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的长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金黄的日光照进一成不变的冒险者公会，熄灭了接待台后的灯，点亮了少女的金发。
“哈……呜……”茉莉像困倦的猫一样懒散地把身体搭在桌子上，或许是忘了这里还有人，也或许是在柜台后的人面前，她已没有保持形象的必要了。
“哈哈，好久没看到你这样了，昨天又做噩梦了？”耶利格关上灯，反手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以提神。
“大叔，请你不要装傻。”茉莉略带怨念地小声谴责道：“直到六个小时前，大叔还在对我灌酒。还有迈克，鲁尼，艾尔，甚至是小梦露，为什么大家这么喜欢看我出丑……头好痛……”
“那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才四点二十分，你醒得比平常还早啊。”
“因为……有点害怕，不想继续休息。”
“害怕？怎么，都到我的地盘了还有人敢进来拐卖你不成？”
“不是这样。大叔猜得没错，我做噩梦了。”
为她极不稳定的灵魂状态着想，蛇神昨天没有引导梦境，但她自己做了让人极不愉快的梦。那些人的惨叫和死状到现在还在她脑中闪回，他们像当初在梦中被屠杀的茉莉一样朝着施暴者祈求，并绝望地进行反抗。
“大叔，我杀了好多人，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梦？”
“暴力倾向。你表现得还是挺明显的，还记得几个月前被你剁成泥的小东西吗？”耶利格不紧不慢地喝着酒。
“恐猫？”茉莉回忆道。
“对，那小东西偷吃了一只鸡，然后你就把它砍死了，有这个必要吗？连一阶都没有，还算不上凶兽，你随便放一把火就能把它吓得屁滚尿流，干嘛非得弄死？”
“但是如果放任它逃走，它还会对居民的人身和财产有威胁。”
“能有什么威胁。那小东西附近没跟着爹妈，表明是爹妈死了，或者把它遗弃了，要不还在教它捕猎呢。它要是逃回去，也许当天晚上就会死在别的凶兽嘴底下，还有什么威胁？就算它还活着，以后也看不上鸡了，凶兽的尸体营养更丰盛，还有利于成长。”
“但是成长后的凶兽也是潜在的威胁，若是在幼年时期将其消灭就可以避免。”
“你当时是这么想的？”见得到肯定回应，耶利格挠了挠头：“那你这还不太一样，我还以为你被迈克那蛮子带坏了，丢掉大脑一言不合就是莽。不过你也够残忍的，小东西长得那么招人稀罕你也下得去手，把它开膛破肚又枭首？”
“开膛在先，斩首在后，为了确保死亡。”
“唉，行吧，你只要不再像那时候玩断后就好，那一地烂肉我现在还觉得吓人，想不出来你怎么撑过去的。”耶利格显然还对当时的情况心有余悸：“不提这个了，昨天你晕了，应该没听到。恭喜啊，你也算有队友了，以后不用去单干了。”
“大叔什么意思？”
“和你回来的那小子，叫艾尔提……什么鬼的，昨天晚上注册了，肯定是打算和你一起。我说，他是不是有什么背景？验证信息来得特别快，还有他那个小妹。刚填完表，陛下的信就来了。”
冒险者公会受皇帝直接控制，行政事务也很大程度上依赖着皇帝的批示。当冒险者的人固然鱼龙混杂，但不能留下让人借以伪造身份的祸根，所以需要有身份审查的机制。
机制很简单，只需要把身份信息写在一张普通的表格上，而后皇帝便会将亲自调查后的结论写在信上，使其自行飞到公会里。这个过程有快有慢，快到几秒，慢到几分钟，刚填上就得到审批也没什么奇怪的。
“大叔是说爱莉？”茉莉诧异道。
“对，那被我看了一眼就吓得一动不动的小家伙。她可是一点气都没有，身子骨还软得恨不得一碰就倒，怎么通过审查的？而且那批示上居然还真标着她的阶位为零，这是找来给凶兽当粮食的？别说，她的口感可能还真挺不错。”
“大叔，请不要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好恶心。”
“你嘴什么时候这么毒了？我怎么就色眯……”
茉莉边与耶利格聊天以排解倦意，边考虑着耶利格提供的信息。爱莉的武器能让公爵感到巨大威胁，防具能毫无损伤地抵挡住雷电矛的攒射，自保能力其实并不低，值得注意的是艾尔的想法。
