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萦简直厌烦透了别人那一副告诉自己如何才能有一段好前程的模样,好似自己处处的行为在那些人的眼里都是影响自己前程的。在徐蓉那里是,也不全是,可能还有几分的幸灾乐祸。
在卫三郎这里是,自己这样出现在城外灾民之处就是抛头露面,不顾闺阁之训,会影响自己日后的前程。可是女子的前程,就是找一个好人家。
要是从前,徐萦或许会听,可是自打出了石家的事情,她便知道自己的好前程也就是到此为止了。可即便如此,她行事仍旧如常啊,就算再破罐子破摔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一个一个的都上赶着来提醒自己似的。
徐萦愤愤的走在路上,也不去管身后卫三郎是何等表情和心情,徐萦如今也顾不上那些的,她只是一路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刚进到屋子里不久,捻草就进的屋子里来,看见徐萦歪躺在炕上,一旁的丫鬟们正帮着徐萦擦脸梳头的,就笑着上前道:“姑娘怎么急匆匆的跑回了房里,老太太那里听见声响,还等着姑娘过去呢,没想到倒是没见到姑娘的身影。”
徐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去祖母那里说一声,就擅自回了屋子,不免起身摇摇头道:“不用弄了,我先去祖母那里一趟。”
说着起来整了整衣衫这才去了祖母那处,七哥儿还在学堂并未回来,徐萦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大老太太不在正屋,却在后院的花圃里,徐萦便抬步走了过去。
走过正房,后院里恰有一花圃,只见大老太太身着布裙,正蹲在花田里剪枝。徐萦见状顿了顿,便迈步上前,大老太太正好将手里的剪刀递过来,徐萦见状便接了过来。
大老太天见是徐萦来了,便转过身低头继续去侍弄花草,边道:“回来了?怎么就跑回屋子里,没过来?”
徐萦嘟了嘟嘴,没说话,大老太太转头看了眼眼徐萦,问道:“这是怎么了?”
徐萦暗叹一口气,便道:“没什么,不过是卫家的那位表哥送我回来的……”
大老太太接过另一把小小的剪刀继续修剪着枝杈道:“哦?又是在城外碰见了你?送你回了来?”
徐萦低下头,手指点了点那绽开的花瓣闷闷的答了声:“嗯。”
大老太太听见声音不对,便笑了笑道:“怎么了?难不成你这位卫家的表哥又说了什么不成?”
徐萦撇了撇嘴道:“还能说什么,左右不过那些话,什么那处不是久待的地方,什么有妨闺阁之训的,我不耐烦听他的,便回了几句……”徐萦说到后面倒是有几分的懦懦,抬眼觑了一眼大老太太,便依旧低头用手指去点点身边的花瓣。
忽而手上被轻轻的打了一下,徐萦一下子收回手抬头惊讶的望过去,但见大老太太转过身去弄别的花草道:“别糟蹋那花了,这年头能活下来可是费了我的不少心思,你少给我祸害。”
徐萦努努嘴,倒是没说什么,反而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这小小的花圃。看着祖母在这花圃中细致的做着活计,对待每一朵花都是精心的很,好似那些漫长的时光都散漫在这些娇艳欲滴的花朵上面了。
正看得出神,听得大老太太言道:“他说些什么,你也只是听听就罢了,左右也不是你什么正经的表哥,不用放在心上了。”
徐萦点点头,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天儿,便问道:“七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啊?”
