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黑云蜷成一团,狰狞可怖,四周黑风呼啸,沙石乱舞。
一颗银华木下,老人的躯体从木桶里慢慢飞出来。
银华木周身泛动着银色光芒,老人渐渐靠近光芒,最终与银华木融为一体。
程致风站在一旁,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箫岩的身体进入银华木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恢复。
他的四肢慢慢地长了出来,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银华木是萧家的守护神,萧家世世代代受其庇佑。
银华祖木可以治疗受伤的躯体,断肢重生。
可是方法却只有历代族长才知道。
由于箫岩意外失踪,生死不明,这个方法也失传了。
如今看到银华木再次发动神力,生白肉接断骨。
他还有什么理由怀疑眼前的老人不是前任箫氏族长呢?
箫岩从银华木中走出,此时程致风才看清他的真正模样。
由于长年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他面色微白,脸颊干瘦,气虚体弱,唯独一双眼蓄满精光,看过来时直穿人心。
箫岩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露出高深的微笑。
“我的儿,你可真是令我意外啊!”
程致风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不错,箫岩的确是他的父亲,那个他本以为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的父亲。
他也不姓程,他姓箫。
箫致风。
十几年前,聚德山庄一夜被屠。
箫岩却因为独孤信的仇恨,活了下来,砍去四肢,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承受独孤信的怒火。
正常人要是遭遇这种境况,怕是早就忍受不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自杀身亡。
可箫岩,这个带领箫家走向最辉煌的时刻,同时导致萧家举族被屠的族长,却有着非同常人的求生欲。
他在独孤信的羞辱谩骂中活了下来,一直活着,就是为了等待现在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他本以为整个萧家,一百多人口,就剩下他一个人活着。
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一个孩子,正在为他复仇,为那场屠杀中的整个萧家复仇。
箫致风掀起衣摆,屈膝跪下。
“恕孩儿不孝,没能早日将父亲救出。”
箫岩欣慰一笑,将他从地上扶起。
“无妨,没人知道我关在那里。”
箫岩抬头眺望远方,四方山庄所在之处,目光饱含期待。
“独孤信死亡之日,就是我聚德山庄再起之时!”
**
山洞里,独孤信高烧不止,口里一直在迷迷糊糊地喊着什么。
“爹——娘——你们在哪?”
“别丢下我!”
“箫岩!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双儿,你,你别怕我啊!”
“都这样了还惦记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瑶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独孤信一眼。
白毛鼠在一旁烧火添柴,不紧不慢地烤着兔子。
瑶姬现在就是把他当奴隶使唤。
“男女之间的情事,你这种冷血女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瑶姬耳尖听见了,立刻投去杀人般的目光。
“啊,我刚刚说话了吗?”
白毛鼠一脸无辜地从火堆里抬起头来,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瑶姬冷哼一声,“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我现在是没空收拾你。等回了赤水,你就等死吧!”
白毛鼠立刻禁声,老老实实地烤兔子。
“啊——”
独孤信发出一声惊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看见了瑶姬和白毛鼠,哑着嗓子出声。
“多谢两位出手相救,我才能侥幸活到现在。”
瑶姬叹了口气,“独孤兄,我现在也是在用我族疗伤圣药给你掉着一口气,你尽早准备好后事吧。”
独孤信苦笑,“我在这世上已无牵挂,也没有人会牵挂我,没什么好准备的。”
“你的家人呢?”
“家人?”
他没有什么家人,他已经是他们家族中的最后一个幸存者了。
等他一死,这世上将再也没有能够点石成金的神豹了。
“双儿还好吗?”
独孤信想起了程双儿。
“哼!她好着呢,估计这会儿摆脱了你,正沾沾自喜呢!”
瑶姬又露出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独孤信陷入了沉默,久久不语。
“咦,大哥哥,你怎么不开心啊?”
独孤信抬头,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蹲下身子,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独孤信转过头,不去看她,一声不吭。
女童看了一眼独孤信手脚上血迹斑斑的锁链,他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一道道红痕。
一定很疼吧。
她将粉嫩的小手放到锁链上,使出吃奶的劲用力地扒拉着。
“呜呜——我力气太小了,我…。我拔不动。”
女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独孤信终于转过头,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女童被他这一吼吓得摔倒在了地上,大眼茫然地看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的他。
突然,她站起来,张开双臂,紧紧箍着独孤信的脖子。
独孤信心里涌起一股杀意,他将拳头捏紧,青筋暴出。
“吧唧——”
女童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猝不及防。
女童奶声奶气地开口,“爹爹说,双儿亲一下,就会很开心呢。”
在家里的时候,一旦爹爹生气,她就亲他一下,这样爹爹就不生气了。
黏糊糊的口水粘在他脸上,独孤信却没有感觉。
除了爹娘,似乎很久没有人亲过他了。
“给你吃小奶糕。”
一只小手伸到他眼前,上面静静躺着一小块掉着碎渣的糕点。
独孤信没有接,只是愣愣地看着小奶糕。
这种奶糕,很久很久以前,爹爹也常常带回来给他吃。
女童见他迟迟不接,小手拉起他的大手。
她把他握着的拳头打开,将奶糕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心里,生怕一不小心又掉渣了。
这种奶糕是她的最爱,要是掉渣了多可惜啊!
女童见他还是不笑,小眉毛微微一蹙,哒哒哒地跑开了。
“娘亲,那个大哥哥不开心,能不能把他身上的锁链解了啊?”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啊!要是解了,他就把你吃了,不许再靠近他,听到没!”
女童的娘亲严肃地警告她。
“听到了。”女童声音明显低落下来。
独孤信闭上双眼,绝望地靠在墙上,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存的**。
“滋滋——滋滋——”
没过多久,他耳边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将他从黑暗中惊醒。
他睁眼一看。
不知何时,那个女童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小匕首,正一下一下地割着铁链。
“嘘——”
“别说话,不然他们就听见了。”
女童见他醒过来,连忙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小声。
独孤信嘴角挂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活不了多久的,你不用帮我。”
女童扎着一双羊角辫,仔细盯了他半晌,摇摇头,肯定地说:“你不会死的!”
爹爹告诉她,人老了,头发胡子变白了,就会死了。
可是大哥哥的头发是黑的呀,怎么可能死呢!
女童手下动作不停,却是一直在做无用功。
那是玄铁制成的铁链,怎么可能割破。
女童的小手很酸了,她割不动了。
一不小心,就划破了自己粉嫩的小手。
鲜血从划破的缝里渗出来,滴到了独孤信粗糙的手心上。
女童看了一眼自己淌血的小手,以及那丝毫未破损的铁链,扔开匕首,跌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我好没用呜…呜呜…”
哭声惊动了附近的下人。
“那是不是程老爷家的小姐吗?”
“快!快把她带走!”
管家一脸焦急,怎么能让孩子靠近那么危险的地方!
下人匆匆跑上前,将哭着的女童抱起,又逃也似地离开。
独孤信望着女童远去的身影,将手心缓缓收紧。
等女童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
他低头看一眼手心。
一团鲜血静静地卧在手心,如同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双儿…。”
他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将这个名字印进了自己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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