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背窗而坐,暮色里,他端坐着身姿,莫离不说话,将目光移向敞开的窗。
窗外是一湖碧波,遥遥可见,灯火煌煌,夜已临。
紫藤静静看着宁远,眼前的男子一双眼眸深邃如夜,矜贵的眉宇里是无法掩饰的雍容。
察觉他的目光,宁远优雅地抿了口茶,紫藤道:“公子远的字可是宁静而致远这意思?”
“正是。”宁远挑了挑眉,问:“紫藤君的字是”
“在下字紫藤,年少时自己取的字。”紫藤看了眼莫离,语气有几分怀缅道:“我这字无甚深意境。见笑了。”
宁远淡淡一笑,道:“紫藤君谦虚了。”
他也瞥向莫离,问:“我一直很好奇,你这女人性子里孤高倔强,任何事都喜欢亲历亲为。为何会喜欢紫藤花这种看似温柔的植物?”
紫藤也很好奇,道:“离离的品性倒是像我们江都琼花,高洁清雅。为何会钟爱紫藤花呢?”
莫离转过头,见二人望着自己,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揉了揉眉心,认真道:“关于紫藤花,有一个动人的故事,不妨说与你们听听。传说有一个姑娘爱上了一位家境贫寒的男子,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可二人心意已决,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最终相爱的两人双双跳崖殉情,后来,在他们殉情的悬崖边长出一棵树,那树上缠着一棵藤,这藤所开之花,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端看是美丽至极。这便是紫藤花,开花需绕树生长,独自不能存活,传说那棵树便是跳崖的男子,女子便化身为紫藤,为情而生,为爱而亡。想当初娘亲给我讲这故事时,我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要多深的情感,才能让一个人因另一人或生或死。”
她轻轻一笑,看着宁远怅然道:“娘亲早亡,而我渐渐长大。就像你说的,我这样的人,凡事喜欢亲历亲为,骨子里生不出依赖之心,要将自己的一颗心全然托付在另一人身上,我觉得这于我而言,根本做不到。我若爱一个人,定不会用自己来衬托他的威仪,我必与他旗鼓相当,绝不做他树下的小草,而是要长成一棵和他同等高度的树。紫藤花绕树而生,或许有人觉得懦弱,但我觉得,他必然是献出了自己全部的信任和真心,这种至情至性的勇气,我没有。我可以给予真心,但我还是喜欢靠自己生长,永远学不会全然倚靠他人。所以,我爱的人若背弃了我,我依然会好好活下去,我做不到无爱而亡。”
她顿了顿,又看向紫藤道:“这些年,我去过许多地方,喝过许多酒,见过许多人,可那么多人中,唯有紫藤你,让我看着你的眼睛便知道,你是那种孤注一掷为一人的男子。”
她眼里的光柔软而温暖,紫藤觉得好似有一股温泉水真从头淋下,暖地彻底,听她道:“你这样的男子,十成的痴心,住在你心里的女子真是天大的好运。”
莫离微笑道:“可是紫藤,若她不爱你,于你而言却是场无尽的劫难。我知道说这些无用,但我还是想劝告你,爱人只爱七分满,留下三分爱自己,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紫藤清泉般的眼里起起伏伏,他端着空碗怔怔了片刻:“离离,我没那么脆弱。若我追逐的那人最终不能倾心与我,只要她幸福快乐,我会默默跟在她身后,只要我的目光所及之处能看见她,那么我便也是幸福地。我这一生,心里住进了一个人,若是要把她从我心里驱逐出去,那便如要了我的命,我是断断不会允许地。”
莫离无奈叹了口气,见他抬起头,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如此晶亮,好似天边银河被框进了这眼眸里。
紫藤将空碗往几案上轻搁,笑若春风道:“况且,路还没走到终点,谁也无法预料将来之事,说不准老天见我痴心,便会令我心想事成呢。我心上的那个人,值得我用十成的真心,少一分也不行。”
“天下男儿,如紫藤君这般情深至此的真是凤毛麟角。”宁远笑了声,眼眸微眯,似有锐利剑光从墨色深渊里破出,他向前倾了倾身,一手托起下巴:“远倒是好奇,何等女子能让你如此情不自禁。”
莫离点头道:“她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必有过人之处,如此,能看见她好的也并非你一人,我一定帮你使劲,肥水不留外人田,此花必须落入咱家。”
紫藤笑着颔首,眸光异常清亮。
“女人,你近日给人做媒的情绪高涨啊,闲的没事做么?”宁远压制住心底的几缕不明情绪,凉凉道:“话说回来,你为何忽然提到京都宁家?”
莫离低垂下头,手心攥着的那张纸已被揉成一团,她的声音好似沾了这凉夜的几分清冷:“我以为你姓宁呢,宁家可是历代大儒之家,宁家子女,男子文采绝佳,女子殊色秀容,我对宁家一直很好奇。”
“离离说地是,宁家历来多俊杰,不说远地,就说这近几十年,先有宁老太傅被誉为大炎的泰斗,辅佐两朝帝王,门生不计其数,后有其女前太子妃静好,书画双绝,冠盖京华。可惜到了最年轻的这一代,好似黯淡了不少,不如先人那般耀目。”紫藤的表情有一半推崇,一半惋惜。
“那倒不一定。”白鸽依在莫离怀里,莫离一手温柔地抚摸着它的羽毛:“有一个人,你们不曾听说,这人是宁老太傅的嫡孙,叫宁宋。此人十岁之前,由老太傅亲自传授学问。十岁后,孤身一人上南华山,拜师学艺。听说这人近期学成归家,我肯定他必会大放异彩。”
紫藤惊讶道:“他的师父可是南华师尊,归一真人?”
“正是。”莫离点头道。
“南华师尊,清风老人,天机道长,这三老可是不朽的传奇,想拜他们为师可比登天还难。据我所知,天机道长收了公子伦和太子陆言为徒后,也不过只传授了他们两年,后来便云游天下,不问世事。清风老人更只有唐烟前辈一个徒弟。至于南华师尊,不是已闭关二十多年了么,怎么会收宁宋为徒呢?”紫藤面色疑惑。
“世间之事,总有缘法。”宁远忽而一笑道:“大抵这宁宋合了归一真人眼缘。”