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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我意天下 第十四集(1 / 2)

()第一章底牌浮现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暹罗

经历一段不算长的攻防战,暹罗城落入了艾尔铁诺军手里,成为最新的战利品。在控制城内秩序後,第二集团军主帅周公瑾并未封闭暹罗城的对外交通,只是在各处入城关卡加强检查。

因为交通不曾受阻,暹罗城还能维持著一定程度的货物流通,不至於陷入恐慌。由於周公瑾身在此地,暹罗城一时间也变成各国间谍、密探聚集之处,除了探查情报,也有人意图在下一场战争爆发前,刺杀第二集团军的重要干部。

一时间,暹罗城内气氛紧张,短短十余个时辰内,各色商人、担夫、马帮迅速涌入,里头不可免地夹杂了许多怀有异心的人士,在其中,就有两个极为危险的旅人。

「为什么说这里是一切的起源?在自由都市里头,暹罗城算不上什么文物古迹啊?」

泉樱微微皱起她美丽的眉梢,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不但作著男装打扮,连平素用的锁链枪都藏入随身行囊,目光扫过街上行人,停留在跟前的海稼轩身上。

「如果要算年代久远,自由都市里的开罗、雅典,应该比较合乎你的意思吧;即使要看特殊风情,艾尔哈札特也比暹罗有味道,为什么要选择暹罗呢?」

「你之前说过,你是有夫之妇?」

「是啊,有道之士,你对小妇人有什么指教吗?」

「雷因斯的兰斯洛陛下,自号我意王,这称号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不过众所周知,这位国王陛下是干强盗起家,他第一票名扬国际的大案子,就是在这里干下的。」

数年前,被卷入暹罗事件的兰斯洛,最後率领四十大盗,将石家的大批昂贵财宝洗劫一空,扬长而去,这件事撼动了整个风之大陆,令兰斯洛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以一介盗贼之身,在短短数年间夺国建业,成为当前风之大陆上的霸主,这是近百年内最辉煌的传奇故事了,假如把暹罗城看做是我意王霸业的起点,那么说这里是初始之城,梦想的发源处,这说法并无不妥。」

海稼轩道:「我之前听说,兰斯洛陛下称王後,很多盗贼特别选择暹罗城来作案,希望能沾沾英雄的喜气,成就功业,所以,这里才是自由都市的观光首选。」

泉樱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你是为了周公瑾在这里,所以才到这边来的吧,你与他是旧识?」

「身为白鹿洞子弟,连一点起码的文化修养都没有吗?假如不懂得欣赏这些文化风情,你就愧为文士了。嘿,真是可耻,在这么充满历史情怀的时刻,居然只想谈这种俗气的话题。」

海稼轩闭上眼睛,微笑道:「试著闭上眼睛,去想像一下,千百年後,当一切功过随风而逝,未来的人们就站在这里,遥想当年我意王的辉煌神话,那种感觉……」

暹罗事件发生时,泉樱人在艾尔铁诺,并没有机会参与,事後只能从江湖传闻与情报资料中略窥一二。看著这白发青年在旁闭上眼睛,彷佛入定似的不发一语,她微微一笑,也跟著闭上双眼。

带著灼热气息的风,从街的另一头吹拂过来,隐隐还带著热带水果、椰子的甜香,隔著单薄衣衫,轻柔触抚著肌肤。

战争之後的淡淡血腥味、尘土气味,让人有些不快,却也增添了身在历史潮流中的存在感。

眼下所置身的街道,经过几百年、几千年之後,应该都已经化为尘土了吧!就连这座暹罗城,或许到时候就只是沙漠中的残破墙垣,人们只能看著遗迹,遥遥怀想千百年前的辉煌史事。

可是,也许事情会朝著相反方向发展,也许在数千年後,所立足之处会变成一个比现在还大数十倍的巨大都城,宽广的棋盘式街道在城内四通八达地延伸,无数行人与车马繁忙来去,即使黑夜,灯火仍炽盛得有若白昼。

把渺小的个体,抛投入历史的洪流之中,那种感觉非常醉人,泉樱紧闭著眼睛,直过了好半晌,精神才从那份陶醉感中渐渐苏醒过来,重新感觉到暹罗特有的热风、热带气息、人们的喧嚣,还有……睁开眼睛後,四面八方被人群包围,指指点点,讶异为何有一个年轻人大白天站在路中央闭眼睛?

……而理所当然的,本来在旁边闭眼冥思的海稼轩,早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居然敢……这样子耍我!」

这么长时间的同行,最後居然被这样子轻易甩掉,泉樱抑制下想要怒叫的冲动,手中不自觉地将紧握的扇子捏成粉碎,露出一个令人心颤的美丽微笑後,也消失在人群中。

小小的事件却是今日暹罗骚动的起始。

「暹罗城在搞什么鬼啊?小小一个地方,守备乱七八糟的,和以前完全都不一样。」

「这个当然,你上一次来这里,是抢财宝,这一次是偷窥尸体,目标不同,遭遇的防备也不同啊!」

雪特人的回答依旧颠三倒四,但妮儿在意的只有一点,「胡说八道,我是来偷窥病人,不是偷窥死人啦。」

「反正都是偷窥,这会好到哪里去吗?喂!你跑快一点好不好,我好几次都快被敌人砍中了。」

可以说是幸运,也可以说极为不幸,去查探第二集团军受毒物感染情形的妮儿与有雪,很快就确认了感染人数,看著数百人躺倒在仓促钉成的木板床上,哀嚎呻吟,情形赫然比预期中严重。

确认了这一点,加上心中不忍,妮儿很快想要离开,但才刚刚有动作,两人就被敌人察觉,围攻了过来。

寻常的刀枪箭矢,对妮儿一点影响都没有,可是当敌方的天位高手出现,情形就整个改变过来。

「敌人的天位战力不是只有郝可莲吗?这个红头发又会玩火的家伙是谁啊?」

「天晓得,你不是一直说要探出敌人的真正实力吗?现在变成这样,不是正合你意?」

「说得也是。」

「是个鬼啊,你还不快一点把我放下,大家各自逃生吧!」

「这么没义气的事,我作不出来啊!」

「哎呀,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喂,快点把人放下啦!」

无视有雪的抱怨,妮儿拎著他的衣领,到处奔逃。她不知道刚才那名神秘男子是何方神圣,不过在要带著有雪离开时,突然有个男人现身拦路,双方一言不合,立刻就动起手来。

几掌一对,妮儿登时晓得不妙,对方的内劲雄强,特别是在对掌的时候,一股股炽热难当的火劲,形成鲜红血焰,源源不绝地焚烧过来。

短时间内连拆了几招,妮儿不落下风,却也心知若战斗时间拉长,对自己不利,更何况身旁还跟了个有雪,不适合在这时与敌人死战,心内毫无战意,便想夺路外逃。

彼此的天位力量同样级数,可是一附上属性攻击,妮儿就感觉吃力,所幸天魔功的吸蚀效果,将炽烈火劲吸收大半,让妮儿得以全身而退。

「不愧是天魔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

似乎过去难得遇到对手,那名男子在被妮儿以天魔功奋力震脱时,说了这样的话语。可是,纵然成功逃脱,当连续奔出数十步後,妮儿也感到胸口灼痛难当。

这种情形并非首次,即使天魔功的吸蚀异能世上无双,但如果遇到极其强大的力量,无法吸蚀化散,余下力道就会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形下,直接冲撞经脉。适才动手,敌人的力量虽强,却没有强到这个地步,就是火劲持久不散,以天魔功吸纳之後,无法立即归化成纯能源,反而冲击经脉。

(真麻烦,如果和这种对手长时间交手,没有一定程度修为的天魔功反而变成障碍……)

连续奔逃了一刻钟,妮儿以天心意识把自身气息完全隐藏,但却全然没法把敌人甩开。一时间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天心修为太差,没法摆脱敌人?或者说有其他的理由。

「不行,跑不动了,胸口痛得要死,快要喷火了……」

「喂,不是吧,你们兄妹两个来到暹罗城都要表演喷火?」

妮儿不得不停下脚步,把有雪放了下来,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不行了,现在开始大家分道扬镳,约个时间地点再见吧!」

听妮儿这样一说,有雪才知道事情不妙,道:「老三不是给了你一个锦囊吗?」

「是啊,锦囊里头说……嗯,总之现在还没有危急到非要拆锦囊的地步。」妮儿道:「我们逃不掉,只好和人家交手硬闯了,带著你,就算打得赢也难保你不会被伤到,现在大家分散来跑,起码对你比较安全。」

「这……倒也是。」有雪皱眉道:「没有其他办法吗?我从爱菱丫头那边弄了好些东西过来,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的。」

「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难道你要我跪下来,向老天大声乞讨,万能的天神啊,请你赐我一个能解救危机的俊男吧!」

妮儿很夸张地喊了一声,当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她吸了一口气,稳住胸口的疼痛,对有雪说话。

「还有,装备别乱用,记得吗?那里头有部分是华大巫婆送来,委托我们交给那死要钱的。郝可莲应该人在自由都市,说不定就在暹罗,那死要钱的不会离目标太远吧?」

妮儿笑了笑,道:「每次和你在一起,到最後都是你有事,我们都可以跑得掉,不过这次太危险了,周公瑾比八歧大蛇还麻烦,会用回复咒文的人又不在这里,你还是使用你的装备,一个人先逃吧!」

话一说完,妮儿往前闯去,还有一个她没说出口的理由是,如果有雪遇上郝可莲,凭著两人的交情,或许可以安然逃脱,但是如果自己也在旁边,那就势必要打上一场了。

视线可及的尽头闪出了火光,那名男子再次出现,手臂一扬,鲜红血焰便燃亮周遭空间,化作明曜火箭,朝妮儿吞噬过去。

「哼,又是同样的一招……」

妮儿运使天魔功,一团黑气凝聚在掌心,振臂旋挥,将缠射过来的火箭全数震溃消灭,跟著就是与敌人正面对上一掌。

炽热炎劲、吸蚀异力,同时入侵对方手腕经脉,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闷哼,妮儿更触动之前未能完全化散的炎劲,胸口痛得厉害。

「我不和无名小辈交手,要变魔术就滚远一点,玩火的家伙,报上名来。」

「偷偷潜入别人城池里的鼠辈,有什么资格问人姓名吗?如果是想告诉雷因斯人凶手的名字,现在才问未免嫌晚了,我是朱炎?尔塔,追随於隆?贝多芬老师座下,目前任职於第二集团军。」

