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煜话音甫落众位嫔妃便要跪下身去,还未屈膝文媚妃便进来了,她一身织金锦暗花金银丝凤凰花纹抹胸石榴裙,奢华夺目不说她还故意让自己的嫣红抹胸若隐若现,实在是淫靡至极,旁的不提便也罢了,毕竟她是令人无可奈何的文媚妃,娇纵惯了,稍许僭越便也罢了。
可是凤凰花凤凰花便是暗喻皇后的,她这样招摇的穿出来不是要挑衅在床上气若游丝的皇后么?
她身上散着浓隆的蜜合香香味,这香虽香却太过厚重了,令人发腻。倘若仅仅如此我倒还可忍上一二可她脸颊亦有‘天宫巧’的郁郁甜香,这样浓厚的香味混上皇后的呕物作祟我真是难受到了极点。
贞小仪有些看不过眼,小心翼翼的道了一声:“文媚姐姐糊涂了,怎么穿凤凰花纹的衣裳出来了”
文媚妃刚要辩驳珉煜便淡淡作答:“是贞卿糊涂了吧,这哪里是凤凰花,分明是木棉花”
珉煜的眸子历历横过贞小仪,冷冽的都能结出霜冻,贞小仪狠狠一怔,瑟瑟缩紧了身子只得连连称是,讪讪作罢。
叶娘子曼丽的明眸盈盈划过文媚妃,微露出片点不屑。
文媚妃盈盈福过后便换上了一副艳冶的巧笑嫣然,她蓄了极娇俏的甜腻鹂音:“臣妾听闻皇后凤体不适因此特地前来看望,不知娘娘是否好些了”
珉煜一招手便将文媚妃唤至自己身旁坐下了,又转向门外,厉声吼道:“你们这群废物,一个个都自诩怀拥绝顶医术,领着高俸厚禄却只是为朕的芸芸嫔妃开回春之术罢了,到紧溜时候儿却总是这般慵懒懈怠!!说不出半个所以然来!”
珉煜平日里便颇教人敬伏,加上怒火凌眉,语气愤不可遏,外头的积聚谈论的太医皆是一震,寂寂半晌方推了一位许太医进来。
那太医被众位同僚共同拱推进来本就茫然见到珉煜龙威犯了便更是心惊胆战,愣杵在原地许久才“扑通”一下跪倒在珉煜脚尖,连连磕头称罪。
珉煜一挑浓眉,奇声啐道:“你不说道皇后病倒缘由反倒一味求情,当真是个狗屁不通的废物!”
许太医还是一味磕头,连连磕头称罪。
我见外头有尹誉京的身影,知道他必然晓得其中缘窍便顺势扶额,低声沉吟,珉煜的目光中含了几分怜爱,几个健步便到我身旁一把搂在怀中,见我面色不佳便更是忧忧,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中了暑气了?”
我遂着自己的不适,极为羸弱的轻声作答:“臣妾身子虚非但没帮上什么忙,还碍了事,实在万死”
文媚妃禾眉紧锁,随口喝了贞小仪亲自斟的一杯龙井茶,在口中细细品过之后本就紧蹙的眉头几乎都要嵌入眉心,方过了嘴便将其一口吐在地上,贞小仪一怔,默默将腻在地上的茶叶给清干净了,叶娘子眉头一蹙,本欲相助却在踌躇片刻后杳然退步了,只捡了一旁的酸梅汤兀自喝着。
文媚妃一双灿似华星秋月的明眸仇仇划过我的脸颊,似是铿然带刺一般。
文媚妃嫣然一笑,拈了极酸的语调,冷冷道:“姒熙美人好软的骨头,一抱便黏上了”
珉煜的脸孔腻在我的面颊上,冷冽的温度层层迫入雪肌勾勒出一片湛然湜湜。
他微蹙眉头,丝毫不顾文媚妃的冷言冷语,反而转向静默不语的叶娘子,缓缓道:“你胃不好,少喝些酸的”
叶娘子一怔,一抹温婉笑意攀上唇畔,像是染尽秾艳的盛绽夏花在暖风中翩翩丽舞,挥尽华光莹泽,她衔了娇冶的甜腻声音,娓娓道:“多谢皇上挂怀”
珉煜“嗯”了一声,便又将目光停在了我的脸孔上,他温了本极尽丁丁的冷然语调:“身子还是没好透,怎能这般劳动,定是你身旁那起子奴才遭遭儿挑唆”
我微扯嘴角,蓄了片点难挨意味,温温道:“臣妾无碍,皇上宽心”
叶娘子嘴角的笑意又褪却一层,可是不过须臾便又使劲弯起唇畔莞尔,她尽力染上一层关切之色,不温不冷的说了一声:“皇上,还是请太医来瞧一瞧罢”
珉煜思量须臾,湛湛眼眸果然落在了外头恭然等候不挂一语的尹誉京,他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将我的整个人都推进了他的浼浼涟漪之中,我尽管对那个攒动着粲然暖意的怀抱已熟稔至极可当我被他宽厚的肩膀所隔住视线时一阵羞涩的战栗还是习习打过眼睫,留下踏实的点滴余温。
珉煜招了招手,平声道:“尹誉京你进来”短短六字尹誉京的仕途便有了八分胜算,而我亦能多一重保障,在这阴晴不定,瞬息万变的宫中多披件保护总是好的。
我淡淡扫过尹誉京,不禁蹙了眉头,青天白日的他身上竟披了一层薄薄的酒气,如此懈怠是真不想干下去了还是怎么的。
我犹豫片刻,终是如往常一样,伸出了手。
一层稀薄的纱巾盖上皓腕,他修长的手指随后抚上,只是极轻,若有似无的游走在突突脉搏之间,时不时的传来冷冽万千。
他眉心一动,动作极尽细微,一双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恸,不过半晌他便敛了神色,衔了极平常的温温恭声,细细说道:“姒熙小主中了暑气,现下内热大作才致头脑昏蒙作胀”
珉煜点了点头,蓦然问道:“那皇后又是怎么了?”
