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宫内熏起了名贵的檀香,点上红烛挂上沈月淑亲自买来的红灯笼。各个殿内早已被宫人上上下下清扫了一番，眼下窗明几净,让人看着心中也敞快起来。
江婉君明黄的衣裳裙摆飘扬，满面肃容地陪伴着沈月淑举行祭祀。请神、送神，祭祖......
“愿神明保佑,我大霖来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难；朝中人才辈出，官员爱民如子......”
“沈家先祖,元昭承先辈恩德庇佑即位。不孝女尚且年幼,只盼能早日学成，为百姓造福。”
江婉君看着她庄重的神情心中却隐隐抽痛。
一心为国......就是为君者的宿命吗？
她们能做的,只有竭尽所能给予淑儿温暖：让她明白,天子并不都是孤寡之人。就算全天下误解，自己和阿清都会站在她身后。
“儿臣给母后拜年了。”沈月淑转身，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
“宴会还有半个时辰便开始了,元昭回宫换身衣裳吧。我们在宫门前会和。”
“儿臣遵旨。”
国宴上冷盆热炒,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味道自不必说,精美奢华程度更绝对不差。
众臣齐齐参拜：“祝陛下龙体安康,大霖盛世早临。”
“京城这么快安定下来，均是陛下之功啊。”
“恩科录入的傅爱卿，纪爱卿等等都了不起。长江后浪推前浪，臣等都老了。”
“是呀，朝中又回到了□□时贤才济济的模样,老夫告老还乡也放心了。”
“黄太傅说什么呢。朕还年幼，需要黄老在朝中坐镇。”
沈月淑给黄老这份面子，转向其他众臣时脸色就没那么温和了：“朕记得，似乎你们前几日还在弹劾傅爱卿呢。”
不少功夫不到家的朝臣脸色尴尬了起来。前些日子沈月淑证实了傅子衣的话后他们多少也得到了消息，如今皇帝对傅子衣称呼显然是在给他撑腰。他们禁不住都怀疑是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傅子衣经过此事反入了小皇帝的眼。
“罢了。”沈月淑再次端起酒杯，“朕初登基，这两个月辛苦爱卿们了。”
自然没人敢受皇帝的礼：“不敢，这是臣等的本分。”
“行了，大年夜的，朕也不想扫你们的兴致。”沈月淑率先夹了一筷子水煮鱼，“开席吧。”
银盘中红艳艳的辣椒稀疏地摆在白生生的鱼肉上，显眼而诱人。入口时开始被辛辣的气味震得舌头一麻，但很快就品到了无尽的鲜美。
沈月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朝中的大臣。有些人小心谨慎，一炷香下来没吃几口；也有的动作优雅得体，入口的东西却一点儿都没少。有的筷子专往龙虾鲍鱼里伸，有的却偏爱那清淡的萝卜丝。
她轻笑一生，端起手边的兰尾酒。
“对了，”看着众臣忙放下碗筷地模样，沈月淑似是不经意地说：“前些天礼部送来的几个新年号，朕已选好了。”
“明日起，便是泰安元年。”沈月淑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朕只愿，国泰民安。”
“皇上英明！”
国宴结束之后，便是家宴。丰盛，冒着热气的菜肴摆满了一桌；由于沈月淑年幼宫中没有妃嫔不显得拥挤，但合家团圆的气氛可没有少了一分。大霖天子与两位母后围坐桌旁，在宫人们的服侍下进着刚捞出锅、有着各种各样吉祥名字的荤素菜肴。
“朕许久没给赵母后请安，请您恕罪。”
由于过年，赵氏在浅色的衣裙外罩了件较为喜庆的银红披风，头上也重新戴上了九尾凤钗。然而她面上的表情却仍是淡淡的，似乎真的在佛理的熏陶下心如止水，不再想过问世间俗事。
“皇帝客气了。哀家对您并无养育之恩不说，近来一心拜佛闭门谢客，您的做法如何都挑不出理来。”
江婉君给沈月淑盛了一碗交子，备好蘸料；又亲自给赵氏捧了一杯酒：“这是妹妹亲手酿的梅花酒，姐姐尝尝吧。”
“西太后有心了。”赵氏双手接过，淡淡道。
她明白，能否平静安稳地在宫中度过下半生，都取决于眼前这两人。
然而刻意讨好并没有用，反而可能惹人怀疑。倒不如一直装作洒脱，不在乎的模样......倒也不能说全是装。这么多天过去，她确实看淡了不少东西。
