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众将汇聚帐中，每人都一脸紧张地看着任子婴。
任子婴看着这架势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趟过一股暖流。
“无虑，你想在今晚拔箭还是明早？”吴佑德虽然语气肯定，心里却也有些没底。任子婴脾气一向倔强，如果真下定决心来怎么劝都没用的。
“今晚吧，再拖一天还多受些罪。”看着帐中诸人同时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任子婴笑着说：“看样子各位都觉得手术一定能成功。”
罗贤张口便说：“军师神机妙算为大霖立下汗马功劳，要是这回挺不过来，那就真是天不佑我大霖了。”
任子婴咳嗽了几声，在夏侯杭的帮助下顺过气来：“崇良，话可不能这么说。无虑这条命，远不配和大霖国运扯上什么关系。”
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加重，任子婴知道夏侯杭又对他自轻不满了。
他心底暗自无奈一笑，从怀中掏出三个锦囊：“这回无虑效仿先人，给各位留下这三个锦囊。若我去了，诸位打开看看能否有用。”
“无虑，你乐观些。看在我军不能失了士气输了这场战的份上，你也得挺过去。”
“我自是相信子仁的。”任子婴面色依旧温和，转头对夏侯杭说：“广渡，你来陪我下盘棋吧。”
“好。”夏侯杭眼眶微红地对守在门口的侍卫吩咐了一声。很快棋盘就被送了过来，二人执黑白子对弈。
但不一会儿任子婴脸上就显出无奈了：“广渡怎么精神这么涣散，两次都被这么快崩溃了。”
夏侯杭无言。看着子婴身体痛苦时下意识的反应，他怎么可能全神贯注。
“罢了罢了，”任子婴仍若无其事地笑道，“子瑜，你来替他。”
“是。”卫清勉强笑着想让任子婴放心，脸色却也没好多少。
这半个时辰对于帐中的所有人来说都是煎熬。
夏侯杭看着昏睡过去的恋人声音颤抖地向杨慈问道：“子仁，怎么样？”
杨慈冲他安慰地笑了笑：“情况不错，比我预想中的好一些。”
罗贤松了一口气，夏侯杭的眉头却依然紧皱。吴佑德冷静下来吩咐道：“广渡，你跟着子仁留在这儿照料吧。其他人继续干各自的事，这仗还没有结束，我们不能败在最后关头。”
其余几人领命退下。
卫清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老天爷保佑，让无虑一定平安度过此劫。
天边的火烧云十分绚烂，士兵们正养精蓄锐着准备最后的扫尾。
如果顺利的话，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就能班师回朝了。
沈月淑优雅地用勺子挖了一口碗中的粥，为与以往不同的味道稍稍惊讶了一下。
怀芷笑道：“殿下，这是娘娘用熬了几个时辰的鸡汤煮的米粥，应该比平常入味。”
沈月淑听了这话立马起身行礼：“谢婉妃娘娘厚爱。”
江婉君将她扶了起来：“淑儿还这么客气，本宫可要伤心了。”
月夫人去世，宁淑伤心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还得了场小病。不过如今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娘娘。”沈月淑略微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包子素淡，你也用些吧。”
“好。”
二人温馨地用罢早点，宁淑问道：“娘娘，今天还学琴吗？”
看着她略微期盼的眼神，江婉君微笑：“你想学吗？”
宁淑点了点头。
“那跟我来吧。”
为了不让她受凉，授课的地点从凉亭改为了偏殿。
江婉君前些日子跟沈世澄提了，让沈月淑跟皇子一同读书的权利，且成功争取到了。三月后，沈月淑就可以去学习圣人之言了。
她本人对此心中十分感激。不说能学到几分真才实学，与皇子一同读书的长公主地位高些；另一方面讲，至少显示出了婉妃对她的看重。
虽然旁人都说婉妃是因为皇帝对她的宠爱才如此行事，但她心中也不是没有感觉得。
“淑儿，你先弹一遍我上次教你的曲子。”
“是。”
沈月淑全神贯注地开始拨弄琴弦。
琴棋书画当中，沈月淑对琴艺最感兴趣也天分最高。有一次她听着江婉君弹琴，听着听着就小心地问了一句：“娘娘，您是不是在思念一个朋友？”
“为什么这么问？”江婉君愣住了。
沈月淑忐忑道：“听曲中的意境，是这个感觉。”
江婉君见她不安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淑儿果真灵慧。本宫确实有一位时常思念的友人。不过......她现在过得应该不太好。”
