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莺飞草长。
阳光明媚的日子,多数躲在闺阁的姑娘夫人们都会坐着马车出去踏踏春。往年这个时候花夫人也像别人家的夫人一样,领着花容月和花云裳两位姑娘出去走走,顺便接受下众夫人们的敬仰之情。花侯爷管理着灵州为首的九府一州,花侯府是十城最尊贵的地方,花夫人是十城里最尊贵的夫人,所以每次众贵妇们聚首之时都要例行拍拍花夫人的马屁,每当这个时候花夫人就笑得格外的开心,回了府之后还会给下人们发些个小红包什么的。
温慧数着日子到了今天,她想着天气已经放晴好几天了,大姑娘也活蹦乱跳的,谁家的那夫人貌似都已经坐着马车从侯府南门外路过几回了,咱们家的夫人姑娘们应该也要出动了吧!她喜滋滋的立在梳妆台前给花容月梳着头发,就等着秋雯姐姐忽然到来,然后告诉她赶紧收拾好大姑娘就出发呢。
可是花容月的头发已经梳好很久了,就连最难熬的伺候早饭时间都已过,上房那边还没有一点消息,看样子今天又不会出去了。温慧略略失望的去了小厨房给花容月端药。
花容月闻到药味就格外的反感,好不容易将早饭忽悠过去,这药又来了。“不喝啊!要喝你喝!”花容月双手抱着胸倚在大厅门口,一副吊儿郎当的看着端着药从边上小厨房走来的温慧。
温慧在心里喊了句‘我的个娘诶’,然后她觉得自己得想个办法才行,要是被夫人知道自从顾太医开了新药后姑娘就没喝过一口的话,她这条小命估计又危险了。
“那个!大姑娘啊!您昨天晚上不是要跟我说个事吗?啥事啊?”温慧端着药碗匆匆走近,她生怕花容月就这么走了。
花容月想起她昨天晚上说的那句“给牛接过生!”便觉得没有必要问她了,不过看着温慧笑容可掬善良无害的样子,她又换了个想法。以妖的角度来看,任何生灵都可能走上修仙之路,一旦修行,资质差的修个千把年总能修成人形,天赋异禀的,例如她这样的,那就直逼上仙去了,所以尽管她做善事的对象是只牛,从修仙的意义上来说,还是值得她认可的。于是她看了眼那药,转身回到厅里,坐回桌子旁。
温慧笑呵呵的端着药碗过来,搁下托盘就将药碗递到花容月跟前,花容月垂眉瞥了那药碗一眼,不动声色,然后看向温慧,让她坐了。
温慧坐下,问花容月道:“大姑娘您说吧,啥事?”
花容月道:“如果要你一个月做十件善事,你能做到吗?”
温慧歪着脑袋看着外头想了想,然后看向花容月道:“那要看是什么善事了,如果像每天给那株鬼兰浇水也算善事的话,那我一天就做足十件了。”
花容月隐隐感觉按照这套路对话应该进行不下去了,但还是忍了忍继续道:“这当然不能算了,给那鬼兰浇水是我吩咐给你的分内事,更何况那鬼兰蠢成那个样子,明明水都浇在它脚边了,它就是傻傻的吸不了,你浇了跟没浇差不多!”
院子里的那株正在明媚春光下卯足根茎的力量去旁边吸水的鬼兰听见了很不高兴,明明是她们可恶得宁愿浪费水也不浇给它的,可两人却还坐在一起专门污蔑它,人类都这么的没品吗?它一气之下狠狠的将十根根茎伸入旁边的湿泥,顿时全身涌入一股甘甜的味道,还水水的。
温慧盯着花容月的眼静静的想了片刻,她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大姑娘的前半段话,至于后半段,大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看法呢?“那个,大姑娘啊!为什么您看上去很鄙视那鬼兰的蠢呢?花儿嘛,没有灵性的东西,不都蠢得要死的吗?”
花容月感觉自己一口血就要喷出喉咙,她坐在那里看着温慧沉默了很久,然后扯了扯衣服领子,愤愤的起了身往外头去,和这丫头没法说话没法待了,她要到外头去消消气。
不过温慧不懂花容月的心,她只以为花容月出去是为了躲这碗药,于是傻傻的跟了上去,“大姑娘,您去哪儿呀?去哪儿呀?药还没喝呢!”
花容月气呼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加快了步子往前走,温慧不知情,傻乎乎的追上去,直跟在花容月的屁股后面喊,要她回去喝药。花容月忍无可忍,终于在那一树灿烂的桃花前立住、回头,温慧一时没收住脚,差点撞到花容月身上,干干的笑着:“呵呵,呵呵,大姑娘,您药还没喝呢!”
花容月看着她没吭声,然后她侧头看了看身边开得正盛的桃花,又回过头来对温慧道:“你再啰嗦,我就让你变成树上的桃花!”
温慧看眼桃花,又看眼花容月,往花容月走近一步,盯着花容月的眼道:“大姑娘,您说什么胡话呢?人怎么会变成桃花?”
