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虾籽馄饨,三屉蟹黄汤包,一碟清淡干丝,一锅甜香可口的米粥,还有五花八门的小食咸菜几乎放满了一整张四方桌。一日之计在于晨,在于早茶。这是云州所信奉的食道,缺了哪一餐绝不会缺早餐,粗食哪一餐不会粗食早餐,就是寻常人家,早茶也是丰富多彩的。可是面对这样叫人流口水的早茶,莫染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李三见莫染没有动筷子,自己口水都留下来了也没有敢吃,直到他再三询问之后被莫染吼道,“你吃你的!”李三这才放心的大快朵颐,心里还想着,果然教主性情不定难以捉摸。
原先莫染在李三面前还装一装很高深的样子,不过后来相处下来,倒也不用在他面前伪装高深莫测,因为莫染这人本来就性情多变、喜怒无常。其实与其这样说,不如说莫染其实是想的开,悲喜不过在一瞬间。刀杰喝了一口粥,警惕的看了一眼对面桌子上的人。李三不知道莫染怎么一大早就生这么大的气,但是刀杰只道。对面坐着的可不就是昨天那个醉汉嘛,一旁还站着叶栾。那人潇洒的朝莫染招了招手,做了一个“娘子早上好”的嘴型。莫染恶狠狠的朝他瞪了一眼,然后干脆不去理这个无赖。“大哥,你还是吃些吧?”刀杰看不了自家大哥饿肚子,像个孩子一样摇了摇莫染的衣角。莫染这头气还没消,语气恶劣的道,“我不饿!”刀杰愣了一下,不过却也没有被莫染的这种微弱得几乎没有的生人勿进的“气势”所吓倒。“好了,大哥不要生气,等会儿我替你去出气,你吃一点,就吃一点,算是为我吃的。”莫染的笑点总是很奇怪,刀杰话说完,她立刻被他逗笑了,“我说刀小弟,你是在朝我撒娇吗?”刀杰不明就以的看了一眼莫染,“啊?”莫染顿了顿,“撒娇还一本正经的,真叫人受不了。刀小弟,我是你的大哥,以后你就放心的向我撒娇好了,不要这样别扭的撒娇了……”
刀杰还是不明白自己那句话有什么不对劲的,不过既然大哥心情转好,他也乐得,“哦,好!”莫染也不知道刀杰到底懂没懂,但是看着刀杰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就觉得可爱。“哎呀,我们刀小弟怎么这样可爱……”说着不由自主的捏了捏刀杰的脸蛋,“大哥真的好喜欢你啊!”言语之间面露喜欢,刀杰看得见,她目光里的真挚,心头一暖,却还别扭的推开莫染的手,“大哥吃早茶。”莫染点点了头,目光还是不离开刀杰,心里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温暖,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配得起她的刀小弟。她突然自私的想,如果自己真的是男的就好了,这样她就能一辈子做刀杰的大哥。可是偏偏她是个女的,注定不可能永远把刀小弟留在身边,正是因为她是女孩,所以才会奇怪,就像,如果你心中喜欢着一个人却要以普通朋友的心态相处,相处起来就会累了,因为不管做什么你都是以喜欢的心态去做的,却明明不能在一起。想至此,莫染头一低,埋头吃起自己那碗虾籽馄饨,也没尝出什么滋味。她喜欢刀杰,因为她真的把他当成兄弟,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但是她很自私,即便如此也想成为刀杰唯一的大哥。这样实在是太自私了,如果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和人人喊打的绿茶婊有什么区别,不过就算是这样,心里都会隐隐奢望过吧,不过如果刀杰有一天找到没有莫染的世界,莫染才不会抓住他不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没有谁是谁生命里的唯一,或许把谁当成了自己最好的闺蜜,而闺蜜的世界里却有着家人、男友和别的朋友,她或许也有她自己最好的闺蜜而这个人不一定是你。
别人成为我生命里的唯一,是我的事,而他的世界里是不是有别的唯一,又何须强求?想着莫染的心轻松起来,至少他们有着这样的别人无法感知的美好的过去。永远是多远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如果不知道莫染是个男的,这样微妙的气氛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不过这两个人近乎龙阳的卿卿我我李三一路上早就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不过对面的那人眼睛都瞪红了,也没人理他。“主子?”叶栾是真的担心他的主子的性取向。而那人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生气。“作甚?”主子语气差到了极点,叶栾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子,本来要说的话统统噎在喉咙里。“额,碗里的馄饨烂了……”不过不等这位主子发脾气,一旁细细碎碎的谈话声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叶栾松了一口气,松开拳头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周围谈天说地人许多,能引起他注意的,其实不过就三个字——“留山派”。莫染也是因为这三个字而关注起这边的谈话。只听到一个官差模样的中年男子道,“唉……忙了一夜了,终于有时间歇下来吃杯早茶了,留山派那几个真是难缠啊!”然后一边那个嘴里吃着汤包小商贩模样的男子含糊不清的问道,“咦?你们官衙里去了江湖上的人?不是昨天晚上……怎么死了他们的人了?”
