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响起一片低呼，人们明显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墨云天一开口就将《道德经》直接否掉了。那几乎是现世修行之人对于道的想象的根基啊。
没有人出生发问，墨云天就继续讲下去：“因为这种说法将道描述成了一种特殊的物质。然而道绝对不是物质。同样的，道也不是意识。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道很简单。道者，道路也。既非规律，也非规则。既能代表规律，也包括着规则。”他顿了顿，又道：“嗯……这有些难以理解。不知在座诸君如何看待物质与意识的关系？”
“难道不是物质产生意识，意识反过来影响物质吗？”廉贞子发问了。看起来很是笃定，同时也不相信会有其它不同的见解。
墨云天点点头，“这只是其中之一。”
廉贞子则明显有些不以为然，“哦？殿下直言便是。”
墨云天神情专注，却不是对着廉贞子，而是怀里的明火火。明火火皱了皱眉，也许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或者单纯就是觉得在他怀里睡得不够安稳。他小心地拨了拨明火火额前的乱发，说话的音量也尽量减小，语气却没什么变化，“先不急，我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看法。但凡有识之士，其观点总是有其缘由的。没准大家都是对的，只是因为出发点的不同而导致了差异和相互之间的不理解。”
“嘿，这小子还真是爱显摆。”铁矢在座下小声嘲讽道。他说话前刻意展开一个屏蔽结界，看来并不是想影响墨云天发言，只是在向身边的人表达自己的看法。
“不对。”凌可儿却少有地没有附和，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揣测道：“他今天不太对劲。也不是，今天所有的事情都不大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铁矢却好似早就知道，并且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他见老婆一脸疑惑，遂解释道：“明火火中了毒。而且她是跟阿贵一道出门的。”之前明火火看似醉醺醺的，好像喝多了酒。铁矢却看出她是中毒了。阿贵既然跟明火火在一起，是不是也中毒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阿贵没有跟明火火一道回来。
当然，这并不是说凌可儿的眼力不如铁矢。而是凌可儿刚服过定颜丹，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其他人身上。铁矢则注意到飞过来的途中都是墨云天托着明火火，尤其墨云天和智玄的脸色都不太好，所以他猜到明火火大约是中毒了。阿贵则可能被扣住了。
凌可儿也终于反应过来。再结合她一直以来对于此次昆仑山之行的忧虑，她明白肯定是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他们。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墨云天和明火火怎么也被扯了进来，甚至还搭上一个化道的阿贵。
“终于要来了吗？”凌可儿喃喃道。
铁矢笑了笑，“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你乖乖呆着，当热闹看就是了。”他对着凌可儿挤了挤眼睛，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说的高个儿自然是指墨云天了，大有幸灾乐祸之意。但在凌可儿眼中，铁哥何尝不是高个儿呢？天塌下来，他不光能顶着，还能笑。
“嗯。”凌可儿自然不是在担心这个。她看了看身旁一脸恬静的智玄，安慰式地拍了拍对方的小手。
智玄报之以微笑。但以凌可儿对智玄的了解，智玄的微笑其实有些勉强。她大约能猜出智玄的心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物质孕育意识，意识影响物质。表面看上去好像真的是这样。但这却无法解释一些现实。简单来说，生命，尤其是人，人是如何产生的呢？生命是如此的特殊，像眼睛、大脑、经络这些东西绝不可能是物质的随机反应能够生成的。更遑论丹田、泥丸宫、穴窍、意志、灵魂这些更加精密能够使人可以修行壮大的生命秘宝。难道这一切不是上帝存在的证据吗？”杰西卡一直没有坐下。也正是因为如此，墨云天才不急于回应廉贞子的典型的道家思想。只是提出疑问发表看法还不足以让杰西卡满意，他又提出进一步的质疑：“道家尊崇道，教廷信仰上帝，没准道就是上帝，上帝就是道呢？”
