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夏季,顾凉都在努力学习知识,不忘分出时间跟纪子悔接触剑术拳法,偶尔离开家去别的地方开眼界长见识,时间在忙碌中踏入初秋。
这日用过午膳,有脸生的青衣侍者到访,请纪珊带顾凉前往顾宅大厅堂。
踏入大厅堂,站在里面的两对母子齐齐对纪珊见礼:“妾身(奴家)见过纪夫人!”
“午安。”纪珊回以微笑。
坐在上座的中年人听闻动静,睁开双眼看来。
纪珊愉快地打招呼:“多年未见,李兄别来无恙?”
严肃正经的李执事露出一丝笑,脸色微红:“一切都好。我的实力比从前强,在宗门的位置也比从前高,你过得如何?听说令嫒……”
家长带着孩子陆续有来,纷纷向李执事问好,讨好谄媚溢于言表。
李执事谁也没有搭理,仿佛刚才与纪珊有说有笑还会害羞的人不是他。
顾凉在默背道藏,分出少许心思给李执事贴上闷骚的标签,忽然感到心悸。
顾天阳来了。
他扶着一个脸色蜡黄,衣裳陈旧的妇人,神情小心翼翼。
那妇人也许才和纪珊差不多年纪,看起来却比纪珊老了不止二十岁。
见顾凉望过来,妇人露出善意笑容,眼神温和。
顾凉保持礼貌微笑。
妇人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与儿子说了句话,顾天阳沿着母亲的目光看到顾凉的脸,反应就像老鼠见猫,可他的态度却在下一刻变得异常强硬起来。
顾凉轻易读懂了顾天阳的眼神。
他不介意挨打挨骂受欺负,若是谁敢欺负他的娘,他必叫那人生不如死。
事实上,无需顾天阳动手,恐惧就在顾凉的身体里彰显存在感,让她涌起躲到纪珊身后永不见顾天阳的冲动,熟悉的杀意卷土重来,试图支配她的理智:
【去骂他!去揍他!逼他跪在你的脚下,哭着喊着向你求饶!】
【他就是个垃圾,与他共处一室,你觉得空气被污染,你无法忍耐,你必须把他赶走!快去!】
顾凉忽略脑中恶念,抬手揉按太阳穴,向顾天阳与他的母亲绽放甜美如蜜的笑。
顾天阳的表情就像白日见鬼,拉着母亲藏进人群。
顾凉无语。
她发誓,她没想对顾天阳怎样。
原著主角惧她如蛇蝎,胆量如此之小,是被欺负得有心理阴影了?
两个孩子的矛盾不会有人关注,大宅管事逐一点名核对了到场孩子的身份,汇报道:“今年没有缺席的,所有人都来了。”
李执事点点头,站起来发言:
“你们是乾坤派顾氏后裔,身体里流淌着老祖宗的尊贵血脉,天生不凡。今日测灵根,有灵根的固然可以求道问仙,没灵根的也不要气馁,大道三千,灵根不是修行的唯一条件。”
“例子如画圣晁至远,她以画入道,修行三千年,顺利飞升天界,留下传说无数;又如我们乾坤派的莲心真君,以厨入道,修行至今一千五百载,整个神荒没有谁不听说过他的名号;再如当世知名的大明寺佛修智空大师,菩提树下静坐三个昼夜,从炼气期小修士晋升为元婴真君……”
“他们都是没有灵根的修士,尚能成就如此不世威名,你们当中有灵根的,回到本家更应努力修行,走出属于自己的坦阔大道!”
气氛被调动,李执事抬手放出一把悬空的尺子。
管事立刻说道:“这是测灵根资质的玉尺,念到名字的上来。”他第二次点名,“顾星峰!”