尹誉京依旧淡然,语调平稳无伏无半分惊慌:“皇后娘娘是中了柴藤之毒”
珉煜的脸庞闪过一丝讶异,眼眸担忧的划过皇后孱弱的脸孔,竟生了几分怜爱。
不知是怎么了,我一把抓住珉煜的手臂,眸光凝然,一旁的上官贵妃边接着皇后的呕物边睇眄着我,使尽浑身力道的向我示意,我自己又何尝不知帝后伉俪,天经地义,可我就是忍不住。
须臾,我才愕然醒神,将万千尴尬化作软似柔阳拍足般艳逸怡人的温婉一笑:“臣妾身子不适,想先行回去”
珉煜在我额头印上一吻,他自然是高兴的,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正中他的下怀,无私守护着他的那片天子傲然。
他粲然一笑方才作答:“好——”他还未说完尹誉京便淡然出声:“微臣斗胆请小主稍缓些走,臣想为您细述缓解暑气的妙法巧解”
我一滞,看他这副认真样子还是应下了,尽力不去看珉煜的脸有多黑。
尹誉京兀自谢了恩后便看向了一旁细细沉思的碧羽,温声问道:“碧羽姑娘,娘娘是否用过柴藤?”
碧羽郑重摇首,低声答道:“娘娘虽对医道之术也只有一知半解,可柴藤剧毒还是晓得的,况且柴藤少见,这宫中极难淘换的,哦对了,娘娘柴藤没用过可早膳时分用了一整盘紫藤糕”
尹誉京蹙了蹙眉头,忙问道:“你可知紫藤糕是怎么制的?切莫赘述!”
碧羽一怔,兢兢作答:“紫藤花,面粉,糖和些许香油而已,娘娘不喜滋味繁杂之物因此用的东西做法都极是简约”
“糖?加的可多么?”尹誉京两步走到碧羽面前,温润的声音霎时森冷了五分,只留下五分蹙蹙质问。
碧羽又是一怔,娇小的身子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娇涩赧然的淡淡浅红染上她的耳根,像是花苞初放般皎若秋月,过了许久她才颤着掐尖了的声音娓娓道:“多,娘娘喜甜,因此无论面食汤羹一律要加两倍的冰糖”
“冰糖?”尹誉京思索片刻才转向一旁的珉煜,沉声禀道:“是全株有毒的柴藤换了已经掐去有毒部分的紫藤!紫藤性味甘、苦,温,有小毒。其毒性为豆荚、种子与茎皮有毒,而制紫藤糕的紫藤花已被掐去豆荚,种子与茎皮,是绝不可能有半分毒性的,而柴藤与紫藤有八分相似又在池安地区极为罕见,所以宫中伺候的大多不认识,娘娘又喜食甜腻之物还加冰糖便肯定尝不出来其中玄机”尹誉京一顿又缓缓继续:“许太医解此等草木花蕊之毒最为擅长,交付于他皇上尽可宽心”
我心下暗赞尹誉京的玲珑之术,此番办来,半点差错也没有的,也是,尹誉京有九曲心肠又怎不会八面顾及。
他微蹙眉头,佯装关切的絮絮说:“皇后娘娘为一国之母,事关重大,皇上可得仔细明察才是,臣妾先行告退”
我说毕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给了尹誉京一个眼色便踉踉跄跄的走了,可刚要走出,一个不稳当便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还好有尹誉京在侧扶着,否则当真便要出糗了。
我对尹誉京讪讪一笑,不动声色的吐了吐舌头,便搭了静初的手款款离去了,丝毫未曾发觉身后的珉煜脸有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