大老太太道:“今日七哥儿应该不回来了,你五婶婶说这几日想他,想让他回去住几日。”
“五婶婶?我听闻五婶婶这几日的身子不大舒服的很呢,怎么还叫七哥儿回去住了呢?”徐萦前几日去看过五太太,五太太自打怀上开始,怀相就不大好,三天两头的吐个干净,如今月份都大了,人还是蔫蔫的。
虽说想吃什么家里也是尽着供着的,可是到底不比丰收之年,想吃什么尽可能的都远地儿的送来,如今陕西旱灾,各地青纱帐起,来往的路途也甚是不安全,许多的商户也都不走动了,自然也不比往年了。
故而五太太倒是格外的糟了些罪,连着好几日都躺在床上好好的歇着。徐萦想着都这样了,还接着七哥儿回去干吗去,岂不是添乱吗?七哥儿如今正是好动好玩的性子,静安院里除了平日里的学堂的作业,都是尽着他玩耍的,还有六哥儿时常的过来。
如今五太太那里三灾五难的,五太太安躺在床上旁人走路都是轻声的很,这七哥儿过去还不定怎样的闹腾。不过这到底是五太太的家事,七哥儿也是她的亲生儿子,虽说放在大老太太这边教养,可是人家亲娘想见几日的儿子,总也不能拦着罢。
徐萦便嘟了嘟嘴,总觉得祖母有几分吃力不讨好的感觉。大老太太听了徐萦的话,倒是皱了皱眉头,随即摆摆手道:“想来也是娘想儿子了,回去呆上一日就叫回来罢,你五婶婶那里安胎,想来也留不住他几日。”
可是谁想到,第二日去接的人都被五太太打发回来了,说是五太太想念七哥儿,还想着多留几日。
彼时徐萦正在大老太太的房内,闻听不免问道:“五婶婶如今身子如何啊?可是有精力照料七哥儿?”
那去接的仆妇闻言倒是有几分的踌躇,大老太太见状便道:“有话就说,这个样子做什么。”
那仆妇便立马回道:“回大老太太的话,五太太如今日日的歇在床上,七哥儿就住在五太太房内的碧纱橱里,奴婢去的时候没见到七哥儿,七哥儿去上学去了。”
徐萦更是纳闷道:“五婶婶都卧床休息了,还让七哥儿住在碧纱橱里?这……”徐萦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看着大老太太,大老太太也奇怪呢,这老五家的媳妇这胎怀的艰难。
刚刚有身孕的时候,还特意过来谢过自己帮着带一带七哥儿,可见老五媳妇对肚子里这个还是颇为看重的,按理说,如今月份大了,怀相也不好,正该安心休养的时候,怎么这个时候还让七哥儿住了回去。
而且还住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这不是添乱吗?这七哥儿但凡有个跑跑跳跳的,岂不是容易惊扰了胎儿?
大老太太便问道:“老五呢,这几日都在哪里休息?”
那仆妇回道:“回大老太太的话,五爷这几日都歇在书房里呢。”
大老太太问道:“老五可知道七哥儿住了回去?”
那仆妇就摇摇头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大老太太挥挥手,让那奴婢下去了,又吩咐人让五爷回府的时候直接过来她屋子里一趟。
徐萦叹了一声,手臂支在炕桌上撑着自己的下巴道:“往日里这七哥儿蹦蹦跳跳的,还热闹几分,有时候还嫌有几分聒噪,没想到这才两日,倒是有些想了。”
七哥儿虽然先前被五太太宠的有几分过了,不过住在大老太太跟前这几日已然是听话懂事了不少,和徐萦的感情也是日渐深厚,大老太太闻听便笑着对徐萦道:“他是你兄弟,你们姐弟之间的感情好,也是好事情。”
徐萦不禁想起了远在京都的自家的二哥和四哥,不禁喃喃道:“也不知道小哥最近怎么样了,我好久没见到小哥了。”
大老太太倒是有几分闲话的意思道:“往日里你父亲来信曾说道,你们兄妹二人倒是经常在园子里玩的热闹,你四哥哥总是带着你四处的上假山爬树的,最是让你父亲担心的。”
徐萦想着小哥总是带着自己到处玩,也不禁乐了道:“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小哥去爬树,爬到那枝杈处我怎么也不敢下来了,小哥也不敢拉我,急的在树下直蹦,还是最后父亲过来将我接下来了。”
