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郁出了井。
已经是后半夜了。
老丁道:“东家。”
刘郁虽感意外，却也觉在情理之中。
他拍拍老丁:“不错。”
老丁只是回自己屋。
他永远这样，不声，不响。只是默默做事。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不够圆滑和变通。但却比岳独恶可靠得多。
回到房屋。
床上动了一下。
刘郁可以清晰的听到柳思思加快的心跳声。
他哼了一声，把小丫丫放床上去。
小丫丫的确有些困了，一沾床，缩一团也似的睡了。
看是小丫丫，柳思思这才略松口气。
再看刘郁。
拿了了精致的火折子，抖一抖，亮了，点上了一盏灯，取过了一袭袍子，坐在一张坚固的太师椅上看书。
这书是六神大识别。
原本刘郁是根本看不懂……或者说是觉得书上说的莫名其妙不大可信。可是听岳灵芝讲解降术，让刘郁举一反三参悟出这六神大识别法了。这六神大识别里把善恶执，本自非，形容成了人之六贼。
降六贼心化神，这不就是岳灵芝的降鬼神以为己用的道理么。
在六神大识别里，提出了人的善念，恶念，和执念，为小三贼。时刻引诱并引导人，让人软弱，犯错。
比如妇人之仁，嗜杀成狂，又或是贪财好色等，这就是受到了小三贼的影响。
此外还有大三贼。
什么是大三贼呢？
这就有点复杂了。
是指人的自我意识。
分成了本我，自我，非我，三个观念。
此皆为贼也。
善恶执，好理解。
那这本自非呢？
人生于世，就会时时刻刻受到身边诸多的原因影响，而不得不改变，不刘不变化，以至于面目全非。
比如说狼孩，因为是狼养大的，就变得和普通人类不同。但你能说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么？不是的。
他是被影响了，从而导致了变化。
本我，人之初也，本来的样子。
比如你被要求，不得不杀一个人。
你第一外念头是什么？
不不不。
也许有人觉得是不可以，我怎么能杀人呢？
这就是已经受到的影响。
事实上第一个念头该是兴奋，刺激。
不过也不排除有天生的圣母第一时间反对。
你把人杀了，无论你是否愿意，杀了之后的反应，是自我。比如难受，呕吐，良心受到了谴责。又或是心里隐隐的欢呼雀跃，感到开心快乐。或者是更多别的什么想法。那是你杀人之后的真实体验。可能有人嘴里说不要不要这是不对的，杀人之后心里却不知有多爽。也有人杀时兴奋，杀了之后觉得无聊提不起劲。
这就是自我。
你对一切最真实自然的反应。
杀人之后，你面临抉择。
是去自首，老老实实的坐牢，还是继续走在犯罪的道路上。又或者，回家去，当什么也没发生。
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做下去。
这种反应，就是非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就是非我。
这不是我。
人常说，你不了解说，也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大三贼。
降服了这六个大贼，你就可以无往而不利，拥有不可思议的前途伟力。
若是要修炼的话，该是接顺序来。
善恶执。
本自非。
分离出一个个的单纯人格，将之化为自己的神。
到时，刘郁该有多强大？
喔喔喔……鸡叫了。
柳思思收拾衣裙，已经备起了。
刘郁哈了口气。
他后半夜近半个时辰，都在看书。边看边想，甚是喜欢。受益匪浅。
柳思思连忙过来，先是找盆，又是打水，忙得乱七八糟。她到底是堂堂大小姐。即便是在教坊司也没做什么粗使的活计。这端茶递水伺候人的活，她真不会。
“算了，越帮越忙！”刘郁喝止她再瞎忙，道:“我今日，嗯，以后，都要去当差上职，所以不能再天天带丫丫了，虽找了两个婢女，但你还是要给我照顾好丫丫，听明白了吗？”
柳思思忙应下。
那边两个高妹……买回来的婢女已经烧好了水，装盆送来。
刘郁洗了脸，坐等岳独恶买早点回来。
北都就是这点好，吃早点，到哪儿都有。
出门就有卖，不超过十步，必有商贩摊点。
草草吃了饭，小丫丫醒来。
刘郁少不得逗她玩闹。
直到冯云来叫人，刘郁才和小丫丫依依不舍地分开，前往刑部上任。
坐马车，慢悠悠，好容易到了，刑部的门还未开。
原来大殷朝早上办公时间十分少，大多数职司衙门都是正午以后才开始办事的。除非是上面催。
所以到了刑部官署，官老爷们还没到。
等了足半个时辰，衙署门才打开。
先是一个老吏接待。
不过，一看边上陪同的是南王世子冯云，立刻的，主官方严来了。
方严任刑部侍郎。
也接督察司的边。
他先跟冯云行礼，又带刘郁办手续。
先上香敬法神，再办理好入职手续。
给了刘郁一连串的钥匙，带刘郁了解一下刑部大牢的情况。
刘郁上班，先到签押房报到，领取职司钥匙后上牢房去上班。