一听这边说好像是死了留山派的人,李三也来了精神,放下了碗筷。“可不是嘛!最近不是说青铜城那边要开武林大会,咱们云州也有不少江湖人路过。”官差边说边喝着米粥,吃相简直叫人不忍直视,不过由此可见,确实饿了不久。“那……这可不对劲啊!江湖上死了人什么时候报到官衙去过?况且现在局势乱的很,涉及到江湖事官衙一般不是不管吗?”商贩质疑道,这也是莫染心中所疑惑的。“要不怎么说这事邪门!咱们昨天的花灯会是为了什么你也知道。就是昨天又死了八个男的,就在城南那个天仙楼出的事!其中六个是留山派的高手。我们大人也犯难,有个叫常梓玉的还算好对付,积极配合,但是那个叫庞落的大爷真是,拉着我们左左右右跑了一晚上。你也知道现在的局势不好说,谁知道留山派是哪一边的,反正我们得罪不起,更何况这件事如果没死留山派的,还是归我们管。
这次真是骑虎难下了!”那官差说的左右含糊,难为那个商贩竟然也听懂了,应该是有什么众所周知但又忌讳提出来的东西。那边叶栾跟着他主子急匆匆的离开,莫染眼不见其心不烦,倒乐得自在。她凑到了那个官差身边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唉,我说大哥,你们说的花灯会是为了什么,那个什么是什么?”官差一看有人问起,立马缄口不言,那个商贩也只顾着自己碗里的吃的,仿佛刚才的谈话根本没发生过。“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莫染还是不死心。那官差匆匆吃完,理也不理莫染转头就走,就好像根本没看到旁边有人。官差越是不理她,她越是好奇,所以干脆跟了上去。刀杰见状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李三叹了口气,饭还没吃饱又得跟着教主跑来跑去,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三多少知道教主不像传言中那么恐怖,反倒是个执着的性子,偶尔也会犯傻,有时又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暴虐,李三没看出来,但是性情多变叫人捉摸不定却是真的。现下也不容李三多想,直接就跟了出去。留山派一行八人,昨夜恰巧死了八人。他们早莫染他们一步,按理说早就该到了青铜城内,怎么会还留在云州。云州昨晚花灯会又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主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叶栾问道,但自家主子并没有多做言语而是径直向前走去,也不等叶栾多问,片刻之后叶栾就得到了答案,两人已经身在云州知府衙门前。“来者何人?”衙门前的衙差厉声问道。叶栾刚要上前去说却被主子拦下,“鄙人秋离谦,特来拜访刘知府大人!”这人的名号衙差从未听过,不过他说话间从怀中拿出来的那块令牌他认识,正是御上的金牌。衙差浑身打了个机灵,忙点头哈腰,与刚才相比判若两人。“小人眼拙,公子在此稍后,小人这就前去通报!”说完飞也似的赶去通报。御上金牌为当今圣上所赐,象征无上的地位和权力。所以这个衙差前后才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不一会儿那个刘知府大人就亲自迎了出来,油光满面、满目精光,肥胖的身躯此刻显得异常灵活。“秋公子,快快请进!”秋离谦信步往里走去,也不用刘知府引路,仿佛进了自己家门一样自在。旁人只看见一个长得英俊的公子哥走进了知府衙门,两手别在身后,眼神似是轻蔑又仿佛是世界与他无关。身后一人背着剑跟在他身后,正是叶栾,却也不复之前的孩子样,冷着脸叫人不敢接近。
