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5年的元旦,安厦管理区的外来员工俱乐部在建设一年后终于竣工装修完毕,且安排在元旦期间免费试运营三天,这天大部分员工放假休息,俱乐部一下子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
外来员工俱乐部前面加上“外来“二字虽然在词语上没有什么错误,却有些意味深长、值得商榷。中国人往往喜欢用地域去包括一切,恐怕“外来”的名词在西方的用工词语上早已不存在了。
这是一个给外来工提供娱乐、休闲的地方。俱乐部大门两边是出租做各种生意的店铺,其余三面是相应的娱乐设施。左边的二楼是录像厅,三楼是卡拉ok厅,楼下是旱冰场,右边是电影院,还有乒乓球室、桌球室、图书借阅室等相应设施。经过十几年的招商引资五十来家外来企业已经相继在这里安定落户下来,安厦管理区如周边的管理区一样,原来的农村设施诸如稻田、鸡舍、鸭圈、香蕉园等等已基本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悄无声息的从地平线上消失了。平安镇已从原来的依靠农、林、渔、水果为收入基础的农业乡镇改头换面变成了珠三角闻名的工业重镇,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把内地的乡镇远远的落在了后面,同附近的顺德、中山、佛山等名镇一样交映生辉了。
楼下的旱冰场最为热闹,那些正在滑冰的快乐的少年少女们没有了车间上班时的疲惫,正一圈圈的围着冰场来回转动着。冰场上不乏有个别熟练者不时挥动着一个潇洒、轻盈的舞姿,搏来周边观看者的掌声与口哨声……一阵阵时而忧伤时而平静时而激荡的歌声不时的从卡拉OK厅中传出来,构成了南方小镇别样的一道风景……
这些快乐的少年少女们不久前可能还是内地某个农村背着草篓奔波在田间沟渠边铲割猪草或者山林中放牧的牛背上的娃娃,开放的机遇使他们过上了今天如同城里人的生活。七十后的年轻人大多经历过生产队那种很为艰苦、贫穷的生活,所以没有那么矫情,却也逃脱不出年轻人喜欢热闹、好玩的个性,往往不顾在车间机械前作业了十几个小时的劳累,下班后大部分拥挤到到外来工俱乐部消遣来了。大汗淋漓一番回到宿舍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的上班时刻。他们已经从父辈们那种沿袭了几千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奔波在田间地头的生活方式中解放了出来,变成了现代化企业中的工人。许多工厂是两班倒的工作模式,如果遇上夜班只能翻转过来变成日出而息、日落而作了。从某种表面的迹象可以看出,流水线作业前的他们虽然有些不自由,但下班后俱乐部这里才是适合他们释放自己的方式,由此也带来了周边各个店面的消费。新疆的的羊肉串、豫南的胡辣汤、四川的麻辣烫、各种各样的糖水店正在紧张有序的招揽着这些年轻的顾客们……
俱乐部院子内整个一个天井的样式,二楼的阳台设计成了一个宽阔的圆,一张张圆形的桌子围着阳台摆置着,到俱乐部消费的人们玩累了可以随意的寻找一个位置坐下来边吃边聊。郝逸然、崔文进、和雨及其它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年轻人正围坐在一张塑胶圆桌前俯视观望着楼下的一切。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也算费工夫。”一年前郝逸然顺利成了万德公司的一名保安员,半年后保安队长辞职,崔文进论资排辈晋升为保安队长,郝逸然自然的成了他手下的两名领班之一。郝逸然下班后唯一的爱好就是到安厦管理区的几家书店去续借图书,不知不觉度过了从当兵开始到现在五年来最为悠闲、恬淡的一年。
桌面上一盘羊肉串、几盘豫南的熟食凉菜。和雨与另外一个女员工要了一杯莲子羹,崔文进与郝逸然几个男员工各拿着一瓶啤酒,没用杯子,随意的碰瓶相饮着。
“和小姐、文进,我准备回晋源部队去看一看,顺便考察一下晋源的日杂消费市场,看能不能做一些南方市场上正销售火爆的家庭清洁业务。做这些业务本小利大,有广阔的市场前景。本来想等到公司招聘业务员时培训一段时间再过去,等了半年也没有消息,今天请大家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大家说一下,顺便告个别。呵呵!以后到那里后还需要大家的帮助,借此机会暂时向大家说再见了?”
