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天象地？”
诸子城中惊喝连连，实不敢相信传说中的神通真有现世的一刻，而且还是攻击自己的敌方。
“哈哈哈！”明火火只顾高兴，这【法天象地】还是第一次对敌施展，不想竟是这般肆意畅快。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墨云天弄的这一首曲子了。慷慨激昂恰似银瓶乍破，层峦叠嶂直如马踏联营，乐声映衬之下，巨身千丈的明火火当真英雄临世天神下凡。
曾经的随口一说竟然被小小记在心里，并作出这么贴心的配合，简直让她忘乎所以，“这是什么曲子啊？可真配我这神通，哈哈哈哈！杀！”
笑声震天，杀声更能惊世。只一声暴喝便化作九幽罡风，吹得诸子神像东摇西晃，吹得核心护罩波纹涌荡，人皇帝道大阵顿显弱势。然后扑出，直取众修聚守之地。
眼看就要撕破防御护罩，阵中孔善仁忽起祭诵之词：
“天地不仁，帝行其道。
万物如刍，王助其效。
嗷嗷之鹿，唯德以逐。
泱泱之民，我歌以疏。
……”
话辅毕，便在明火火那吞天巨口咬来的时刻，一尊巨像拔地而起，单手擎剑顿将明火火顶得人立起来。巨像有形无质，仿若虚幻，但给人的感觉却如山岳一般顶天立地巍巍不动，比这动荡的乱世还要更真实可靠，让人心潮澎湃满含希望。
施展【法天象地】后的明火火第一次受挫，不得不辗身退后几步，远远地观望那祭祷而出的帝王虚影。乍一看，巨影轮廓模糊形容粗鄙，仿佛粗劣工匠随意砍凿出的土坯。真相当然不会如此，于是定睛凝神以观，霎时间，不由一怔。
但见那帝王单手擎剑、卓卓而立，身穿汉服大氅，头戴天子冠冕，其相貌鹤发紫髯、面冠如玉，其身量虎背熊腰威武昂藏。看样子，就仿佛一个老年的孔善仁。但真正让明火火吃惊的却是那帝王的眼睛，以及它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
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可那里面又有着如此多的陌生，让人心惊、心寒，悲伤……
“小小？”明火火以心念发出询问。
“差不多了。各大势力陆续赶来，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墨云天的回答却是另一回事。
各大势力原本就因为疫情爆发的事情紧张备战，明火火攻打诸子城的消息直接引爆了他们紧张的神经。之前爆发的是凡人的战争，目标是佛子；现在爆发的是修士的战争，对象是明火火和墨云天。
信息网络的存在使得各大势力很快达成共识，然后同时发兵，离得最近的已经进入了诸子城的势力范围。
走还是留？真的要与整个世界开战吗？再来一次？
十一年过去了，他们不断修行成长，别人同样也没闲着。
“好吧。”明火火不由叹息，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她是很想一举歼灭诸子城的有生力量，可世事哪会尽从人愿。诸子城累世经营，若是一击即溃，恐怕早就被灭掉了。除非小小出手，可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不能，也不该贸然暴露自己的实力。
明火火收起神通，退到墨云天身边。即便要走，也不能一声不吭，灰溜溜地如同丧家之犬，明火火放声道：“孔胖子，算你有些本事。可是这事儿没完。不光跟你，你们，还有那些惯以暗箭伤人卑鄙无耻的家伙们，咱们没完。永远都不会完！”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可是越说下去，明火火就越是不能自已，声音哽咽了，泪水滚滚而落。
“当然不会完。你们无缘无故攻打我诸子城，现在不光捣毁宫墙，还杀伤人命。诸子城不是任谁能撒野的地方，这笔血债必须由血来偿还。不光如此，你们，明火火、墨云天，你们原本就杀戮无数罪恶滔天，天下再也不能容忍你们的无道……”孔善仁开始历数明火火和墨云天犯下的罪孽，仿佛立即便要将他们正法于此刻。
明火火不去理他，转而严肃地看向墨云天，泪眼婆娑，“小小，我知道我的选择了。”
“嗯。”墨云天轻轻抹去明火火脸颊上的泪珠，无声地安慰着。
“我原本不是这样想的。”明火火又哽咽起来，“我的手上沾满鲜血……”
“我们。”墨云天强调道。他完全能理解明火火此时的脆弱和决绝。此时此刻，她无比地需要陪伴。
明火火绝不是第一次杀人，但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一开始只针对孔善仁，起因是明火火恼怒孔善仁幕后推动了整个世界对智玄的逼迫，本质上就是愤怒。结果她没能杀死孔善仁，却杀了三个拦在路上的无关之人。
刚杀的时候，明火火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分别。刚刚她忽然明白了：她在杀戮无辜。
事件的过程并不出乎墨云天的预料，对于事件的本质他也非常清楚。但他确实没想到明火火会这么快醒悟，或者说是觉悟。
“我们？我们。我们的手上沾满鲜血。”渐渐地，明火火终于不再哽咽，也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完美，没有一尘不染，没有心想事成……