「说了那么多,反正就是铁面人妖的走狗啦!」

「不分青红皂白,单纯因为不是己方就出言贬低,这样有失淑女的格调与修养啊!」

「罗唆!」

双方在说话同时,手上也没有停下,进行极为剧烈的攻防战。妮儿尽展所学,天魔功的吸蚀劲道,在魔龙皇拳、天魔刀的交错运用之下,分外显得凌厉,将近身的血焰一一弹散。

对上魔界皇族的正统绝学,朱炎多少也受到克制,炽盛血焰不若初始时那般猛烈,但他早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便已进入天位,非独功力深厚,实战经验也很丰富,这些方面都不是妮儿所能相比,拉远距离,遥遥拍出一掌,高温火焰燎卷成龙,便箝制住妮儿的进击。

妮儿落在下风,可是一轮交手之後,大致上也心里有数,若是单纯只想逃跑,应该不是问题,但她却开始怀疑,对方可能没有全力以赴,很多时候火劲也并未将威力发挥到极至。

(真是古怪,他不打算在这里分出胜负吗……)

妮儿心中纳闷,另一方面,她也担忧著下头有雪的动静。不过,从四十大盗时期至今,这雪特人也算身经百战,加上带了一堆太研院的精密设备,只要不遇上天位高手拦路,没人能拿他怎样的。

这个料想没有错,在妮儿离开之後,有雪也展开逃逸行动。风之大陆上的盗贼何止千万,但像有雪这样运气与狡狯兼备的逃命之徒,却真找不出几个。

尽管中途被敌人阻截了几次,但是当有雪使用取自华扁鹊的烟雾弹、移动卷轴,寻常的艾尔铁诺军官根本就拦他不住,没几下功夫,就被他闯出包围圈外。特别是华扁鹊亲制的移动卷轴,吸取了日本之役的经验,效果更形强化,每一个卷轴都是以随机性跳跃转移,完全无迹可寻。

「逃跑是跑得满顺利的,不过,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在不知道是第几次的瞬间移动後,有雪赫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上头黑黝黝的,瞧不见天光,周围也看不见窗户。

「转移目的地无迹可寻是很好,但如果每次都转移到迷路,这种不良品和爱菱丫头不就没有差了吗?明明就不懂得忍术,还作什么鬼卷轴?每次转来转去,转得连我自己都不见了,上次打八歧大蛇也是这样……」

有雪四面搜寻了一下,判断出自己所在之处是人工建筑,而且从空气的阴凉味道来看,很像是地下建筑。

「可是,真奇怪啊,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光,如果是地下室,空气应该很污浊,这里的空气不错啊!」

不仅如此,空气中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清新味道,但要说清新,却让人觉得不太自然,别人可能弄不清楚,但常常出入太研院的有雪却很清楚认出来,这正是使用仪器过滤空气後,所呈现的特殊气味。

「会有这种气味,难道这里是太研院?」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华扁鹊精心制作出的移动卷轴,虽然是魔法方面的高度技术结晶,但移动范围有限,再怎么随机移动,也不会脱离暹罗城的范围,更不可能横越万里遥距,把人传送回稷下的太研院。

有雪也知道这点,所以在纳闷,以前听人说过,自由都市这块土地,是旧文明曾经繁盛的遗址,也就是因为史前文明的居民,以他们的武器相互攻击,频繁大战,这才永久破坏了这块土地的磁气与地脉,使得自由都市变成了今日的面貌。

一直到现在,自由都市里还藏著许多未被发现的太古遗迹,是研究太古魔道最重要的考古根据,以前白家常常派出间谍团,到东方世家的领地内作秘密探索,还把挖掘出的东西偷运回国。

是不是,暹罗城地底存在著这样的遗迹,自己被阴错阳差地转移到这里呢?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个出路比较妥当,不然被封闭在地底,自己就要与这座遗迹枯骨同朽了。

方自纳闷,有雪忽然听见了人声,诡异的事实,令他呆在当地。假如这是史前时代的遗迹,那么仍存活在这里的生物,不是妖怪也是鬼魅了。

这想法闪过脑海,而越来越清楚的谈话声音也传了过来。

「喂,那边好像有人声,你过去看看。」

「大概是哪个家伙喝醉了,到处乱跑吧!」

「朱炎将军交代过了,在东西完全组装完成之前,不可以松懈。」

艾尔铁诺的口音,让有雪明白了敌人身分,但却更加不安,就连想找个掩蔽,都因为旁边一片漆黑,不知道该找什么东西来躲。

(等一下,如果说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我啊,那我直挺挺站著就好,躲干什么呢?)

人有乐观心态是不错,但偏离事实就很糟糕了,有雪心中才在庆幸,蓦然眼前一亮,整个地方被照得通明,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一个球场般大小的厅堂,上方是数百盏大放光明的电灯,把整个场地照得清清楚楚。

(这……这里不像是遗迹啊,难道是艾尔铁诺军的秘密军事基地?可是,为什么艾尔铁诺人会有太古魔道技术?)

有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意中发现了敌军最大的秘密,只是被突然的强光弄得睁不开眼。没有武术基础的他,无法察觉周围生物的气息,但至少有一样东西,他不会听错,就是在身边一连串响起的声音,包括敌人的沉重呼吸声,还有……几百把枪械同时间上膛完毕的声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有雪的问题,也同时就是在场数百名士兵的疑问。当他睁开眼睛,回复视力,只看到周围被几百名艾尔铁诺军团团包围,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紧张,像是要围杀巨龙的兵团,狠狠地盯著中央的猎物。

而单是那满是杀意的目光,就足够让有雪心肺衰竭了。

「这里、这里怎么会有外人侵入啊?」

「为了保密,外头明明已经布下十几层的重兵把守,明明没有被突破的消息传来啊!」

「就算是用魔法潜入,外头也用东方仙术张设九重结界,怎么有人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连太古魔道的警戒器都没有发现……」

看敌人一个个慌乱的样子,有雪几乎想说声抱歉了,不过,自己既非进行奇袭,也不是有意来此,而是被那鬼卷轴随机传送到此地,就算想发动攻击,身边也没有攻击性道具,现在只有尽快逃跑了。

「对不起,这里有人叫了一个海鲜烩饭便当吗?啊?没有吗?那很抱歉,各位,老子到此一游,现在要……」

有雪拿出了传送卷轴,打算说一番华丽的告别辞後,遁走开溜,但是敌人那边也不是饭桶,几名神射手早已留心潜入者的一举一动,当有雪的手一举起,跟著就是数声枪响。等四周静寂下来,只剩下已化为空中飞舞纸片的卷轴,以及一个以泥塑般僵硬姿势站立的雪特人。

「不要杀他,把这家伙擒住,拷问看看他是怎么进来的。」

敌军很快有了决断,一步步逼近过来,而面临危机的有雪,脑子里只想著该如何在不刺激到敌人的情形下,设法开溜。要使用道具或拔腿逃跑都是不行的,只会让四面八方这几百把枪一起射击,把自己射成蜂窝。

到了最後,他脑里只闪现妮儿先前说过的一句话……

「万能的天神啊,请你赐我一个能解救危机的俊男吧!」

毫没由来地,众艾尔铁诺军只看见那名可疑的矮胖雪特人忽然跪了下来,大张双臂,向上方的天花板高喊了这样一句话。事出突然,每个听到的人全都傻在当地,连开枪都忘记了,就连喊出这句话的本人,都在话出口後为之一呆。

「等等……俊男是妮儿小姐的要求,我应该要求一个绝世美女出来才对,要一个俊男做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有雪正想对空中高喊,要求改换愿望,哪知道两脚忽然一紧,还来不及作什么反应,眼前一黑,就被人从地底抓住脚踝,在周围的惊呼叫喊声中,整个拉到地底去了。

「最近外面是不是得了猪瘟?不然为什么这里的牛排这么难吃?」

「石卿家此言差矣,就算外面流行猪瘟,那也和牛排没有关系,你说话如此颠三倒四,难怪好好一个世家被你管得分崩离析,乱七八糟。才不过吃了几天牢饭,怎么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哦?陛下分得清猪瘟与牛肉的差别?」

「当然分得清楚,不过我是暂摄国政的储君,你应该称呼我为殿下,怎么连陛下与殿下都分得不清不楚?」

「既然能分得清楚,那么殿下的脑子没坏,神智也正常嘛。」

独自坐在监牢里的茅草堆上,石崇仍不改平时的从容气派,微笑道:「臣下只是有些好奇,殿下千金之躯,为何纾尊降贵,到天牢里头来探望草臣?」

「都用上了草这个字,你自己也心里有数啊!上坟嘛,哪有人不顺便拔拔花花草草的?」

隔著一道坚固的牢栏,进行对话的两个人像是多年好友般,开心地笑著。光是从他们面上的笑意,实在很难和这么辛辣的话意联想在一起。

谈话的双方,不管是哪一个人,都是极品富贵的人物,或者说……曾经是。

没有带任何一名从人或是护卫,目前以储君之身暂摄艾尔铁诺国政的旭烈兀?曹,在晌午时分孤身来到天牢,探视被捕下狱的前第一集团军统帅石崇,同时共进午餐。

专门关囚重犯的天牢,阴湿黑暗,还有阵阵的腐臭气味,令人做呕,不过这些东西对旭烈兀没有什么差别。即使身登至尊之位,他仍是不改昔日的奢华排场,在他本人进入天牢之前,各色仆役先运来大批砂石水泥,拆墙铺砖,埋管凿窗,洒扫上蜡,把一切弄得焕然一新之後,还不忘记洒了满地的香水百合。

而所谓的共同用餐,就是石崇在牢栏里头,食用著单调的盘餐;牢栏对面的旭烈兀,用一尘不染的白洁桌巾、纯银餐具,慢条斯理地享用包括前菜、甜点在内,一共一十八道的繁复精美佳肴,当阳光经由四面不同的窗户,依照预定中的角度,闪射在他雪亮的白牙上,甚至还发出耀目的光亮。

虽说为了表示善意与体贴,这位贵公子特别撤去座椅,锯低桌案,席地而坐,让自己与石崇视线维持水平,不过看看牢栏内外的差距,普通人大概早就被气得呕血而死。

「殿下往日与臣不睦,颇有误解,今日居然折节探望罪臣,真是不胜感激。」

「石卿家何必客气,过去我就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打到颈部以下全部残废,我可以每天都来探病。」

皇城之战时,麦第奇家与石家幕後联手的事实,就已经昭然若揭。以旭烈兀一向只支持占上风势力的作风,若他早知石崇与周公瑾联合,会作出这样的取舍并不令人意外,不过,即使是暂时合作,却不代表他会因此改变态度。

本来旭烈兀就对石崇没有好感,认真来说,由於瑾花之战的缘故,石崇更是旭烈兀的仇家,双方因此明争暗斗多年。只是,既然目前处於合作关系,旭烈兀也不得不压抑个人好恶,前来天牢议事。

「一如你们之前的协议,我二师兄已经率军攻入自由都市,目前拿下大约一半的领地了。」旭烈兀道:「至於攻略进度,该说是顺利,或者是顺利得过了头呢?」

石崇与旭烈兀都心里有数,第二集团军虽然很强悍,但对方是青楼联盟与东方世家的联合,倘若不是有心弃守,诱敌深入,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快就拿下大半自由都市。

「二师兄传回来的口讯,目前驻扎在暹罗城,数日之内将对耶路撒冷发动攻势,届时,石卿家可要尽到应尽的责任啊!」

「到暹罗了?周大元帅的速度好快啊……」

石崇的感叹有一半是出於礼貌。即使一个人被关在天牢,他也有独立的情报管道,像是公瑾进军行程的这种消息,根本就瞒不过他,只是,旭烈兀难道真是为了说这些,才特别驾临天牢?