郝逸然扫视了一下和雨镇定的说道。
“你个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多久的。咱和雨小姐最有主见,马上就是人事课长了,还是听听她的意见吧?”
崔文进惊讶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寻找帮助般的看着和雨说。
和雨来自豫南的信州,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信州的一家企业做文秘,一年后企业倒闭而来到了南方。在万德公司保安部与人事部同属于管理部,作为老乡大家自然走的近。和雨文秘专业兼公司《相约万德》的月刊主编,从崔文进口中得知郝逸然在部队曾专职做过团报报道员,每年出稿率总是第一后两人无形间成了万德公认的最要好的书友。私下还有人议论他们是否在谈恋爱,假若不是崔文进解释郝逸然在内地有一个非常有背景的女朋友梁静怡时,人们一定作为事实默许承认了。
“他已经同我说过了,我尊重他的选择!”和雨平静的回应道。
“呵呵!郝逸然你个小子真有些重色轻友,无论如何不能事先不告诉我!亏你同我还是摸爬滚打三年的战友!”
“对不起!我也是刚才才告诉和小姐的。毕竟她比我要大一岁,你崔文进崔大队长还是我的小弟对吧!呵呵!凡事应该告诉姐姐才最合理?对吧?”
郝逸然有个毛病,酒前总是沉默无语,酒后什么都说的很自然。“和姐,我说的对吗?”郝逸然稍显红色凝视着和雨道。
“既然这样大家都不要耍贫嘴了!走!找一个比较清静的酒店雅座,我买单!今天就算为咱们郝班长饯行了,大家不醉不归可以吗!”和雨第一次少去了原有的文静与矜持。
去往酒店的路上经过一家公司的员工宿舍,宿舍门前一群人正围观在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郝逸然他们好奇般的走过去一看,见三个年轻年轻男子跪在马路边,几个联防队员正站在他们面前盘问着。
原来又是联防队在查宿舍。平时联防队查夜往往是在深夜零点以后,今天应该是知道了什么风声提前进行了。这几位年轻人冒充这家公司的员工混进去住宿,不知道被什么人告密被联防队临时突击检查出来。下跪、挨打、搜身、罚款是联防队员每次例行的检查方式。
三位年轻人含着眼泪低头跪在那里。一位面前放着一本大学毕业证,一位面前放着一张退伍证,一位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跪在那里几乎要哭出声音来。几位联防队员拿着他们的钱包不知道用客家话还是白话对一个好像是他们头目的人说着什么。
“他们说这三个人混进厂区很可恶,又没有钱该怎么办?另外一个说先教训一下交派出所。”和雨懂一些当地的方言,无奈的随意翻译道。
一名联防队员队员拿着一根好像是用来打垒球的光亮亮的木棍朝着那位大学生大腿干部接近臀部的地方挥手“垒”了上去。“丢你个老毛操海,我让你们混进去!”
大学生没有任何防备不经意的挨了一棍顺势爬在了前边,鼻子流出了殷红的血迹,半边脸因前扑后嚓到了水泥地面而划出几道血口来。其余两位随后挨了一棍后也同样爬在了那里……
“他妈的,这帮家伙打人真够损了!他们有什么权利打他们,他们并没有犯什么罪呀!”有一个围观者小声嘟哝道。
“住手!不要打了!要多少钱?”
郝逸然大声的吆喝几个安厦村的治安队员,两眼似乎要放出光来。
“每人两百,他们身上还不到三百元!”
一个治安队员用蹩脚的普通话回答道。
“四百元够了吧?你们还是人吗?给!”
