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火火惊呆了。她相信小小的话,正是为此,智玄心里的“奇怪”想法才带来最为真实的震撼。
“是不是有点魔性?太极端了?”墨云天设问,然后自答:“可如果放在极端的环境下,把千万人、亿万人的性命压在上面,只有她牺牲自己才能救济呢?”
明火火眼一瞪,怔然道:“她绝对连犹豫都不会有!”旋即又疑惑,“不过看现在这个架势,玄玄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应该没有那么多人要死了吧?”
智玄的应对策略虽然算不上多么巧妙,有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之嫌,但大体上是没问题的。她又请动了那么多人,再加上点爱学院本身的实力,局面应该很快就能控制住了。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必也不会有人会明目张胆地跳出来搅事。还会出什么问题呢?
“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以逼迫玄玄牺牲自己为战略,以对亿万人的屠杀为手段,以最终消灭我为诉求的战争。这还是把握最后一次机会的战争。至少在敌视我的人眼中,他们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事实上也是如此,如果他们不能把握这一次机会,他们就不可能再对我造成任何威胁。我一旦得道,他们就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我是要报仇的。无论手段多么光明正大,过程多么温柔缓和,代价多么微乎其微,结果多么利人利己,他们都不可能接受。
所以这一次他们不会逃避,不会退缩,不会罢休。就好像你被困在熟睡的妖魔面前,你会不先下手杀死它,而是等它醒来任由他处置你吗?”
“所以他们作恶的理由是正当的?”
“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当然。否则怎么会有‘正义’这种东西。何况有‘圣光消逝,修罗君临’这么个东西,他们简直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
“呸,真不要脸。明明已经饶他们一次了。他们不但不感激,还要卷土重来。那也罢了,竟然还不敢堂堂正正地打过来,还要用残害百姓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来恶心人。他们会怎么做,用什么奸计?”
“瘟疫。”
“果然阴险。瘟疫可以说成是天灾人祸,也可以说是天罚,反正扯不到谁的头上。你不会眼睁睁看着的吧?怎么办?”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瘟疫了。看是瘟毒强,还是我的手段强。如果是那种,我暂时也没有办法。”
“哪种?”
“尸疫。”
明火火心中一寒,讷讷道:“《生化危机》那种?”《生化危机》是一个系列电影,讲述生物化工事故引发的尸疫危机。算是早期科学萌芽时期人们对生物化工引发尸疫幻想恐惧的代表作。由于那还是属于凡人世界的范畴,所以只能是一种相似型的类比。即便是以明火火的想象力也能想象到这之间的差距,真正的尸疫肯定要比那恐怖万倍。
“差不多吧。”墨云天则经历了天心殿中的苦海幻境,对于尸疫有着更为深刻的记忆。但那并不是重点,没必要计较得太清楚。
冥冥中,一切都好似早有预言。当日幻境或许真的会变成现实,而这一次,他们将不再是走马观花地过过场。他自己也无法再如上一次那般超然于物外——他必须做出选择。
“要真是那样,你怎么办?”
墨云天皱眉,这个问题老早就摆在他面前,可是经历了这么之后,竟然还是——“我不知道。”
绝望得让人失笑。
“你不是说选择是看心理哪个欲望最强吗?怎么还是不知道?”
“因为我心里最强的欲望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或者说最强的那个还没有决出来。它们一个是保全玄玄的私欲,一个是成全玄玄的爱欲。当然,其实还有一个更强的欲望。”
“誒?”
“自然是鱼与熊掌二者兼得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好吧。我总算知道你有多纠结了。”这一次明明反而理解了。每个人都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像她就时常在乖巧和狡赖,勤奋和懒散,美味和义气……等等欲望中摇摆不决,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儿又觉得那边更好。更多时候则希望鱼与熊掌二者兼得。要是能在玩的时候提升实力、要是小小对她的要求就是吃喝玩乐、要是世间的东西都能心想事成十全十美,那该多好!
但那都是不可能的。
其实小小为她这些“贪得无厌”的想法下过很大功夫,小小一直在尽可能地想方设法让她的修行变得简单而有趣,事实上已经有着不小的成就了。只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简单了还要更简单,有趣了还要再有趣,干脆就睡觉也能增进实力提升修为,梦境之中精美妙极流连忘返。
小小对她的要求一向都很少,对她也极为放纵。有时候很严厉,其实是担心她的安全。
小小一直都尽可能地满足她的念想,甚至是一些在她自己看来也有些过份的要求。
小小是万能的,一点也不夸张。可小小毕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目前还不是。而她自己又是如此的“贪得无厌”。
她的这些两全其美倒还有折中之法,小小的“鱼”和“熊掌”则完全相互对立。想要保全智玄,就必须阻止她证道。而想要成全智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自我牺牲。二者之间没有一丝一毫可能相容的地方。
爱一个人就应该成全她,可是爱一个人又怎么舍得失去她。
唉。
墨云天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再次沉入定中。无论事态多么紧迫,他也必须先把实力恢复了再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地球上强敌环饲,他和智玄又已经决裂了——至少表面上如此。此时急着回地球,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容易陷入危境之中。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明火火考虑。
明火火则还沉浸在两难的难题之中。她有心为墨云天分忧,可即便想破头又能有什么用?墨云天都一筹莫展的难题,她又怎么可能想透?
不过她还是持续地接受着来自地球的讯息,时刻关注地球上的状况。
蝴蝶死了。
它是如此脆弱。飞着飞着,突然就不动了,被风托着,像树叶一般晃悠着跌落。
它没有落到地上,一支光洁而细小的手掌接住了它。
亮翅上花纹模糊绒毛焦干,虫身更加不堪,仿佛碳木烧过的余烬,只剩下形容,一阵风就能让它化作尘埃。它已经不那么美了。可在小女孩眼中,它还是那么美。依然如记忆中那般美好。眼中唯一还能见到的美好。
如此美好,可还是死了。
“是因为没有花儿让它停靠了吗?”在小女孩眼里,蝴蝶的死不是因为脆弱。
母亲摇摇头,“黑暗降临了,它该休息了。”
小女孩不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母亲。虽然天色昏暗异常,可她很清楚现在并不是晚上。她的眼睛是透明的纯黑,没有眼白,仿佛清澈却深不见底的幽潭。
“娘亲,我们也要死了吗?像它一样。”
母亲的眼睛则皂白而浑浊,泪水滴落,“不会的。娘亲会永远陪着莜莜。”她颤巍巍地伸出干枯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女儿肩头探向脑后,轻轻摩挲。
“呵呵。”莜莜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哪怕天崩地裂,只要有娘亲陪伴,就一点也不觉得苦。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终于鼓起勇气,“娘亲骗人。”
“娘亲怎么会骗莜莜呢。莜莜不会死,娘…娘亲也会一直陪着莜莜的。娘亲……保证。”母亲的眼里也只有女儿,虽然她已经看不见了。她能感觉到女儿那坚韧而旺盛的生命力,天可怜见,自己的女儿终究是不凡的。女儿一定不会死,而自己的灵魂必将围绕在她的身周。护卫她的安全,抚慰她的孤独。
母亲感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死去。生命流逝所产生的恐惧是那样强烈,仿佛正有一柄刀渐渐刺入心脏,血液汩汩流逝,绞痛阵阵激突,死寒寸寸侵袭……如此痛苦,如此绝望……
但她并不真的恐惧,反而饱含欣慰。
“女儿是不凡的,她将获得幸福和荣光。”怀着这样的信念,虚弱的生命之火坠入黑暗深渊。
娘亲也死了,黑暗真的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