墨云天会心微笑，仿佛很赞同这种说法，但又好似在嘲笑。他的笑没有任何目标，因此也让人难以理解。不过他说话了：“嗯。没准道家和教廷真能合二为一呢。******世界呢？真主怎么说？”
不了解墨云天的人会觉得这是一种戏谑，在他眼里上帝和真主像是披着神皮的恶棍。了解墨云天的人则知道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他笑的并不放肆，反而很礼貌。所以他这是在认真地发问。
摩摩星与墨云天有过交集，却并不了解墨云天。他好像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而且没有停下，一直飞到墨云天面前才开口：“安拉就是宇宙。安拉创造了生命并赋予其智慧，以使生灵能秉持公平、正义、仁爱理御万物造福万灵。所以无所谓物质与意识，它们只是存在形式的不同，却都是宇宙的一部分。也因此它们相互作用、相互转化。所以你如果能静下来好好了解一下真主的教义，你就不敢再这样蔑视真主的伟大了。”
墨云天微微扬手，依旧是笑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蔑视真主的意思，相反的，我很喜欢真主。我是华夏人，小时候就非常喜欢远古神话中的盘古。现在看来，没准盘古和真主只是称呼上的不同呢。”
“盘古？”摩摩星愕然道。他因为墨云天的戏谑而显出恼怒，在发现是误会后又显得有些窘迫。不过他还是无法接受墨云天的说法，“安拉存在于无始无终的维度里，没有初始，更没有终结。盘古化世界则有明显的时间性，表现形式也不同。两者完全不一样。”他起初还有些疑惑和窘迫，然后越来越笃定，越来越绝决，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好吧。是不太一样。”墨云天也不坚持，继续道：“不过我确实挺喜欢安拉。******世界对于物质和意识的关系也更符合我对于宇宙本源的猜测。是的，没准物质与意识确实是同出一源，只是表现形式不同。不过这并不太重要，尤其不是我们现在可以想见的。关键是物质与意识之间的作用方式。物质产生意识，意识影响物质只是比较容易观察的一个面。意识影响物质是最容易被广泛接受的。那么物质产生意识体现在哪里呢？”说到这里，墨云天顿了顿，低下头来温柔地俯视着熟睡中的明火火，“火火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即便只是特例。但却是不可否认的。许多人都见到她从一块晶碑化作巨蛋，然后孕育出完美的兽体。你也是见证者之一。”
摩摩星点头，“是的。******教义并不否认物质能产生意识。”
“明火火的出生状态只是比较特殊，比较直观而已。这与母亲孕育子女并没有什么区别吧？而且你说的太远了。”杰西卡说话了，满脸的不以为然。
摩摩星更为愕然了，仿佛没料到杰西卡会如此无知。但他却不想跟这种虚有其表、妄自尊大的人交谈，只对墨云天微微颔首，然后便飞回了自己的座位。
杰西卡感受到了摩摩星的轻视，却并不太明白是为什么，直到墨云天出声解释：“意识并不是在母亲孕育子女的过程中产生的。而是一直就存在。当然，并不是意识一直存在，而是魂一直存在。当生命产生，魂与魄结合之后，自主意识就生成了。所以只是看上去像是生命的孕育过程产生了意识，其实并非如此。魂也是意识，只是在没有与魄结合时，它没有能量供给，所以就不产生思维回路。但它确实是意识的本源。”
杰西卡脸上微窘，含混道：“你曾经不是说人得道后命魄就会晋入天魂之中，所以广慧才可以轮回吗？那没有得道的人死后不就烟消云散了吗？”
墨云天莞尔而笑。他知道杰西卡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只是抹不开面儿罢了。他还是解释道：“消散的只是命魄，也即记忆、感知、业力、智慧等等。这个过程比较缓慢，所以有七七四十九天之说。其实这主要看人死之前的意志强度而定，并不是一个定数。而且这个过程也会受环境因素和意志本身的趋向影响，所谓鬼怪就是这么产生的。佛家和道家都有超度亡魂之说，应该比我懂得更多。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向他们讨教。我就不再赘述了，已经扯得比较远了。”
意识到墨云天用了自己的话来调侃自己，杰西卡更窘迫了。场下一双双眼睛看着，就好像一根根针刺在他的脸皮上，让他感到羞臊，以及刺痛。他想立刻坐下来，最好是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下面。但那肯定更丢人，而且不会有任何意义。他选择迎难而上——再问一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在下理解错了，殿下似乎也支持有神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