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昨天晚上突然得了脑溢血,我与你清河表哥、耀德表弟正准备送他到市医院去手术。逸晨、逸山、逸杰哥儿三个正在去南方的路上,现在一时联系不到,具体事情一下子说不清楚,你妈已经惊吓、伤心地神经错乱了,家里要有个主事的,快动身回来吧!……”
电话是郝逸然姑父汪同富打过来的。从姑父急促的语气中可以隐隐约约听到母亲李玉香在一边的抽泣声,整个场面乱糟糟一片,不待郝逸然细致询问,汪同富已经慌乱的挂断了电话。
郝逸然拿着手机呆立着,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父亲的栽倒对于母亲无疑是一场从未遇到过的灾难。五个子女啊!却没有一个人在他们的身边,母亲在这个时候时候的哭声是多么的孤单无助,想到这里郝逸然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已经揪成了一个疙瘩,一阵阵冷气也直直的渗入后背,半天缓不过神儿来……
几年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爹爹他现在到底怎么样,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郝逸然来不及多想即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启程回家的行李,阿爹跌倒后痛苦的样子不停的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他的脸上已经是满脸泪花,此时他的心已经飞回到了龙居村郝子君跌倒后的那间牛屋里。
郝逸然收拾完行李,立即一路飞奔般的去往有老家班车的那家长途客运站。最快的火车要到下午两点才发车,飞机已经在早上七点北飞宛州了,要等待还需明天。——只能做大巴了!还好,一辆卧铺车上午九点发车,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就可以到达。郝逸然抬腕看了看手表,还有15分钟的时间。匆匆忙忙的买票、紧紧张张的上车,上得车来他也没有心情去打量车厢内的一切,如原来的习惯一样,直接爬到了上铺的一个后角落处,待他收拾完铺位上的一切。开始擦拭脸上已经分不出的汗水还是泪水时,车子慢慢的启动了。
郝逸然所坐的这辆班车如春节前驶往南方一样,里面除了那么几位来往探亲的老人与小孩,几乎也就是空车。正月初五过后。每年的春运如春节前夕一样又迎来了第二个旺季,只不过春节前的外来工们是忙着返乡,此时却又是急着赶回来上班的旅程,所以春节间的长途班车也基本只能单程收费。这样春节前回去或者节后赶回南方上班,车费自然会二倍、三倍以上的疯涨。平时150元的车费到了今天这个时段已经狂飙到400、500元以上的价格了。
车子出发后,窗外倏尔闪过的一道道景色在郝逸然的眼帘与大脑意识中已经似空洞无物的迷茫一片,他的眼前除了父亲郝子君的音容笑貌以外,一切都是空空荡荡的。想起父亲——他最亲爱的爹爹时,他的眼泪又止不住哗哗的流了下来。车子已经驶出了市区,开始飞速的往北行驶着,郝逸然直觉的车子走的太慢太慢了,就好像蚂蚁爬行一般。老天啊!让我插上翅膀吧,我已经永远的失去了爷爷,再不能让我失去我的父亲啊……
一个小时前梁静怡不辞而别还没有使他定下神来。如今又遇到了父亲突入袭来的病症。脑溢血?多么可怕的病症啊!他多少对这种病有所认识。如果发现及时还可能会好些,但母亲在二弟逸晨那里看院子,距离父亲同三岁的小侄子所在的旧院有一百多米,这么冷的天母亲一定是白天接待串亲戚的客人,耐到晚上十二点还要为妻子吴淑娴做一顿月子饭才能赶过去看院子,可以想象这段时间母亲是多么的辛苦啊,唉!都是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吴淑娴这个时候带着十多天大的女儿睡在堂屋里,也不可能听到父亲在牛屋里摔倒的响声来……他什么时间栽倒在牛圈里,懵懂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侄子自然不会知道。父亲摔倒有多长时间才被发现?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如此这么判断来爹爹摔倒到发现已经错过了治疗的黄金时间,即使日后痊愈也会留下常年瘫痪在床或者难以痊愈的痴呆后遗症......逸山与逸杰读书不成正在辍学外出的路上。父亲的倒下无疑决定了自家顶梁柱的顷刻间倒塌。——家中的长子。长兄如父的古老传统……未来的一切已经注定是一个烂摊子就这样活生生的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将如何面对并担当下来呢?……