「数日内就会进攻耶路撒冷……既然已经兵临城下,青楼联盟的搜探行动就会更进一步,但是寻常的探子,没法穿越重重警戒与结界,如果要进行高等水准的任务,青楼联盟麾下的天位武力该行动了。」

石崇沉吟道:「殿下是要暗示臣下,耶路撒冷的四骑士,已经与第二集团军接触了?」

旭烈兀用雪白的餐巾抹了抹嘴,拍掌笑道:「石卿家真是了得,如果你能再蠢一点,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比现在要好。」

「这可不敢当了,虽说君臣同乐,是臣下的荣幸,但要劳烦殿下抛荒政事,每日前来探病,这就是草臣的罪过了。」

石崇轻轻地讽刺回去後,淡然道:「请殿下放心,该如何接应周大元帅,罪臣已经准备完毕。」

「我才不在意你们两个是怎么协议的,反正事情弄砸了,自然会有人找你算帐。」

在用完甜点之前不离席,应该是做一名绅士的礼节,当旭烈兀把最後的焦蜜布丁吃完後,从怀内取出一个印上火漆的信封,扔入对面的栅栏内。

「你之前好像让冷血花妖和红袍肌肉男带了某种魔力仪器出发,他们刚刚送了急件回来,里头是什么消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急件交给你,看完之後如果肚子饿,可以当作点心吃了它。」

说完这句话,旭烈兀以无懈可击的优雅姿势向石崇致礼,跟著以极为冷漠的态度告辞离去,连多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石崇对这些并不在意,却在旭烈兀转身离去後,立刻将那密函吸入手中,拆开阅看。急切的态度,彷佛密函内容比公瑾在自由都市的战事进度更要让他心焦。

一面审视密函中的文字,石崇的脸色相当凝重,甚至可以用难看来形容,密函的内容很简略,只是报告一件事,那架测量仪器在送抵北门天关,将整个风之大陆东半部纳入搜寻范围後,终於有了反应,而且还是最坏的那一种。

(真是该死,怎么不早不晚,居然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破解成功了?如果那里头记载的东西落到雷因斯……不,是那头山猴的手里,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那时该怎么对抗?谁可以与之对抗?是不是该利用那头疯狗,设计让他们互相撕咬吗?可是,怎么做……现在就炸开其余地窟吗?太冒险也太仓促了……)

饶是以石崇的深沉镇定,在思及该如何处理此事时,脸色也不禁阴晴无定,掌心中满是手汗,将信纸染湿,逐渐碎裂粉化。

倘使有个同伴能一起帮忙思考,或许就可以化解僵局,无奈,这时在石崇的身边没有任何友军,只有一堆忙碌的仆役与泥水工人,一面收拾餐具、抬走桌子;一面开始打掉墙壁、砖瓦,重新把本来污臭肮脏的天牢环境一一还原。

门口处,还传来几下因为距离遥远而显得微小的声音,那是某人正在对天牢狱长说话。

「……殿下有令,国家财政困难,全体国民应该共体时艰,天牢犯人居然还可以吃牛排,太奢侈了,从明天开始,给他牛肉汤面就可以了。」

「山本元帅,这里相当的安全,我们预计今夜三更时分突围离去,距离现在还有三个时辰,倘若您没有购物、观光的兴趣,可以在这里休息到晚上。」

「嗯……先生的好意,我很感谢,不过可不可以有个人来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被一个不熟的陌生人叫山本元帅,倘若不是看他长得斯文俊秀,脸上多个鞋印子太可惜,妮儿真想一抬腿就踢出去。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回忆起来还觉得乱七八糟。

只记得,自己和朱炎在空中交战方酣,地上士兵越聚越多,吵得让人有些心烦,正急於找机会开溜,旁边忽然有剑气凌厉射来。

以天位力量发出,剑气的威力不容忽视,取角又极为刁钻,与妮儿的攻击形成合围,朱炎武功再强,也不得不先避其锋,闪身腾挪,就这一下露出空档,已经被妮儿找到破绽,两记天魔刀连环发出,将缠身火焰震溃消散,闪电跃出包围圈。

突围成功,没飞出多远,妮儿便降落下来。除非要把有雪丢开不管,不然无法离开暹罗城的自己,势必只能在城内房舍中躲避。

刚才的逃逸连续失败了几次,现在又该如何呢?

妮儿正感到旁徨,忽然看到一名白衣文士拦在前头,打著手势,要自己随他而去。虽然腰间配剑不代表什么,但是从剑气与感觉,妮儿知道他就是发剑气助自己脱身的那人。

最初感应到那道剑气时,还没有察觉,只觉得有些熟悉,但随及便认了出来,那是白鹿洞正宗剑术。然而,修练白鹿洞武学,又拥有天位力量的武者,应该就只有陆游的七大弟子,那不等於是周公瑾的战友?

不过妮儿很快也反应过来,白鹿洞弟子个个立场不同,说不定这人就是周公瑾的对头,所以不假思索,跟著他行去,两人几下折绕後,到了一所宅第的地下室。

「山本元帅机警应变,无怪这些年来闯下了这样的大名。还没自我介绍,我是……」

在一番礼貌的寒喧後,这名年轻文士要自报名号,却被妮儿抢先一步。

「是王右军先生吗?久仰耶路撒冷四骑士的名号了,听说你人品不凡,除了整天拿池塘水来写毛笔之外,还喜欢没事就躺在东边床上,露肚子晒太阳,还有……」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陆游七大弟子之一,那就很好猜。除了身分不明的首徒外,七大弟子中就只有陶潜、王右军两人未曾谋面,这人面有虎斑,腰间除了配剑,也还斜斜地挂著一柄刀,想来不会是纯粹装饰用。朱鸟刀、白鹿剑,兼得这两家所长的,就只有王右军了。

「……能、能够拜见王大侠,真是荣幸,不过……」

早在妮儿习武出道之前,王右军就是侠名远著的人物,光是想到他在自由都市的种种事迹,妮儿就觉得肃然起敬,连平时从不把大人物放在眼里的她,都不得不说起客套话。

周公瑾即将发兵耶路撒冷,是每个人都看得到的事实,耶路撒冷会派出高手刺探情报,这并不意外,可是,为什么会冒险相助自己呢?就只是为了见义勇为?还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呢?

「时间无多,我不多浪费唇舌了,实不相瞒,是香格里拉的那位女士,告知我们你会前来暹罗,要我们予以照应的。」

「什么?」

妮儿不是没有想过,耶路撒冷拥有天位武者坐镇,又位於自由都市,照地缘关系来算,多半与青楼联盟有关系,但突然之间听到,还是很吃惊。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们是青楼联盟的手下吧?」

「会被人这么说也没办法,但比较正确一点的说法,耶路撒冷与青楼联盟是联合关系。」王右军简短的解释。

耶路撒冷虽然是宗教重镇,渊远流长,但因为从事频繁的宗教与救济活动,收入却仅能靠信众的捐赠或奉献,而本身领地又不像雷因斯?蒂伦般面积广大,所以经济并不宽裕,九州大战後,若不是青楼联盟背後支撑,根本连重建房舍的钱都没有,所以约莫从千余年前起,耶路撒冷名义上是独立宗教都市,实际上却受到青楼联盟的支配。

「所以,在我加入之前,耶路撒冷就已经是目前的状况了……」

瑾花之乱被平定时,因加入忽必烈一方,与家族、师门反目的王右军,流亡到了自由都市,景仰耶路撒冷的义行,投身教团,没有多久便察觉了真相。

刚开始,身为当代高手的他,自是不甘为人利用,不过这想法很快就有了改变。

「青楼联盟很懂得拢络人才,知道如果胡乱下令,因为理想和义理而聚集在耶路撒冷的人才一定一哄而散,所以从来都只是提供物资,没有干涉我们的行政。」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青楼联盟从来也不下命令,如同王右军这样的侠士,也没有离开的理由。而不管青楼联盟目的何在,只要它的钱财物资,确实能用在自由都市的百姓身上,能够把世界朝好的方向引导,那么被它所任用也就无关紧要了。

这是一著将多方利益结合的巧妙招数,妮儿暗叫又学到了一招,不过,这时的她却不禁想到,兄长总是认为,不管是多么冠冕堂皇的宗教,背後一定在搞一些很邪恶的东西,看来果然被他说中了呢,雷因斯如是,连耶路撒冷也如是。

「嗯,能让我听闻这些机密,我很感激,不过敌人会不会追来呢?毕竟我们是在敌人的势力范围……」

「真是很不好意思,我居然忘了说起这点。我这次前来,是受香格里拉请托,觉得第二集团军中藏著某些机密,戒备森严,要动到天位武者才能查出,为了守护教团,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王右军道:「我追了艾尔铁诺人四天,跟著他们移了三座城,直到他们进入暹罗後才终於确认,第二集团军携带了大批太古魔道兵器,作为决战时的秘密王牌,适才你被他们穷追不休,相信与此有关。」

「艾尔铁诺人有太古魔道兵器?怎么会?」

「这个……说来有些无礼,但太古魔道是史前文明的技术,并非雷因斯白家的专利。」

这点妮儿也明白,不过数千年来,太古魔道的颠峰技术,向来被雷因斯?蒂伦的研究院所独占,九州大战後,更变成了白字世家的私有技术。

当然,其他势力不是没有试著打破垄断。东方世家曾试图研究相关的兵器技术,艾尔铁诺也因为皇帝曹寿的兴趣,招揽了一批技师,制作玩物。不过因为基本学识的缺乏,成品都只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可笑东西而已。

妮儿忽然想起来,前一阵子郝可莲曾经透过有雪传话,石字世家在暗中制作太古魔道兵器,当时雷因斯的决策中心虽然得到这情报,加以提防,却没有太过担忧。可是现在看来,制作太古魔道武器是真,但却不是石字世家,而是第二集团军。

「哼!真是个魔女,居然给我们假情报,误导视听。」妮儿恨恨地一掌拍在桌上。

「说来可笑,之所以能够逃避他们的扫描,还是因为向贵国的太研院借了干扰器。」王右军笑道:「我不懂得太古魔道,但是探查所得经过监定,艾尔铁诺人使用的铁弹枪械,据说只是太古魔道的粗浅兵器,虽然有点棘手,可是问题并不是很大。」

