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
毗迦兰帝
……”
灵台之上普觉寺众僧齐声诵祷往生咒,超度的对象自然是方丈广慧罗汉。灵音远播,天地共鸣。上千人一同诵祷往生咒的场面颇为震撼,但这只是场面上的。
真正让在场之人震撼的,则是此刻广慧身上显现出的景象。盘坐于地的广慧肉身已殒,但在真正意义上,他却并未死去。正如墨云天所说,得道之人的命魄已然晋入天魂之中,死后可入轮回。就好像智玄这般。当然,智玄的情况更为特殊些,倒不好太过细致地进行比较。
这会儿正有一滴璀璨的金珠自寂静盘坐着的广慧眉心飞出。秘文映射、光轮逸转,它是如此的瑰美、神秘,它的出现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认知范畴。正因如此,它的出现给在场之人带来了太过剧烈的震撼。再看着那金珠幻化出广慧本人的小影,然后听见虚空中超然的回向偈:“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尽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身报,同生极乐国。”
为这庄严的偈语,所有人都难以自已地显现出肃穆、崇敬的姿态。只有一个人对此表示不满:“靠!”明火火看着自体内遁出,然后飞向广慧道种的玄阴棍,怒骂了一声。然而却没有做任何阻拦,只是为此表示不满而已。
那棍子从明火火体内逃遁出来时极小,但这好似也影响了它的速度。大概也是为此,它又变幻成了原本的模样。这一幕自然又是引来众人的惊异。他们愕然地看着玄阴棍自明火火身上遁出,然后飞向广慧的道种,再一闪就没了进去,消失无踪。
“搞什么?”
“难道那宝物本来就是广慧的?”
“那是什么宝物,竟然还能一起轮回?”
当然还有幸灾乐祸的,铁矢就道:“没想到到头来是把你给坑了。”
“靠,这事就赖你。你要赔我!”明火火恼火地道。
铁矢自然不认这糊涂账,叱道:“灵宝自己跑的,你怪得到我?你肯定是虐待它了吧?可它只是根棍子啊?诶?难道……”这话越说越****,是以很快就遭到制裁,于是乎调子突然一转:“哎呦,痛!痛!痛……”耳朵被狂拧的痛不是看见就能想象的到的。实施惩戒的人却不依不饶,一边继续施加酷刑,一边审讯道:“你这家伙是不是刚从窑子里钻出来的,说!”
“哎,痛!别别别,别乱想。咱开个玩笑而已……”铁矢则颇有些享受似的讨饶道。
“哼!这次且饶过你!”凌可儿脸一红,松开了他。她也是碍于在场这么多人的面,这才没有太过纠缠。毕竟铁矢现在的身份非同往日了,自己也不能做的太过。
冤大头不仅不认账,还胡搅蛮缠,乱说话恶心人。明火火这边自然更不乐意了,骂道:“奸夫****,没羞没臊,哼!”
身旁墨云天安慰道:“算了。这棍子本来就不太适合你,就由它去吧。晚点我想办法把你那对角炼出来,应该比那棍子更好。”
明火火本来只是发泄不满,听他这么说,反而来了气性:“我要真计较,还能容它轻易跑了吗?真是的。他是小玄玄的师傅,我能为了一件灵宝跟他置气吗?”
“呃,好吧。都是我的错,我们火火最大方了。嘿嘿。”墨云天只好赔笑道。
明火火不买他的账,依旧板着脸道:“大方个屁。你麻溜儿的把角给我炼出来。”
“是是是,遵命遵命。”
……
深坑之中,痴画抱着吟音孱弱的身子,含泪沉默着。眼前的一切,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又能说些什么。身旁一同半跪着的凤渊一样沉默着,她们没有改变任何事情,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只能接受这一切。
“这就是……命。”吟音缓缓地说道,说话牵动胸腔,引动腹部的伤口,使得她又一阵颤栗。
命,又是这个沉重的词汇。痴画深深地明白它的份量,尤其从师傅吟音的口中说出,让她感觉有一座山压了上来。压就压吧,这不就是命吗?但她害怕听到那山到底有多重。于是沉默着,祈望师傅不要将它说出来。
然而,即使是这样卑微的希望也没能如愿。吟音那涣散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轻轻地、怜悯地说道:“放弃吧,在它还没有成为恨之前。”
只是一句话,就让痴画痛哭流涕。她悲伤地仿佛看见了世界的崩塌。
但这还不够,吟音继续说着:“爱,多么美好的东西。我也曾经拥有过它的珍贵与美好。可当它遭到欲望的践踏,变成恨之后,一切就全都变了。三百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憎恨的深渊中苦苦挣扎。如果你也经历过如此漫长的炼狱,你就会明白:复仇不是憎恨的第一需求,你最需要的是放下。可真的放得下吗?不可能的。恨是什么?是追讨回一切的欲望。因为失去了一切,才会如此憎恨。”说到这里,她突然戏谑地狂笑起来。已经习惯了伤痛的她不再去关注腹部的伤口,她笑得如此肆无忌惮,仿佛在嘲笑着整个世界的荒唐。然后几乎是嘶吼般咆哮道:“我失去了一切,如何放下?”
