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看在上帝的份上，快走吧。亚当焦急万分，真想大喊一声。这时车身向前一冲，向布洛涅方向驶去。他看见汽车顺着公路向前开了一百多码，在一个农场门口调过车头，又向隧道径直开来。亚当松了口气，接着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他正要起身向布洛涅行进，忽然看见隧道那端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在蔚蓝色天空的衬托下，一个瘦高个子的轮廓十分清晰。那两个人正在向隧道内张望。亚当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他们不会发现自己。
突然，瘦高个抬脚向这边奔来，另一个仍然站在隧道口未动。亚当明白此时面临绝境，再也无路可逃。他跪在地上，暗暗咒骂自己是个笨蛋。瘦高个马上就能看见自己了。
“别再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了，马文，我们刚才明明看见叛徒已向巴黎方向逃去。”
“但我怕也许……”那个叫马文的嘟哝了一句，他的话带着浓重的美国南部口音。
“别那么疑神疑鬼的。趁他还没走远，咱们快上飞机去追吧。”
马文在离亚当二十码的地方忽然收住步，返身向隧道口跑去。
亚当屏住呼吸，跪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当他意识到刚才追赶自己的不是罗曼诺夫时。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那个人不说自己是“叛徒”，他会高高兴兴投诚的。一瞬闯，他痛苦地意识到了事实与想象之间的巨大差别：自己竟如此孤立无援。
听见直升飞机掠过头顶，他才敢稍稍舒展一下筋骨。从道口向外窥视，他看见那两个美国人驾机向巴黎方向飞去。
他磕磕绊绊走出隧道，马上用手遮住了眼睛——阳光似乎比刚才更强烈了。怎么办？离开船时间只剩不足一小时，而手中却无任何交通工具。是搭便车？还是找个公共汽车站等车？或者干脆远远离开大路？他踌躇再三，拿不定主意。他不时向空中张望。那两个美国人要多久会追上汽车发觉上了当呢？
他迈步慢慢向布洛涅走去。自行车运动员再次一一擦身而过。他马不停蹄一个劲向前赶路，一阵高兴竟使他振起精神向英国队员高呼加油。后面驶来的是英国队的开路车。他竖起拇指，向车上的人表示自己的敬佩。不料，车竟在他前面停了下来。
司机摇落车窗伸头问，“您是半道上截我回去的那位先生吧？”
“是的，”亚当回答，接着又问，“那位队员好了吗？”
“没有，他正在车上休息呢，韧带拉伤了。您的车呢？”
“在后面一英里处抛锚了。”亚当说着还遗憾地耸耸肩膀。
“真倒霉。搭我的车如何？我们这段赛程只到布洛涅。还是上来吧，多少总能带你一程。”
“谢谢。”亚当舒了口气，就像一个留大胡子的“垮掉”派青年终于盼来了愿意捎脚的救命恩人似的。司机伸手替他推开车门。
上车前亚当再次用手遮住阳光仰面看了看天空，仍然不见直升飞机的影子。但是那两个美国人很快就会明白岔子出在哪里。
“我叫鲍勃，”身穿田径运动服的司机伸出右手自我介绍说，“是英国队的领队。”
“我叫亚当。”他热情地上前握住对方的手。
“你准备去哪儿？”
“布洛涅。幸运的话，也许还能赶上三点钟的班轮。”
“我们预计两点半到达那里。必须准时到达，因为下一程的比赛三点钟开始。”
“这位队员是否还能参赛？”亚当指指汽车后座。
“不，他不能再参赛了。他的腿部韧带拉伤了，需要休息两周才能完全恢复。我打算把他留在布洛涅养伤，然后亲自蹬完最后一程。顺便问一下，你会不会骑自行车？”
“不会。以前曾骑过一段时间，但是从我妹妹把家里那辆三轮车撞坏后，就很少骑了。”
“我们还有希望夺取铜牌。”鲍勃说着，又超过了几名英国队员。
亚当向他们竖起拇指，表示称赞，然后回首向后窗望去。车已抵达布洛涅郊区，空中仍无飞机出现。鲍勃开车把他一直送上码头。“祝你夺取铜牌，”亚当说着，跳下汽车，“并祝你下一段比赛顺利。再次感谢您的关照。”
亚当瞥了一眼手表：离开船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走到售票处，排队购买船票。他不时暗中偷眼四顾，生怕有人盯梢，然而似乎没有人注意自己。他买完船票，得意洋洋哼着小曲正要抬脚上船，忽见远方出现一个黑点。没错，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什么来了。
他看了一眼通向甲板的舷梯，只有几码远，又抬头望望天空，那个黑点越来越大了。他低头看手表：还有十二分钟才能开船。追赶他的人完全来得及着陆登船。他若登船，美国人跟上来，必定会被发现。若追踪者上船，他留下不走，倒还来得及去迪埃普赶下一次的班轮。
亚当急步混进一大群等待观看下一程自行车比赛开始的人们中间。这时，直升飞机已经开始在头顶盘旋，仿佛一只寻找老鼠的茶隼。
“你不是说要急着赶船吗？”
亚当涮地转过身，握紧了双拳。不料出现在面前的却是那位英国领队。此刻，他穿了一身赛车运动服。
“哦，刚刚改变了主意。”亚当随机应变答道。
“下一程替我们开开车，怎么样？”鲍勃充满希望地问。
“目的地是哪里？”
“敦刻尔克。”
亚当记起，罗宾似乎说过他们乐团什么时候要离开那里回国。
“Sixminutes（法语：最后六分钟——译者注）。”扩音器里传来一个声音。
“好吧。”亚当终于点头同意。
“够朋友，”领队兴奋地说，“跟我来。”
亚当随他向汽车跑去。
“Quatreminutes（法语：最后四分钟——译者注）。”扩音器又响了起来。鲍勃打开车门，递过钥匙。亚当向班轮方向望去，两个美国人正在从售票处往外走。
“Deuxminutes（法语：最后两分钟——译者注）。”
亚当跳上车，继续向轮船瞭望。马文和他的同伴大步跨上了舷梯。
“Uneminute（法语：最后一分钟——译者注）。”
“车开到敦刻尔克后，把钥匙交给英国裁判点就行了。我们到那里再见面吧。”
“祝你走运。”亚当说。
“谢谢。”鲍勃说着，匆匆向起跑线奔去，几个队员推着他的车，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Trentesecondes（法语：最后二十秒——译者注）。”
那边，班轮的跳板正在徐徐升起。这边，发令员举起了手枪。
“各就位！预备——”
轮船一声长鸣，那两名美国人登上了去多佛尔的旅程。
一秒钟后，随着一声枪响，亚当驱车如离弦之箭直奔敦刻尔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