妮儿曾和有雪跑过几天太研院,参观过一些流程,有基础认识,晓得那些铁弹枪械威力有限,只要没有动到浑沌火弩,又没有使用光学武器,对天位武者根本没威胁。

「调查到这样就足够,战事即将爆发,我们也要赶回耶路撒冷主持,预备今夜离开。」

王右军道:「虽然我想不出敌人如何能阻我们离去,但我二师兄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为策安全,我建议大家集中在一起,就算离去时被发现,也可以轻易突围。」

能够多一批强力的友伴,妮儿当然很高兴,本来自己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取情报後,再与青楼联盟的军力会合,现在刚好一道赶去耶路撒冷,可是,有雪该怎么办呢?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吩咐,那么请山本元帅在这里休息,我们还有两个半时辰出发。」

王右军站了起来,开门朝外走去,妮儿忙道:「啊,抱歉,可是我还有一个朋友,我们约定说……」

「是贵国的天地丞相吧?你目前不方便露面,还是由我们的人来协助搜寻吧,只要找到他,立刻就把人带来,我们有一个同伴……很擅长找人与跟踪。」

「那……就拜托了。」

妮儿心里正打算,如果碰不到有雪,自己今晚就先协助王右军等人离开,然後留在城里等人,怎样也不能把这雪特胖子一个人扔下。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在那扇半开未开的门外,王右军的身侧,好像出现了一名女子,手持长枪,虽然隐藏了气息,但自己仍可确信她也是一名天位武者。

女性天位武者,使用长枪,与王右军有关系,把这三样线索连结起来,妮儿脑中登时浮现泉樱的名字。

从各方面来看,这个女人都算不上是敌人,但妮儿也无法就这样当她是友方。假如与她碰面,双方的气氛一定会闹得很僵吧?为了顾全大局,妮儿在轻轻哼了一声後,转过头去。

平凡的暹罗城,眼下是战云密布,武炼、雷因斯、青楼联盟的高手与密探,都在暗中活动,就连艾尔铁诺那边,也有石字世家与麦第奇家的独立情报人员在进行调查。

这些活动有六成五左右,都在第二集团军的监控下。不过,负责监控的并不是第二集团军的情报人员,而是隶属朱炎的特殊部队,操作著各种仪器,监视城内每一个角落。

照理说,这样的做法理应万无一失了,但仍是有人选择在暹罗城最高的钟塔顶端,眺望著整座城池。

夕阳映著凄艳的血红色,渐渐与地平线接触,宣告著这一天的结束,但公瑾却知道,这一夜才刚刚要开始。

钟塔位置虽高,天气却很闷热,没有风吹拂送凉,就连半边金属面具都在承受了日光照射後,变得有些灼烫。公瑾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暹罗城,想把握一些他用天心扫描而遗漏的讯息。

尽管知道会有不少客人,但还是比预期中热闹。除却己方的人在内,雷因斯、耶路撒冷都有天位武者进来,战事在即,这些人也急著离城,时间算来不是今晚就是明晚,机率上还是今晚居高,己方能拦住多少人?给敌人多少损伤呢?

一种奇异的波动,引起了公瑾的注意,尽管对方刻意藏起了气息,但仍是被他的地毯式搜索给发现。白鹿洞的正宗武学,是小师妹泉樱吧!之前得到的情报,她正徘徊於自由都市一带,终於也进入暹罗城了。

她似乎是一个人行动,之前与她同行的人呢?

公瑾心头整理著各种情报,将每一项讯息开始化为具体策略,没过多久,他所等待的人出现了。

不是蒋忠,而是昔日统领四铁卫的朱炎。

「只有你一个人,可莲呢?」

「正在作战前准备。终於能够派上用场,她好像很高兴。」

「……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这么早就让她派上用场。」

「这是公瑾大人您终究要面对的。您与陆游的理想不同,早就知道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是啊,不只是你,当初就连可莲都看出来了。」公瑾低声道:「惟独是我自己还有一些依恋……」

拜入陆游门下,成为其亲传弟子,迄今一共七百多年的时光。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自己曾以为会一直忠於师门,以这样的立场与身分生存,然而,当时的自己还不懂得,也还没有自我的理想与坚持。

当理想与那个承诺一起出现,自己便顿时发现,以守护人间界为己任、把艾尔铁诺当作支配道具的恩师陆游,与自己的道路看似重叠,其实却有一条很深的鸿沟,抉择时刻一到,双方关系必然破裂。

也因为如此,多年前追捕郝可莲,将她重伤至只多剩一口气时,她喊出的一句话,令正要下杀手的自己改变了心意。

「你为什么杀我?是你自己要追捕魔族,还是单纯奉陆游的命令?你今天奉他的命令杀我,将来别人奉命杀你的时候,有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

这番话不伦不类,但听在公瑾耳里,每个字却都深深印在心头。

白鹿洞的教导最重义理,尊师重道,公瑾是陆游门下,身边部属全是出身於白鹿洞,倘若有一天师徒反目,公瑾立刻就会众叛亲离。

注意到这点潜在危机的公瑾,开始培养专属自身的独立武力,但是白鹿洞在人间界地位何等崇高,陆游更是当世神人,要在他的魅力下独立发展,谈何容易?

打从公瑾拜在陆游门下,就常常接下一些捕杀逃出恶魔岛,或是经由其他管道前来人间界的强力魔物的任务,其中不乏高智能的魔人。经过相处,公瑾晓得魔族内部并不是很平静,而魔人更不能直接与邪恶画上等号。当他有意建立自我专属势力後,就从这里头寻找人才。

首先是以前在狩魔之行中结识的魔人朱炎。当时,朱炎只是个立志研究太古魔道的魔人,为了搜集资料,前来人间界,与公瑾遭遇交手,两败俱伤。公瑾判断这魔人对人类并无危险性,两人化敌为友,相谈甚欢,持续著不为人知的交往。

後来,当朱炎拜在魔界名匠隆?贝多芬门下习艺有成,表示得到当年日贤者皇太极留下的大批笔记资料,要成立太古魔道的研究团体,公瑾立刻派了数百名死士,跟随在朱炎身边学习,秘密提供资金、人力。

这些事全是瞒著陆游进行,在旁人眼中,公瑾与陆游的师徒关系无比和睦,所以当一名重伤的女性魔人,喊出这对师徒终将面对的破局,公瑾想到的不是杀人灭口,而是「这女子是一个可造之才」。

四铁卫在成立後,随著战阵伤亡,一直都有换人递补,只不过因为蒙面出现,旁人不知。朱炎、郝可莲,是公瑾预备多年的王牌,但除非与陆游正式破脸,否则这两张王牌永远没有见天日的一天,因为将魔族视为邪恶之源的陆游,绝不会容许公瑾任用魔族,壮大敌人实力。

中都皇城之战,对於朱炎、郝可莲来说都是大喜之事。郝可莲从此无须躲藏伪装,朱炎甚至立刻就带著手下的技师团与设备,由魔界边境赶回人间,加入第二集团军。

「我们的研究小组怎么样了?刚刚听说有人闯入地库?」

「真是很惭愧,公瑾大人,那名侵入地库的奸细,经图像辨认後,已确认是雷因斯的雪特人,目前正在全面搜索,不过,一时间还没有结果。」

雪特人游走四方,雷因斯境内的雪特族人何止百万,但自从有雪在雷因斯拜登相位後,「雷因斯的雪特人」便是周围诸国对他的专属称呼。在某方面来说,这也表达了人们的轻蔑,不愿意直接称呼他姓名,只是随意地叫一声雷因斯的雪特人。

自从得知有天位武者入城後,公瑾和朱炎就小心翼翼地进行戒备,提防著情报流出的程度,哪知就在一切平稳进行时,忽然传来消息,敌方重要人物出现在最机密的地库,而且还被他走脱。

「知道吗?兄弟,征战多年,我遇过很多对手,有骁勇善战的猛将,有一步百计的智将,可是会过这么多敌人,有一种让我感觉到非常棘手,不知道如何应付。」

「是哪一种?」

「将天命运势集於一身的福将。」公瑾微叹道:「雷因斯有一块吸引运气的好磁铁啊,这么严密的戒护,最後居然是被一个雪特人闯了进去。」

「依照当时的情形推判,雪特人之所以能够走脱,是因为有高手在地底接应救援。单以这一点而言,我很难赞同这是好运。」

朱炎道:「无疑因为他们由地底遁走,令我们目前的布置派不上用场,一时间找不到人,不过考虑到地底下的情形,他们逃出生天的机率,比从其他方向逃生更低,雪特人是把自己往死神的面前推了。」

地底下的情形是如何,公瑾心中有数,不过想到自己居然要很正经地对付雪特人,一种奇异的慨叹感油然而生。

「算了,把运势的问题交给老天,我们尽我们能做的人事吧!把精神养好,等会儿会有一场战斗,我想……不会很轻松。」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地库,莫名其妙被拉入地下,又莫名其妙地昏去,被公瑾叹称为「幸运磁铁」的有雪,却正哀嚎著承受他的不幸。

才一睁开眼睛,犹自昏昏沉沉,有雪就看到一头好大的类蟒生物,张开血盆大口与獠牙,迅速朝自己吞噬过来。

动作极快,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有雪一点都不怀疑,这生物可以一口把自己整个人吞掉,吓得心胆俱裂,大声惨叫。

「哇啊啊啊~~」

喊出口的声音很是沉闷,有雪顿时惊觉自己还在地底,手脚碰到的全是土块,一碰就剥落,连想要挪身逃避都没办法,脑里一片空白。

生死关头,几枚十字镖从有雪鼻端险险掠过,带著浓烈的药味,狠狠射中了那条怪异生物,只听见「波」的一声闷响,那头庞大生物的冲势一顿,火光一亮,跟著就化为一长道焚化殆尽的纸灰。

「丞相大人,你没事吧?」

一个男子口音从旁边传过来,有雪这才发现,自己的右侧原来有个人。

身处地底,几乎是没有光线,但在刚才火光骤亮的瞬间,有雪好像看到那人的衣著古怪,不但蒙头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身黑衣上佩带许多不明物件,手腕有黑色的金属绑绳,衣衫内部还穿著类似锁子甲的网衣。这装束有雪并不陌生,是他在日本时候常常见到的忍者装扮。

「我们现在位於暹罗城地底,从刚刚开始,周公瑾就用东方仙术放出式神来追击我们,哼,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阁下……你是何方妖……不,何方神圣啊?」

虽然听来这男子不像是敌人,但是置身於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地**,和一个忍者生死与共,有雪觉得自己的处境真是有够荒唐了。

「哦?丞相大人可能听过拙者的名字,我添居耶路撒冷白夜四骑士的末座,人称『雾隐鬼藏』是也。」

第二章雾隐鬼藏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暹罗

「雾、雾隐鬼藏……呃,很熟,很熟。」

一句话,被有雪说得结结巴巴,怎也想不到当自己旧地重游,来到暹罗之後,居然会碰到这号人物。

当初暹罗事件中,在与东方世家接触时,源五郎让有雪冒充耶路撒冷的四骑士之一,就是选择了雾隐鬼藏。事後,众人都知道这是假冒,耶路撒冷也派出调查队,不过在东方玄龙的刻意维护下,调查团没有查出什麽,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被冒充的对象,现在出现在身旁,难道是来找自己算帐的?