顾星峰是个年画娃娃般喜感的小胖子,被全场目光聚焦,紧张得绊倒。
李执事制止想开口训人的管事,抬手打出气劲将顾星峰拉起来,把玉尺推到他面前:“莫紧张,握住它。”
顾星峰讷讷说是,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玉尺被他握住,微微一颤,绽放耀眼的光芒。
尺子从透明变成白、黄二色,白色部分约占六成半,黄色是三成半,另有一道鲜明金线出现在玉尺中间,如受热的温度计般缓缓上升,然后停止。
“嗯?”李执事微诧,语气温和了些,“是个不错的开始。顾星峰,你拥有金、土双灵根,纯度恰好三品,按规矩可直接进内门。”
顾星峰只知自己有灵根,梦游般飘忽地回到原位,笑得像傻瓜,他的父亲和母亲也高兴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排在第二的是个矮小童子,手在玉尺上放了许久,玉尺也没有反应。
管事冷淡地宣布:“你没有灵根,读书努力点,或许能走儒家的修行路。”
童子失魂落魄。
喜欢读书的人多如繁星,修儒者少之又少,如何努力?
顾凉是第三个测试者。
她握住玉尺,透明玉尺瞬间化作红玉尺,被虚无的赤色火焰缠绕,一小截苍翠温润的青色镶嵌在尺子顶端,说不出的瑰丽妖娆。
这是木火双灵根?
顾凉松手,待玉尺褪尽颜色,再次把手搁下。
测试结果还是木火双灵根。
李执事也在盯着玉尺,藏于袖中的手微微地颤抖。
他习有瞳术,看到的东西比顾凉多。
想到某种可能,李执事的脸色顿时一白,隐晦地看了纪珊一眼,和颜悦色地对顾凉说:“你是十分优秀的木火双灵根,火灵根足有九成四,而且纯度接近一品,只要好好修行,必是这一代翘楚。”
说完,李执事将顾凉推向纪珊的怀抱。
灵根的鉴定在继续,众童子一个个地上来,下去时十个里有六七个是一张沮丧的脸。
顾天阳岁数最大,排在最后。
面对李执事看来的目光,管事说:“他的母亲病重,需要照顾,前几次测灵根都错过了。”
也许不是错过,是被人捉弄来不了,但谁会在乎?
没有人在乎。
包括李执事,他觉得顾天阳有些面熟,想了想,问:“你是顾天阳?”
顾天阳露出愕然神色,这个人竟然认识他?
李执事难得微笑,说:“你的父亲是十六公子,虽然他故去已久,但我们都不会忘记他。”
他爹很厉害吗?他是爹的儿子,能不能像爹一样厉害?
顾天阳忐忑不安地把手放到玉尺上。
在他的灼热注视中,玉尺被白、青、黑、红、黄五色分割,这是最差最劣的五灵根,表示灵根纯度的金线不满半个小格,连顾凉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顾天阳的手紧握成拳,心有不甘。
管事皱眉:“你的资质如此糟糕,修行三百年都未必能晋升炼气后期,回到本家也是浪费资源,还不如做凡人!”
李执事的叹息微不可闻,收起玉尺道:“顾天阳,我也不建议你接触修行。修行者没有来生,你以凡人的身份过完这一世,下辈子未必不能投个好胎。”
顾天阳没说话,他的眼角余光落在顾凉身上。
顾凉很高兴,因为原著顾凉是纯度四品的水木火三灵根。
纪珊也高兴,因为女儿的资质比她爹顾明道更优秀。
却在此时,李执事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阿珊,我有一事必须告诉你,关于你家娇儿。”
纪珊心里一惊,往李执事看去。
他正在劝顾天阳莫要轻易拿轮回资格作赌,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李执事的声音继续响起,这是神识传音,除非元婴真君亲至,否则谁都无法窥听,“此处非谈话之地,你找个时间,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纪珊的瞳孔骤然缩小,意识到李执事要说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他不会开玩笑。
她和李执事的密谈没有被三个人知道。
管事高进被告知,他可以前往顾氏本家,前提是找到接任顾宅事务的人。
高进又惊又喜,当晚交接了工作,收拾家当准备明天出发。
纪宝和某个孩子说的话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是九品四灵根,背景平平,回到本家也做不成乾坤派外门弟子,只会重复你爹娘的平庸人生。”
“那我要怎么做?”
