，大殷在为公主选亲时，也是挑选“身家清白”之人。
这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大臣的公子儿孙，是想也别想。
大户人家的俊杰，也别做那个美梦了。
如果一定要尚公主，得守三条规矩。
一是不许纳妾，公主死了也不得续弦。
二是不得参与科举，也就是不能担任正式公职，仕途是基本无望了。
三是即使出任官职，六部的边是别沾了。
只能选择内廷司，明镜司，六扇门，督察司等位置。
试问，这样的驸马，谁想。
也就是小门小户小商人的才愿意。
这样一想，刘郁也就不怎么怕了:“我哪知道她是公主，龙哥你自己看看，我第一次见她的吧，她是这样子的吧，手续不全，没到下朝的时候，随意要出去，我也是要担责任的嘛。她到时愉快地跑了，我呢？上面问责，龙哥，我说好听是南王府的南郡马，其实呢？我丫就是一看大门的。杀了我，南王的女儿又不愁嫁。反正这年头，上赶当三孙子的有的是。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就是人帅一点，聪明一点，能干一点么，人家要招就招了，上赶着到京都当这郡马，龙哥你自己说说，我在淮扬不比在这里看大门好一万倍啊。结果，看大门。认真吧，得罪人，随意吧，上面问责下来还是要担着。我这是一个人头两边砍，这也要砍那也要砍，怎么都是死。得，我认了，来吧，抄家杀头吧。那个什么的公主，行不行，回去告状，让皇上下旨，抄家杀头。我估计这也是早晚的事。唯一对不起的也就是我三个娘。原本想撑起个家，给三个娘当起一片天，保护她们白头到老，没想到……娘啊，我对不住你们！”
刘郁一屁股坐地上，垂头丧气的样子。
影帝。
人生如戏，全靠影帝。
两世为人。
刘郁深知，在这种时候，三孙子一样的救那什么的公主，只会让她鄙夷瞧不起。但自己这样一来……嘿嘿。
果然，年龄不大的公主好奇了，同情了，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为演技，可以传达感情。
这也是某忍者大肆杀戮之后，说话的意思。
你，感觉到痛苦了么？
你感觉到了这份痛苦，也就可以理解我了。
因为痛苦这东西，如果对方不身切体会，是无法明白的。
刘郁所做的，就是用高超的演技，让公主，体会到，感觉到，他的痛苦，他的无奈，他的绝望。
这深深的影响，才可以让这个公主平息下来。
恰好，永淳公主虽然懂不是太多，却也能明白痛苦无奈是什么意思。
因为……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原本是叫康乐公主。
但康乐却并不康乐。
她嫁的驸马不好，是个病秧子。
这货因为有病，知不长久，花钱贿通中宫，当上了驸马。
因为大殷皇朝就是这样。
大殷的公主，只能选小门小户的，或是商贾出身的。
所以康乐公主就这么嫁给了一个病秧子。
但那货算得了初一没算得了十五。
他原本是想死了也是要试试公主的滋味，不枉生命的短暂，至少也精彩一会儿。哪知被公主的太监嬷嬷给挡了，那群人当驸马是肥羊，想要再狠宰一笔。
病秧子大怒，争执之下，老婆面都没见到，反给太监们饱一顿老拳，他本就是病秧子，结果自然也就挂了。
结果，皇帝最喜欢的康乐公主就这么当了寡妇。
因这事的影响，现在康乐公主日子好过了许多。
但她始终孤独一人，寂寞悲苦，却是真的。
永淳公主有听过永乐公主在家里敲木鱼，敲得小公主心都碎了。
她发誓自己绝不要那么个下场。
刘郁现在表现出的，就是一种命运不由自主的无奈与悲苦。
这点深深打动了她。
现在的永淳公主受宠犹在昔年的永乐公主之上。
她亲娘可是慧贵妃。
可那又如何。
一些本质是不会变化的。
比如，即使是她，也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婚姻。
她的未来，也是同样的飘遥不定。
“好了，好了，这事就算了。”永淳公主上当了，她轻松地放过了刘郁，道:“我也不是手续不全，是我娘让我出宫赚点零花钱的。这要去迟了，钱就不好赚了。”
龙千里不待刘郁开口就道:“去去去，慧贵妃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公主您只管去，闭门前回来即可。”
永淳公主想了想，对刘郁道:“不如一起去吧，主要是我很少出宫，对外面不太熟，有人带路就最好了。”
想想也是。
纵然这个永淳公主再嚣张，再怎么经常出宫，但她小的时候肯定出不了几次的。长大……现在也才十三五岁，又能出宫几次。北都这么大，刘郁天天出宫，要么是走常走的大街，要么就是坐马车了。
不然他也得迷。
“公主是要去哪里？”
“庆国公府。”
刘郁不由笑了:“那可巧，我虽到京时间也短，不过庆国公府嘛，还真是熟。”
“哼，再熟你也得罪了我，所以你带路，可别指望我分给你好处。”
永淳公主手头显然不怎么宽松，这么的斤斤计较。
“好说好说。”
刘郁笑容可掬。
小公主不无鄙夷:“笑这么恶心，你一定不是好人。”
“拜托，公主，好人可是这世上的珍惜动物，绝对的凤毛麟角，你怎么能指望自己身边遇到的都是好人呢？”
看刘郁和小公主一行人出了宫门洋洋而去，龙千里瞠目结舌。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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