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三年,春。
“淳宛公主有孕了？”江婉君喜上眉梢,“这可天大的好事，快去库房挑.....算了,等会儿我做些有趣的小物件送去。”
宛儿得夫君宠爱，在婆家也很有脸面，贵为公主之尊补品玉器神秘的自然都不缺。还是亲自做些精巧的小玩意小衣服送去,也算聊表心意。
“母亲和淳宛公主果然关系很好。”卫婉瑜性子有些冷,只有在两位义母面前才会露出笑容。不过这段时间她个子蹿的倒是很快，已经长到一个九岁孩童该有的身量了－－虽然她实际只有八岁。
“夫人和玉儿在聊什么呢？”
“回义母的话,刚谈到公主府将有一个小郡王或者小郡主了呢。”
“此话当真？那可太好了。”卫清心底有些郁闷,明明两人对玉儿都一样的好，为什么婉君总更招孩子喜欢呢？
泰安五年,秋。
五年之约到了。
卫清和江婉君收拢行囊,准备入宫向沈月淑辞别。
“阿清。”江婉君面色有些担忧，“你有没有发现，这几天玉儿似乎心事重重的。”
卫清点了点头,“应该是舍不得皇帝吧。”
“或许......”
“义母,母亲。”
“玉儿来了。”卫清温和地笑了笑,“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义母,我......”卫婉瑜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直视卫清。“我想留在京城。”
“为什么？”二人都吃了一惊。
按说这么小的孩子不想去穷乡僻壤，舍不下都城的繁华也正常。但当了两三年的母女，她们还会不知道玉儿的脾性吗？
“我舍不得元昭。”
卫清有些恍然。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答案。
“你要想明白。”她面色严肃,“你留下，就不再是卫家人，不再是我们的义女了。”
卫婉瑜双膝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玉儿叩谢义......表姐表姐媳的成全之恩。我会常常给卫大将军上香，且只要我在一日，任何人休想进犯大霖边境。”
她虽然没有卫清的血脉，却真像个卫家人。性情刚毅，且武艺天赋极高，如今放倒一两个士兵已不在话下。
卫清苦笑了一下。守护大霖边疆，恐怕也为的不是她们吧。
“表姐媳......”
“玉儿，若你不介意的话，无人时还是唤我一声母亲吧。”江婉君双眼垂泪，“你这模样，我心里难受。”
毕竟是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孩子，如此轻易地决定离开，若说能立刻放下是不可能的。然而玉儿不是个优柔寡断的孩子，她十岁了，能自己做决定了。
“母亲......”卫婉瑜也眼眶一酸，心中所有愧疚之情一并涌上。“孩儿不孝，今后不能在母亲身前尽孝了。”
“不必觉得抱歉。”江婉君勉强笑着，“你不在，我们还能更自在些呢。说起来吃亏的还是玉儿你，只在侯府享了两三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得陪上一辈子。”
“本是女儿该做的。”卫婉瑜神情柔和起来，认真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您们先行入宫吧，女儿日后与元昭见面的机会还多。”
卫清却说：“玉儿还是跟着吧，莫要让旁人察觉端倪。”
再说侍郎府的一个偏僻的小院内。
“少爷，老爷总算注意到您的才华，另眼相看了。从今往后，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坐在软榻上的少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面如冠玉，眉目俊秀，一身月白长衫更衬出几分出尘。
“云雯，父亲打的可不是让我入仕的主意。”
“哦？”净色衣裙的侍女眨了眨眼，“那......”
“今上年方几何？”
“陛下如今已满十三。”云雯左右瞟了瞟，低声却恭敬地说道。
“你家少爷我多大？”
“十四......”云雯猛地睁大了眼睛，“不会吧，老爷怎么能这么，这么......”