「丞相大人,我想你也知道,因为艾尔铁诺人入侵的缘故,我们目前和贵国结成联盟。」

这件事有雪可真是搞不清楚,虽说雷因斯、耶路撒冷都是信奉相同神明,不过两边一向没有往来,怎麽会忽然就结成联盟了?不过,这也代表旁边的雾隐鬼藏目前是友方,他好歹是白夜四骑士之一,名头响亮,对上敌人的厉害角色也有一战之力,跟在这人旁边,总是比较安全的吧!

「小心!」

雾隐鬼藏手中的十字镖射出,正中一条自有雪身侧无声窜出的蟒类巨物,轻轻一响,那东西化为灰烬,什麽也没有剩下。

「这是周公瑾放出来的式神,一直追著我们,体型虽然大,但只要以术克术,很轻易就可以解决掉。」

有雪以前曾经听华扁鹊说过,雾隐鬼藏的忍术,与白鹿洞的东方仙术极有渊源,要对抗周公瑾的术法,耶路撒冷倒是打出了一张好牌。自己是误打误撞闯入那个地库的,但雾隐鬼藏应该是凭著一己之力,以忍术潜入遁进,探查情报後顺手救了自己一把。

「我们……」

有雪开口说了两个字,忽然觉得有种让人发寒的气息,慢慢朝这边靠近,速度非常快。

「丞相大人,请屏住气息,敌人放出的式神找到我们,下一波攻击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必须立刻移动。」

「呃?什麽式神?我们在哪里啊?」

对方始终只是称呼丞相大人,而非有雪丞相,从称呼上来看,显然也对雪特人没有好感。有雪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话,就被拖著走了。

本来有雪以为,自己所在之处是一个地**,但现在才弄清楚,那只是遁地行走中途停下的一个凹处。雾隐鬼藏的遁地之术,与东方仙术颇有相通之处,明明是在地底,却好像两旁的泥土全不存在,轻易地快速穿梭,只有碰到岩石时需要回避,偶尔还会穿梭过适才钻出的地道。

(货真价实的忍术,和那种用卷轴模拟出来的效果,果然是不一样,这次有救了……)

忍著口中的泥味,有雪在庆幸自己找到安全地带之余,也暗自在想,有没有机会从这人手上偷学到一、两招忍术,以後出生入死时怎样也保险许多。

而就当他们两人在暹罗城地底穿梭,上方也有人在进行活动。由於一个特殊理由,暹罗城今日陷入动乱,好多地方都冒出了浓烟与火头,特别是艾尔铁诺军的据点,有几处甚至成了半废墟状态,艾尔铁诺军四出搜索可疑份子,令得城内情势紧绷。

妮儿与王右军等人同行,正预备闯关离开暹罗,但就在这样的紧张关头,暹罗城内还是有著一个人迹不至的角落,让某个希望能独自享受这份宁静的访客,悠闲地欣赏风景。

暹罗城中的著名废墟沈家大宅,当初兰斯洛等人暂居於此时,稍稍添了人气,可是当他们离去,这里又变成了传说中的鬼屋。

拥有这所宅院的青楼联盟,基於这里的特殊性,只是偶尔派人过来打扫宅院,维持一定程度的建筑完整,但对於後头的大片梅林,则是从来也不敢擅入,一草一木,任其维持著当年的原貌。

对本地人来说,这里只是一间破旧鬼屋,生人勿近;至於外地人,更是不知道这所破旧大宅有什麽特别,谁也不会妄打主意,因此一直到了今日,距离暹罗事件数年後,才终於又有人踏进这座被遗忘的庭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呵,这里的一切又何止十年百年了?」

负手在後,长吟低语,海稼轩缓缓在梅林中踱步,目光在花树间游移。

千载的时光流逝,并没有为这座庭园带来什麽改变。除了周遭的温度变得冰冷冻人,每一株梅树、每一根蔓生枝叶,都不曾在这数百年内有过变化,就连洒落在地上的梅雪香瓣,都洁白得有若透明冰晶。

海稼轩缓步行走,模样虽然甚为悠闲,但步子却算不上优雅,未能行动自如的右腿,成了他的最大负累,一拖一拖,在地上留下了印痕。

整个下午,他都待在这座梅林里,一下起来走走,一下坐在某株梅树底下,嗅嗅梅花的香气,闭目休憩,像是在等待什麽,就这样直至入夜。

「已经来了,为什麽不进来?这里的梅花这麽香,难道不值得敖大小姐一顾吗?」

寂静的梅林里,海稼轩突来的一声,真是有些吓人,不过听在泉樱的耳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一整天的时间,她一面隐匿气息,一面到处追寻海稼轩的踪迹。由於估算到海稼轩没可能离开暹罗城,所以就在城内玩起了捉迷藏,起先并不是太困难,因为海稼轩虽然藏起了气息,但却仍有淡淡的迹象可寻,而她的龙族血脉则有特别强烈的感应力,在追踪方面的能力,比一般的天位武者更形强化。

凭著这些,泉樱跟著追过去,但是在连续误闯多处地方、险些撞到妮儿与王右军,甚至还连挑了六处艾尔铁诺军营後,终於放弃了靠天心意识、龙血感应追踪的打算。

海稼轩定是有办法释放出错误讯息,将自己引导到错误地点去,再用这些方法去追踪,不但找不到人,说不定会和公瑾师兄先打起来。

那麽,该怎麽去找人呢?

泉樱忽然想起来,当日在海岛上众人相处时,五师兄李煜曾对妮儿、韩特提起,暹罗城的沈园中有一样事物,日後有机缘到此处,不妨一游。五师兄说这话的时候,旁边源五郎还笑得喷出了口中的酒,指著他哈哈大笑。

海稼轩同样是师承白鹿洞,或许他也知道那件事物,而不论他是否前往沈园,既然五师兄这麽推荐了,自己也该往沈园走上一趟。

结果,才一进入沈园,到了後头的梅林,立刻就遇上了这穷追了一整天的目标,看他悠闲地坐在树下假寐,想不生气都难。

不过,泉樱和妮儿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更懂得礼节与自制,所以听海稼轩这麽说,也只是微笑著回应一句。

「承蒙邀约,那就不客气了。」泉樱走入梅林,到了海稼轩身前,道:「你在等人?」

依照情形来判断,海稼轩怎样也是在等待自己,但考虑过自己的身分处境,泉樱没有直接问「你在等我」,而是换成这样的表示法。

假如对方是个粗鲁的莽夫,一定察觉不到这些微妙的差别,但海稼轩却有足够的敏锐性,去理解这份心思,所以他的回答也很巧妙。

「是在等人,但也不是等人;是在等你,但等的人却也不是你。」

「为什麽总要把话说得那麽不清不楚?这样说话并没有什麽好处。」

「这样说话,才像是高人。」海稼轩闭目道:「都已经说过,我是个有道之士,既然是有道高人,说话当然不能清清楚楚。」

泉樱微微一笑,知道如果再和这人论道下去,最後只会让自己更加晕头转向。放弃作无谓的口舌之争,泉樱转头仔细看看这座梅林。

与当年的兰斯洛不同,泉樱在踏足梅林的那一刻,不只察觉到这座林子的异常,她的天心意识更迅速洞悉原因,发现有一股强大的能量影响这座梅林,令此地长年冰寒刺骨,永如严冬。

是什麽力量在影响呢?

泉樱好奇心起,同样也是将一道天位力量暗输入地下,渗透出去。这股正宗白鹿洞的内力,与原本蕴藏在地下的力量一接触,相互震动呼应下,整座梅林登时起了变化。

先是地面轻微地震动了几下,紧接著,一股水蓝色的波光,在地上荡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涟漪圆环,把原本的稀湿泥地改变、硬化。

「咦?」

泉樱只觉得肌肤上感受的寒意,较之前百倍增强,脚下的地面瞬间硬化,往上隆起寸许,才只是眨眼功夫,身边的景观已经完全不同了。

地面由於千百年来吸收腐叶与落梅,形成肥沃的黑土,但现在却像是被冻住结冰一样,变成了六角形的结晶体,块块相连,高高低低,半透明的宝蓝色泽,像是可以一眼看透,却又清澈得反映出上方的倒影,乍看之下,像是数千个龟甲形的镜面,在夜色中辉映著瑰丽的蓝光。

不只是地面,这股令物质变化的力量迅速延伸,把整座园中的梅树都影响。

每一株梅树从表皮开始,变成晶莹剔透,像是被一层流冰覆盖,当整个树干变成透明,末梢的枝叶也粲然如玉,散著各种不同的光泽,五彩缤纷,朱红、嫩绿、鹅黄、水蓝、雪白,交相错落,更不时随著反光变换颜色,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风铃般的美妙音色。

整座梅园的每一个角落,不住传来叶片摩擦时,发出的叮当脆响,随著夜风拂过,一长串柔和脆音,忽高忽低,此起彼落,如流水、如击玉,令人心神怡。

绽放的梅花,吐著芬芳却淡雅的香气,有些虽然从树上凋落了下来,分解成嫩白花瓣,但却不曾落地,反而像是被某种莫名力量给凌空托住,绕著梅树盘旋打转,重新旋升上枝头,绕飞成一个个洁白的花圈。

置身於此,一切景象如梦似幻,毫不真切,像是一个梦境中的琉璃世界,就连天边初升的明月,看来都散发著一种冰蓝色彩,好像水中幻影来回荡漾,但偏生周围冰寒侵肤,提醒著人们这场梦境的真实。

泉樱感到一种轻微的醉意。不是因为酒精,而是为著眼前的瑰丽景致,尽管她晓得,以强天位天心意识去改造环境,配合类似物质变换的高等应用,可以做出这样的效果,但她的情感却在看见这些的瞬间深深地被触动,只想在一旁的梅树底坐下,闭上眼睛,沉浸在这场琉璃之梦中。

「要不要许个愿?以前有人说过一个白杨梅的故事,只要在圆月夜,满怀诚意为心上人簪上梅花,两个人的感情就能够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海稼轩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泉樱回头一看,他仍是坐在那里,不曾移动过,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望向自己,自顾自地玩著凝玉剑上的剑穗。