郝逸然从口袋里掏出四百元几乎要打在那名联防队员的脸上。
“你是哪家工厂的,怎么这么牛气?”
一名治安队员气冲冲的走上来。“我万德的。请你们讲点道理。你没有看到他们三个一位是大学生,一位是退伍军人,另外一个还是不到十八岁的孩子,他们虽然违反了你们管理区的规定,但并没有犯罪,凭什么还要跪在那里让你们随便的打骂,你们这是执法犯法,懂吗?”
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全部随声附和着,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起来。几个联防队员中负责的那位做了一个阻拦的动作,有些不自然的令自己的手下停止手脚骑着摩托车呼啸而去。
郝逸然一行人来到酒店后面面相觑,半天无声。“这些事想管也管不完,我劝你郝逸然以后还是要注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安厦管理区的治安也太乱了,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外地人?要理解!”和雨小声的安慰大家。
“唉!原来人家都说南方到处都是黄金,我们外地人来了后还不是到处被欺负。三年前我过来找工作时偷住在我大哥的出租房子里,一个大雨天这帮联防队员过来查夜,吓得我大哥将我藏在房东的猪圈里,头上顶了一张破席子,席子上盖着一块砖,蹲在哪里同一群猪呆了一个多小时,治安队走后我哭了很久,第二天吵着要回去,发誓就是穷死饿死也不来南方了。谁叫咱老家穷呀!最后还不是呆到了今天!”同行的公司电工张玉生追诉到。
“我刚退伍时也不是连续被他们抓到了两次,第一个晚上因没有厂证被治安队抓到将我的头发剪成了阴阳头,吓得我第二天拿着席子跑到了后山陪着蚊虫睡了一夜,没成想早上下山时又让他们抓了个正着,被狠狠的踹了几脚…..这些狗日的!气的我第三天到山上将装他们老祖宗骨头的罐子给砸碎了几个才算解恨!第四天附近的几个战友过来替我打抱不平,在山上设下埋伏将两个联防队员揍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结果那天我们没有工作的老乡那个惨呀!整个晚上联防队像疯狗一样,抓一个打一个,整个街道上跪倒了一大片。以后我就放聪明了,解一时之气最后收到伤害的还是那些没有工作的内地人。胳膊扭不过大腿,强龙不压地头蛇。谁叫人家是本地人呢?对付这些人要文治,不能随便动武。否则人家会随便安我们一个罪状送到遣送管理所去。呵呵!我们没有郝逸然聪明,退伍一年了口袋里还装着《士兵证》蒙混了一年没有受什么委屈!”
崔文进一边插着话,一边劝慰着还在郁闷的几个人。“呵呵!郝逸然今天由“私人介绍所长”变成慈善家了。佩服,佩服!老家人整天围着厂门口找你帮他们介绍工作,我们和主管没有少帮忙吧?就你那点工资恐怕都给了你的那帮亲戚、朋友们做了住宿费、路费了吧?今天又慷慨解囊花了四百元,回去还有没有路费?本人一向是救急不救贫,你小子到时可不要找我,今天你做了英雄弄得我们大家都没有面子。喝酒、喝酒!“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消打工愁”,毅然,我这句诗怎么样?提我续下半句可以吧?”
崔文进天生乐天派,一句话将大家从刚才的沉闷中逗乐了。……
“这些不合理违规的事情会改变的。我们要寻找正确解决问题的办法。万总经理虽是台湾人对当地政府的一些做法也看不惯,有时候就批评我们大陆不民主,地方保护势力严重。要我们向省级政府直至中央投诉反映这些问题!最好找个媒体的记者将他们这些所作所为给曝光了…..,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弱势群体,凭个人的能力只能改变自己身边的一丁点事情,但拯救不了所有的打工人。郝逸然,你有媒体的同学吗?这次回去让他们过来看一看……”
和雨恢复了她的含蓄与老练,一边安慰大家一边不自由的用起了她人事主管的身份。桌面上慢慢活跃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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