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墨儿满月的日子,凤仪宫正式开了大门。各宫妃嫔许久未来请安,请安的时辰和规矩倒也丝毫未曾出错。
自大封后宫之后,后宫女子对风若清的态度便亲近了不少,胆子大的敢与她说笑两句,胆子小的虽仍不说话,却也敢抿着嘴眯眯笑了。
眼下便有一个胆子大的道:“许久不曾来请安了,娘娘依旧光彩照人,全然不似已生产过了。”
舞嫔坐在凝贵人斜上方,瞧见凝贵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心中隐隐发笑,不动声色道:“贺常在说的是,娘娘胎动那夜陛下正巧歇在臣妾处。陛下听闻娘娘胎动的消息忧心不已,顾不上更深露重便匆匆赶到了娘娘这里,当真帝后情深呢。”
贺常在便道:“那是自然。昨日大皇子满月,臣妾瞧着陛下那股高兴劲儿,真真是喜不自胜。皇后娘娘,大皇子是这后宫里的第一个孩子,昨日宴席之上也不过露个面儿便被乳母抱走了,不知今日可否将大皇子抱出来,让臣妾等好好瞧瞧。”
凝贵人原本听了舞嫔的话便不大高兴,听了贺常在的话更是嗤笑一声,冷道:“贺常在失言了,大皇子乃嫡长子,身份何等尊贵,你又是什么身份,敢来说‘瞧瞧’这样的话,当大皇子是个什么寻常物件儿吗?”
贺常在一急,慌张地跪下,看向风若清:“娘娘,臣妾并非那个意思。”
风若清柔柔一笑:“凝贵人同你玩笑呢,你也当真了,快起来吧。”又扬声唤了一个小宫女:“你去瞧瞧墨儿醒了没有,若是醒着的,便让乳母抱来与各位姐妹看看。”
不多时,乳母便抱来了墨儿。众人当下哄做一团,你逗逗我都逗逗,稀罕的不得了。墨儿头一回见这么多生人,倒也不怕,睁着乌亮亮的大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直瞧得满屋的女人们心都化了。
宫凝汐原不乐意逗弄皇后的孩子,可看着一群女人开心的样子,看看那小人儿可人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挤上前逗了逗墨儿。墨儿还小,又被人逗了这许久,怕是累了,便冲着宫凝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宫凝汐的笑脸霎时沉了下来,心中暗道,这孩子果真和他母亲一样,是个不讨喜的。
墨儿困了,被乳母抱了下去。女人们逗了一回孩子,又闲话两句,便都心满意足地告退了。
风若清留了舒馥雪说话,携着她的手道:“我在这宫里关了这许久,姐姐可愿意陪我出去逛逛?”
舒馥雪自然应允。
风若清素来不爱太多人跟着,便只带了浅露,与舒馥雪、并舒馥雪的贴身侍女翠书出去了。一行四人缓缓前行,风若清抬头望望湛蓝的天空和满园的碧色,乐道:“总算见到了外头的光景,真是舒服啊。”
舒馥雪笑笑,并未出声。风若清见舒馥雪淡淡的,问:“我瞧着姐姐今日不大说话,可是身子不舒服?”
舒馥雪摇摇头:“多谢娘娘关怀。”
风若清却放心不下,追问着:“我这一连数月闭宫,将外面的事儿都交给了姐姐,实在是辛苦姐姐了,姐姐可曾受过什么委屈?”
舒馥雪牵过风若清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心:“娘娘思虑周全,闭宫前令臣妾加封嫔位,如今宫中除了娘娘,唯有舞嫔与臣妾平起平坐。她虽比臣妾得宠,可臣妾有暂代六宫之权,谁又能让臣妾受委屈呢?娘娘就放心吧。”
风若清点点头:“那就好,我生怕你为了我受了委屈。如今墨儿已平安出生,姐姐亦可轻松些了。”
“是啊,”舒馥雪说:“娘娘已平安生产,这六宫之权也是时候交还给娘娘了。”
风若清以为她的话叫舒馥雪误会了,忙道:“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别解释,我懂的,”舒馥雪笑着:“只是我的心不在争宠夺权上,否则我也不会自入宫来便日日陪伴太妃左右了。”
风若清默然片刻:“姐姐既不愿意,我也不好强迫姐姐。我不知姐姐为何不愿意多费心思在陛下身上,可是姐姐看看我便该知道,既入了后宫,有些事躲也躲不掉了。如今墨儿还这样小,我照顾他已是应接不暇,还请姐姐体谅,帮我一帮。姐姐且考虑考虑,如何?”
舒馥雪低下头,喃喃道:“为恩宠为权势,我当真是不愿意的。可你拿墨儿做说辞,可不是为难我吗?”
风若清一时没听清,问:“姐姐说什么?”
“没什么,”舒馥雪侧身行礼:“天气渐渐热了,臣妾昨夜贪凉,恐怕受了风寒,有些昏沉,想早点回宫歇息了。”
风若清不知舒馥雪今日为何神情恹恹,只好道:“姐姐快去吧。”
目送舒馥雪离开,风若清领了浅露一路前行:“舒姐姐今日精神不太好,当真不是我闭宫的这段日子受了什么委屈吗?”
浅露道:“舒嫔娘娘此番晋位代理六宫是陛下的旨意,并无人敢挑衅。若非要说为难,唯有凝贵人了。可她也不过嫌今日饭菜瓜果不够新鲜,明日宫内应季花朵不够娇艳,磋磨下头人给舒嫔娘娘看罢了,都是小事,也不曾见舒嫔娘娘上心。不过娘娘既问起来,奴婢回头再去细查查。”
风若清嗯一声:“她帮了我的大忙,我总不能叫她受了委屈。你定要帮我查清楚。”
一时走得远了,日头渐高。风若清觉得身上有些发热,因来时的路较为荫凉,便当下沿原路折返。正慢慢走着,浅露忽指着前方道:“娘娘快看,那人怀里抱着什么?”
“啊?”风若清顺着浅露手指方向看过去:“并没有什么人啊。”
浅露凝眉道:“奴婢看那人鬼祟得很,娘娘在这儿等着,奴婢去看看!”
风若清等了会儿,觉得干站着甚是累人,见四下无人,便挑了处大树稍稍靠着。正等着,忽见远方一婢女鬼鬼祟祟抱着一团东西走过,那颜色像极了墨儿的小襁褓。
风若清弯嘴一笑,刚刚浅露便说看到有人过去,此番她又看到,多么低劣的调虎离山之计啊。可转念一想便笑不出了,万一不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人怀中抱着的真是墨儿,她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电光火石之间,她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遭什么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