花容月盯着她的眼没出声,然后很快,她的嘴角就浮起一抹笑意,她似乎转了个身,她的眼神慢慢抬高,最后她冲着温慧说了句:“好好感受下花儿们的世界吧,和你身边的小桃花们比一比,到底谁聪明些!”
花容月说完就走了,温慧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感受花儿们的世界呀?她抬手挠着后脑勺,然后又欲跟着花容月走,可是一抬脚,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腿,看到的却是隔空的地面,温慧晃着脑袋眨着眼睛,再看,还是没有腿只有丈二之外的地面,哦,我的老天爷,我这是怎么了?温慧转动着脑袋惶恐的看向四周,她瞅见自己的身边都是一张张可爱的桃花脸,不是桃花,是桃花脸啊,这世上的桃花怎么会长眼睛长鼻子长嘴巴呢?
“大姑娘!大姑娘!”温慧长在那株桃树上惊恐的大喊。
花容月此时气已消了大半,她负着双手大步走在路上,叫你歧视我们花族!叫你当着我的面说我蠢的要死!当她听到温慧的嘶喊时她的报复心理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她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司命星君的话,她还有十件善事要做呢,我靠!司命星君那个贱仙!
花容月负着双手晃悠悠的往上房去,她要去向她的母亲请教一番,一个月内如何做十件善事,当她路过小花园的那株大鬼兰身边时,那大鬼兰忽然叫住了她,她顿了步子看着它,发现它的径上又长了一个花苞,花容月道:“你这速度蛮快吗!喊我做什么?”
那大鬼兰这下谦恭多了,它低了低花苞,道:“小的知道您法术高,又善良,小的想请您帮个忙!”
这句法术高又善良虽然与事实相差有那么点远,但是花容月听得特别受用,她立时笑开了脸,弯了弯腰,甚是和蔼可亲的问它:“鬼兰老弟,我最近正想做几件善事来玩玩呢!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呀?直说!”
那鬼兰抬了抬花苞,看着花容月道:“最近绿草君给我说了桩媒,是朵蒲公英,我甚是喜欢,但就一点不好,那姑娘总喜欢往别人家跑,太没有规矩了。小的那日瞅见花少将军与齐公子路过,听闻他们给您补习了本《女子规》,您能不能誊抄一本译成花语,给我那姑娘好好学学呢?”
花容月听到《女子规》就头大,还要她译成花语,她脑袋进水了才会答应呢。她立时正了腰身,居高临下鄙夷的瞅着那鬼兰:“你这什么智商?蒲公英爱往别人家跑那是风娘作怪,关《女子规》什么事?还有,那绿草君又是什么智商?谁家的姑娘不好偏偏要给说个蒲公英,它又喝醉哒吧!”
那鬼兰想了想说:“那日倒的确闻到重重的酒味呢!”
“那个醉鬼!”
“但是人家真的很喜欢那朵蒲公英呢,齐公子说过,《女子规》很管用,您就帮帮忙吧!”
小鬼兰的花苞直直的朝花容月垂来,花容月赶紧躲后一步,道:“齐公子说的你就去找齐公子,别找我,我不帮!”花容月说着就要去上房,却听得身后齐书衡道:“大姑娘在说我吗?”
花容月朝身后看去,花七里与齐书衡也正往上房去,花容月没好气的又回身瞅眼那鬼兰,看它给她惹的好事,然后又回身与两人道:“你们两个怎么啥时候都腻在一块?”想起花七里说的要礼貌,又喊了声哥哥,花七里满意的点着头,问:“还有呢!”
花容月瘪了瘪嘴,还有就是行礼咯,但偏就不给你们行礼,花容月道:“还有什么不记得了!”
齐书衡抿着嘴笑,花七里上前一步敲着她的脑门,道:“不记得了还是根本就不想行礼啊?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嫁得出去,侯爷和夫人怎么放心?”
花容月这才不情不愿的眼望蓝天给两人行了个礼,齐书衡上前道:“大姑娘已经大有长进,七里兄你无须太急。”
花容月看着天的眼斜斜的瞟了齐书衡一眼,复而又看向蓝天。齐书衡又问她:“大姑娘刚刚在和谁说话呢?”
花容月手往后一指,道:“它!”
那鬼兰笑得直颤抖:“还说我和绿草君没智商呢!”
花容月听得身后鬼兰的嘲笑,然后她也笑了笑。
花七里与齐书衡被她可爱的假象逗笑了,齐书衡看眼那鬼兰,笑问花容月:“大姑娘在和一株花说什么话呢?”
花容月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你对我不懂《女子规》一事这么着急,我似乎得表示下感谢,瞅着这朵鬼兰丑陋怪异,在中原很少见,就想送给你,我刚刚是在和它话别呢!”
花七里听了这话不干了,凑上前来将那面色忽然微红的齐书衡拨开,道:“容月你咋这么偏心呢?我不比他更着急吗?你怎么不说送我?”
花容月道:“你是我哥哥,着急不是应该的吗?”
花七里竟然被说的无言以对,直愣愣的立在那里看着花容月。花容月不理会他,看眼那齐书衡,齐书衡的脸红彤彤的,这红和两千多年前司命星君看着她的时候一样一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