大老太太也笑道:“后来你父亲还打了你哥哥一顿,说你四哥哥最是顽劣,满心思的玩闹之心,一嘴的歪门邪理,最怕的是带坏你,将你带的没个姑娘家贞静的样子,不过后来见你倒是憨实的很,又有几分放心又有几分无奈,说着你有这么个哥哥护着,想来将来也不会吃亏的。”
这些徐萦倒是不知道的,不免诧异道:“祖母怎么知道这些,我还不知道父亲想过这些,只是知道父亲每每看着小哥都是皱着眉头的,总是恨得举起尺子打他又舍不得,小哥最会卖乖了,总是能哄得父亲无奈的摇头。”
大老太太将身子靠在迎枕上道:“你父亲时常来家信说起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情,你二哥和你四姐姐都是安静的人,唯独你们两个总是淘气的很,不过倒也因此有了许多的乐事,每每你父亲写信回来都能写上好多你们的事情。”
徐萦看着大老太太那一脸回想着往事的笑容,心里忽而的有些难受。没想到祖母竟然能够知道自己和小哥小时候的事情,想来这寡居的生活难熬,大伯父和自家父亲都在京都,独留祖母于此处,只能从儿子的笔墨之间知道些孙子孙女的乐事。
只怕那日日的无聊时光,就是靠着那些远道而来的笔墨之间的消息打发的,却也只有这种方式,祖母才能知道自家儿子家里的趣事。
徐萦想起在京都的二叔祖母,那老封君的日子过着逍遥的很,就是大伯父和父亲都得敬孝于前,可是自家祖母正经的宗房长房老太太,却得不到天伦之乐,徐萦忽而脱口而出道:“祖母怎么不去京里?京里的宅子大的很,祖母能住的下的。”
大老太太冷不防徐萦忽然口出此言,倒是愣了一愣,随即颇有几分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道:“傻孩子,咱们家是宗房,岂能都去京城,那族里的那些人怎么办。”
徐萦想说不是还有三叔祖父一家呢嘛?
可是这话没说出口,徐家的宗房里想来也是乱事一堆,不然正经的长房老太太不在京都享福,反而是二房的老太太去了京都,去了京都不说,还隐隐的插手长房的事情,这些长辈之间的事情,徐萦就是想问,也知道不能开口问了。
日头西下,徐萦刚和大老太太用过饭,五老爷便过来了。
大老太太见着便笑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可是用过晚饭了?”
五老爷笑道:“还请大伯母赏侄儿一顿,侄儿还没吃呢。”
厨下忙忙的做了五老爷日常的口味摆了上来,五老爷忙忙的吃了一顿,这才捧着杯茶坐在一旁舒服的叹口气。
大老太太道:“这几日赈灾的事情忙的很罢。”
五老爷喝了口茶道:“事情也差不多快完了,想来南边的粮食这几日就能到了,卫家那位侄儿也要启程回西安城去了,再有几日想来就忙完了。”
大老太太点点头,随即问道:“你媳妇这几日你可去瞧了?”
五老爷听闻,想了想便道:“这几日忙着外面的事情,倒是没顾得上。”随即有几分紧张的放下茶杯看着大老太太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大老太太叹口气道:“哎,你也知道她这胎怀的艰难,怎么也不时常去看看。”
五老爷听闻却更是紧张了,站了起来就想告辞要回去看看,大老太太倒是没拦着,接着道:“你去瞧瞧也好,我听着这几日都躺着呢,七哥儿还在她那儿住着呢,若是她没精力,也好送回来,省的惊扰了她养胎才是。”
五老爷倒是一顿,随即有几分不解道:“她把七哥儿接回去做什么,七哥儿正是爱跑爱跳的年纪,她如今还有什么精力照料七哥儿。”说着更留不住了,急巴巴告辞的就离开了。
屋里的热看着五老爷急巴巴离开的样子都有几分的好笑,大老太太更是笑着摇摇头道:“你五婶婶啊,就是好福气嫁给你了五叔啊。”
徐萦听着这话似有别的意味,却也只是笑了笑,打着团扇歪坐在一旁,并不接话了。
本以为五老爷回去这一趟,或许七哥儿就能回来了,却也没想到回来的快的很。
原是这夜徐萦已经都准备睡下了,忽听得院子外面吵吵闹闹的,隐隐的还能看见有灯笼打着过来。
屋里人都有几分的惊讶,连春忙打帘出去瞧了瞧,莺歌喃喃道:“大晚上的,这是怎么了?”