“听我的,去哪里由我安排。”
“凭什么?”
“凭我应该杀了你却留着你的命。”
……
……
次日清晨,草叶上的露水犹在,人们已经整装待发。
最早离开的是没灵根的孩子,他们多数无父母亲陪伴,好运的有丫鬟、小厮跟着,不好运的与别的孩子挤在一车,茫茫然不知前路向何方。
顾氏鼓励生育,孕嗣有奖。
有些父母管生不管养,甚至把生孩子当成事业。
反正生下的孩子有宗族统一照顾,不需要他们谋划未来,若有幸生出一个身怀灵根的孩子,拿到的赏赐更多。
伴着御者一声吆喝,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向距离最近的顾氏学堂,就如一道涓涓细流,汇入凡世的海洋。
顾凉等人出发时,太阳相当于上午九点。
李执事取出一只微型小船抛向空中,小船瞬间扩大无数倍,被阳光镀上金边,如艺术品般精巧美丽,让没见过世面的小童们连声惊呼。
这条飞舟的目的地也是虞城,众童子满足了好奇心,在甲板上嬉玩打闹。
跟着孩子回本家的长辈们笑眯眯地看,不时出声提醒他们小心些。
高进昨天兴奋得睡不着,今天也很有精神,搭讪李执事和顾凉未果,跑去和顾星峰的爹娘混脸熟。
“小凉,不去玩耍吗?”纪珊打开食盒,把点心拿出来,“你还小,性子当活泼些。”
顾凉翻着李执事送的地理书,张嘴咬住表哥递来的可口小点心,咽下去后回答:“世界太大,我想知道的、想学的东西太多。”
这里是仙侠世界,人们修真求长生,或逍遥天地无拘束,或纵横六合我唯尊。
或许她不能成为站在巅峰的至尊,但她不能没有自保之力。
原著和地理书都有描述,这个世界名为神荒,地域之广阔浩瀚几乎无边际,人们综合方位、地形等因素,将陆地划分成五个区域,也即:北原、南岭、西漠、东洲和中洲。
北原位于神荒之北,即便是最炎热的夏季,每一寸土地也被不化的寒霜和冰雪覆盖,越往北推移越冷,可怕的风暴全年无休止地肆虐,凡人无法生存,修士寥寥。
南岭位于神荒之南,水泽连绵千万里,丰沛雨水浇灌出茂密的原始丛林,也助长了毒物的滋生,同样不适宜凡人繁衍。
西漠位于神荒之西,土地贫瘠荒凉,气候炎热,昼夜温差极大,就连适应力优于人族的妖类都很难生存,以大明寺为首的佛宗弟子与三千窟的魔修门派从未停止过斗争,双方的交战史成就了西漠的历史。
东洲位于神荒之东,地形复杂,山林莽莽,妖兽众多,更有强大妖族占地为王。乾坤派的开山祖师选址乾坤山脉中段立宗,极霸道地将二分之一个东洲圈为势力范围,带领人族与妖类展开大战,使得这个门派渐渐成长为一枝独秀的霸主——妖兽不敢胡来,妖族不敢作恶,凡是东洲土地上的大中小势力,都得遵从乾坤派制定的规则。
中洲被环绕于内,有着最肥沃的土地和最繁华优秀的文明,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修真门派林立,竞争异常激烈,人口数量也是最多。
此外,神荒世界还包括成千上万个小世界,这些小世界的面积和人口加起来是大世界的数十倍,修士数量也比大世界多。
顾凉生在神荒大世界,属东洲人士,是乾坤派顾氏子孙,板上钉钉的乾坤派内门弟子,如此开局不可谓不好。
但是,如果原著是世界的缩影,那么雄踞东洲无数年的乾坤派将会在五十年内败落,就此沦落于平庸,最终消失。
面临如此未来,顾凉珍惜时间都来不及,哪会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