沈月淑看她黯然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好受：“娘娘的朋友定然也是有福之人，会平安的。”
江婉君回过神来对她笑笑：“抱歉，是我失态了。”
沈月淑有些心疼。
她年纪虽小，这些天却也看的出来婉妃并非像外界传言的那般贪恋虚荣，甚至也没那么在乎皇帝的宠爱。
她们的关系虽不至于亲如母女，但师徒情分总是有的。婉妃不光有母妃的温柔，还是一位好师父。她常常引导自己思考分析宫中发生的事，她明白，婉妃是和奶娘一样都是教导自己在深宫中生存的能力。
母妃，放心吧。淑儿过得很好。有朝一日我长大成人，定会查明害您的真凶。
“娘娘，”沈月淑浅笑，“还有我呢。”
每日上午江婉君就在教导宁淑和管理宫物中度过了，但下午她也没闲着。
离江衡起兵的时间越来越近，但无论谁是最终的赢家，她都输了。
若皇帝平定叛乱，自己就成了颗废子，即使算不死也不得己在他身下承欢。但若江衡造反成功，他也肯定不会对自己这个嫁给前朝皇帝做妾已无利用价值的女儿有好感。
按如今的局势，皇帝赢的可能性占了八成。自己不能选择帮助江衡，就只能选择......在皇帝平叛成功后毒害他。
或者......阿清......
江婉君闪过片刻的光芒，随后却又马上黯淡了下去。
阿清有足够的筹码换自己出宫......但那样太勉强了。怎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置整个军营于不仁之地呢？
“娘娘。”
“是我走神了。”江婉君抱歉地对沈月淑笑了笑，“你读到哪儿了？”
沈月淑告知了她，随后有些犹豫地问道：“娘娘可是在为什么事担忧？”
“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江婉君深叹一口气。
沈月淑立刻道：“娘娘不方便的话，便不用说了。”
“不，告诉你也无妨。”江婉君苦笑，“我整日里憋在心里，也快憋坏了。”
“淑儿定不会泄露出去。”
“嗯。”江婉君拍了拍她的手：“我相信你。”
“我父亲......也就是江丞相，一直是个有野心的人。”
沈月淑听到这儿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尤其是.....
江婉君看见她的表情便停住了：“淑儿，跟你讲这些其实很不妥当，本宫也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但若我父果真谋反了......”
沈月淑惊得手中的茶碟摔到了地上。她虽年仅七岁，却也明白谋反的意思。
“我肯定不会再坐这一宫主位，甚至有被贬入冷宫的可能。”
“不会吧......”沈月淑声音有些不稳，“父皇对您那么宠爱......”
“这是两回事。”江婉君摇头，“我想着，我们这半月有余的母女缘分，也快走到尽头了；那么总得跟你交代一声，省得到时候你手足无措。”
“不，娘娘！”沈月淑猛的摇头，“我去求父皇，我不要离开娘娘！”
皇帝对她再怎么宠爱，也不会花太多心神。母亲逝去时心中一点着落都没有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淑儿！”江婉君捂住她的嘴，“莫要高声。”
“娘娘，”沈月淑开始抽噎，“对不起......”
感受到温热的泪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江婉君也无奈了。
她忘记即使沈月淑再懂事早熟，毕竟还是个孩子。
“没事的。”江婉君道，“不管怎样，你父皇还会一样宠爱你。以后我们有机会还能经常见面，我还可以教你弹琴下棋......”
不管其他，沈世澄是个好父亲——至少比自己那个负责上了不知多少陪。
这时，沈月淑却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但江丞相造反......父皇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这......”虽然江婉君知道大概不会，但这她不能表现出来，要不然就说不清了。
“万一父皇遭遇不测怎么办......”沈月淑看江婉君心中也没底的样子顿时开始坐立难安了，神情开始犹豫。
婉妃信任自己才告知这些事，自己去通报父皇太说不过去了。但不说，心里七上八下，也过不去那个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