“逸晨已经盖好房搬到了新院子,开始独立过日子了。他如今儿女双全,小两口都打工。收入也可以,我只需要替他们照料好孩子,其它就不用我操什么心了。
逸山与逸杰的书也没有念成,春节过后就随逸晨一起去打工。给他小哥俩提亲的人很多,只是现在的这个世道开始变了,女方大多认钱认房不看男孩子的人品与长相。只关注咱家还有没有好房子,而且每人至少需要三间新平房,女方才有可能定下亲事。逸山与逸杰的那处宅基地我也替他们安排好了,六间房子的砖头也买了,其它材料我也置办了一些,但钱还是不够。……
我感觉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头整天疼的很厉害,走路也摇摇摆摆的……你是老大,如果我哪天有个啥闪失,就只能依靠你带领着逸晨、月明去替我操他们的那份我未有完成的心了……”
春节前郝子君来电话提到家里事情时,从来不喜欢啰嗦的他突然在郝逸然面前唠叨、反反复复交待了一个来小时。想到这里,郝逸然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什么支撑再没有了一定点儿依靠。这种支撑就是父亲郝子君,假若父亲万一……我郝逸然从此再也不可能无所顾忌的放开手脚去闯荡自己的事业了。六间新房的建造,逸山与逸杰的婚姻,家里的方方面面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摆在了他的面前……郝逸然知道:父亲郝子君背负了几十年的这副担子已经不经意的开始挪在了他的肩膀上。
想到这里郝逸然的脊背与左腿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躺在铺位上的他索性紧咬牙关,极力的反其道压着自己的左腿与脊背。平时这样虽然会很疼,但短暂的疼痛过后会缓解很多。大汗淋漓中他紧紧咬着的牙齿中一颗疼痛、松动了许久的下颚门牙“嘎嘣”一声被咬断了。父病牙齿掉?这是什么意思?郝逸然意识了一种不祥之兆,难倒?……此时他的手机又向了起来。
“逸然哥!我是耀德表弟,你动身了吗?我们现在在市第一人民医院,我姨父被抬下手术台没多久已经不行了……姨父他走了,我们正租车拉着他往家赶,许多后事需要你回来处理,尽量快一些…..”
郝逸然听到父亲离去的噩耗已经没有了眼泪,脱落的牙齿含在嘴巴中正隐隐的渗透着血迹,咸涩、咸涩的……牙脱父逝去,这种古老的征兆今天活生生的在他的身上灵验了。
司机急着赶路早已放弃了速度缓慢的国道,不时的改行在还没有完全通车的一段段京珠国道主干线上飞速行驶着。经过武汉郊区时,司机下车保养车辆,旅客们趁此吃饭时郝逸然已经没有了任何食欲,他此时的心底反而显得有些出奇的镇定。下车后他要了一只烧鸡让店老板给切好装在了塑料袋里,又要了一瓶白酒与几个馒头提着上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已是冷晨的的三点。几个在白天还有些吵闹的孩子们都甜甜的睡在了他们爷爷、奶奶的怀抱里。车厢里几个睡着了的大人正发出阵阵的酣声。唯有郝逸然如正开车的司机一样,在漆黑的夜色中睁大着双眼,盼望着抓紧到家的旅程。韶关、郴州、株洲、长沙、岳阳、武汉已经经过了,还有云梦、赤壁、随州,然后就是襄阳……快了、快了,再有六个小时就要到家了!死不瞑目的爹爹啊,您一定正躺在那里巴望着你的长子去阖上您的双眼……
阿爹啊!儿子明白:您的心眼太细了,一辈子的事情都是那么郁闷在心底倔强的从不求任何人,也不向任何人诉起。为了我们这个家,也因为那份孝心,您抛却了自己本来美好的前程,换来了我们兄妹五人的生命。爹爹啊!请您放心的去休息吧,儿子会替您安排好以后的一切,哪怕如您一样放弃我今生的所有,历尽人间的所有苦难,也要操持、营造好我们这个家庭未来的运命。
郝逸然想到这里,只感觉家里的一切善后事宜犹如一场大型的“战役”摆在了他的面前,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摆兵布阵”、带领弟弟、妹妹们去完成父亲未尽的心愿。
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再过五个小时就要到家了。我必须要好好的休息、调理一下。想到这里,一整天茶饭未进的郝逸然打开了塑料袋子,克制着自己一点也没有的食欲,用手指拿捏着一块块儿冰冷的鸡肉,如同吃药一样对着瓶口的白酒,和着泪水,一口口饮用起来。
“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想到这里,郝逸然顿觉得一阵羞愧。古人尚且如此,我也在已经是披麻戴孝的人!爹爹他一定正凄苦的躺在老家的堂屋里,他的魂灵未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喝酒吃肉呢?想到这里,羞愧万分的他不自觉打开了窗子,拿起酒肉狠狠的扔在了车下的江水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