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新苗挂断电话,拎起大包包冲出房间,不过一秒又反转回来,撕开帆布包的拉链,将书桌上的一堆零碎物件,什么钱包啊钥匙啊手机啊……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往里扫。
包包瞬间往下沉了沉,罗新苗也顾不得细察,合拢拉链,匆匆忙忙地挎着包往外跑。
她在玄关蹬上一双后跟都压塌的布鞋,随便照了照镜子,里面照出来的是个漂亮姑娘,面如桃花眼若秋水,即使不修边幅依然明媚动人。
罗新苗却没空欣赏自己的美貌,她对着镜子揉揉眼睛,把乱蓬蓬的长发拢到脑后,一把拉开门。
门外站着举高一只手刚要按铃的陈渭,两人同时怔了怔,陈渭先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把手揣回风衣口袋里,脚下却牢牢地站定了位置,不肯给她让出道路。
“这是要去哪儿?”他淡淡地问着,一眼扫遍她全身上下,“头不梳脸不洗,就算你们杂志社连扫地倒垃圾的都是女人,你也不必彻底放弃自己。”
这厮尖酸起来真是唇枪舌剑,罗新苗还没怎么着呢,先被他捅出一身窟窿,不禁怒火上涌,气呼呼地道:“我要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让开,好狗不挡道!”
“好狗是不应该挡道,”陈渭点了点头,非但不让,反而张开双臂架在了门上,“可惜我不是狗。”
“你!”罗新苗被他激得跳起来,“幼稚不幼稚!?”
“是挺幼稚的,”她愈生气,陈渭愈是不慌不忙地给她顶回来,“对付幼稚的人,我只能把自己降到同一水平线,还要防备她用丰富的经验打败我。”
他讲话绕弯子,罗新苗想了想才明白又被讽刺了,恨得她直磨后槽牙,忍无可忍地抡起包包砸过去。
“砰!”
帆布包砸中了陈渭胸口,两个人都是脸色剧变,罗新苗没想到他不躲,陈渭没想到这么疼,简直就像金属大锤结结实实地锤到他的心脏上,震得他心跳乱了节拍,那锤头上还支楞着尖锐的棱角,扎进肉里又是一番销魂滋味。
陈渭当场伛偻了身体,双手捂胸的姿势瞧着很是滑稽,但再看看他变绿的脸,罗新苗再没心没肺也笑不出来了。
“你怎么样?”她嗫嚅着问,“很痛吗?”
陈渭蹲在地上抬头瞪她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很清楚:你说痛不痛?废话!
都痛得说不出话还这么有戏,罗新苗撇了撇嘴,勉为其难地俯身扶了他一把,陈渭立即得寸进尺的把半边身体挂在她肩上,推着她进屋,脚下一勾,“砰”一声关拢了门。
…………
……
因为陈渭叫得太凄惨,罗新苗无可奈何,只得任由他霸占了客厅的沙发,自己回卧室去找药酒。
等她出来时,陈渭已经自发地脱掉了风衣,敞开衬衣领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歇凉。
罗新苗眉毛一竖,刚想发作,眼睛却瞄到陈渭胸口处一大片红斑,隐约还有她钥匙的痕迹,到了嘴边的喝斥又心虚地咽了回去。
她走过去坐到旁边的凳子上,递出药酒瓶,事先想好一堆话,如果陈渭妄想她亲自上手替他擦药酒,她准能喷得他下半辈子不想再做人。
可惜她这蓄势待发的一拳注定只能打空,陈渭没有再作妖,老老实实地接过药酒瓶,自己倒了一点进手心里,龇牙裂嘴地擦到胸口上。
他突然变得正常了,罗新苗倒良心不安起来,不得不说陈渭善于把控人心,她和景善性格迥异,一个热情如火一个冷淡似冰,本质上却都是善良真诚的好姑娘,还很有些功利社会里少见的天真。
比如此时此刻,罗新苗看着陈渭凄惨的模样,心怀内疚,立即忘了他诸多不好,只记得自己的错处,小小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陈渭在心底叹口气,不知怎么还生出些货真价实的愤怒来,他恨铁不成钢地想,就这样傻乎乎的性子还想离开他自己去闯,早晚被海里的食人鱼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又想到昨天晚上那一幕,如果朗棣没有及时出现,如果她不是这么该死的幸运……他呼吸一滞,强迫自己中止了想象。
罗新苗却错以为他痛得厉害,着急道:“是不是内伤了?还说不出话吗?我……我打电话给善善,问问她怎么办?”
“不用!”陈渭急忙伸长手,从罗新苗指间抽走了手机,“你也这么大人了,遇事除了打电话给景善还会什么?”
这本来只是个没指望回答的反问句,他没料到的是,罗新苗张了张口,期期艾艾地道:“打电话给你……”
室内倏然沉寂下来,陈渭半躺在沙发上,头顶的天花板上晃动着金色的光斑,他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分不清疼痛来自胸口的伤痕或是更深入、更隐蔽的地方。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陈渭在泛着红光的眼帘内移动着眼珠,仿佛看到过往岁月重演,一幕一幕依然无比鲜活。
罗新苗这个死心眼的傻姑娘,没有亲人,有很多朋友,但只有两个最重要的人,她就像一颗卫星,围绕着两颗行星不知疲倦地转动。这两颗行星一个是景善,一个就是他。
他曾经以为她永远都在那里,哪怕世界毁灭,万物重生,她也绝不会离开。
“你告诉景善我抛弃了你,”陈渭仰躺下来望着天花板道,“为什么?”
“因为这样善善就会讨厌你,”罗新苗诚恳地回答他,“既然我们分手了,我也不想她再和你做朋友。”
“你会妒嫉?”
罗新苗点点头。
陈渭笑着喷出一口气,低声道:“我喜欢景善,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喜欢的人不多了。”
她又点了点头。
“那我爱你,你知道吗?”
“知道。”罗新苗爽脆地应了声,“可是光有爱是不够的,你想要的东西太多,我给不了,别人能给,你总要牺牲一部分来换,没有谁能把好处都占尽了。”
没有吗?陈渭咬着嘴唇不吭声,却在心里恶狠狠地嘶喊:我偏不信!
罗新苗不知道他那些阴狠的心思,看他脸色恢复正常,连忙站起身,催促道:“你没事就赶紧起来,我跟善善说了要去她那里,这都耽误了好一会儿,我怕她等急了。”
“你要去她家?”陈渭蓦地抬头看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