考虑到刘郁是被照顾的，也就不必和一般的夜猫子一样当夜班的差了。
三班倒，最好的是早班，次是午班，最差的是夜班。
“好了，底牢在最下面最里面，你自己去吧。”
到底是官儿。
该说的也说明白了，他也不想去那等地方，这就扯袖子走了。
如冯云说的一样，刘郁到底牢当早班。
和冯云一起，刘郁往底牢摸索而去。
这刑部的大牢，倒也还算是不错的。
真不错。
大多数牢房，那里面的味道就和厕所没有区别。
但刑部户的大牢，则要好很多。
第一，地面还是比较平的，没有什么积水啊，苔藓啊什么的。
第二，干草也足够干，不是湿巴巴的霉尿味儿。
还有第三。
第三，也不是那么臭。这里的夜香从来都是这样子的。经常有人清洗倒换。
天字号牢房在最外头，采光，通风，都是一等一的良好。甚至还有一些家具物私和酒肉菜肴。
在天字第一号牢里的生活也就和住宾馆一样。
刘郁看到这里面的犯人大多衣冠楚楚，有的还十分有礼貌的战斗打招呼。他们都是不确定的犯人，很可能下一刻就会放了，官复原职，也有可能死。直接处死，连菜市口都不必去了。然后，是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的牢房。
是一个比一个黑，一个比一个深，一个比一个脏。
到了底层。
正称地字号。
俗称底字号。
所谓牢底坐穿就是指这里了。
底牢的犯人，是永远也别想出去的。
这里的犯人，一个比一个丑，一个比一个惨，一个比一个可怜。真是个个见到都流泪。
其中一个被锁在箱子里的长毛老男人不停的说，杀了我，杀了我之类的。
底牢来人了。
一个是潘牢头。
刘郁来，他就走了。
也算是高升一步。
另一个是今后和刘郁搭班子的谢昆。
谢昆听那箱中男叫嚣，笑对刘郁道:“兄弟不要在意，莫看他现在可怜，早前可是个采花大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了这里，上面有话，他需再活二十年。这日子，还有呢，远没到头的。”
又对刘郁道:“比他惨得多了，说惨，谁比谁呀。”
果然，往里走，还有更惨的。
比如一个老头给包在一个大茧里吊起来。
那茧子的尾部黑黄的，可知是那老头的屎尿不得清理。
又有一个人彘，过去听说过，这可见到真人啦。
还有一个，双足没了，只有双手，被一对铁钩子，勾住了琵琶骨吊起来。
……
蓦然，刘郁看到了又一个奇的。
那似是一个人。
但更像是一条蚕。
若不是那披下来的秀发，他几乎以为那真是一条蚕。
这人也惨。
四肢没有了。
在伤患部位，装了铁关节。
上面有个环，套了链子，因没了四肢，很轻松地吊起来。
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在头颈处戴了一个口罩子。
显是怕其人觉得生无可恋咬舌自尽。
嗯？
刘郁闻到了味不对。
他看出来了。
那赫然是一个女人。
“这女的怎么也关我们这里，不是女牢么？”
谢昆道:“此女现在看上去是可怜，但她武功高强，却是不可不防，曾经有过一次越狱的成功经验。所以我们才会如此提防。关在这里，也是上面的意思，要让她多吃点苦头。”
气味，太难闻了。
刘郁瞧了几眼，已经明白。
“关在这里，是为了方便找人上她吧。”
女牢的男狱卒可没几个。
这里不是地方衙门，男女同监。
在地方，女子如果进了官府的牢房，那不要问了。纵然日后能从牢里出来，也是没得清白可言了。
一来是没人信。
二来也是根本不可能。
那些狱卒是不会放过这样的肥肉的。
刑部的规矩，在某些方面，和地方上是一样的。
又走下去，算是看完了。
谢昆置了小酒花生请刘郁一起享用。
冯云已经走了。
谢昆道:“兄弟这头一天的，感觉如何啊？”
刘郁抽抽鼻子道:“真不是人待的地儿。你啊，跟我一样。早上来时呢，巡一次监，然后在这里，空气地好点，咱们吃吃喝喝，也就应付了一天。如果你老弟也想试试，尽管去，我是不会说什么的。”
他给了刘郁一个大家都这样的表情。
刘郁侧头，微微笑了。
他就没多事，就坐下和谢昆聊天。
因为这地下又阴又暗，两人搭班，所以不说话真心难受，谢昆也就一五一十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人啊，就是这样，一个人专心听，另一个人也就忍不住地讲，直到再没话说。
也是由此让刘郁对这刑部户大牢了解许多。
比如最吃香的就是甲乙丙丁四个字号。
因为那里环境差，犯人家属不得不花大量银子，希望给里面犯人好一点的待遇。
天字号的犯人和地字号的犯人则是不行。
一来是明文律令不许探视，二来也是说不准的。上面时时盯着呢，什么鬼也不能搞。
当然，底字号也不是全没优点。
那就是，这里的犯人，统统都可以玩弄，别搞死了就成。不死，怎么玩都可以，死了，就要准备足够银子上下打点把这事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