赵氏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赵家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三代后定然前程无量。
如此，她便放心了。
“秋水。”回到佛堂后，赵氏看向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官。“最近宸安宫有什么消息？”
即使不蹚朝中的浑水，作为后宫的一员消息不灵通仍是大忌
“还是同以往一样。西太后对陛下耐心教导；只是孝义侯去那边的次数似乎更频繁了。”
赵氏皱起了眉头。江婉君这般对待皇帝是聪明的，沈月淑是个知恩善报的君主。但她靠什么，得到孝义侯这般的看重？
孝义侯若想把控朝中大权，联合武官打压其他官员威胁天子便是，但她显然没这个野心；若只是想维持眼前的富贵，像江婉君一样，一心一意对待小皇帝，凭借自己的智谋出出主意也就够了。
她日日和江婉君混在一起，不但捞不着什么好处，还平白让人防备。难道......真的是因为少时手帕交的情谊？闺中好友其实大多是各有所图，她这般掏心掏肺，不知该说是傻，还是重情。
不对。赵氏拧起了眉，“秋水，她们在一起时神情动作大概是什么样的？”
两人说话时定不会留人在身边，但大概的动作离远了也能看见。
“卫侯爷一直笑，西太后似乎有些......脸红。”
赵氏惊得站了起来，“她......”
不怪她想到那方面去，这实在太明显了不是吗？
作为太后，私通内臣，即使孝义侯是女儿身，她们也难逃凌迟的大罪。
“秋水，这件事万万保密。”
“奴婢明白。”
沈月淑倒不很兴奋，派人看望了几位太妃后便只在宫内逛了逛，又安静地读了一个时辰的书。有江婉君在身边陪着，尚未十分困倦便熬到了午夜。
子时，庄重肃穆的钟声响起，悠扬了整个京都。家家户户院中都放起了爆竹，有的还垒了通天的旺火。只是宫内没有幼童，少了许多乐趣——沈月淑身为天子，自然被划出了孩童的行列。
她静静地依偎在江婉君身边，望着绚烂繁盛的烟火。
而这时，院门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廉平？”沈月淑有些惊异地站起身，实在没想到她在这时候会入宫。“你怎地来了？”
“家中无人，军营里那帮人都在大口喝酒吃肉呢，末将便进宫陪伴至友和陛下了。”卫清脸上仍是恭谨的笑意，“是臣逾越了。”
“不不不，”沈月淑像是极为高兴，“爱卿能来，朕开心还不及呢。”
“陛下不想放爆竹吗？”
沈月淑神情犹豫：“.....还是算了吧。”
“试试呗，就当是陪末将了。”
“......好吧。”
一旁的宫人互相交换着眼色，小皇帝这回可是给了孝义侯极大的面子。而卫清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这些天她尽拉着皇帝玩，似乎有些像那些向君主谄媚的臣子？
想着她又笑出了声：哪有将自己与那些人相比的。陛下年幼，又肯上进，自己想让她过得快乐一些有何错处。
就这样，卫清从宫人手中选了一挂不怎么危险的烟花递给沈月淑，又拿了一串一模一样的给自己。
沈月淑开始还有些拘谨，只站在那里看着；后来逐渐放开了，围着温暖的篝火跑动起来，手中的烟火化成一个个闪耀的圆圈，和各种古灵精怪的图案。
沈月淑又拿了一支，边走动着边在空气中写下“国泰民安”四个大字。
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眼神，卫清笑了：“陛下所愿，定能成真。”
有这么一个勤政好学的天子，何愁盛世不临？
这个年纪的孩子精力都十分旺盛。卫清见她全身投入，便退到一旁坐在江婉君身边。
“婉君，你也陪我放会儿烟花吧？”
“好。”江婉君见她眼神亮亮的，不知怎地便将心里的“这么大了，还玩什么烟火”咽了下去。
两人双双取了一串烟火，各自点着。小小的火苗翻腾雀跃，仿若夜色中无忧无虑的精灵，为阴冷的宫中添了一抹暖色。
“婉君，许个愿吧。”
火花燃尽后，卫清望着自己的爱人。
望着她满眼的笑意，江婉君心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霎那间仿若冰雪融化，满城□□捧到了她眼前。
春天，就要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沉迷学习真的好有满足感o(*￣︶￣*)o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