徐萦想着夜间有这些的动静,还是披衣起床,燕语忙给徐萦披了个披风,刚出的门去,迎面看见连春脚步匆匆回来。忙奔到徐萦面前道:“是五老爷,抱着七哥儿过来了。”
“抱着七哥儿?怎么了?”徐萦刚刚问出口,忽听得大老太太的正房内一声碎瓷响,接着倒是能隐隐约约的听闻大老太太的几声呵斥,众人不得一愣,徐萦忙提裙奔走过去。
刚到正房门前,五老爷已然出门来,面色甚是不善,见到徐萦也只是强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就走了。
徐萦看了看五老爷的背影,那一声五叔还没喊出口,人就不见了。徐萦这才挑了帘子进的屋子,却见捻草疾步走出来,徐萦见状忙拦上去道:“这是怎么了?”
捻草也甚是着急道:“奴婢去药库准备些药材,一会子大夫过来了,开了药也好及时的煎服下去。”
请大夫?难不成是七哥儿?徐萦当下着急的向内室走去,掀开帘子,果见七哥儿正躺在炕上,闭目睡着。
大老太太正坐在炕边,仍是面色愤愤道:“一个一个的猪油蒙了心,哪个不是她的血化作的骨肉?她这是要做什么?”眼睛瞟见徐萦进屋来,这才愤愤的转过头不言语了。
徐萦见到炕上的七哥儿,忙上前看了看,只见七哥儿脸色有几分的发红躺在炕上,紧紧闭着双眼。徐萦见了心里咯噔一声,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前两日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病了?”
沈妈妈只是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徐萦看了看大老太太不善的脸色,只得闭了口,安心的等着大夫过来。
大夫过来的时候,五老爷也跟着过来了,因有女眷,便抬了屏风过来。大老太太面色不虞的坐在屏风之后。那大夫也是惯常走些世家之族的,闻言也不多问,只留下药房,嘱咐些话,便离开了。
大老太太这才起身去看七哥儿,待见七哥儿服了药,面色好转这才松口气。转头看见五老爷仍旧一脸担忧的站在一旁,不禁一声深叹,随即摆摆手道:“回去罢,回去看看你媳妇去吧,七哥儿就留在我这里了,等她能够有精神的时候,我再给送回去就是了。”
五老爷面上更显几分愧疚,忙跪地磕头道:“多谢大伯母,她……她也是爱子心切……”
大老太太手里的拐杖顿了顿地道:“够了,哪个都是她身上的肉,你让她自己也掂量掂量,回去罢。”五老爷听闻,这才起了身,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了。
大老太太坐在炕边上看着呼吸渐渐平顺下来的七哥儿,不禁摇头叹道:“哎,真是不省心的很啊。”
徐萦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沈妈妈冲着自己摇头,徐萦就咽下了嘴边的话,起身来到大老太太身边道:“祖母去歇息罢,我来照看七哥儿。”
大老太太摆摆手道:“你也是小孩子家,自己身子还没长结实,哪里轮到你来照顾了,你且去睡着,我来看着就是了。”
徐萦笑道:“我再是不济,身边这么多的婆子妈妈呢,祖母就安心去睡吧,要是您累倒了,五叔叔岂不更加自责的很了?”
大老太太摇头一叹道:“孽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