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绝壁上,一只通身雪白的绒兔沿着光粉洒落的轨迹蹦跳而来,到了峭壁边缘也不停下,直至落入了沼泽中,才猛然间受了刺激,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水面涟漪层层扩散开去,而那绒兔扑通不过一息,即诡异地陷入淤泥深处!仿若那沼中有一股力量,将它猛地扯了进去。
原本清澈的池水因绒兔的挣扎而搅浑,如翻腾的乌云。
身后峭崖上,陆续冒出野禽,像这绒兔一样前赴后继地从崖边坠落,溺死在淤池中。
洛闭阖着眼,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流思继续沿着花域的周围游动。
从环绕着花海山谷的森林中,偶尔会飞出一道美丽的蔚蓝色光亮,光亮之后,跟着树冠麋鹿,花斑白蟒,杀人熊,裂牙兽,身披彩鳞的穿山甲……这些生灵信步踏入花域沼泽中,在淤泥中无知无觉地越陷越深,就像着魔一般!
“食量倒是不小。”他喃喃自语了一句。
月光蝶蝶翼上洒落的光粉来自这域中之花。
一定是那花香花粉在作祟……为何我没事呢?
心存疑念的洛引着流思,靠近了那只犄角魁奇的麋鹿。麋鹿目光呆滞,状若失神。
他意念一动,流思忽然间“掠”过了麋鹿的头颅!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头麋鹿一个抖擞,眼眸中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似乎是对所处的境地惶惑不解,它拼命地在淤池中扭着鹿身,欲图回到岸边。
“恢复神志了么,果然是中了花粉的迷魂效果……流思竟然可以使花粉失效!”洛挑了挑眉,对流思此时的凑巧派上用场称奇不已。
不过,就在掠过麋鹿脑颅的瞬间,流思的流动分明比平时迟缓了些。
接着,流思又对其它陷入这花域淤池中的生灵如法炮制。类似的情况屡次发生,生灵相继从失神中惊醒,回身向着岸边跋涉而去。而流思经过生灵脑颅时,总会稍稍迟滞一些。洛推测,极有可能是生灵自身的思域阻碍了流思的流动。
在这花域中转了一遭,流思之后已然跟着不计其数的月光蝶,如同涌动的光之海。
流思仿佛对这些蝴蝶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只是,为何它们能感知到意识细流的存在?这种事在以前从没有发生过,即便是刚刚穿越陷入沼泽的生灵思维时,流思也丝毫不被察觉的。
“就连醉鬼老爹也对流思的存在满腹狐疑呢,这些蝴蝶怎么会……”
洛牵引着流思往蝶群中流去,正欲一探究竟,哪知令人费解的状况再次发生。月光蝶们纷纷四散躲开,对本无实质的流思,竟如临大敌一般!当流思驻留在原处不动时,蝶群就环绕飞舞在近旁,形成倾泻着光沫的一轮光月。流思自光月中窜出,流向别处时,蝶群便空出一个缺口,紧接着再次跟随其后。
洛反复试探,却总无法让流思靠蝶群太近。
这种情感是怎么回事?既直白无掩的狂热,又暴露无遗的恐惧……
面对蝶群的怪异势态,洛暗自揣揣许久,却毫无头绪。
就在此时,静谧山谷起了飘忽的歌声。歌声并未打扰这片谷地的静谧,反而像是由这安静的环境本身孕育而出,丝毫不显得突兀,
“蝶化灯做引,花散香离魂……”
悠扬轻盈的吟唱自花域的另一边传来,虽然洛不大听得懂唱词的意思,但是他识得这种独特的发音,是黑曼古语。黑曼古语的腔调本就空灵,与这动人心弦的嗓音结合,堪比天籁。
歌声飘渺,流思竟微微一阵震荡。
“万千灵魄散,谵妄往生界……”
流思不自觉地被吸引,向着歌谣声起处,花域北岸游去。北方深林之中,柔和的湛蓝之光由远及近,由幻而真。
“域香蟾蜍伏池底……”
来者为女,双眸闭拢,一袭轻纱遮覆容颜,玲珑窈窕的身姿在轻薄的霓裳羽衣中若隐若现,一对裸足纤细,纷踏至花域岸边,却纤尘不染。月蝶依着那身几近剔透的霓裳栖息,光翼摇曳。
“不钓无心钓有心。”
吟唱声落,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眸。
轻纱之下,那对美丽的眼眸若似漫天绚烂的星辰之河,在有意无意地流转,流思险些陷入其中。
她摘下了轻纱,动作惊动了身边的蝴蝶。
当洛透过流思看清那人掩于轻纱下的真实面容时,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自心底涌起,他蓦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潇雨!?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不可能的,她应该已经跟老爹回家了才是,大晚上不可能瞎逛到这种偏僻的场所!
有些地方不对劲……
既非雨儿,为何那位姐姐的样貌会与雨儿如此相像?