她对艾尔的了解简直少之又少，只知道他不会与自己为敌，但这背后的原因也是不可知的。以往她不会对他人的身份过度探求，但正如当初因积累的恐惧而与公爵反目一样，艾尔身上越来越多的疑点多得过分了，他所知道的事，所拥有的物品，以及对她的态度都太过难以捉摸。
实际上，她对这次历险时遇见的所有人都缺乏了解，现在睡在她房间里的雯梦露也是一样，只不过她对雯梦露的疑虑为零，只要那个孩子不作出什么奇怪的行为。而要说疑虑最多的，必然是引起了那一切的拉蒙，他绑架艾丽莎和茉莉的原因不明，事后的行为展现出严重的不一致，她本打算私下询问的。
“大叔，那名老先生现在何处？”
“菲利普斯？你睡着之后走了，其实是他把你抱回屋去的。现在的话，回城里去了吧，那里还需要他保护。”耶利格发现茉莉有些疑惑：“他是这附近的最强者，负责维护帝国的边境不受大规模侵犯，所以他之前帮你们把那个异界的恶魔干掉了。”
“明白了。”
“挺奇怪的，你们是从异界回来的，这我差不多知道了，但那群人贩子怎么做到在他面前把你抓走的？他们叫了好几个九阶的来绑架你？分封王都没这个待遇吧。”
“我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越阶发动神术给我的消耗很大，醒来时已被绑在车上……”
“之后就是你炸了他们的车队？不用再怕了，那群人来头不小，但没人比皇帝还厉害，他们不敢公然袭击我这公会，”耶利格喝完酒，打着哈欠走出接待台：“行了，你不接任务我就回去睡了，里奥他们昨晚又接了紧急任务，折腾得我要命。”
“有危险吗？”
“一头飞龙，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他们干掉的那条的亲戚，大晚上发疯到处喷火。没事，上次你差点丧命，加上这次失踪让他们打击不小，这一个月的进步赶上过去一年了，搞死条飞龙还是容易得很。”
“那就好……大叔去睡吧，我再坐一下就回去。”茉莉用桌面撑着下巴，抬头看着走到面前的耶利格。
“嗯。”耶利格捏了捏她的脸颊：“晚安，我的女孩。呃啊……呼……”
耶利格继续打着哈欠一步步地登上楼梯，不一会儿公会的一楼就只剩茉莉一个人在。感受到心跳逐渐虚弱，茉莉悄悄拿出拥有繁复装饰的白玉色酒杯，小口啜取着里面的血色液体。
“好甜。蛇神大人，这是什么？”
“你要的处女血，不是说这种血最好吗？”某个孩童样的声音出现在茉莉的脑中。
“这是……谁的？”
“你不会以为我让教徒向我献祭了一名处女吧？那么野蛮的事我早就不干了。至于来源，你有没有觉得那味道很熟悉之类的？”
茉莉又喝了一口温热的鲜血，但并没发现有什么除美味外的异样：“请蛇神大人明示。”
“哈哈，那是你的血。”
“什么……”茉莉不可置信地看着杯子：“我的血？我这是在……”
“不是从你身上偷偷放的，是模拟出来的。我可是神，心胜于物的极致体现，造点血和造果汁哪有区别。其实在你的前几任里，不少我的孩子还特地用祈祷请我造出他们的血，加满生命能之后用来分给无信者，从而制造神迹来传教，他们可真是有想象力。”
蛇神一开始说得兴致勃勃，后来语气就有点低落了，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遭遇。于是祂立刻改变话题：“你的那根笔有调查结果了，它的性质与新出现的世界法则很像。你在异界时的情况不能确定，但在这里你用笔造物的时候，消耗的精神力实际上被用于与那条法则沟通了。”
“法则……是用十年的发展前景，换取即刻力量提升的那个吗？”
“对，你去神殿提升神术能力时，我其实就是帮你联系上了那条法则，但你灵魂接收到的只有一半，也是奇怪。”
“蛇神大人，那条法则具体内容是？”
“简单，等价交换。付出一些东西，换取一些东西，在世界本源的监督下强制执行。它产生于八年前的那场空间扭曲，好像也是来自异界的东西，说不定就和你的那根能拿来扭曲现实的笔来自同一个地方。”
“呜……想不通的事情好多，见得东西越多，疑问也就越多……”
“正常啊，你们人类不是有学无止境这句话吗？”
“嗯，我会努力的。”茉莉饮尽鲜血，懒洋洋地把脸朝向温暖的阳光：“但现在，我想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