自从凌正清放出武林大会的话去,云州就开始变得不太平了。而诡异的事情开始的日子正是七月十五。说的好听些就是中元节,寒食扫墓以祭奠先人,但谁不知道这天是鬼节,传说中鬼门大开的日子。一直传说青墨卷是上古青墨的遗迹,画物成神,但世界阴阳平衡,有神就有鬼。那天晚上,几乎全云州的人都听到了,月光凄凉,乌云滚滚,原先还是炎热的天气突然就寒气逼人,叫人心里发怵,也就是这个时候,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人们预料中的大雨,而是金戈铁马之声,窗外杀声阵阵,叫人害怕,但是打开门窗向外看去除了凉风嗖嗖树影婆娑再无他物,次日起来城北一处农庄上死了五人,本来这事就蹊跷所以官府了了结案封了民众的口也就没事了,可是更加离奇的事发生在几日之后,也是相同的情况,次日城东的一处村落里死了六人。本来大可以以为是偶然,但是这些人都死于非命,死因不明,状况离奇,人言可畏,这事就被传的越来越可怕。
饶是事情就此结束也还是能解决的,偏偏又过了几日之后,又出现了相同的状况,城西客栈死了七人。根据那几日晚上所发生的离奇事,云州人耳目相传都说是鬼门打开阴兵借道。所谓的阴兵借道分为三种,第一种阴兵借道是指军队败亡后,因其怨气不散所造成的,第二种阴兵借道往往是出现在大灾难死了很多人之后,这种阴兵是指地府来拘魂的鬼差鬼将,第三种则是鬼界战争。而这样的情形多半就是第三种阴兵借道,多是那些人晚上遇上了阴兵之战,结果犯了冲被勾了魂,这种事多有发生,但是一月之内发生了三次的就叫人不安起来,所以云州大寺庙灵云寺举办了那一场花灯会,主要是为了云州这些年死去的灵魂做法事,希望他们能在阴兵面前多多美言饶恕云州百姓,不要在此再兴战事。谁曾料到就在当天晚上灯会结束之后,再兴寒风,好好的秋老虎却变成此般阴寒之日,次日城南天仙楼就死了八个人。城南是热闹的地段,天仙楼名字雅气但实际上不过就是有钱人寻欢作乐的风月场所。“说来也巧,自十五之后这种事情每七天来一次。平常百姓以为是鬼魅作祟,但是下官身为朝廷命官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怎么会失去理智以为真有鬼神?
本官先前以为是阳塑山的贼匪所为,但是这些尸体经仵作查看死的确实蹊跷。所以至今没有查明真相,才叫百姓这样不安,昨日又出了这样的命案,还被江湖上的人缠上了,下官真的百口莫辩。”刘知府听闻秋离谦上前就问此事忙头头是道的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秋离谦温润如玉的修长手指慢慢拂过茶杯边缘,一边还饶有兴趣的问道,“哦?怎么个蹊跷法?”言语之中是询问之气,但是却颇有责怪之意。那个刘知府确实是买来的官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平日里也是半贪不贪的混迹官场。不过,这个案子就是有才学的大人也未必能查出结果来,这番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见阴兵借道这样的蹊跷命案,偏偏遇上死了留山派的人,还来了个有权势的神秘人,想来应该也许是因为青铜城武林大会而被朝廷派下来查探的微服私访的大官。“公子,这你就是难为下官了。仵作证实这些人都是自然死亡,没有外伤也不曾中毒也不是生病,身体内五脏六腑也都无大碍。要不就是被吓死的,要不就是……”
后面的话刘知府说不上来了,刚才还说自己不信鬼神之事,不过像昨晚那样大的灯会没有官府的首肯,地方哪能做的起来?秋离谦眼睛微眯陷入了沉思,事情的严重性远非他所想象的那样。“我知道了。知府大人费心了,我想亲自去看一眼昨夜的八具尸首。”本来像这样的闲事他是不想管的,但是特殊时期发生了如此蹊跷的事情,很明显是有心人利用对鬼神的畏惧之心在密谋什么,他不得不防。秋离谦在刘知府和叶栾的陪同下到了敛尸房,还未走近就听到一阵嘶哑可怕的声音,如果不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还真叫人害怕。不过秋离谦倒是一听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正是莫染,他眉头微皱,倒不是厌恶,眼神之中疼惜分明可见,不过转瞬即逝。“别说你不信了,我也不信,可是你为什么觉得是有人故意设下这么大一个局等我们入套呢?”莫染跟着官差却再次遇见常梓玉,莫染本来要质问驿站的事情,但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况且庞落此刻不在敛尸房中,而是出去打探消息了,而常梓玉还是和月前相见之时一样处事冷静有条理。