洛凝神再次引出了流思,向着花域对岸的伊人游去。
“嗯,面容的轮廓确实和雨儿有七分神似,但是更加成熟,知性,不过……胸部尺寸好像不对,唔,确实不对!雨儿的感觉好像没那么大?身材也不是太相符,屁股好像也没那么……雨儿原来还有一个仙女姐姐吗?”流思几乎是贴着那位美人的衣衫,一丝不苟地审视着,主人闭着眼认真地揣摩比较分析,并以纯粹的欣赏的不带一丁点杂念的眼光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流思的注视下,仙女低首,修长白皙的手伸向了霓裳衣裳腰间的丝带。
这位与雨儿神似的仙女姐姐,不会是要在这里沐浴吧……
让洛隐隐猜到的发展发生了,林中仙女果然一面宽衣解带,一面向着花域中涉足!
仙女的衣物顺着白雪般晶莹的肌肤滑落在地,一丝不挂的曼妙胴体完全暴露在流思视野之下。毫无察觉,自然也毫不遮掩。
洛一个十余岁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何曾见过这番景色,自是看得面红耳赤,直咽唾沫。
直到林中仙女的半截玉白小腿没入水中,他才强迫自己拾回心智。
他定了定神,暗忖:方才仙女姐姐所唱的歌谣中,似乎提到了“域香蟾蜍”,难道她是明知这花域的情况,有恃无恐才在这池中洗浴的么?看她举止自然优雅,根本不像被花粉蛊惑的样子……不管怎样,救人要紧!
他下意识就驱使流思,欲效仿先前的办法穿越这位林中仙女的思域,虽然有些冒犯,但为了救人,洛还是决定一试。之所以不愿直接出声提醒,还是因为脸皮不厚的洛不想她发现自己就处在花域的对岸,一旦被发现,变态色狼偷窥狂的名号怕是要套牢了……虽然事实也八九不离十。
能不动声色最好。洛往阴暗处挪了挪位置。
哪知这一次竟再次出乎他的料想,流思竟然一穿而过,其间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滞!
就仿佛蓄势全力的一击落了空处,洛顿时有些茫然失措,出离的意识细流也当即因思维涣散而瓦解!
对仙女姐姐竟然不行么?
难道说是因为那位仙女姐姐并没有受到花粉迷惑?
或者,自己猜测出错了,流思流经思域,并不总会受到阻碍?
林中仙女对洛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她的腰际已经没入了水中。
情急之下,洛再顾不得颜面,急忙大喊起来:“不行!那边那位姐姐,你不能在这里沐浴!”嘹亮而清晰的呼喊在这山谷中响起了层层叠叠的回音。
“谁!?”
仙女受惊,双手即刻护住了自己的胸前,神情戒备地往洛的方向望来!
“唔,那个,我什么也没看到!真的没看到……抱歉!”这矛盾的狡辩太过苍白,甚至无法让自己信服。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却欲盖弥彰,脑海中止不住地浮现出林中仙女那匀称美妙的躯体弧线,竟然意外的十分清晰。
仙女指尖微点,一阵厉风起,水花四溅,花枝摇曳,岸边的丝带随风而来,缠绕在了胸前和腰际。
洛眯起眼,透过紧合的手指间的细缝窥视着林中仙女的举动。
她的意识果然是清醒的么?
那即是说,她知晓这片花域的情况,并且有足够的实力能让这水中的魔物乖乖地潜伏不动,才会到这里……沐浴?
至于为什么是这片花域湿地,对域香蟾蜍这种一级魔物了然于胸的洛此时已经有了答案。
这一片清澈池水不仅仅只是孕育着整片奇嫣无比的虹彩花域,本身还有着无可比拟的驻养容颜的效果。
他忽然记起了红鹰老爹胡侃时说过的话。
“别去揣度女人的心思,你永远不知道她们为了中意的东西与自己的美貌,能干出多疯狂的事!”
洛怔怔地放下了手,他看见仙女姐姐竟浮空在水面上,不急不缓地向着他飘来,裸足轻点池水,荡开了阵阵涟漪。
洛慌张站起身来,那位仙女亦翩然而至,就这么落在了他的面前,距离近了,洛更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美无以伦比,称为仙女绝非无故刻意的溢美之词,而是实至名归。
洛的脸上此刻绯红且燥热,内心似乎有头野兽在狂躁吼叫,试图挣脱锁链。洛不敢与之对视,却又无法抗拒想要多看几眼的渴望,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低下头。
“对不起,我……”
“抬起头,看着我。”
温柔似水的声音一如她的存在一般梦幻而迷人,而且让他无法拒绝。
洛扬起头,与仙女目光交接。
仙女久久凝视着洛的黑眸。恍惚间,他似被那双熟悉却陌生的美眸吸入其中,在星空中漫游。
疑惑,愠怒和好奇,渐渐消失。
缓缓的,仙女的眼角竟然泪光闪烁,轻轻地笑了。
那是怎样的情感?委屈,释然,眷恋,还是满足?
洛已无法思考,理解。
她拉过洛的手,将洛紧紧地拥抱住了。
“洛儿,我的洛儿,我等了十年,你终于来了,我好开心,这一次我们不要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