“怎么样？”周允络嘴角仍然上挑着，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如今周允琦才是他精心培养的嫡子，我只不过是二弟仕途中一个小小的绊脚石而已。如今有了这么大的用处，父亲该很高兴吧。”
天家女子十三岁早已到了相看的年纪，然而皇帝却少有这个年纪封后的。但即便如此，那些闲不住的朝臣们还是早早地就为皇帝该只娶一夫还是坐拥三宫六院争吵了起来——近来后者占据了上风。毕竟从“娶”这个字就能看出，他们希望沈月淑和其他皇帝并无差别，只不过妃嫔是男子罢了。
周允络父亲的同僚中，有着相同打算的人也不少。毕竟将一个多余的儿子送进宫，万一得宠了，全家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
等着吧。周允络漠然地重新拿起一旁的史书，今上虽比自己还小一岁，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众卿。”沈月淑若有所思，“为了延续香火让父皇瞑目，朕是时候考虑封后的事宜了。”
“吾皇英明！”
这些日子倒没人提起孝义侯该离京的事了。毕竟她插手政务的次数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和侯夫人腻在别庄里。这时候进言，倒平白惹的皇帝不快。
“朕前几日去宗祠，”沈月淑若有所思。“当夜，父皇果真托梦来了。他问我有何打算，我说打算明年成亲，后宫中只要皇后一人。”
“父皇当时向五年多前一样的笑了。他称赞我做的对，说皇家子嗣格外慎重，生父是谁得明白。再说就算妃嫔多，也增加不了皇子的数量。”
众臣张张嘴准备反驳，想说这样的做法违背祖制。然而还未开口，天子将要驳斥的话已然响彻在耳边。
“照你这么说，朕这个违背祖制的天子该自请下台，让位给众位谨守古制的众位卿家了？”
即使沈月淑如今不常发怒，甚至面色也不怎么严厉，却无人敢小觑她。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才最难揣测。
“大动干戈的选秀就不必了，诸位家中的公子定然也不乐意。不如这样，全国十四州府每州挑出一个端庄贤惠的郎君，朝中有品级的官位也可以自荐。”
沈月淑面色一如往常的平静，心中却已有些走神。
说来父皇虽在位仅仅五年，却有三位皇后。一位是赵氏，一位是自己的生母月夫人，还有就是养母江婉君。赵氏和自己性情不和，母妃被人害死——沈月淑报完仇之后明白，母妃其实并无多少活下去的**。也许自己这个女儿的重量，终究抵不过宫中的困苦吧。而陪伴自己最久的母后，也要离开了。
好在，还有那个人。想到卫婉瑜，沈月淑心中一软。她们一个是母后的养女，一个是母后的义女；能成为如此亲密的友人，确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吧。
成亲以后，日子定然不能这么自在了吧。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有了几分排斥。
众臣却面面相觑。端庄贤惠的闺秀好找，放在男子身上却有些可笑了。至于自荐，更是没影的事。将好好的儿子培养成“端庄贤淑”的模样，任谁不得在背后嘲笑讥讽几句那人教子无方？
“母后。”
宸安殿内空荡荡的，摆设等物和四年前没有丝毫差别。沈月淑早已屏退下人，站在绒毯上和顺地微笑着。
“淑儿。”知道皇宫中早已被养女掌握的仿若铁桶一般，江婉君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不舍，泣不成声。“母后走了之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朝堂上的事我也不多言了，身旁那几个培养出来的人一定要好好用上，千万别亏待了自己......”
“儿臣遵旨。”沈月淑笑中含泪，“母后也万万保重，此行一路顺风。”
“好好。”江婉君勉强展露出笑颜，“有玉儿留下来陪你，我就放心了。”
“鱼丸？！”沈月淑猛的转头，“你要留在京城？”
“回陛下的话，是。”
沈月淑紧紧皱起眉，“鱼丸，你也算是朕的义妹了。卫将军和母后此去不带仆从，你也不在身旁尽孝，有点说不过去吧？”
“臣女舍不得您啊。”
听到这，沈月淑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目光有些躲闪地看向卫清和江婉君，眼中是和卫婉瑜如出一辙的歉意。
“好啦。”江婉君扬扬眉，“见到你们两个这么亲近，我心里也高兴。等你们娶夫嫁人的时候，阿清会带我回来看看的——算起来也没多久。”
沈月淑和卫婉瑜对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紧张起来效率也高了不少......午安，作者菌去睡啦。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