「用这一招来追女孩子吗?我是有夫之妇,这个方法很好,可是晚用了几年。」

「呵,我这句话不是对你说的,这麽自鸣得意,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话不是对我说,那为什麽要说?你这人做事还真是奇怪。」

「有道之士,说话向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没等泉樱再开口,海稼轩忽然抬眼望天,道:「时间差不多了,入夜以後的暹罗会很热闹,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下午在追踪海稼轩时,泉樱就留意到暹罗城的异常,现在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担忧起妮儿的安全,立即点头,不过,海稼轩却要她退出梅园,在外稍微等待。

「等?我是有等待的耐心,可是这该不会又是你趁机逃跑的藉口吧?」

「体贴一下瘸子行不行?我动作迟钝,同行朋友等一下也是应该的。」海稼轩道:「有道之士想要和这林子说声再见,请你先到外头等吧!」

泉樱还是不理解他想做什麽,可是从话意里,依稀明白海稼轩有一点个人的事要做,自己不该涉入,当下掉头便走。

临要走出林子前,回头看到的最後一眼,是海稼轩已经站了起来,踩著蹒跚的步子,朝梅林的深处走去。

确认了泉樱的背影消失,海稼轩苦笑了起来,在发现自己背後满是涔涔汗水後,叹了口气。

进入这座林子已经一个下午,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到这堵残壁前看看,但是从进入梅林的那一刻起,一股莫名的胆怯在心头发酵,饶是自己有信心能面对当世任何高手而无惧,最後却踌躇良久,只能像个懦夫般,坐在梅树底下,平稳那紊乱不堪的心跳,尝试再一次站起来。

好几次,明明已经站起来了,却一步都跨不出去,重新又坐了下来,不过,这一次不一样,泉樱已经在外面等了,再没有理由可以推拖,是个男人的话,就该爽爽快快走上前去。

「……但愿年年有今日,好月长圆,好花不谢,人长久,梦婵娟……」

长吟著这样似歌非歌的句子,海稼轩踱步到了梅林的深处,那里有著一堵残壁,上头刻著清晰的诗句,被人们遗忘於此,历千年而不曾消褪。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

低声念著写在墙壁上的诗句,海稼轩伸出手,在墙上温柔地抚摸,东看看、西看看,表情非常地温和,这是连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事。

「我一直以为……会比现在更激动、更……」

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海稼轩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激动仍在,只是内敛於心,没有急切地爆发出来。只是,这抹笑意很快就添上了苦涩,海稼轩的表情转为黯然,有些落寞地把手放在墙上。

「等了一个下午,该来的人已经来了,可是我期待的人却没有来……」

海稼轩低声说话,尽管梅林里头只有他一个人,但这些话却不是自言自语。这座梅林,与其说随著时间流逝而前进,其实是永远被封冻停留在「过去」,自己说出的话,也成为「过去」中被纪录下来的一部份,只要梅林存在、地底的结界法阵存在,终有一日,会有人来听这些话的。

心情平复下来,海稼轩瞥向墙角,这才发现到那里不知道何时被涂写上新的字句,凝神一看,两条眉毛连带眼角全都斜斜地飞提起来。

「这是哪个浑……哼,彼其娘之,当真是岂有此理,这些话算是什麽东西?写字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涂鸦?居、居然还是乌龟?」

手紧紧贴在墙壁上,海稼轩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最後才轻轻呼了口气。

「罢了……千秋功过,剩下来的东西本来就该是顽童涂鸦,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微笑著这麽说道,海稼轩放开手掌,重新踩著蹒跚的步子,慢慢离开这座回忆之林。而当他把手掌离开墙壁,原本深深刻写在墙上的诗词,忽然淡化了字迹,等到海稼轩的身影不见,那两首词也消失得乾乾净净,一堵墙壁平滑如镜。

……就好像之前什麽也不曾存在过。

「那个……雾隐大侠……」

「丞相,我是忍者,你应该称呼我为雾隐上忍,这样才恰当。」

「喔,雾隐上人,请问我们……」

「丞相,我是忍者,不是和尚,虽然蒙著头套,但还是有头发的,不该叫我上人,我是上忍。」

由於在土中行动快速,说话声音听不清楚,加上雾隐鬼藏的乡音过重,明明双方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却搞得有些语言不通,被困在地底穿梭的有雪和雾隐鬼藏,目前处於一个很麻烦的情形。

不愧为耶路撒冷四骑士之一,雾隐鬼藏确实本领高强,连续攻破十多道公瑾设下的拦截陷阱,或是使用十字镖,或是用一些有雪喊不出名字的神异暗器,一路循行,势如破竹,没有哪一种凶猛式神能稍稍拦阻住他们。

然而,由於带著一个有雪,雾隐鬼藏的忍术虽强,却没法再做到无影无踪。在破去第十八道拦截咒网後,雾隐鬼藏告诉有雪,现在两人所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敌方结界法阵的自动拦截,而是周公瑾亲自施法主持,专门针对他们两人所做的种种措施。

最明显的徵兆是,明明已经连续突破多道防御网,在地底钻遁了那麽久,照距离来算,早就应该脱离了暹罗城范围,但两人却始终还在地底团团转,这事岂非怪哉?

土遁术的原理,就是以术数在土里辟出奇异的次元空间,穿梭於其间,这才能有缩地成寸的效果。但周公瑾精晓东方仙术,直接施法引导地脉精气,弄弯了土遁术的道路,令两人怎麽穿梭,都只是重复地绕著圈,没法离开暹罗城。

「这该怎麽办?难道周公瑾是想要把我们两个困在地底当乌龟?这可不成。」

「丞相大人,雷因斯的乌龟是不是比较奇怪?乌龟不是应该在水里吗?困在地底和当乌龟有什麽关系?贵国的生物……」

「呃,将就一点吧,一种米养百样龟,我国确实有一种喜好潜地的乌龟,学名「雾隐土龟」,特别是每到繁殖期,它的头就会变成绿色,等我们脱困之後,我请你吃几头试试,但现在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该怎麽逃出去?能不能直接浮上去和他们拼了?」

「哦?世界真奇妙。」

国籍、语言上的隔阂,看似个性沉默寡言的雾隐鬼藏,却屡对有雪的话提出疑问,平添了交涉上的困难。

「直接浮上去是不行的,周公瑾不擅长地底作战,又不能离开法坛,所以不敢下来,只能遥遥箝制我们,但只要一浮上去,就会被他们的高手围攻。」

「我一直没有问,以天位高手的层次来说,雾隐先生的级数是?」

「惭愧,拙者资质鲁钝,七日前才突破地界。」

「哦,这样啊……那我们在地底多躲一下好了。」

有雪心中暗骂,在目前的天位化时代,居然还有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三流战力,这个「安全地带」看来实在不保险,难怪落得在地底当雾隐土龟了。

「不用躲太久,这种对峙的情况不久就会被打破,拙者的同伴预定今晚闯关出城,双方将有一场攻防战,周公瑾将没法兼顾到我等,届时法阵没人操控,要闯出去就很简单了。」

计划听来**,不过有雪长期跟在源五郎身边,早已经习惯了任何计划都可能产生变化的最坏状况,特别是现在这个护身符的武功不强,虽说忍术变化多端,但会耍杂技并没有什麽意义,看来保命还是得要靠自己。

「我……我有一点东西,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两人并不能在同一处过久停留,因为周公瑾所施放的符兽仍在追踪,如若在同一处待过久,成千上百的式神符兽围攻过来,那就会非常棘手,所以雾隐鬼藏稍稍停留回气,就要继续在地脉迷宫中兜圈子,有雪也必须在再次启程前,看看有没有什麽道具能让情形好转。

爱菱给了不少东西,除了烟雾弹一类的东西,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但却贴著爆裂物标签的东西,适用於地面与空中,但用在地底,等若是自己找死。

「丞相,这一卷铁管是……」

「啊!小心,这个铁管是我们太研院的技术结晶,可以让一般人享受到天位高手的快感,只要一不小心启动,持用人就会自动变成爱国者,笔直飞向空中。」

「爱国者?」

「对,就是爱国者一号。飞向天空之後,完全停不下来,会跟著太阳的移动,自动开始横越风之大陆,倒楣一点的话,有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从空中环游鲲仑世界的人,但是如果幸运的话……」

「幸运的话……如何?」

「就会像我一样,在飞到稷下上空时,遇到飞毛腿。」

「飞……飞毛腿?」

「对,冒著熊熊火焰,会把你锁定追踪,保证命中的飞毛腿,没多久就会听见轰的一声,眼前黑黑的,骨头也痛痛的,要是没有因此到那个世界去,那麽大概在病院里躺个半年就行了,康复顺利的话,两周後就可以开始偷摸漂亮女护士的屁股。」

「哦?世界真奇妙。」

雾隐鬼藏摸摸下巴,单从表情来看,他完全想像不到,当日有雪被这个超强力的袖珍个人飞行器缠住,由日本飞回风之大陆,被太研院发射飞毛腿导弹凌空击落的瞬间,那种以为自己已经看到地狱大门的恐怖感觉。

太研院之外,自也少不了有雪恩师的赠礼。由华扁鹊所制作的神行符、各色忍术卷轴,令雾隐鬼藏大为惊奇,尽管在这位忍术大行家眼中,那些卷轴能使用的咒术并不算什麽,但是能够将这麽多繁复咒术封入卷轴,让不曾接受过忍术训练的普通人随意使用,这个技术却让他叹为观止。

「真是高明,这种技术我们已经失传,是只有我们历代宗主相传的那一份,才能作到这种程度,想不到贵国已经开发出来了。」

华扁鹊的成就著实令人赞叹,但她此刻并不在这里,於事无补,而她所制作的符咒与卷轴,若是在平地遇敌,可以发挥不少效果,但目前却派不上用场,更何况敌人是道术高手,封锁型的结界法阵已经启动,那些卷轴几乎都不能用了。

「这些是什麽东西?看来不像是与忍术有关,但是拙者在里头感受到一股很强的能量。」

「这个……不是用在这里的。」

有雪忙乱地把那几个刻有符文的木牌收好,这些东西是华扁鹊特别交代,如若在自由都市遇见韩特,就把这些木牌交给他。华扁鹊并没有说这些木牌的详细用途是什麽,但想来应该也是不允许搞砸的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却没有什麽进展,有雪身边的道具派不上用场,而雾隐鬼藏在这之间消灭了四头逼近过来的符兽。

「丞相,我们要启程了……」

像是察觉到了什麽,雾隐鬼藏的话忽然停住,顿了顿,道:「不,我们没有必要走了。」

「为什麽?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周公瑾已经亲自下来杀我们,如果是的话,那我宁愿再当一次爱国者算了。」