她是如此用力,却由于生机流逝的缘故,声音尖厉而又苍白。
她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开来,却无法引来更多人的关注。恨命不公、怨天尤人,这样的桥段人们早就看腻了:弱者总是这样的下消。
想要摆脱悲哀的命运,就必须成为强者。比弱者强,比强者强,比以前强,比现在强,至高至强……但变强并不是靠想就能成就。很多时候,变强只能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想法。更多时候,变强只不过是一个可以看见却无法触及的幻象。然而即便如此,人们依旧不会改变心中的向往。就像这会儿人们对道种影像的痴迷一样。
直到人们便听到吟音那凄惨的叫声:“啊!呃……嗷……”
此时普觉寺众僧正在为刚刚圆寂的广慧方丈祭祷超度,神圣恢宏的经文对上凄厉惨淡的嚎叫形成鲜明对比。渐渐地,仿佛有了对峙的味道。让人觉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明火火看向深坑那边,好奇道:“她不是要死了吗?”
墨云天摇摇头:“没那么容易的。死,不足以惩戒罪恶。”
“难道是铁家伙在她身上下了毒?”明火火疑惑道,旋即看向铁矢,恼道:“你怎么这么恶毒!她已经放人了。杀了她还嫌不够吗?”
铁矢则显出一脸的不屑,冷声反问道:“如果人人都像她这样不要命,我怎么保护可儿?”
这句话彻底问住了明火火。是啊,那吟音摆明了不要命的。说不定还是故意求死呢。杀了她根本起不到任何警示作用,只有像这样生不如死才可能是有效的警示手段。
铁矢见她无言以对,嗤笑道:“你以为只有我这么歹毒?”他昂首以下颚指了指墨云天,“跟他比,咱还嫩的狠啊。”
明火火顺着他的视线茫然地看向墨云天。
“嘁。”对于这种赞美,墨云天只是嗤笑一声以示不屑。
“草!”遭到鄙视,铁矢也是不爽地道:“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算计我的人是不少,但嫉恨你的人更多。这种事情你也一定会遇上。大爷倒想看看你到时候能玩出什么花来。”
墨云天轻轻地摇摇头:“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他说得如此落寞,铁矢却从中感应到了极大的恐怖,也是怔了一下,讷讷地不再多说什么。
在他们说话的这点时间里,吟音的惨叫一直持续着。那惨叫渐渐地变成了惨嚎。可以预见,在不久之后,它还会变成惨嘶……
明火火来到了深坑之中。
“求……嗷……求……你,啊,呼呼,了……了结……啊!”吟音不见了,痛苦乞求着的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白发老妪。她的皮肤整个儿都枯萎了一样,仿佛炎夏里的老榆树皮。然而从她的衣衫上和身上的血迹又能推测出她确实就是吟音。她疼得连话也说不完整,但她的眼神却透露出了心底的渴望。然而并没有得到渴望的回应。在痴画埋头颤抖之中,她突然莫名地愤怒起来,愤怒给了她力量,让她终于能吼叫出来:“杀了我!杀了我!喔……”
痴画再无法回避,她好似终于鼓起勇气,于是抬起头来。然而看着面前苍老、凄惨的师傅,她再一次动摇了。她看向明火火,眼中露出乞求的目光。
明火火疼惜地点了点头,赤红的烈火自手掌升起,然后化为一柄尖锐的火刃。正当她作势穿刺的时候,墨云天伸手架住了她。
明火火疑惑地转过头,眼中询问着。
墨云天说道:“你不可以代替她。如果你真的为她好的话。”他并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但他知道明火火一定能懂。因为他一直就是这样教导她的:自己的事,必须自己去完成。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地勇敢,从而强大起来。
即便明白,明火火还是略微有些丧气,低声道:“对不起,香香。我不应该帮你。”
痴画听见了墨云天的声音,却不敢转过头去看上一眼。“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火火后悔吧?他会耻笑我的懦弱吗?不会的,他根本就不会在意我。”痴画落寞地想到。
然而墨云天说的没错。她必须自己动手,这种事凤渊是做不来的。自己也不该寄希望于师姐来做代罪羔羊。
“真的可以吗?师傅虽然是个刻薄、冷血的人。可她终究是自己的恩师。再造之恩、授业之情,并不是一句‘居心叵测’所能否定的了的。她虽然是因为不相信他人,才将我秘密地禁锢起来,然后冒充我的。可这终究是保全了我。也许她并不是那样的刻薄冷血,她只是被仇恨折磨的太辛苦了。恨?我真的该放弃吗?”痴画内心激烈地挣扎着,终于她想起了师傅吟音。
“不!即使那样,我也不后悔。因为我不是你,殿下也不是广慧。”痴画的眼神终于坚定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睁眼竭力地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