我拯救不了世界，我也不想拯救世界。可我不能容忍世界上的丑恶，永远不能！世上的丑恶太多，我管不了，但我必须管我眼前看到的。有能力就一定要消灭它，哪怕为此满身血腥永坠地狱；能力不够就回去努力修行，矢志不忘无能之耻。这就是我的本心，也是我的选择。”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本心了，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是道心了。当然，墨云天不会将这个告诉明火火，拔苗助长没有任何好处。
墨云天会心地微笑。
每当明火火有所成长的时候，墨云天都会这样微笑。于是明火火也笑了。
孔善仁那边还在历数明火火和墨云天犯下的“罪行”，话说这几十年来，墨云天他们得罪儒盟的地方确实不少。明火火是个惹祸精，墨云天更是从来不把各大势力放在眼里，这下摆明车马，自然是要新仇旧恨一块了结。不过他这样婆婆妈妈，根本还是在等待援军。这点小伎俩，就连明火火也瞒不过。
“嘿，孔胖子，你就在那慢慢数蜗牛，咱们不奉陪了。有种的就来追，看你出了王八窝还有几分能耐。”说罢便同墨云天一同离去。儒盟之人有心拦截，但放出的法术和法宝都起不到任何成效，又不敢真的冲上去挡驾，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离去。
这一番觉悟，明火火不光见了本心，知道了选择，还明白了墨云天的良苦用心，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地往点爱学院所在的洲陆行进。
一路上，他们遇到好几拨赶来围剿的势力，但对方十分忌惮明火火和墨云天的实力，是以都没敢强行阻拦，只是不远不近地在他们身后吊着，以期等到更多的助力。
明火火终于忍不住了，一面飞遁，一面问道：“小小，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嗯。”墨云天必须做出正面的回应。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失败了，一切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对于心上人，他恐怕要比智玄自己还要更了解她的秉性。一切已经没有转圜，智玄会牺牲自己以挽救苍生，所以他让明火火攻打诸子城，借以引来全天下的围剿，从而示弱以图接近智玄，趁她不备制住她，甚至杀死她。
有生以来，这还是墨云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败。然而这本身就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即便是他，也逃脱不了失败的结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会失败的那么彻底——杀死智玄的肉身，保住智玄的魂魄。形势已经迫使他不能再犹豫下去，更不能心存侥幸。
赶来围剿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终于在即将到达点爱学院的海面上被围住了。这不是许多人心目中理想的战场，众所周知，五行法术之中墨云天最擅长的便是水系，但他们的人数足够多了。七大势力加上各大小门派、氏族的人倾巢而出，光是元婴、通窍期的修士就超过双手之数，混元、结丹之辈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没必要像上一次那般遮遮掩掩了。墨云天、明火火罪孽滔天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天道好轮回！墨云天，我早知道你不会有善终的，今天就是你穷途末路之时。”说话的人明显与墨云天有深仇大恨，第一个开口便这样充满戾气。
“既然如此，你还敢来见我？我早说过，必取你性命。”墨云天冷笑道。
“有什么不敢！我来了，命就在这儿，让天下群雄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到做到。”廉贞子今天特别容易愤怒，杀师之仇不共戴天，再加上冰洞里的十年苦役，他一刻也不想再等。
“好。”墨云天说动手便动手，他一直没有主动去找廉贞子践行自己的诺言，理由是多方面的，最关键的则是不值得。现在对方自己找上门来，更没必要推辞了。
墨云天发出一道如烟似霞的气剑，正中廉贞子的眉心，然后众人看着廉贞子默默软倒，就此失去声息。他被墨云天杀死了，如此简单，随意。
人们的反应不是惊呼，而是沉默。他们没料到墨云天会这般视天下群雄如无物，说出手便出手；更没料到墨云天的手段如此玄奇，廉贞子就这样轻易地被杀掉，众目睽睽之下，重重护卫之中……
墨云天发出的气剑速度并不快，因此路途上遭到多次拦阻，结果一一穿过，毫无滞碍，即便有人发动专门抵挡幻术的宝物，也没能凑效。廉贞子本人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反抗了，甚至起意逃窜，却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气剑射入眉心，然后瞪着双眼惊骇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