在刀杰和李三进去里面查看尸体的时候,常梓玉给莫染讲述了云州阴兵借道的诡异之事,本来无可厚非只能当成一则趣闻,不过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叫莫染吃惊的,因为常梓玉分析这一整个阴兵借道夺人性命的事都是有人设计好了等着他们入套,如果说常梓玉只说是等留山派的入套她也就理解了,但是常梓玉却用了一个“我们”。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天在茶棚相遇?”常梓玉不紧不慢的说道,莫染一阵尴尬,当然记得怎么不记得,还差点要打起来。没等莫染回到常梓玉又接着说道,“那天我劝师兄不要动手,虽然其中一点确实是忌惮你身边同行的那人,但是更多的是,我在出发之前早就打听好了从留山一路到青铜城所有官道上的情况,而福京到曦城距离很近,官道上并无茶棚驿站之类。所以我怀疑那两处地方有猫腻,因为下雨才不得不停下,后来雨停了,我们就没有在驿站休息而是直接赶路。”莫染听至此不由大惊,之前一直以为是常梓玉他们伏击五毒教的,却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的,想来也就合理了,驿站店家犹豫茅厕的方位,莫染出去找寻也没有找到,或许是因为驿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而不是一个真的驿站,所以不必要的东西也就没有,而且茶棚老板还特意指了方向,如果驿站有猫腻,那茶棚必然也有猫腻。可是为了伏击留山派的陷阱怎么五毒教的人会马失前蹄?常梓玉不等莫染想明白了又道,“莫兄,父亲也曾与我讲过,青墨卷的下落只有千年之前的三里郡王知道,而三里郡王的后人现在无处而寻,他们青铜帮的人是怎么找到青墨卷的,我父亲也在怀疑,不确定是否要趟这一趟浑水,但是收到莫兄密信,家父立即决定差我们来了一这趟。想必莫兄比我们更清楚凌家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上次茶棚一见,你并未佩戴戒指,而且莫兄的长相和我所想象相差甚大,所以没有认出。
莫兄,我方才所做假设其实并不是胡猜乱想。事情的开始在七月十五,我们路上遇见不该存在的两处地方而我们又同日出现的地方的时间,莫兄可还记得?”常梓玉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看了一眼莫染,他眉头紧了紧片刻又恢复了原状。留山派和五毒教不是不合吗?怎么现在看来魔罗和留山掌门熟悉的很,两个人更是密信相通知道了一件共同的秘密,那么魔罗遇难就是因为这个秘密吗?自己只是偶然撞到枪口上了而已吗?听到常梓玉问道,莫染心不在焉但是恍惚记起那天的日子,“啊……七月十五吧……”
话说回来确实是太巧了。这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动静,刀杰和李三已经查看完尸体了。常梓玉忙道,“莫兄,你我还是装作原来的样子吧!家父说这件事还不方便叫别人知道。”看来魔罗是私下和留山派的达成一致,五毒教和留山派两派中莫一派的势力其实是貌离神合,不用想,莫染也知道当是亲玄月的势力,这样说来前面的杨成明算是“自己人”而知道魔罗真实身份模样的曲真反倒是敌人?莫染依旧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此时李三和刀杰走了出来,莫染看了一眼他们俩,谁也没说话,平时总是爱在莫染面前邀功的李三也是一句话未说,难道里面的尸体当真这样叫人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她怕死人她还真想去一看究竟。“到底怎么样?李三你倒是说句话啊!”莫染几乎是吼出来的,但是她的嗓子受损真的和那大夫所讲一样,至今未得痊愈,那样的嗓音根本叫人分不清她是在细声慢语的讲话还是在喊叫。这一声正好叫秋离谦听到,秋离谦信步走了进去,“谁惹我家娘子生气了?真是该死!”