「这倒不是。拙者发现法阵有松动的迹象,想必是拙者的同伴发动攻击,扰乱了暹罗城的布防,周公瑾将要离开,这场追逐战要结束了。」

雾隐鬼藏道:「不过,也因为如此,他把残剩在法阵里的力量一次发动,将所有符兽合一,正朝这边过来,只要能将之击破,立刻就可以出去。」

「呃,听起来是很棒,但是请问你有把握吗?」

戴著头套,看不清楚面孔,雾隐鬼藏似乎露出了一个职业式的自信笑容,但是在他的眼中,有雪却看见了不肯定的疑惑。

基於情形特殊,妮儿与王右军合作,双方联手闯阵出城。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二十余人的耶路撒冷特种部队,那都是由雾隐鬼藏所训练,熟悉忍术的好手。

日本的元气地窟开启後,风之大陆上的天位武者人人受益匪浅,资质、修为较佳的一群,或迟或早,实力几乎都往上升了一级,妮儿日前已经初步进入强天位,但天心意识未算优异的她,对於控制自身力量并无把握,还不能连续使用强天位力量。

特别是,最近几天常常觉得小腹莫名隐痛,也不知道是什麽因由,刚才调息时更觉得不适,如果在作战时发作,是很影响自身状态的。

不过,单纯就资料来看,闯阵出城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因为自从天草四郎临终的昙花一现之後,目前就没有人拥有斋天位修为,而假若敌我双方都是强天位级数,就算是遇上十足状态的多尔衮,妮儿也有信心逃脱。

考虑到彼此的力量差距,要全身而退恐怕不太可能,但只是单纯要逃跑,拼著受上一定程度的伤势,相信没有高手能将自己留住。

一对一的情形是如此,换作是一对多,情形会更吃力,不过今趟己方也有两名天位高手,合力一起闯出去,妮儿不相信目前的第二集团军有能耐将自己留下。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弄不太清楚王右军的动作。明明早就可以闯出城去,他却领著自己在城内各处大闹,高声喊著要杀人放火,让所有居民关窗躲在家里,然後用天位力量朝空中发射几道剑气,声音尖锐凄厉,所经之处都掀起了骚动。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我们不是要离城吗?怎麽你好像在庆祝庙会一样,到处惹事?」

「我们双方都还有个同伴没回来,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会合在一起了,但是多制造一点混乱,说不定就有助於他们脱身。」

王右军道:「离城自然是我们的目的,但我们进城又是为了什麽?是为了探查情报,可是,你不认为我们还缺了一个最重要的讯息吗?」

「我明白,你是指周公瑾本人的实力吧?」

阿朗巴特魔震後,公瑾的实力,就成为各大势力相争探索的谜题。而在目前各势力的首脑人物中,他无疑是把自身实力隐藏得最好的一个,本来需要出手的事务,公瑾都利用师父、师兄弟的出手来解决,又或是单纯以智略处理问题。

王右军、泉樱、李煜……等人的资料,都可以整理成厚厚一大叠,就连陆游本人都在北门天关暴露了武功进境,但却没有人记录到公瑾的战斗。每个人都相信,公瑾一定有著天位力量,但他却从不曾进行过天位战,结果他的武学、拿手招数、战斗应变,全都是个谜。

当其余的武者不断战斗、不断进步,而被整理成一张清楚的优缺列表,对於雷因斯、青楼联盟的高手而言,公瑾却是一个完全未知的对手。

自由都市的战役即将白热化,激烈的天位战也会爆发,假如不早点把公瑾的确切实力、招数变化探查出来,就算原本实力相当,也可能被他轻易挫败。

曾追随陆游数百年之久,在天位化时代到来前,曾被公认是世上最强的五个人之一,没有人胆敢小看公瑾的存在。特别是,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在风之大陆上流传,皇城之战到最後,亲手将陆游一鞭击毙的,就是周公瑾本人。人们一方面惊於他亲手弑师的事实,一面也对公瑾的实力感到畏惧,因为能够一鞭轰杀陆游,这就是实力的象徵。

「虽然我与周二师兄没有多少交情,但总是同门师兄弟,如果可能,我希望维持以前的状况,不要发生武力冲突。」王右军道:「不过,事情变成这样,那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如若陆老师真是为他所杀,为人弟子的我,绝对不能坐视。」

妮儿并不觉得王右军有多尊敬陆游,以前曾听人说过,陆游七大弟子多半是为了政治因素而收,像是王右军,就是为了拢络武炼王家,因此师徒之间、师兄弟之间,并没有多少情谊。

不过,王右军本身是一个相当讲义理的人。怎样也好,既然拜在陆游门下,他就会遵守身为白鹿洞子弟的本分,也对破坏这份义理的公瑾特别不能容忍。

「唔,好像差不多了,不用再跑了。」

王右军一摆手,扔去原本握著的火把,望向东方;妮儿也作出同样的反应,扔去手中的火把,望向出现在东方的那一抹人影,还有忽然从各处楼房中冒出来,手持上膛枪械的数百名艾尔铁诺军。

而一直跟著妮儿二人行动的特种部队,这时则四窜散开,渐渐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让人难以追踪,只不过在天位武者的意识扫描之下,他们的存在仍是无所遁形。

「四师弟,久违了,别来可好?在一切开始之前,我想先问一问,同为白鹿洞子弟的你我,有没有避免死战的可能?」

悄然出现在附近一处民宅的屋檐上,公瑾的姿态相当优雅,元帅军服的披风不住抖荡飘扬,冰晶似的冷冽目光,随意扫过下头的人,一股不怒而威的压迫感,就在每个人心头施加重量。

「二师兄这话岂非好笑?今天又不是有人拿刀迫你兴兵犯境,是你主动挑起战端,要问有没有避免死战的可能,这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

王右军道:「至於同门情谊……这是多年来我最想问你的一句。二师兄,两国交兵,战阵之上无父子,你光明正大兴兵来攻,这是大丈夫所为,我不来怪你。但当日唐国破灭,你对五师弟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半点同门情谊?师父新收的小师妹,你怎麽待她的?中都皇城之战,你做过什麽事?你现在用什麽立场来和我提同门之谊?」

按放在剑柄上的手,慢慢地将配剑抽出,王右军吸了口气,道:「不计私怨,我希望事情能以和平途径解决,不过如若二师兄的交涉,是以拿下自由都市全境作为谈判底限,那麽我也可以告诉你,耶路撒冷无路可退,不惜一战。」

一番话斩钉截铁地说完,长剑也遥遥指向公瑾。不仅是手中的剑,从长剑出鞘的那一刻起,王右军的气势都变了,明明周围无风,但他的衣衫却如狂风中的旗帜,飘扬掴响,整个人好似一把满弦的弓,以怒气、斗志为羽箭,气浪冲霄,把适才公瑾发出的压迫感冲得点滴无存。

一旁的妮儿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才像是儒者之怒,不为私利,非关权谋,一怒拔剑的王右军确实有著侠士气质。

不过,记得以前听源五郎说过,陆游七大弟子中,陶潜和王右军是相当固执的两个人,认为君子言行温厚,即使对上强敌,也不应率先拔剑相向。多年来都恪守这项原则的王右军,今次却先行拔剑出鞘,这也就代表了他对此战的重视吧!

想到这里,妮儿也握紧拳头,暗暗摆好架势。

「唔,这样看来,谈判确实是破裂了。」公瑾摇摇头,道:「以我对四师弟的敬重,要就这麽打开城门,让你们出城,这不是什麽问题,不过想来你们不会同意这样做,那麽,就算是我对贵客的一点礼仪,给你们一个探测我实力的机会。」

除了公瑾本人,朱炎、郝可莲这两个强手都没有出现,这表示他预备好了一战。

「不过,还是换个地方吧,如果在这边开战,我的士兵、你们的兵丁都会被波及,要不要到城外去战呢?」

「没这必要,因为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话才说完,下面人影一花,妮儿已经冲了上去。平常这种时候,她懂得什麽是明哲保身,越後面出手越有利,不过刚刚听了王右军的言语,她很愿意主动抢攻,把以逸代劳的便宜留给这个世上已所剩不多的好人。

几个时辰的静坐,紊乱内息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但考虑到身体状况不佳,趁著目前没有发作的时候动手比较好。主意一定,妮儿一出手就是尚不能妥善操控的强天位力量,重重往公瑾轰去。

「铮」的一声,剑光乍现,公瑾拔出腰间配剑,疾电般反刺敌人,与之动起手来。

妮儿旋身闪过,破入剑影范围,反腿踢出,横扫向敌人肩脖,公瑾举臂挡架,双方力量相碰,反震之下,一起被撞开,妮儿震塌整座屋顶,坠入下方屋中,公瑾由於位置不佳,被震得往天上飞去。

(哼!果然是强天位,再看看你还有什麽本事?)

妮儿还不至於因为对方与自己一起被撞开,就认为彼此修为相若。目前只能推判敌人至少有强天位修为,天心意识方面还是未知数,但正如自己尚未全力以赴一样,现在看到的又是敌人几成实力呢?那个朱炎已是如斯厉害,周公瑾为人主帅,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攻势再开,妮儿足下一点,跃身於空,施展天魔功,与公瑾在天上激战起来。

强天位的能力,能够影响环境,制造出一个适合自己的环境来作战,但这样的应用却非每个人都会,妮儿虽然有能力去影响,可是却不晓得什麽环境才有利於自己,与其随便分心,浪费力量,她仍使用最适合本身的战法。

「天魔功号称魔族第一武学,但为何以灭魔卫道为号召的雷因斯,公主本人会使用这样的魔功邪法?」

「这……哼!就是为了诛灭你这样的邪魔外道,所以我们才练这种武功的。」

妮儿的攻势,就如她口中强词夺理一般强势,在天魔刀气劲的劈砍下,公瑾一招反击都没有,只是单纯地後退,不过从他挥剑时的悠然态度,就可以看出他并没感受到什麽压力,只是单纯不愿采取攻势而已。

(好奇怪,他用的剑比平常的要短……)

近距离战斗,妮儿更看了出来,公瑾的配剑比一般常规尺寸要短上两寸半,剑刃也更为厚重,攻击上或许不太方便,但在防守时却显得灵动,简单地横移推送,就可以恰到好处地封住敌人攻势。

也因为发现这点,妮儿登时醒悟,白鹿洞的抵天三剑,是天下第一守招,号称同级力量的对战间,无人能破,自己与周公瑾同是强天位力量,他将抵天三剑的内劲与招意变化在白鹿洞剑法内使用,一力主守,自己要怎样才能突破了?