秋离谦语气听上去十分真诚竟还带了三分宠溺,光听声音叫人遐想是一个翩翩公子正在哄着自家生气的美娇娘,但是对方偏偏是个声音比男生变声期还要难听一百倍的男人,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不正经的调侃吧!常梓玉一愣,仿佛不太敢相信这话的确是在对莫染说的,但是随后莫染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一句话让常梓玉确定了眼前的状况。“怎么又是你啊……”不可一世阴狠毒辣神秘莫测的五毒教教主魔罗的的确确叫一个言语轻浮的公子哥给调戏了,而且魔罗毫无招架之力。不过莫染确实懒得跟他再纠缠下去了,心都吵累了。刘知府却是一头雾水,忙道,“你们三人什么来历!怎么进来敛尸房的!来人呐……”
他作势就要抓了这三人,但是秋离谦却摆手示意无妨。他看了一眼莫染手上的戒指,“这是我娘子和她的情夫们,我都还没介意,知府大人就不要操心了!”这言语之间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刘知府愣了一下,随即作罢,不过心里难免嘀咕,这位大人的口味倒也独特,虽然这个小公子面若桃花比女人还摄人心魂,但是毕竟是个男人,男男之风他略有耳闻但是毕竟这种风气在现下的时代里还算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刘知府不由的多瞟了几眼莫染,心中不由想道,这样的男子还真不比女子差。虽然抱着这样奇怪的想法,刘知府不至于失了礼数,忙拱手道,“失礼失礼!”莫染心中哀叹,这个知府大人真是没脑子,居然相信了那个流氓的鬼话,不过现下莫染也没有闲工夫还跟这个流氓耍嘴皮子。但是看知府大人都对这个家伙唯唯诺诺的,想来是个很有身份的公子哥吧,怪不得这样流氓,原来是家里人惯坏了,真是可悲!莫染这样想着,就听到常梓玉拱手问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为何来此?”刘知府正要引荐,秋离谦却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揽住莫染的肩,“我来找我娘子啊!”莫染翻了一个白眼,一脸嫌弃的推开秋离谦,他又一把揽住,力气比方才还大。刘知府见此场景不由无奈的笑了一声,“这位是秋离谦公子。本官请来帮助破案的。”
常梓玉微眯眼不再言语。这边李三还在想刚才看到的尸体的事情,秋离谦来了之后整个氛围都不太对劲了,不过看上去那位秋离谦公子和教主关系甚好,他就没有多想,倒是刀杰知道前因后果不由的皱眉,他走到莫染身边替莫染推开了像八抓章鱼似的秋离谦,“秋公子请自重!”然后把大哥掩在了身后,莫染一见自己有人撑腰又得意起来,狠狠的用眼神挖苦了一番秋离谦,他倒是不介意,转身就坐在了椅子上,“叶栾,你进去看看尸体,然后向我禀报!”叶栾虽然自幼习武,年幼就成为了主子的贴身侍卫,但是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多少还是有点害怕的,但是主子的命令又不得不从,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这个细节被刀杰看到,他忙说道,“我们方才已经查看过尸体,有些事情还要与众位说一下。”秋离谦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刀杰,“哦,且讲讲。”叶栾听到主子这样说,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莫染早就好奇的不得了,听刀杰这样说立刻竖起了耳朵。
“一同仵作所说,的确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这些人身前也都身体健康,看起来的确像是自然死亡。”话说至此,刘知府不乐意了,这算是什么重要事情,“这不是还是没发现吗?”秋离谦摆了摆手,“刘知府,你让他把话说完。”刘知府立刻闭了嘴不敢多说。刀杰又继续道,“的确和之前的检查结果没什么两样,但是李三在尸体上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刀杰不由停顿了一下,莫染的心都被吊了起来,“耳朵!”李三接下刀杰的话继续讲道,“教主想必知道了吧!”莫染迷糊的皱起眉头,“李三,你讲什么胡话?我又没有进去看尸体怎么知道?”不过随后她就意识到李三肯定是站在莫染是五毒教教主的角度上说话的,“你不必顾虑,直接同他们讲吧。”李三点了点头说道,“本教在苗疆五仙地界,我入教后不久就被安排出来潜伏,所以本事未曾到家,对于教中的毒术研究也不算深入,不过我在书中看到过本教中一种毒术叫蛊毒……”
常梓玉听到蛊毒二字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莫不是那种用蛊虫控制人心的秘术?”“正是!但是蛊术分好几种,常兄所讲是其中一种,但是我要讲的这种蛊术是下蛊之人培养蛊虫然后将其寄于人体,即可进入人体食之骨髓,导致人死亡,这不是毒药但是因为其和毒药一样可怕因此被称为蛊毒。方才看到尸体耳朵内有一处小小红疹,我以为是巧合,但是八具尸体无一例外都出现了,或左耳或右耳。我五仙教中一直有一种用动物脑髓养着的蛊虫,从人耳进入爬进人脑中慢慢的就会侵食人脑。无头之人自然是必死无疑,但是尸体却会呈现正常死亡的迹象。”话至此,听到的人都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液,只觉得耳朵里痒痒的好像就有这种蛊虫在里面爬来爬去的,叫人害怕。但是莫染除了这种胜利的恐惧,还生出了一丝怀疑,李三这话莫不是暗示人就是五毒教的人杀的,难道云州也有五毒教的人,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刘知府听完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然后指着李三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们五毒教,莫不是就是你杀了人!来人……来人呐……”李三不由的嗤笑,“大人误会了,小人只是我教中的无名之辈,蛊毒之术并非是我能够驾驭的。”他看了一眼莫染,莫染头皮好一阵发麻,这个李三不就是在暗示莫染才是那个能够驾驭蛊毒之术的人嘛,可是别说蛊毒之术了,蒙汗药她都没见过。
秋离谦也道,“知府大人不要紧张。此人话中有理,况且真相尚未明了。是不是此种蛊毒也有待考证。现在只有开颅验尸才能确定死因。”秋离谦此刻倒是说了句人话,莫染松了一口气。常梓玉颇带深意的看了一眼莫染,莫染也心领神会的知道常梓玉在想什么。五毒教才会有的蛊毒,却用在了这里,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一是栽赃二是有叛徒。但是常梓玉的话真就能信吗?莫染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被卷进了这样一场远非她能企及的阴谋?如果是真的魔罗也不一定能理清这其中条条状状,否则也不会跑这一趟还断送了性命。
开颅的结果证实了先前的猜想,一众人又去开棺验了前几具已经入殓的尸体,虽然尸体已经腐烂不堪但是蛊虫蚕食脑髓的痕迹依旧可以辨认。而莫染偏偏作死去看开棺,结果吐得半死,最后叶栾实在看不下去,于是递给刀杰一些甘草,“兄台……”刀杰看了一眼叶栾接了下来递给了莫染,莫染嚼了嚼稍微缓了过来。庞落说是去打探消息,但实际上他是在防着常梓玉。因为天仙楼是常梓玉要住的,房间是他安排的,而他和庞落共的那间房和其他几位弟兄的房间离得远。那晚的情形,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似乎挺正常的,但是对于知情的云州人来说却是折磨。烛火突然暗了下来,窗外狂风呜呜的喊,好像是成千上万的冤魂在一齐哭喊,随后金戈之声传入耳中,杀伐之声充斥着几乎每个人的梦魇之中。满云州的人,无一人敢发出一声动静。天仙楼已经被查封,一干人等都被羁押,庞落因为有刘知府的命令因此可以出入。