「堂堂艾尔铁诺的大元帅,居然用这麽乌龟的战术,够胆识的话,就痛痛快快打一场啊!」

「确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堂堂雷因斯的公主元帅,居然对这样的小技俩没办法,雷因斯的元帅素质是不是低了点?」

任意挥剑,公瑾只是微微地笑著,对方毕竟只是个少女,心战经验不足,倘若自己会中这麽肤浅的激将之法,那麽以後都不用出来做人了。

假如持续这样的攻防,就算战到天亮都不会有什麽改变,而战到此刻,妮儿的脸色更变得异常难看,一种没法形容的寒颤由体内深处开始蔓延,轻微痛楚在小腹出现,令她没法专心作战,更觉得……好像有什麽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妮儿的不妥,自然没能逃过公瑾的眼睛,在确认到敌人的力量迅速衰退,招数上也显得破绽大露,公瑾摇摇头,微笑道:「山本元帅似乎无意再战下去了,四师弟作何打算?」

「山本元帅,请先退开,伺机由右面进攻。」

一直观看这场战斗的王右军出手了,长剑迸射出雪白的亮光,斜斜地刺挑向公瑾的剑锋,在两柄剑抵触的瞬间,双方的剑刃都弯翘了起来。

「也是抵天之剑?!」

纵然戴著面具,眼神中仍能看出公瑾的诧异。抵天之剑的传人不多,这只怕是首次双方都以抵天之剑对撞,更何况就剑理而言,两柄都采取守势的剑对击,不啻就是胡砍乱撞,这样会产生什麽效果,连自己都难以预测。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王右军的抵天之剑,似乎配合著某种绵劲使用,当双剑碰撞弯曲,迸出火花,它并未如同公瑾的剑刃般反弹,反而绕著一个漂亮的弧度,以圆形角度无锋回切,再次击打在公瑾的剑刃上。

而伴随著这记打击,一种剧烈震荡和轻微麻痹感,就开始在公瑾掌心出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依照剑理,除非对方的内力数倍……甚至十倍强於己方,才会有这种不稳现象,但现在为何……

公瑾未改守势,但却对王右军的剑刻意端视,只见他运上了抵天三式中的柔柳之劲,剑势却走得偏偏斜斜,每一剑以圆而发,以圆而终,环始反覆,其意不重伤敌,只是不断地撞击在敌方剑刃上。

与其说是对战,公瑾更觉得自己是不断地受到干扰,可是本来无懈可击的抵天之剑,在对方柔柳劲的不住反激、剑势连续撞击之下,公瑾手掌麻痹感越来越重,只觉得剑势僵滞,出现了一丝不应存在的破绽。

(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手,抵天破抵天,这就是破解无解之剑的法门…

…)

彷佛被一道闪电贯穿身体,公瑾并不觉得惊惧,只感到一阵惊喜与激昂,但同时也有一丝疑惑。

(以四师弟的悟性,能够想出这个法门吗?破解掉两千五百年来无人能解的守招,还有这种太极剑势……)

当这个想法在脑里闪过,公瑾忽然间醒悟,挥剑出去,长声笑道:「原来如此,四师弟你确实有一个好兄长。」

「不错,右军不敢掠人之美,破解抵天之剑的技巧,是我家五哥在武炼研创出来的,但想不到今日竟是拿来抵御二师兄你。」

「想不到吗?那你本来是打算用这法门对付谁?若是想从师父手里逃生,师弟你这技巧似乎还嫌不足啊……嗯,朱鸟刀、白鹿剑,齐名於当世,师弟你就使出这技巧的後半式,把这一战了结吧!」

王右军心中震惊,这位二师兄的才智委实可畏可怖,短短几招交手,不但看出这套剑技的来历,更看出当初五哥把这套技巧传给自己的用意,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的利用价值不再,甚至有碍白鹿洞的利益时,师父陆游说不定会对自己出手,只是就连五哥也料不到,最後自己是用这技巧来破二师兄的抵天剑。

「好!」

王右军低喝一声,内中潜藏雄浑劲道,近距离爆开,震撼敌人的听觉,进一步扰乱防御,跟著,就像一头朱焰凤凰翩然自天而落,雪亮晶灿的刀光化作流星,拉出长长的光影,重重砍在公瑾的防守剑圈上。

王字世家的神妙刀术,在白鹿洞内功的配合下,威力更显凌厉,王右军的左臂霎时变得粗壮,根根青筋暴露,全身内力毕集於这一刀之上,分作六重劲道连接撞击公瑾的剑刃。

「喀啦」一声,无数细小裂痕出现在公瑾的剑刃上。饶是以天位力量特别护著,及运使著抵天之剑,这柄厚刃宝剑仍是承受不住如斯砸击。

先以抵天对抵天,为无瑕剑势制造微小破绽,再以雷霆万钧的朱鸟刀施以重击,看著自己剑上的裂痕,公瑾心中有数,若今日的对手换做王五,那麽在刚才的一击中,自己的抵天三剑已经被破,长剑碎裂,而势如破竹的朱鸟刀则会斩在自己头颅上,分出胜负。

只可惜……

「好招数,但四师弟你一刀去得太尽,如今未能置我於死命,反而轮到你破绽大露,试问你如何应付我的反击呢?」

与绵长柔韧的白鹿洞剑术不同,创自武炼兽人的朱鸟刀,首重一刀必杀的决心与气势,一刀倾尽全力发出,若是不能一击得手,那麽在回气之前便会露出重大空隙,如今,王右军便是出现了这样的致命破绽。

「不错,我修为不足,这一刀只能破去抵天之剑,没法败你杀你。」王右军喘息加剧,显示体力的耗损之大,不过,这也很成功地探测了敌人的实力。

「可是今天的战斗,并不是只有你我两人,所以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使出全力。」

侧面劲风响起,公瑾正想回剑防御,却惊觉王右军正以全身力量吸黏住自己手中剑,令自己没法去挡架妮儿的攻击。

「你!」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妮儿以强天位力量激起的劲风,已经刮到面上。

暹罗城的上空进行大战,地底也毫不轻松,有雪看见雾隐鬼藏的手按放在刀柄上,显然对那一头迅速噬杀过来的异兽,不敢再以十字镖对付,而必须使用忍刀。

强敌迫近,雾隐鬼藏一言不发,有雪也紧张得掌心冒汗,尽管他不会武功,但从紧绷的气氛里,彷佛也能感觉到那种强敌迅速靠近,三百尺、两百尺、一百尺……越来越强的压力。

两个人目不转睛,屏息瞪著同一个方向,但却都没有留意到一件事。

在有雪的包袱中,有一个爱菱特制的仪器,能够扫描方圆一里之内的能量位置,此刻萤幕上正显示一个绿点朝这边迅速移动,然而,忽然间萤幕尽头出现了另一个绿点,同样朝这方向而来,速度好快,几乎只是眨眼间就已经要追上了先前那个绿点。

「来了!」

感受到土中不寻常的剧烈震动,雾隐鬼藏拔刀出鞘,将功力聚於刀上,预备发出雷霆一击。

「轰」的一声响,土石炸裂溃散,一个水桶大的巨型蟒首裂土而出,额上有一只雪白犄角,血红双眼大如拳头,甫一见到两人,便张口喷出腥臭毒气,毫不客气地吞噬过来。

雾隐鬼藏觑准时机,一刀重重劈下,怎知他才挥出去,蟒首就整个炸裂,爆成一团血雾,像是被什麽强绝力量打个正著,粉碎得什麽也不剩下。

(怎麽搞的……)

雾隐鬼藏一愣,挥空的刀势未及收回,仍是斩了出去,怎知就在漫天尘土血雾中,一只锋锐的手爪冷不防地挥了出来,在雾隐鬼藏全然没想到要防守的这个空档,从他身前掠过。

「啊~~」

被尘土所扰,後头的有雪根本看不见前面事物,只听见一声凄厉惨叫嘎然而止,心中剧颤,险些吓得尿湿了裤子,好不容易挥开尘土看见前头,就见到雾隐鬼藏两脚稳稳地站立。

「搞什麽嘛,没事鬼叫什……」

有雪发不出声音了,当他爬出两步,看得清晰一些後,这才发现雾隐鬼藏不是两脚稳稳地站立,而是整个人只剩下两只脚,大腿以上的部位整个不见了。

「怎、怎麽会这样?土龟被蟒蛇吞掉……」

有雪很快就知道事情不是这样,因为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比巨蟒更危险的生物。

瘦瘦的小个子,漆黑肤色,背後一双蝙蝠似的羽翼,浑身上下刺著许多根长长的尖针,四肢更被厚重锁链给捆住,另外连接上四个金属链球。这麽独一无二的打扮,非独雷因斯,全风之大陆都已经将他列入极度危险生物。

「奇、奇雷斯?」

想起这凶残魔物一贯的辣手,有雪一跤跌坐在地,差点当场就屁滚尿流了,特别是看到他皱皱眉头,在舔去手上血迹後,把那残剩的两腿一脚给踢倒,跟著就转过头朝自己望来。

「喂!胖子,你还有没有吃的?」

没有当场昏过去,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奇雷斯的目光注视下,有雪杀猪似的大叫出来。

「哇!我不好吃!我不好吃!」

「喂!」

「哇~~」

也算人有急智,有雪忽然想起,这头魔物做事向来疯疯癫癫,讲话也语无伦次,说不定脑子根本就不正常,自己大可智取。这样一想,有雪才想到包袱里头一堆太古魔道器械,正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时候。

「我……我有乾粮,你先拿去吃。」

有雪慢吞吞地在包袱里掏摸,希望能找到个手榴弹或是超猛毒药之类的东西,让这头白痴吃下去一命呜呼,自己就立下大功劳了。

手里才抓了一把,没来得及说话,整个包袱就被奇雷斯一把夺过,要不是缩手得快,就不只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而是整条手臂都没有了。

说来也让人很难以置信,有雪总认为天位武者必然有特别不凡之处,才能够出类拔萃,像源五郎、兰斯洛、李煜、白起,不是武学天份过人,就是足智多谋,又或者意志无比坚定,但现在看来,难道一个人疯得特别厉害,这也能进入天位?

因为,奇雷斯扯开包袱後,任里头东西洒落地上,随便看看还留在掌中的几个物件,也不细查,拎起来就往嘴里扔去。

(好、好厉害,这家伙到底是人形凶兽还是人形垃圾桶?魔族的王族都是像他这样爱吃垃圾吗?)

目瞪口呆,有雪心中有了小小的期待,希望奇雷斯肠穿肚烂、腹破血流而死。

烟雾弹……似乎没什麽杀伤力,奇雷斯吞下後只是喷了点烟出来。

震撼爆弹……好像威力不够强,奇雷斯吞下之後,打一个响嗝就没什麽事了。

转移卷轴……有雪真的是很希望,这怪物吞下之後立即消失不见,可是未经正确程序催动,卷轴不过是普通纸片,根本就没什麽用。

眼看著奇雷斯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有雪觉得自己的命运有如风中残烛,正在疯狂地向神明祈祷,奇迹却发生在雪特人身边。

「呃!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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