庞落仔细查看了现场并无异状,联系起尸体的自然死亡状况,这叫庞落不能理解,不管对方武功多高总不能杀人不见伤,而自己六位师弟好歹也是留山派中武功数一数二的怎么会毫无挣扎的痕迹就这么死了?他又想起常梓玉坚持要留宿天仙楼时说的话,“掌门的密令,我们在此要接应一人。他会告诉我们此行青铜城的目的。”庞落不由的开始怀疑,掌门虽说是常梓玉的父亲,但也不至于这么大的事只告诉了他,况且,此行去青铜城不就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夺得武林盟主的称号一统六方,还有什么必要要别人告诉?但是常梓玉的目的是什么,谋害同门以求在擂台上少一个对手,那为何独独留下了自己,难道是为了东窗事发之时嫁祸给自己?庞落心中疑虑所以才独自出来打探,但是并没有结果。其实常梓玉确实要在天仙楼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魔罗。魔罗的密信是杨成明送来的,送来之时相约在云州城南天仙楼相见,魔罗已经启程去三里找三里郡王的后人,并且调查老帮主凌英的死因,这也正是杨成明会先魔罗一步的原因。不过这件事确实牵扯太多,常梓玉没有告诉庞落也是有理由的。五毒教自魔罗掌管之后分成了三派势力,魔罗一直周旋其中以防内部混乱,可是其实魔罗这人虽然冷酷无情行事暴虐,但一直忠心于玄月国,早就私下以杨成明之名和留山派亲玄月的势力达成战略上的一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验尸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有几个疑点依旧没有解开。“一,金戈之声究竟从何而来,二,蛊毒究竟是何人所为,三,作案动机!”名侦探柯南可不是白看的,莫染暗自想道。常梓玉机械的点头,但是心中已经开始怀疑这个魔罗的真假,因为他说的话虽然大体不差可还是有些出入的但是这个魔罗并没有纠正。
几人又回到了知府衙门,只见庞落守在门口,看到莫染和刀杰的时候他脸色一变,但是这个时候不是算私仇的时候,他也就忍住了,不过没给什么好脸色。“常梓玉,你去哪了!我刚才去了一趟监狱,有个女的已经疯了,正说疯话呢,快点跟我去看看!”刘知府见庞落根本目中无人老大不开心,又不能撕破脸皮只能忍着。几人又跟着庞落去了监狱。这古代的监狱真的是不能直视,难怪小说里总说进了监狱就没命出来了,几乎密不透风,里面一点阳光也没有只有阴森森的烛光照在血迹斑斑的灰土石头上。莫染看到这样的场景就想到了死亡,她最怕的就是死亡。本来她只是为了好玩,根本就不是什么能把一件事持之以恒的人,现在事情慢慢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开始产生了退缩之心,但片刻她就打消了这种想法。冒充五毒教教主这么大的事情,被人发现之后所要承担的后果肯定是莫染承担不来的,本来以为只是小菜一碟,现在想来骑虎难下。
莫染悔不当初,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自己自以为无所不能的、爱管闲事的坏毛病。刀杰看出了大哥的脸色,上一次遇见真魔罗尸体的时候他就知道大哥害怕死物。他本想牵住大哥的手示意安慰和保护,但是秋离谦看到刀杰伸出的手抢先一步抓住了莫染的右手,他一边炫耀似的瞥了一眼刀杰,一边轻声细语地在莫染耳边道,“不要害怕,有我在呢。”秋离谦这句话里没有半点调戏之意,音调也和平时不同,莫染不以为是他还以为是自己刀小弟,头也没回的安心理得的被他牵着手。终于走到了关押那天晚上天仙楼人的牢房,按理说被冤枉进来的人看到大人来会是大喊冤枉,可是这些人明显都魂不舍守的。常梓玉对此不能理解,当晚自己和庞落也在天仙楼之中却未曾觉得那动静有这么可怕,还以为就是风声。
“取证……伏法……”突然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一直再重复这这两个词,都是很正常的词语,但是那个声音嘶哑发抖,仿佛是遭受到极大刺激之后的疯言疯语。“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鬼……是鬼……”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个疯女人,她蓬头垢面,样子憔悴的厉害。“鬼……取证……伏法……”“这不过就是个被吓疯的女人,庞大侠特意把本官叫来是何解?”刘知府一脸不解向庞落请教。庞落冷笑,“你个狗官昏庸无能,不解就不要乱说话!”刘知府吃了呛头又不好发作只能再次忍气吞声。“虽然只是疯言疯语但是她一直重复‘取证伏法’一定有什么意思!”这个庞落还是和之前一样脾气暴躁口不择言。莫染这样想着,四周环境没有那样可怕了她也缓了过来,这时候才发现牵着自己手的人是秋离谦,他正在一脸认真的思考着什么。莫染呆呆的看着他在烛光下的泛着暖光的侧脸,还是有那么一点好看,刚才他的话回荡在莫染的耳边,总觉得好熟悉。就像以前她总喜欢和陆小艺拌嘴斗气,但是他坐在窗台前单手持笔做着各种试卷的时候侧脸温暖的仿佛能把人融化,不知道是阳光太好,还是气氛暖人。
莫染真真坐实了外貌协会者的这个称号。不过,这个秋离谦的确不像她第一印象时候那样可恨了。忽然她脸一红抽出了自己的手,秋离谦也没有什么异样收回了手就别到了身后,倒是莫染自顾自生着闷气却也没有发作。众人的眼光都被疯女人引去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小动作。李三在听到“取证伏法”这两个词的时候脸色一变也没有多做言语。常梓玉叹了口气,“不解。今日到此为止吧!有劳各位了!”依着庞落的性子肯定是要继续查案,但是自有了常梓玉就是幕后黑手的想法之后庞落也没有多做言语。云州的地界本是极好的,远望有山,近观有水。夕阳西沉一片祥和。莫染坐在客栈后院的石阶上呆呆地看着天空漂浮着一丝丝白云,就像是蓝色的锦缎上秀上了纯白的花纹,清风一过,吹得人心痒,浮云随着眼观似有似无的飘走。
可是她的心境却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她已经在捉摸用什么样的方式逃离。她在心里已经排演过无数种可能无数遍,最后不是被乱棍打死就是死无全尸,结局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其实如果她真的要走,现实和她的想象差距甚大,只不过所掀起的混乱又不是她所能想象的。她呆呆坐在那里,却不知道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母后逼着自己娶一个商人之女为后,他虽百般不愿却还是妥协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那个女人,她穿着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在烛光下那样平静温和,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是喜欢她的,喜欢她的眉眼喜欢她的平静。当他看见那支紫玉钗子,他立刻想到了她,想起她带着这钗子的样子,只觉得合适极了。可是,她心不在他,竟还小心翼翼的求他,求他放她出宫。他的东西他几时放手?想着拳头紧捏,仿佛要把骨头捏碎方肯罢休。“秦默啊,秦默!不管你是谁,今生,朕再也不会放手了!”秋离谦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那个坐在石阶上的人讲的。莫染毫不知情,却死也没想到,自己占据的这个身体,竟会是堂堂玄月国的皇后秦默,一个刚入宫不足半月就逃出宫去的女人,而偏偏一国之君会亲自来找她,一个被当掉的紫玉钗就这样出卖了她的行踪。
宗政九秋就是秋离谦,秋离谦就是宗政九秋。正在秋离谦沉思之时,莫染突然对那两个词恍然大悟,不过随后她就冷静了下来。莫染去过四川听过四川人的口音。取证就是曲真,伏法就是护法。以她对这个世界的所知,曲真身为五毒教右护法会用那种蛊虫不足为奇,而且他是亲肃派的,所以会用这种手段对付留山派也是正常。但如果真是曲真的话,按照李三先前所说他是被安排出来的,那么李三本为苗疆人,怎么可能听不懂那疯女人的言语。但如果李三听懂了为何没有讲出来,还是他以为教主应该听出来了。不对,莫染越想越不对,果然如常梓玉所说对付他们的人也要对付魔罗的话,自己岂不是很危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怎么想还是逃跑靠谱,这一次连刀小弟都不能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